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不可挡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寒烈
卫傥看见擦得光可鉴人的显示器屏幕上倒映着他的脸,还有嘴角那一点点笑,耸肩,向后退滑开电脑椅,自上头站起身来,对一旁的阿姨轻声交代:“不要动它,让它升级,我等一下再过来看。”
阿姨点头,卫傥则取过自己的拎上来的工具包,侧侧头,示意惟希跟上他。惟希随他上了直达楼顶的电梯,不算小的空间因为卫傥劲硕的身材而显得有一点点逼仄。如此近的距离,惟希再一次感觉到让唐心为之尖叫不已的男性的力量感。惟希微微仰首,“还未请教卫先生在哪里高就?”
“我说我是个农民,你信不信?”卫傥浓长英武的眉毛挑高,眼里掠过笑意。
惟希想一想,郑重颌首:“信。”
卫傥这回真的笑了起来,“我开了一间小小的保全公司,这是我的名片。”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来,双手递给惟希。
惟希接过名片,只见简简单单一张白色卡片,正面以黑色楷体印着“雷霆”两字,反面则印着卫傥的名字与电话,并没有多余的介绍。然而“雷霆”两字,却如雷贯耳,教惟希肃然起敬。本埠的多少富豪宅邸与高端收藏品展览,所雇用的无一例外,都是雷霆保全。作为保险公司理赔员,惟希也曾经参加过若干珠宝古董展览的保全评估,基本上安全措施缜密细致毫无死角的现场都是雷霆保全负责的。师傅老白有一次顺口提过一句,雷霆的保全员有不少是退役军.人和有侦.查技能从警经验的退职警.察。想不到这样的雷霆,竟然是卫傥口中“一间小小的保全公司”。
“失敬。”惟希由衷地说,“久仰大名。”
“多得业界同行提点,也请徐小姐不吝赐教。”卫傥微笑自谦。
电梯升到楼顶,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惟希一眼看见一片足有两米高的鸽舍,和她印象中老房子顶层自行搭建的简易鸽棚不同,这一片鸽舍完全是别墅级的,不锈钢结构的主体足够容纳好几个成年人在里面自如行走,鸽舍四角都有高清激光云台摄影机在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控。惟希注意到其中有一个摄影机正对着相隔大约五百米远处高层建筑小区前的小广场,从她所站的位置肉眼能看见高层建筑的窗户和阳台上晾晒的衣物。
惟希心间微动,一旁卫傥已经刷开电子门锁,招呼她一起进鸽舍。惟希记得是自己是以他的助手身份上来的,连忙跟着卫傥走进豪华的鸽棚。鸽棚内的通风采光极佳,因事先已经打扫过,故而虽仍不免有禽类养殖场所特有的味道,但并不浓烈刺鼻。惟希还留意到无论投食还是喂水,亦或温度湿度,都已经采取全自动化操作,由电脑控制。惟希不由得感慨,富豪连养宠物的方式都与众不同。
卫傥在前带路,领着惟希在数量众多的鸽笼之间穿行,来到一处明显新添设的金属笼前。他停下脚步,卸下搭在肩膀上的工具包,拉开尼龙搭扣,取出两个摄像头,交在惟希手里。又慢条斯理地自包里搜出若干工具。
惟希睇了一眼已经到处都架有监.控设备的鸽舍,到底忍不住,问:“为什么这只鸽笼要格外装监.控?”
