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本纪
作者:蔡某人
阮家没被灭门时,琬宁就是个羞答答的小姑娘。要替她家翻案的成去非,一生只致力于两件事如何除掉权臣。如何做一个长盛不衰的新任权臣。琬宁:我对大人有种特殊的情愫成去非……这是一个禁欲系权臣和病娇小姐别扭相处的故事。(权臣标配你造么?话少面瘫表情冷,眉目犀利刻骨刀)其实这是个正经故事——一个士族子弟改革的二三事。对,你没看错,咱们立意就是辣么高!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才怪)!咱们是正儿八经的权谋文,忽略前三章…… 者君是《大明王朝1566》骨灰粉,谨以此文献给张居正张大人。(张太岳……) 到底我是哪根筋不对了,《权臣本纪》 这种不伦不类的名字真的好吗?来,不介意的请举手! 公告:本文本周五入v,当日更一万,今晚就不更了。基友的文!《富家女的明媚日常》基友的文!《砍柴女驯夫记》
权臣本纪 第一章
“起来,起来,还以为是在高门大院呢!”有人厉声叫骂着踏进破屋,一脚脚踹过来,女孩子们惊叫着纷纷起身,烟雨眼疾手快,一把就拽起了琬宁,可那一脚还是实实在在落到了身上,痛得人直颤。
浑身都在跳着疼,尤其此刻被重力推搡着,琬宁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事实上,这些日子,很多个瞬间,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跟着队伍从阴暗的屋子走到日光底下,她几乎睁不开眼,等渐渐适应了,认出这是来到了十全街上。烟雨死死拉住她的手,紧贴着自己,仿佛怕弄丢了她一般。
她们身上被一股脑地插了草标,送上酒楼附近的台子,踉踉跄跄地挤到了一处。
这里视野开阔,不远处就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顺风而来的是阵阵食物的香气,琬宁咽了咽口水,胃里仿佛被掏空了一般难受。
要卖她们的男子,容长脸面,说起话来尖声利气的。还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也跟着,此刻,拿了块又冷又湿的烂布就往她们脸上胡乱抹了几把,嘴里低骂着什么也听不清。
很快,男子往台边一站,用他惯有的嗓音吆喝起来,琬宁一个字都没听到心里去。她脑子已全然被吃的占据,那香气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她年纪幼,没吃过这种苦头,哪里经得起此般饿。
直到一声凄厉惨叫骤然响起,琬宁的身子忽被一股重力扯了出去。本来紧紧牵住她手的烟雨,正被人往外拽着!
手指一根一根地被掰开,这边有人过来拖住琬宁,想要分开两人,烟雨青丝凌乱,嘴里歇斯底里地唤着她,眼里尽是凄楚锋利的恨意,手足在空中乱挥,直到有人甩了一巴掌过去,烟雨身子一软,晕厥过去。
琬宁惊惶如坠雁,哀哀看有人把烟雨拖走,至始至终未发半点声音,只把嘴唇咬破了,泪糊了一脸。
身侧是一声声难忍的痛哭,却再也无人会那样呼唤她“琬宁”,就在前一刻,两人手牵一处,她还能一念尚存,这世上,总归有个可亲近的人,如今,她再也无须忍受眼下这一切了。
琬宁慢慢摸到了腰间那把小匕首,她知道自己的下场,或为奴,或为娼,立朝百年,为官者被诛杀,家眷奴婢皆是此样结局,十全街上也不是第一次有这种事。
她早就藏了这匕首,想着万一日后受辱,就拿着它了断。
只要一刀下去,就能结束这眼前的一切了!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受辱!
想到这,手底反而充满了力量,琬宁紧紧攥住匕首,迅速朝自己心窝扎去!
啪--!
一道鞭影下来,脸颊像是被刀割了一般,她整个人扑到地上,匕首落地的丁零响声似乎都远不可闻。
有人一把蛮力拽起她,口中骂道:“还想着死呢!”说罢左右开弓,直打得她口中鲜血翻涌,腥甜的味道很快充斥了满嘴。
“住手!”
