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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不可挡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寒烈
惟希轻拍她的手背,然后拉着她走向邵明明。邵明明开门见山,“徐小姐,我定了位子,一起吃个饭罢。”
惟希痛快点头,她本也打算约邵明明见面,如此正好。
唐心知道她有正事要谈,乖乖抽出挂在惟希臂弯的手,蹬着高跟鞋大步流星跑回办公室取过惟希的背包,交到惟希手里,目送风格迥异的两位女士走进电梯。一旁有眼尖的男同事诧异地望着徐徐合拢的电梯门,机械地转头问唐心:“刚、刚刚走进去的……是、是邵……”
唐心朝男同事展颜微笑,“请我去隔壁楼蟹记吃秃黄油捞饭,我就告诉你。”
男同事得唐心一笑,哪里能拒绝得了,忙不迭点头如捣蒜。
惟希并不晓得电梯外发生的事情,只与邵明明一起下楼至车库,坐上她的黑色道奇挑战者。没想到外表走都市女郎干练风格的邵明明,竟然会开一辆如此狂野不羁的肌肉车,至今仍开一辆二手甲壳虫的惟希吹一声响亮的口哨,表示对此车的由衷赞美。
邵明明见惟希两眼闪闪发亮,笑着邀请,“有机会请徐小姐一道参加爱好者组织的直线加速赛。”
只这一句,惟希便忍不住对邵明明刮目相看。邵小姐并不是为了标榜自身与众不同、标新立异,也不单纯是对家长为她生活所做的稳妥安排的反抗,而是真正享受掌控肌肉车带来的风驰电掣的快.感。她的手很稳,车在中午不算拥挤的地面道路上开得稳健且游刃有余。
惟希忽然觉得,即使不用她调查蒲良森是否爱她,她也会将未来的生活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会被任何事所左右。
邵明明驱车带惟希到滨江一处私人会所内用餐。正午时分,会所内安然静谧,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能看见外头湛蓝如洗的天空与宽阔的申江相映成趣。偌大的餐厅布置得精致简约,墙面上挂着荷兰风格派绘画大师皮埃.蒙德里安各个时期的画作。先期多数是静静的水面倒映着纠缠的树影,仿佛画面背后总有一个欲诉无从的故事。到得后期,蒙德里安已经放弃了具象的物体,彻底从中解.放出来,大片的格子成为他绘画的主题。
惟希想,大抵会有人捧一本书,在此间漫不经心地度过一个闲适的下午罢?
为她们服务的侍应生是个着白衫黑裤的年轻男孩,个头高高,生着一张娃娃脸,浓眉大眼,未语先笑,两颊有小小的酒窝,周到又不会显得过分殷勤。
“邵小姐,徐小姐,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厨师今日特别推荐周五健康净素午餐套餐。”
惟希表示客随主便,邵明明也不同她客套,指定了两份净素午餐,又另点了一瓶慕斯卡托无酒精起泡酒。不多时,侍应生戴着白手套,一手用干净的细洁麻制餐巾包住瓶身,一手轻托瓶底,来到两人桌前,驻足微微躬身向她们展示未开封的酒瓶,等邵明明颌首,这才优雅地以右手握住瓶颈,拇指轻压瓶塞,左手轻轻拧开瓶口的铁丝,然后握住瓶塞缓缓左右旋转向外拔出,只听“啵”一声如同低喟般的轻响,气泡仿佛细密的珍珠自瓶口喷涌而出,却并没有带出一滴酒液。侍应生取过郁金香杯,倾斜到一个精确的角度后,缓慢地将无酒精起泡酒倒入酒杯中。他的动作精确又一气呵成,看在眼里,令人十分享受。