卫傥挽高衬衫袖口,攀上金属鸽笼,一手抓住鸽笼的金属横梁,一手伸向惟希,勾勾手指,示意她递一个摄像头给他,一边解释:“这次要从比利时引进一批詹森系种鸽,先在海关隔离检疫,通过检疫后在鸽舍内也要有一个适应过度期,需要时刻关注。”
惟希点点头。她对信鸽所知有限,但从大亨如此细致对待多少可以看得出,这批将要到来的种鸽,恐怕价格不菲。
卫傥有条不紊地安装好摄像头,又将鸽笼一角已经事先预留出来的线路接入摄像头,这才自鸽笼轻轻跳到地面上,朝监.控挥了挥手,摄像头随着他手部的动作来回转动了一下。卫傥收拾好工具,招呼惟希,“走罢。”
惟希随他回到顶楼公寓,卫傥检查了一遍已完成系统升级的监.控,确认没有什么疏漏之处,又仔细交代中年阿姨,如果监.控设备出现异常,就即时拨打电话找人前来维修,便与惟希告辞出来。
走出公寓,卫傥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征求惟希意见:“吃过午饭了没有?没有的话,一起罢。”
惟希被他腕子上低调的德国表吸引了片刻的注意力。这是一只世界顶级的德国传统家族品牌的手表,一直坚持只使用自家当世罕见的德国银机芯,辅以极具德国古典特色的四分之三夹板配鹅颈式微调装置,并且只生产金与铂金两种表款,其品质完全可以与数只顶级瑞士牌子相抗衡。
至今还开着二手甲壳虫的惟希之所以对这款手表知之甚详,完全是因为不久之前她刚刚处理过一桩匪夷所思的保险索赔。投保人是本城一位人将古稀的富商,在长子年近四十岁,发妻故去将近二十年后,新娶了一位才二十二岁的娇俏车模。老夫少妻新婚自然是蜜里调油,不久小娇妻便怀有身孕,十个月后为他生下老来子。老爷子对这快七十岁又得的小儿子喜欢得不得了,像宝贝眼珠子似的。很快小儿子长大得能爬能摸,能跑能跳,家里的古董物件就开始遭殃了。有一回趁老爷子赏玩收藏的世界名表去接电话的间隙,小家伙爬上皮椅,将转表器里的若干块昂贵手表一一扔向不远处大理石面的茶几。老爷子听见响动已经来不及阻止,只能欲哭无泪地找保险公司索赔。接险后惟希按例到现场拍照存证,又走流程请钟表鉴定专家来一起定损,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富商收藏的名表里有半数竟然是赝品,市值加起来不超过十万。
富商哪里肯相信啊?又专门从香江请来名表鉴定大师,得出的结果也与保险公司的鉴表师相同。富商大怒,他这些名表都是在原产地专卖店购买的,悉数附有鉴定证书,这下变成西贝货,肯定是家里出了小偷!后来经过缜密调查,逐一排除嫌疑,最终目标锁定在老爷子的长子身上。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直认不讳,因为嫉妒父亲对幼弟的疼爱,嘴里总是说要把什么什么留给幼弟,而他从小就想得到的东西也包含在其中,他一时气愤,就陆续把并没有刻意上锁的转表器内的手表调包了。
后来的事就是富商的家事了,惟希隐约听说富商立了遗嘱,并将公司大权移交给长子,自己则带着娇妻幼子长住欧洲享清福去了。不过这都是后话,惟希当时被短期内灌输了不少关于顶级名表的知识,至今还为一块手表的价格能抵得上一辆豪车而咂舌。
惟希笑一笑收回自己的目光。这低调的品位,真是拉开本城若干以追求十八线小明星而出名的土豪一个太平洋的距离。
卫傥注意到她在他手表上停留片刻的视线,“上个月傅老爷子家的名表案是你处理的?”
惟希点头,“颇长了见识。”
卫傥看见她的黑发在正午的阳光下随着她的动作而漾出一圈柔和的金色光芒,心间柔软。稍早他在别墅小区门口看见她,大约是走得有些急,额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鼻尖上略微泛着油光,站在铁门前轻轻咬着下嘴唇,苦恼而无助的样子,他不由自主地就想替她解决一切烦恼。
“年末有一场世界名表会展,到时候一起去。”
惟希先是一愣,随即大力点头,“好啊!”
