雪覆桃花倾天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慕非安
……但是,读书之人,来往之处找找总能找到本书吧。
也许是有点尴尬,她几步到了案几边,四下扫视,想找到个结果。然而几眼扫过,韩湘雪蓦然感觉更尴尬了。
倒不是说这屋中杂乱无常,而是十分整洁。摆件和纸张资料整齐地摆在柜格里,处处都十分干净。靠墙长榻上搁着两件衣裳,缓缓一看,身前案几上还有个粉红的荷包。
韩湘雪:“……”
好像,不对吧
如果单纯是置放案椟的屋子,她没什么不能进的。宫中藏书阁各种经略秘史她都能看,没道理查看不了几个犯人的档案。
但是……如果他经常在这里休憩、用饭的话……本着不窥探他人的道理,她还是出去吧。
韩湘雪默默出来了。提心吊胆盯着门口的侍从见她面无异色,颤抖的心终于有了安处。
看样子,应该没什么事儿应该没有动穆邢大人的小花、穆邢大人的笔纸、和穆邢大人的衣服……吧
韩湘雪当然什么都没动,她没有窥探他人的爱好。
只是在厅中坐了一会儿,又感到十分无聊。犹疑着往右边房中去,这次便松了口气,从书架中抽出一本诗集。刚翻了两页,一张夹在其中的薄薄竹纸露了出来。
娟秀的蝇头小楷,写了……
[梳洗罢,独上楼,望春明柳媚,思君与妾对花月,空望河岸柳。
望君归,柳眠花睡愁蹙眉,莺莺燕燕日相对,恐君楼外眠。]……
韩湘雪逐字逐句将这首小令看完,懵了。
情诗楼内女子……青楼女子作的情诗官署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不对穆邢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像他那样阴沉的性子,会与人私许终生、山盟海誓
她又有些不安了,手底是夹着那张香笺的诗集,带着淡淡香粉气,想起穆邢那张脸,感觉十分之诡异。啪一声将这本诗集合上,匆忙送回去,总算松了口气。
碰了两次壁,韩湘雪不敢再妄动,终于稳稳在正厅坐下了,只等穆邢下朝回来。
往日朝会时间也不长,多在一个时辰左右,今日也一样。巳时初刻,一身官服的穆邢就已乘车到了典狱司。
取了官帽递给身后随从,他望了望坐得稳稳的韩湘雪,神态依旧带几分阴沉,眉眼却还算平和。行了一礼,抬眼一扫,跟进来的两人立时退了出去。他抬手对书房方向示意,韩湘雪会意走上去,两人便一前一后进去了。
“坐。”他示意了一边,自己坐在了另一边。
“我今天找你,是有件事托你办。”韩湘雪开门见山,“帮我审两个刺客。”
“刺客”穆邢略微有些吃惊,皱眉问道:“你遇刺了”
“是。回京途中的事。”
“这件事……皇上还不知道”他很快想到这一点,问:“这桩案子,不经大理寺都察院的手,也不用在刑部留个案底”
“不用,这件事无须张扬……我随后便会告知父皇。你且帮我审一审这两个人,”韩湘雪望见他欲言的样子,有些心思重重地嘱咐道:“……能审出些什么就审什么,不必留活口。”
不必留活口,便是讯问时不用留着命的意思了,审问刺客也一向是如此做法——总不会有人为刺客立个案审判真假细细数论冤屈。
一般人更不会顾及刺客的生死,为了查出幕后的人,恨不得将整本刑典都用在对方身上。但是,穆邢还是略带讶然地看了她一眼。
……自家主子,自然最熟悉她是什么脾性。待人一向宽和,罚人一向以轻;赶上一定要夺人性命,也要犹豫几番,要下手也从来
第四十六章 补药
韩湘雪又与属下说了几句话,就跟着随从出了金玉阁后院,上了马车回宫去了。
也还不着急。刚刚下朝小半个时辰,想来韩毓影现在应当正忙得飞起,没什么时间同她说话。那就先休息一下,再去看看玉娆和母后
她这般想着,从浴桶中爬出来。旁边的七巧和宛冬拿着绸巾帮她擦头发,她自己系好了最后一根衣带,实在不太困,便往软榻上坐了,叫人找一本书出来看。
清荷端着一碗汤进来了,身子一侧,差点撞上端着满满一笼书的两个小宫女。
两个小宫女忙往旁边退,清荷皱着眉头睨了两人一眼,手习惯性按在腰间短剑上,忙稳了稳手上的汤,低头进去了。
平常都清静的很——准确的说,刚才还清静的很。在寝殿、外室与厨房跑来跑去的清荷茫然地想。
话说……她方才在干什么来着