侍应生倒完酒,做了个请用的手势,这才一手覆在背后,无声退下。
邵明明举起酒杯,向惟希致敬,“徐小姐下午还有工作,我要开车,就以此代酒,敬你。”
惟希与邵明明轻轻碰杯,清脆的声响在空气里如同涟漪,荡漾开去。
淡粉色的起泡酒啜在口中,冰凉沁人,微小的气泡在口腔内“哔啵”着绽放,带着水蜜桃的芬芳,似甜美少女思念的叹息,百转千回。
两人小酌未几,侍应生便送上豆腐酸奶油布丁。小小一块白如凝脂的豆腐酸奶油布丁,盛在浅淡如水的妃色樱花花瓣状美浓烧瓷碟上,轻触桌面,碟子上的布丁恍似受了震动,微微轻颤。用银质甜品勺挖一角送到嘴里,豆腐的轻柔细腻和俄罗斯酸奶油的浓郁微酸相辅相成,佐以一点点蜂蜜,香浓滑嫩甜蜜得如同婴儿的亲吻。
惟希与邵明明,两个年轻女郎齐齐微合双眼,露出享受表情。等睁开眼睛,觑见彼此脸上尚未褪去的颜色,两人相视一笑,一种只有美食才能带来的共通感,使两人之间的陌生与疏离渐渐消退。
邵明明拿银色小勺又挖了一角布丁,“此间老板新娶了个俄罗斯籍太太,连大厨都跟着一道换了口味,想不到有意外之喜。”
惟希微笑,爱一个人,无论如何低调,也总会在某方面露出一丝痕迹来,怎样也掩饰不了。她从包里取出优盘,自铺有纯白亚麻桌布的桌面,轻轻推到邵明明手边。
“从你请托之日起,短短一个月时间,所能获得的资料有限,很难判断爱与不爱,只能看出蒲先生对待异性非常具有绅士风度,是十分温柔的人。”惟希将自己观察所得告诉邵明明,其他的,她不做任何评价。
爱情是如此虚幻缥缈的情感,多少人曾经爱得刻骨铭心,可是终究抵不过岁月和生活的磋磨,渐成陌路。可也有些人,一辈子打打闹闹,仿佛对彼此早已没有感情,却又谁也离不开谁,缺少了对方的生活,就如同一潭死水。惟希不知道邵明明期待什么,但她相信其实不必她再深入调查下去,聪敏如邵明明,自会获得她想要的答案。
果然邵明明听了她的话,只是淡然一笑,伸手将优盘拈在指尖,“是我患得患失了。”想投入地爱一个人,又害怕受到伤害,试图将一切不稳定因素,消除在初露端倪的时候,那这段感情,还有什么惊喜呢?
订婚仪式当日,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厨房里发生的小插曲。邵明明在仪式结束后,仍回自己在艺术区的工作室歇息。她设计起珠宝首饰来常常不拘材料,电锯电钻电窑齐齐上阵,动静不是一般的大。投入的时候又常常废寝忘食,作息与家中长辈很不一致。因怕惊扰到父母长辈,她一向是住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周末才回大宅在祖母外祖母膝下尽欢。她这次回去,听母亲说起来外婆的生活助理苏小姐向雇主辞职,虽经再三挽留,并许诺提高福利待遇,伊还是坚决地辞去邵家的工作。