chapter 16虾酱炖豆腐3
卫傥驱车载惟希到十分钟路程远的一个小馆子吃饭。饭馆只得两开间门面大,装修也十分简单,门楣上挂着一块烟熏火燎久了的牌匾,写着“卓老头”三个字,与左右两间川湘菜馆的装潢一比,显得有些寒酸。
此时已过了饭点,临街的一排人行道却仍停满了各色车辆。惟希随卫傥走进“卓老头”,才发现这不大的小馆子里竟是食客盈门。店堂内支着六张老式的八仙桌,客人坐的都是最古朴的木制高脚条凳,空气中飘着饭菜的香味儿,让有些饥肠辘辘的惟希挪不动脚。
卫傥拉着她绕过门口的几桌客人,来到里头一张角落里的桌前落座。厨房里出来一个端着盘子传菜的小伙子,看见卫傥,用带着浓重潮汕口音扬声朝厨房里喊:“卫大哥来了!”
话音一落,后厨里火车头般冲出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儿,口中迭声叫着“卫伯伯!卫伯伯!”,像两颗小炮弹直直投进卫傥怀抱。
有老食客假意吃醋,“大雄小雄对赵伯伯就没有这么热情,赵伯伯不开心!”
厨房里一位精干的白发老人家用腰里系着的白围裙擦着手走出来,闻言朗声而笑,“大雄去端一碟炸螺尾给赵伯伯下酒!”
说罢朝卫傥惟希这一桌走来。惟希注意到老人家行走间稍微有一点跛足,若不仔细看,并不容易察觉。老人来到跟前,笑声朗朗,“卫先生很久不见,一向可好?今天想吃点什么?”
卫傥转而征求惟希意见。
惟希看了看简单的餐牌,“来份招牌焗芋头饭,一例三菌汤。”
卫傥一边把坐在他腿上拧来拧去的小雄扶稳,一边又点了虾酱炖豆腐和清炒芥蓝,“时间匆忙,今天就吃得简单些。”
“好咧!”老人家应下来,“卫先生今天来得正好,我新做了一罐秘制虾酱,刚巧可以吃。”
那边厢老食客不甘寂寞,“卓老爹藏私,有好东西不拿出来给大家吃!”
老人家笑呵呵,“你没点虾酱炖豆腐,怎么给你吃?”
说罢快步回厨房去了。老人家一走得快,就跛得厉害,他倒是不介意,一旁传菜的小伙却十分小心,赶紧上前去扶住他的手臂,“爸你慢点走。”
大雄小雄围在卫傥身边,四只小胖手扒着他的胳膊不放,“卫伯伯,一起玩!”
卫傥艰难地腾出手自包里取出平板电脑,放动画片功夫熊猫给两个孩子看,瞬间就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两个小家伙坐在条凳上,肩并着肩,头挨着头,全神贯注地一人一手捧着平板电脑的一侧,目不转睛地看着动画片。
卫傥摸摸两个孩子头顶,另取出笔记本电脑打开,登陆云空间,调取惟希提供的日期时间段内的鸽棚监.控录像出来,将笔记本电脑移到惟希手边,“你慢慢看,应该有两个摄像头能拍到有用的画面。”
胃不可挡 第9节
惟希的全副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心无旁骛地看起监.控视频来。这些视频画面由最先进的高清激光云台一体摄像机录制,在光线良好日照充足的白天,其有效监视距离能达到令人咋舌的十公里之远,而五百米范围内的一切事物都清晰得无可遁形。她看见无人的午后,一只胖胖的虎斑肥猫匍匐在阳台的仿古窗棱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外头,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一旦外头有鸽群飞过,虎斑猫便猛地伸出肥爪子,朝着玻璃窗就是一顿狂挠。
惟希在屏幕这头几乎能听见爪子挠在玻璃上的声音,忍不住露出微笑,她现在能理解唐心对宠物视频的情有独钟了。
卫傥也不打扰她,只在一旁轻声引两个孩子同他说话。
一段二十分钟左右的动画片放完,大雄扯着他的袖口来回摇晃,“卫伯伯,再放一段,再放一段嘛!”