丹枝刚随行出了趟远门,未洗尘风,便一如既往奔波厨房,指挥几个宫女厨娘。汤汤水水盘盘碗碗,几个人忙得脚不沾地。七巧依吩咐去找一样首饰,替上的芍白对着韩湘雪一头流墨般曳在榻上的长发手足无措,听她突然出声,依她的话勉强用发带束了一下,她倒十分满意。
韩湘雪心情十分之好。看看屋里轩敞又干净,虽没住多久却熟悉的桌椅、床榻、书案……乃至妆案上的妆奁,桌上笔墨纸砚。
身上的衣裳也白得十分明净。舟车劳顿之后,沐洗过后窝在榻上,实在很美好……她想着,又翻了手中的书,细看之下,忽然觉得内容有些熟悉。干脆一把将它倒提过来,果然,深蓝色的封皮上白条中,深黑字迹写着“国学”两个秀劲字体。
韩湘雪:“……”笑容一滞。
这是怎么回事,她方才难道不是拿了一本游记吗!难道就在这种时候,也还要让她想起明日还要上课吗
梁玖的脸在眼前飘过,想起他清冷严正的目光,韩湘雪默默抿唇,瞬间没了不务正业的心思,心中一叹,起身到书架边去了。
……实话说,她还没想好怎样同梁玖说云州剿匪这件事呢。
不是她推脱,而是她还有其它事情要做,时间上实在脱不开身。
不过,眼下还有别的事要做。
她手上将那本《国学》放回书架,又扶着书架边缘弯身去看下一层的书脊,时不时抽出一本极薄的书,看一眼又放回去。
旁边的几个宫女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也无法帮忙找。眼睁睁看她折腾了一会儿。终于拽出了一本淡青色封面没几页的小册子来。
“《天下第一奇宝图鉴》”!
韩湘雪找到了东西,心中一喜。忽略掉那极尽张扬又张牙舞爪的书名,匆匆一翻,便确定了,就是这本书。
说起来,这本书原来还是她师叔梦玲的。
同记忆中一样,这本书只有寥寥十几页。经年已久,由于使用纸张厚实坚韧、且保管良好,并没有残缺虫蛀的痕迹。所绘图样仍十分清晰。
她回到榻边,打开刚刚命七巧取来、存放冠笄的那个盒子,手上将书册翻到一页,比对之下,神情微微凝住了。
……一模一样。
犹记得,师叔曾笑把这本书递给她看,说这是个江湖神偷的亲著,记录了当世十几样珍奇宝物,无一不是价值连城——其中自然也有四大宝物。旁人仅只听闻过的月华簪、荻花枪、高低盏和鲛纱帐,其上都有记载,并有图佐证。
世人固有鄙薄,疑其真假。但以她师叔梦玲的说法,她见过其中两件——月华簪和鲛纱帐,却都是言副其实。这图鉴十有**错不了。
……所以,原来她的冠笄,是清曲宫的宫主信物吗
在图样边看到那一列小字,韩湘雪一时纠结,不知该作何感受。
那天,及笄礼过后,她就有些疑惑了。那位气韵不凡的老人、这根特殊少见的簪子,甚至
第四十七章 有喜
“补药”她反问一句,转过身来一笑,似乎漫不经心地问:“是哪位太妃的补药呢”
刘芸泽的身形顿了顿。
片刻,他低声道:“秦卉。”
韩湘雪神色如常,不顾清荷和宛冬的茫然,转身出门,看着人将礼部尚书凌大人扶上马车,却没有回宫。而是又折了回来。
“刘太医……”她唤了他一声,寻个椅子坐下来,平静道:“说说吧。为什么要给秦卉煎一碗安胎药”
宛冬和清荷接了眼色没进来,屋里头看顾药炉的小药童也低头出去了。雕花木门声与她语声一落,白衣男子便跪了下来。
“臣知错。”他平和道,“说之前,还请公主先消气,以防伤身。”
“我有什么可气的”白衣少女反问,镇静眉目一变,盯着他低垂平静的面庞,咬牙笑道:“刘芸泽,你好得很。出了这种事情,你竟然不告诉我”却倏地压低了声音。
“……公主明察,此事并非臣知而不报。只是事关重大,不敢妄动,只待公主回来裁决。”他跪直身子,抬起头,眼里一片平静赤诚,亦将声音压低,如同耳语般几不可闻。
韩湘雪与他目光对上,停顿一瞬,又往圈椅上靠过去,掌心支着颊侧,十分之头疼。
古人云:屋顶偏逢连漏雨,果真有几分道理。
一件事情还没明了,其他的事情接踵而至。那些旁的也就罢了,太妃怀喜算个什么事儿啊
……而且还是在她皇爷爷已经出宫十年的情况下。
韩湘雪满心疲惫,很想就此摆摆手,眼不见为净。而脑中偏偏浮现出初见秦卉时她那胆小怯懦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
……算了,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件事要是落到母后或者父皇手上,谁知道他们两个会怎么处理。说不定还惹得烦心。