邵明明得知此事,只是笑了笑。未婚夫事后向她提及过厨房的小小意外,并表示当天人多事杂,由于他的鲁莽,导致苏小姐额上受了重创,很是过意不去,请她下次遇见苏小姐代为转达歉意。这番话既是向她交代了发生的意外,也间接地表明他没有和苏小姐进一步接触的意愿,希望她不要因此误解了他。邵明明当然不会追问他,更没打算对苏乔采取什么行动,她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可惜也不晓得苏小姐是做贼心虚,还是确实家中有事,不得不辞去工作。
正说着话,侍应生送上两只冰蓝色绘粉色樱花的方盘,盘中对角立着三枚石榴包,呈半透明状的浦江豆腐衣里头包裹着五彩缤纷的馅料,以撕成细丝儿的烫白菜梗儿扎起来,形似一枚小小的石榴,口上还插着一片碧绿的薄荷叶做装饰,教人只看着已经觉得赏心悦目。夹起来一整只石榴包送入口中,牙齿轻轻用力咬破外头的腐皮儿,内里鲜嫩的蕈子、爽脆的笋丁、清甜的玉米粒……仿佛春天的清风般在味蕾上铺陈开来,令人心生愉悦。
惟希与邵明明胃口大开,都将自己面前的一份五彩石榴包吃个精光,邵明明待侍应生送菜上来时,格外交代一句:“麻烦厨房再做两份,我和徐小姐结账后打包带走。”
惟希也不同她客气,颔首致谢。
chapter 12丝瓜蛋花汤1
午餐用了过半,惟希与邵明明相谈甚欢。邵明明见识广博,又对惟希的工作充满兴趣,颇多好奇。惟希虽囿于工作性质,不便透露太多细节,不过仍大方向她讲解了自己工作中的见闻。邵明明听了,大为向往。
“经常在外奔波,想必是辛苦的,不过却能与各种不同的人打交道,实在令人佩服!敬你!”邵明明举起酒杯,向惟希致意。
惟希执杯回敬,却见坐在对面的邵明明眉梢微微一挑,明眸似水,嘴角漾起盈盈的笑。她不必回头,都能猜到身后来的人是谁。只有陷入恋爱中的人,才回如此不由自主地展露甜蜜的笑容。
果然不过笑容起落之间,蒲良森已经绕过餐桌,来到邵明明身边,微微附身,亲吻未婚妻脸颊。邵明明稍稍侧脸,承住这一吻。两人男的高大英俊,女的明媚娇丽,令人观之赏心悦目如同一幅美妙的画作。待这仿佛蜻蜓点水却又饱含爱恋的一吻结束,蒲良森拉开椅子,坐在未婚妻左侧,一手握住她戴着订婚戒指的纤手,朝惟希颌首。
“徐小姐,原谅我不请自来。”他笑得极其诚恳,“我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见过明明,实在有些迫不及待,希望没有打扰你们的约会。订婚那天人多匆忙,也没来得及好好招待你和卫傥,请给我机会做东,请你们来舍下用餐。”
惟希闻言还以微笑。她并不想深度介入此事,她的工作已然完成,剩下的部分由邵明明自行判断。
“徐小姐意下如何?”蒲良森却锲而不舍地追问。
惟希抬腕看一眼手表,决定结束这顿原本颇为愉快的午餐。“看卫傥什么时候方便罢。我下午还有工作,就不妨碍你们了。”随后向手指交叠握在一处的未婚夫妻颔首,回身取过背包,起身向两人告辞。
“我们再约!”邵明明清脆的声音伴随着蒲良森起身的响动。
惟希挥手,表示知道了。
蒲良森望着她劲瘦的背影,握着未婚妻的手轻啄她的手背,“你的女朋友好像不太喜欢我。”
邵明明似笑非笑地斜睨他一眼,伸手拧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我的女朋友是个有原则的人,你这种名草有主的男人,她是不会假以辞色的。”
“那我以后在你的朋友圈,岂不是要备受冷落?”蒲良森将下巴搁在未婚妻肩膀上,“请问朋友都很有原则的邵明明,能不能陪被无视了的我约会呢?”