卫傥拿手指轻弹大雄脑门,“再看眼睛要看坏了,休息半个小时才可以继续看。”
壮小子见撒娇无果,气哼哼地拽着弟弟跳下条凳,往后厨去,嘴里不住嘀咕:“我生气了!我不和卫伯伯玩了!走,我们找姐姐玩去!”
埋头在监.控录像里的惟希侧首,不意看见卫傥脸上温柔的笑容,惟希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赶紧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看监.控录像,卫傥的一只手却伸过来,替她阖上笔记本电脑屏幕。
惟希的视线被他压在电脑上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吸引数秒,这是一双镇定而又坚持的手,从容温和中透出些许性.感。惟希教自己脑海里闪过的这两个字惊得连忙抬眼,望向卫傥。他棱角分明线条刚毅的面庞上生着一双深邃好看的眼睛,带着一点点笑意的时候,顿时将冷峻的表情柔和成淡淡温暖。
“先吃饭,监.控视频不会插翅飞走。”
这时卓老爹亲自用托盘端了焗芋头饭、三菌汤和虾酱炖豆腐送上来,“清炒芥蓝马上就好,你们先趁热吃饭。”
托盘放在桌上,青瓷碗里盛着热腾腾的焗芋头饭,表面撒了一撮碧绿生青的芹菜粒,被饭的热气一蒸,发散出好闻的清香,顿时就勾起了惟希不算很强的食欲。软糯绵密的芋头与肥腴的香肠相得益彰,加上清脆的芹菜粒儿,每一口都教人欲罢不能。
“尝尝老爹做的虾酱炖豆腐,风味与众不同。”卫傥将盛着金灿灿炖豆腐的碗推到惟希跟前,“这可是老爹的独门绝技,在外头吃不到。”
惟希依言舀了一勺炖豆腐品尝,油煎过的豆腐表皮微微带些焦香,内里滑嫩,外头裹着一层咸鲜的虾酱,几乎不用细嚼已觉得满口生香。
恰好卓老爹送清炒芥蓝上桌,闻言热情地说,“哪里有卫先生说的独门绝技,就是切了几片乌鱼子剁碎了煎出香味放进去,味道更鲜香些。前阵子刚从老家带回来一些乌鱼子,等下吃完饭给你们带回去,无论是酒烧还是油煎或是炙烤都好呷,直接切薄片放在饭上蒸熟了,蘸酱油吃,也一样香。”
见老人家如此热情好客,惟希却有些不好意思,她不过是随卫傥来吃一顿饭,怎么画风忽然一变,就连吃带拿了?
卫傥朝老人家微笑,“少拿一点回去尝尝鲜,不用给我们带一大堆回去,您老也知道我基本上很少在家吃饭,带多了最后浪费反而辜负了您的美食。”
卓老爹连连点头,“晓得的,晓得的。”一面说着,一面往后厨去。
最近颇有些心事的惟希,就着鲜美的虾酱炖豆腐和清爽的芥蓝,吃掉一整碗香喷喷的焗芋头饭,喝光一小碗清甜滋养的三菌汤,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卓老爹仿佛掐准了时间似的,又送了甜品来。
“糕烧番薯芋,老太婆的手艺,家常甜食,两位别嫌弃。”
切成滚刀块的番薯和芋头装在德化青瓷小碗里,上头撒着花生碎和白芝麻,甜蜜的焦糖色望着已教人垂涎,惟希吃在嘴里,化成一声满足的长叹,真是美味得让人忘却一切烦恼。
卫傥将她微笑着完全放松下来的样子看在眼里,眼里便透出些笑意来。这样才对,阳光抵好的午后,美食当前,就应该好好享受。工作上的事不是不要紧,可是将工作当中的情绪带进生活里,而无法感受面前的美好事物,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恰好这时有他的电话打进来,卫傥将属于自己的一份甜品推到惟希手边,然后接听电话。惟希也不同他客气,接过他的这一小碗糕烧番薯芋大快朵颐。
卫傥坐在她一侧,边接电话,边笑望着她,一张清爽素净的脸,全神贯注地对着一小碗甜品,浓长的睫毛半掩着眼里的光,可他就是能感觉到她此时此刻的喜悦,纯粹得容不下一星半点杂质。