还是自己顺手办了吧,说起来她们也有一面之缘。虽不知她与穆九郎是否是良配,她也实在很难看着父皇或母后去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棒槌。
“什么时候的事”她打定主意,叹了口气。坐直身子,示意刘芸泽起来,一边问道。
他顺着站起来,顿了顿,“秦太妃所怀身孕,已有五月有余。”
“五月有余”少女吓了一跳,一时哑然,又很快明白。
“……那岂不是……我启程前就已经怀上了”
刘太医默不作声,没有否认。
“她……今年年岁几许”韩湘雪忽然想到这个问题,迟疑道:“情况怎样,可有不适”
“没有。太妃娘娘调养良好,胎儿也都还好,前些日子说椎骨疼,也是正常征象。没有什么问题。
“……年龄,大概是四十有一吧。”
四十有一
她心尖像是被凉风拂了过去,那点疲惫和烦乱都沉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担心和凝重。
“四十有一……胎位如何”她蹙着眉头,“你给她开的什么药”
这个年纪,生产不易,更损心损身。本不如年轻时候身子康健,恢复快,胎位和用药上再出了问题,就更是雪上加霜。
无论是出于之前的缘分,还是医者的仁心,韩湘雪既打定了主意要帮,就不能看着她在这上头丢命。
“……回公主,太妃娘娘……是女眷,微臣不能近身。至于药,是《金匮要略》中的方子,经过稍许调整,也送由太医令查验过,无碍。”
“……太医署还有这种规矩”她哂笑,语气却微微重了些:“那女医
更新被我吃了
不错,计划失败了。更新是不可能更新了,死活码不出来。你们就当我把更新吃了吧。
 
第四十八章 考琴
晨雪宫,偏殿。
几句话间,或看房中的这副架势,韩湘雪已经知道倪月华是何来意了。
是要考察她琴技如何。
隔一幕细碎的珠帘,少女的手在琴上拨了拨。只是随意地划过,那沉润的丝弦仍在她指底顺从地一一绷动,凝成低而悦耳的弦音。这便是丝弦的好处了,柔和,悦耳。
试过了弦,这短短一阵弦音过后,没有再响起其他的调子。红衣女子心头陡然一松,又蓦地凝住,僵了僵。
她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动了动,不安地攥住了水红的裙幅。鬓边垂挂几寸长的金玉流苏微微晃动,不由垂了眼睛,又看向她:“怎么不弹”
她这般反应都落到少女眼里,她却笑着将白暂纤秀的手放在琴面上,没有奏曲,仰头问道:“母后不出来,只在帘里听儿臣奏琴”
倪月华望见女儿难得天真纯澈的笑颜,怔了一怔。
“不、不用了。”她手里握着裙摆,十分勉强地笑了笑,强作欢颜,“就这样谈吧,能听到的。”
韩湘雪依言,隔着这幅闪闪发光的珠帘望了她一会儿,直要将她看得坐立不安,才撤回了目光。
她坐得端正,垂眼将手搭上琴弦,心念一动,一阵铮铮淙淙琴声便如流水般搅动了整个房间。
倪月华听得心神一颤,一旁候着的玲珑和丹枝也怔住了。
韩湘雪归宫不久,很少有宫人知道她会琴。玲珑一直伴着倪月华,是知道的,丹枝却从来不知道。雪公主从师门带回来的寥寥几样东西里,也并没有过什么乐器。她以为是自家公主不通音律。可现在,即便她不懂这些,也听得出公主的琴弹得很好。可是,公主为何从未令他们找寻过、也从未奏过乐器呢
丹枝有些茫然不解。正是午间日光晴好,门也开着,房中却只有她和玲珑两个宫女。
韩湘雪的手仍放在琴上,动作流畅地拨动,流利的弦音沉蕴着气势,又如流水,滔滔清澈。轮指弹拨之间,只半垂着眼眸,耽于腕上的雪白云袖挽起几分,露出一双素白手腕,从容自如。
她左手调弦,音调挑高,右手辗转揉弄间轮过七弦,缓和下这段锋锐,又有从容和悠扬彼此克制、相辅相成,如山石稳健,流水淙淙。这琴的确是好,琴板用料上等,弦音清亮。
《山河颂》。
一曲终了。玲珑还有些讶然,丹枝久久回不过神。一身红衣的倪月华什么也说不出来,见她望过来,强做欢颜,笑得十分难看。
“……”韩湘雪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来,轻轻摩挲过琴弦,眼睫低垂,留下淡淡的阴影。
还不及她开口问,帘子另一边的女子吸了口气,哑着嗓子道:“雪儿弹得真好。”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