惟希不晓得也不在意未婚夫妻之间那点男女之间的角力,她走出会所,坐上一辆等在会所外待运的出租车,从包里取出唐心塞给她的文件夹确认了一下地址,告诉司机之间的目的地,随即翻阅文件夹内的资料。
这起颇受老板重视的赔偿请求,是不久前刚上过突发新闻的事件,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轰动。起因是一名五十七岁的中年妇女,怀抱九个月大的孙女在家中飘窗前打电话,一时不察,怀里的孙女挣脱她的怀抱,扑到转轴窗上,转轴窗受力向外旋转,小小婴儿从十七楼高坠,当场死亡。
警方当时就赶赴现场调查取证,因事发高楼周围并无监.控摄像头,所以也无从判断当时的具体情形,最后只能以意外结束调查。
饶是见惯了人间悲惨事的惟希,也不由得轻轻合拢文件夹,不忍心去看照片上那女婴由高空坠落砸在地面上的小小身体。她知道自己不应该预设立场,然而深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叫嚣着撞击着她的胸.膛,似有什么东西想要挣脱她喷薄而出。





胃不可挡 第7节
惟希要闭一闭眼睛,才能教自己冷静下来。
出租车抵达目的地,惟希下得车来,站在西城区一处中档住宅小区前。这片楼盘刚建起来两年,周边有大型购物中心、区重点小学中学、绿地公园……步行十分钟便有通往市中心的地铁线路。在此置业的都是一些颇有经济能力的中青年,他们看中小区周边的配套设施,方便上下班的同时又能兼顾到生活的便捷。
惟希粗粗看了一看,小区设有门禁,进出都需要刷卡,有陌生人进入需要在门卫处签名。小区地面有监.控录像,各幢楼的门廊也装有监.控,可惜,如此规模的社区,却没有一架监.控高空抛物的摄像头,拍摄不到任何高处的画面。惟希向门卫出示自己的证件,又在访客簿上留下自己大名。中年门卫放行之余,十分热情主动地说:
“你是来调查七十八号那个小孩儿的事罢?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胖墩墩的,见人就笑,老好白相的。再过几个月就一周岁了,哪里想得到这样就没了。她家里现在闹的正凶,一家人日子都不好过,唉……”
惟希默然。惟其这一家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她的现场勘查工作才更艰难。对一个失去了婴儿的家庭来说,她的到访无疑是要揭开伤疤,重现那血淋淋的一幕。她在小区入口处查看了规划图,然后循图所示,来到七十八号的门廊前。恰好有人要上楼,惟希便随着一起进门,上了电梯。同梯的中年妇女领着个两三岁的男童,见惟希摁下十六楼的按键,迅速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很是自来熟地问:“你是来一六一室看房子的?”
惟希垂头望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衬衫窄腿裤,很像房产中介?遂笑一笑,并不接茬。
中年妇女却像是认定了她房产中介的身份,压低了声音,很是神秘地对她说:“一六一现在急着脱手呢!也不晓得是流年不利还是风水不好,他家最近一直不太平,听说前段时间做生意赔了不少钱,最近孩子又没了……”
“奶奶,没了,没了!”那男童听了,鹦鹉学舌般地重复。
中年妇女赶紧在他头顶轻拍,“不要瞎讲!呸呸呸!”又回头接着与惟希八卦,“这几天一六一室吵得不可开交,叮叮哐哐砸东西,闹得楼上楼下都休息不好。要不看在他们家……的份上,老早向居委会投诉了。”
“做生意赔了钱?”惟希接收到重要的信息。
“对啊,他们家原来开进口车呢,现在换成国产小排量了,听说原来的车拿去还钱了。”中年妇女讲八卦讲得意犹未尽,连自己的十四楼到了也不肯出,继续跟着惟希在电梯里往上,“有句话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偏偏女儿又从楼上掉下去了,哎哟,真真作孽啊!”
十六楼恰在这时到了,惟希礼貌性地朝中年妇女点点头,跨出电梯,身后传来小童无忧无虑的学舌声:“奶奶,作孽,作孽!”
“叫你不要瞎讲!”随着一声怒吼,传来孩童的啼哭声。
惟希隐忍地蹙了蹙眉,走到一六一室门口。
这片楼盘都是一梯三户,一六一室在走廊左手边。走廊采光不佳,黑幽幽的,带着一股压抑感。透过昏暗的过道灯,能看见一六一室门上新婚的红喜字还没有揭下来,大红烫金的喜字蒙了尘,在此时此刻竟是如此地凄凉。
惟希深吸一口气,伸手按响门铃,隔了良久,里头才有人声响动,前来应门。防盗铁门缓缓打开一条门缝,有嘶哑的男声问:“来看房么?”