电话彼端说了几句,卫傥应下来,“没问题,当扫榻相迎。”
结束通话,惟希也吃完了最后一块甜品,心满意足地放下调羹。卫傥这才把笔记本电脑重新放到她跟前,“现在可以继续看了。”
趁惟希认真查看监.控视.频的工夫,卫傥结账,卓老爹自然是不肯收,卫傥假意板脸,“您要是不收,我怎么好意思呢?以后再不敢来了。”
“卫先生太客气了……”卓老爹拗不过卫傥,最后打对折收了饭钱,又用拎袋装了两罐虾酱给他,“炒菜烧汤放一点,好吃!吃不掉就放在冰箱冷藏室里,不会坏。”
卫傥回身,看见坐在桌边的惟希脸上表情严肃,稍早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便来到她身后,一手越过她肩膀,撑在桌沿,与她一道观看视频。只看了一眼,卫傥便敛了表情,短暂的一分多钟静默过后,两个见惯世面的人彼此对望,满是沉重。
“我现在就给你复制这段视频,如果需要,还可以提供视频原件给你。”卫傥眸色微冷。
“谢谢。”惟希的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声音发涩。
chapter 17绿豆百合汤1
午后的派.出.所,窗口的小干.警在冷气十足的办公室里闲聊,听到门口的响动,便站起身从里间办公室出来,向推门而入的短发女郎问询:“有什么事?”
惟希与卫傥在别墅门区口分手,取回自己的小甲壳虫,立刻驱车到最近的派.出.所,她没办法让自己耐心等待,不,她一刻也不能等!
年轻的小干警先是为她脸上肃杀的表情镇得一愣,随即脱口而出:“徐学姐!”
惟希脸上沉肃的表情略褪,却并不认识防爆玻璃后满面热情的小干.警。
小干.警挠头,娃娃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徐学姐大概不认识我,你毕业那年我才刚大一,你作为毕业生代表致辞的时候,我在台下听过你的演讲。”
惟希点点头,“我是来报案的,稍后有时间再叙旧。”
“哦,好的、好的!”小干.警立刻收起自己对学姐的敬仰表情,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颜色,取出做笔录的纸笔,询问姓名年龄职业户口所在地等信息。惟希配合地主动向他出示自己的身份证、工作证明和联系电话,然后说明自己的来意,并递上拷贝有监控录像片段的优盘。
小干.警接过优盘,接入电脑播放,原先娃娃脸上的笑容慢慢冷却,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表情,扬声朝后头办公室喊了一嗓子,“张哥,你快来看!”
一个微微有些谢顶,身材魁梧的中年警.察自办公室里走出来,往电脑屏幕上扫了一眼,随后用力一拍娃娃脸的肩膀,“这还用叫我出来?马上立案啊!”
“是!”小干.警做完笔录,固定惟希递交的证据,将受理案件回执与立案决定书交给惟希,“学姐请放心,此案本来就是我们派出所出警处理的,当时没有这么强有力的证据,受害人家属情绪又比较激动,又没能采集到可信的目击者证词,这下看看她还怎么狡辩!”
“如果需要,我司一定配合警方调查。”惟希将两张明明轻薄却又沉重的a4纸认真地放进公文包里,“我还有公事要办,今天就不耽搁了,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到时候再聊。”
年轻的娃娃脸小干.警点点头,目送惟希的背影走出派.出.所,默默在心里说:学姐,你都没问我的名字……
惟希再次按响一六一室的门铃,良久才有人前来应门,听见是保险公司的,房门慢慢拉开,男主人行尸走肉般站在门口,“……是来落实赔付的吗?”