“您好,我是保险公司的……”
话音未落,男人忙拉开门,“啊……请进!请进!抱歉家里实在太乱了……”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踢开了门口散乱堆放着的鞋子,为惟希让出一条道来,“不用换鞋,您直接进来吧。”
惟希在门口的地垫上蹭蹭鞋底,走入屋内。屋里的窗帘大白天也拉得严严实实,光线昏暗,室内浮动着一股子难闻的浊气。门口过道有一个小小的壁龛,里头放着一张婴儿欢笑着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婴白胖如同动画片里的人参娃娃,笑得两眼似两弯月牙,菱角似的小嘴露出四颗米粒般的乳牙,煞是可爱。照片前头燃这一炷清香,摆着各种婴幼儿喜欢的儿童奶、磨牙棒和时令水果。
男人搓着手,陪惟希在壁龛前默立片刻,她暗暗祈祷这早夭的婴儿能获得真正的解脱,随后才取出名片,再次向男人介绍自己,“您好,我是盛世人寿保险公司的理赔调查员徐惟希,这是我的名片。很抱歉您和您的家庭所遭遇的不幸,请节哀。本公司十分重视您的理赔请求,一接到您的申请,立刻就派我来进行现场核实,也免得您两头奔波。”
男人苦着脸,声音愈发沙哑,“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全力配合。”
“我想看看事发的地点,这也是走一个流程。”惟希提出要亲眼看看女婴高坠的地点。男人没有犹豫迟疑,当即领着她穿过客厅,来到窗帘前头。他摸索了片刻,找到遥控器,将合拢的窗帘缓缓打开。外头明晃晃的阳光一下子透了进来,惟希眯一眯眼睛,方才适应这满室亮堂堂的光线。
帘后是一处飘窗,窗台上铺着欧式田园风格的绗缝坐垫,摆放着可爱的抱枕和毛绒玩具,一只婴儿常用的手摇铃孤零零地落在其间。所有的窗子此刻都锁得紧紧的,惟希向男主人确认了出事时的窗户,探身将窗上的插销打开,微微用力一推,中轴设计的旋转窗只打开了一条窄小的缝隙。她须得加大手上的力度,旋转窗才能由原本与墙面平行状态打开到九十度。十个月大的婴儿,能否像当事人自述的那样,有足够的力气推开旋转窗不甚跌落,惟希无法妄下结论。
惟希刚打算再与男主人沟通两句,就听见一管中年妇女特有的大嗓门从一间房间里传了出来:“阿大!阿大!你做什么去了?怎么去了这么久?你在和谁说话?我渴死了,头痛死了,你给我倒杯水进来,阿大!”
“抱歉,我先去照顾一下我母亲。”男主人在敞亮的空间里看起来格外憔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头发乱糟糟油腻腻的,好多天没洗过的样子,整个人佝偻着,毫无生气。
这时另一个房间里传来年轻女子尖锐的咒骂:“渴死,头痛死,你怎么不去死?!为什么你还不去死?!你早就应该去死了!你把我的小月亮摔死了!你还活着干什么?想用我的小月亮的死换钱继续吃香的喝辣的?!陈秉花我告诉你,你不得好死!你和你儿子你们都不得好死!我的小月亮尸骨未寒,你们就商量着能得多少保险理赔,你们不是人!!”
女子尖利的叫骂声刺破凝滞的空气,中年妇女房间里传出巨大的砸东西声,物品哐啷啷落在地板上,“我的命好苦啊!哪家的媳妇儿这么诅咒男人和婆婆的啊!”
男主人垂着头,一言不发,任由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隔空对骂。
chapter 13丝瓜蛋花汤2
惟希有点可怜这个男人,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看他放任妻母之间愈演愈烈的骂战而不采取任何措施,就知道他的懦弱和卑怯。在强势的母亲和悲伤得无以复加的妻子之间,他既不能安抚妻子的狂躁悲痛,又不能劝阻母亲的火上浇油,只能缩头乌龟似的保持沉默。
“不知道是否方便见令堂一面,问几个问题?”惟希终于知道公司为什么会特意指定由她处理这桩理赔了。换一个男同事过来,看见眼前的情形,恐怕顿时要头大如斗,血压破表。这世界上最难与之沟通的,除了孩童与动物,就是撒泼打滚的泼妇了。
惟希绝无贬低同性的意思,而是在数年出险工作中,见识过太多次类似的场面了。当年她刚跟这师傅老白的时候,亲眼见过一名病童在送医急救后不幸亡故,家长提出赔付申请。只是孩子的父亲是在得知孩子罹患癌症后才往保险公司购买了保险。事后出险调查证实此事,保险公司拒绝赔付,那孩子的太婆当场就将保险代理人抓了一个满脸花。
男主人点点头,“我母亲这几天心里难受,可能脾气比较差,要是有什么言语无状,请别和她一般见识。”
说完,领着惟希进了卧室。卧室里的窗帘半掩,床头柜上的台灯亮着。惟希一眼看见床头柜上的果盘里放着当季的新鲜瓜果,地上零零落落地吐了些瓜子壳,一个穿着花衬衫黑灯笼裤的中年妇女半躺在床上,太阳穴上贴着两片白色圆形膏药,见儿子带生人进门,“噌”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妈,这是保险公司的,想和你说两句。”男主人弱弱地站在惟希身边说。
中年妇女颇不耐烦,“不是都跟公.安.局的说过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是想听您讲讲事情经过。”惟希客客气气地解释。
“听听听!有什么好听的?!”她顿时不乐意了,双手一拍大腿,前后摇晃着身体,“嗷”一嗓子,开始哭诉。“我好好的一个大孙女,就这么没了!你们这些人不想着把钱赔给我们,尽鸡蛋里挑骨头,想赖账!你们都不是好东西!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不活了!老头子,我这就下去陪你!”
男主人猛地蹲了下去,双手抱头,痛苦难当。
“她不说,我说!你过来,我告诉你!”隔壁传来女人的呐喊。
“她能说出个啥?”中年妇女朝地板上啐了一口,“你别听她瞎说,她这几天不好好吃,不好好睡,人都糊涂了。”
“那您能和我说说么?”惟希淡淡问。
中年妇女一噎。
惟希瞥了一眼蹲在地上一声不吭的男主人,脚跟一旋,走出中年妇女的卧室,身后是又一轮哭天喊地。她充耳不闻,径直走到主卧门前,伸手轻轻叩门。女主人扬声请她进去。
主卧里倒是光线充足,所有的窗都开着,房间里四处都摆放着婴儿的照片。架设在大房间的婴儿床里堆满了女婴的衣物和玩具。女主人披头散发赤足站在婴儿床边上,半垂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小床,仿佛她的可爱的女儿还睡在床上,不曾离去。
此情此景教惟希喉头微紧,只得清咳一声,“请节哀。”
女主人闻言,抬起头来,望向惟希,“哀?我并不哀伤,我只是痛恨。痛恨外面那对狼心狗肺的母子为什么不陪我的小月亮一起死。”
女主人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格外平静。伊生得十分清丽,只是脸色苍白,双眼红肿,许久不曾好好打理过的样子。
惟希无法安慰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陈秉花不敢说,我说。”女主人神色淡淡,平静下隐隐涌动着一种疯狂,“他们老陈家,四代单传,到我这里生了个女儿,她早就在死老头的牌位前哭过了,说对不起老陈家,让老陈家在这一辈断了香火。呵呵呵,我诅咒他们老陈家断子绝孙!”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片刻,又若无其事地伸手轻摇婴儿床,“从那以后,她就怂恿着儿子,让我们赶紧再生一个。我说孩子还太小,过几年再考虑,她就觉得我这个儿媳妇看不起她。没错!我就是看不起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仗着生了个儿子就在家里作威作福!自那之后,她一有个头疼脑热,就说是我的小月亮害的,天天在我的面前说我的女儿是赔钱货。没过多久她儿子因为判断失误,导致投资失利,亏损了一大笔钱,她就更是以扫把星来叫我的孩子。她平时从来都不愿意抱孩子,偏偏那天中午我午睡的时候,她把小月亮抱到客厅里去了,说是免得打扰我睡觉,接着我的小月亮就从窗口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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