惟希看着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却生不出一点点同情可怜来。
“可以进去再说吗?”惟希淡声问。
男主人侧身让开一条缝,仅够惟希勉强进门,随即“嘭”一声阖上门。
屋内一如惟希上次来的时候那样昏暗,许是几天没开门开窗通风,也无人打扫,地上随处散落着各种生活垃圾,房间里充斥着一股腐烂颓败的气息,教人几欲掩鼻。
“方便的话,麻烦请尊夫人与令堂一起到客厅里,我们一次性将事情解释清楚才好。”惟希的职业素养教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男主人佝偻着脊梁先去主卧请妻子出来,又往客卧搀扶着中年妇女来到客厅。
惟希望着身穿一件皱巴巴睡袍、孤伶伶站在客厅里的女主人,微微颌首。女主人不过几天工夫,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形,头发蓬乱地披散着,两眼深深凹陷下去,颧骨突兀,嘴唇干裂,仿佛一具人形骷.髅。反观由男主人搀扶着的中年妇女,虽然皮肤黝黑粗糙,然而面皮紧绷,嘴角还沾着没来得及擦干净的饼干渣,脚步全然不像她装出来的那样虚浮。
惟希要闭一闭眼睛,才能让自己不露出冷笑来。
“是来给我们送钱的吗?”中年妇女用力抓着男主人的手腕,上扬的嗓音透露出她此时此刻的兴奋,眼里流露出对将要到手的财富的热切渴望。要不是是碍于儿媳妇在场,她大约会笑出声来。
“让我们先看一段监控录像,再接着谈赔付问题。”惟希对男女主人说,直接略过中年妇女满是期盼的脸。
“监控录、录像?什么监控录像?!”中年妇女慌张起来,大着嗓门问,“看什么录像?你们就是想赖着不给钱!”
说罢一拍大腿,蓦地两腿一弯,在散落着各种生活垃圾的地板上盘腿而做,前仰后合地哭诉起来,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老头子你走得早啊!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被城里人欺负啊!”、“小姑娘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这么心狠手辣啊!”、“给孩子的钱他们也赖着不给啊!天打雷劈啊!”。
惟希和女主人在一旁冷眼看了数秒,行尸走肉般的男主人已经麻木得连尴尬的表情都无力流露,只漠然地站在她身边。
“有电脑吗?”惟希淡声问。
女主人伸出枯瘦的手指,朝电视机指了指。
惟希跨过地上的垃圾,走到电视机柜边上,注意到五十寸的多媒体电视机侧边的优盘接口。见一家三个主人没有一个打算帮忙的意思,她只好自己在电视机柜上一堆乱糟糟的杂物中间找到遥控器,打开电视,接入优盘,切换频道,播放卫傥拷贝给她的监控录像片段。
视频的背景里是风声和鸽子的“咕咕”叫声,偶尔还有汽车鸣笛声,镜头稳定清晰地对准了一排前有广场的高层楼房。中午的阳光垂直洒在一排排阳台的遮阳棚上,没有阳光反射的封闭式阳台玻璃窗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有老人抱着婴儿在阳台里晒太阳,就在这层封闭阳台楼上,斜上方的窗口,一个穿着蓝底碎花衫的中年妇女,一手接打电话,一手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婴靠在窗台边上。
女主人抽噎一声,干瘦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捂住嘴唇,盘腿坐在地板上干嚎的中年妇女猛地收了嗓,仿佛被人紧紧勒住咽喉,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电视里传出呼喇喇的风响,画面里的婴儿趴在窗台上,一双小手扒着玻璃窗,努力地蹬着藕节似的胖腿想站起来。打电话的中年妇女原本一手楼着婴儿的腰腹,以防止她撞上玻璃窗,忽然,她的动作似着了魔停滞片刻,随后,她慢慢地放开了护着婴儿的手,缓缓将原本只推开一条小缝的玻璃窗开得更大。女婴的身体随着玻璃窗的推开,一下就扑了出去,一双小胖腿还趴跪在窗台上。小小婴儿不明所以地回头望了望,仿佛想弄明白怎么没站起来,反倒趴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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