稳稳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众人一愣,那说话的中年妇人已踱步而来,身后跟了一众精干小厮。看热闹的人们以为来了要紧人物,便都识相地闭了嘴。
这妇人是皇商蒋坤家的二管事,亦是蒋夫人的贴身仆从,因在府上侍候多年,且协助大管家办些外事,须抛头露面,十全街上倒也有些人认得她,都唤她一声“薛大娘”。
“这,这不是薛大娘吗?”男人换了满脸谄笑,上来寒暄,薛大娘是菩萨面相,看着一团和气。
男子见她只微微点了点头,顺着她那目光,猜测十有*是看中了琬宁,眼波转了一圈,笑问:“府上还缺丫头?这几个原都跟着公子姑娘的,模样好,又认得字,资质绝对不差!”
薛大娘不接话,看着摇摇欲倒的琬宁,半边脸肿着,一道红印赫然在目,眉宇间已浮上一丝不悦,兀自提裙上了台子,轻轻扶过了她,替她拭去嘴角的血渍。这男人忙跟杵在一侧的妇人丢了眼色,妇人立刻识相闪到了一旁。
等亲自搀扶琬宁下来,薛大娘才说:“我家夫人的妹妹嫁到镇江后,育有一女,五岁那年在灯会上被人拐走,如今查了这些年,终于有些眉目,这位姑娘我得带走。”
说罢特意看了男子一眼。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男子听出其中深意,连忙凑上前去,暗自瞥了一眼琬宁,心底骂了几句,真是见鬼的凑巧!又不免叹息这奴婢真是好福气……
不想薛大娘掏出一串钱来,丢给他:“不让你白费力气的。”
男子顿时喜上眉梢,先是冲着薛大娘不住道谢,复又赔着笑脸给琬宁:“让姑娘受委屈了,对不住,对不住……”
薛大娘懒得再和他周旋,命人扶琬宁上了车,扬长而去。
车子行驶得虽快,却很稳,可见是大户人家才能训练出来的。琬宁绣口紧闭,仍是眩晕,再加上身上各种疼,脑子里纷乱无绪只默默忍着。
等下了马车,琬宁仰面瞧见“蒋府”两字,身子一僵,眼泪夺眶而出,难以置信地回望着薛大娘,薛大娘不动声色,只对她温柔笑道:“姑娘,到家了。”
薛大娘说罢又亲自过来扶她,她并未拒绝,刚入府,就有一群丫鬟簇拥上来,娇声细语的,见了她有一瞬的愕然,不过很快纷纷笑着行礼:“见过表小姐。”
说着就有人在前引路,嘴皮子利索得很:“方才夫人还出门相看,左等右等的,不巧,这会如厕去了,好在终于接来表小姐,夫人倒可以宽心了。”
一路众丫鬟跟着,薛大娘扶着,琬宁颇不自在,暗暗用余光打量了四下,蒋府规格不大,庭院却整齐划一,错落有致,几步换一景,也算讲究。只是她满腹惊惶,还不曾回神,稀里糊涂被带到这里,谁知道是福是祸呢?
不过即便是祸,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恍惚间就进了一处园子,靠墙种着几竿玉屛箫竹,石条上摆着很大的平盘,里头是几头单瓣水仙,刚打过春没多久,正开着白玉一样的繁花。
这么清幽的一处,倒像是自家风格,只听薛大娘招呼丫鬟过来伺候她,细细交代下来:
“不忙着洗浴,先给姑娘简单打理下,换上新衣裳。”
丫鬟们会意,瞧这表小姐一脸的伤,指不定身上也有,恐怕多是不便。
这一番下来,费不多长时间,琬宁任由丫鬟们拾掇自己,整个人木木的,丫鬟们看在眼里,不免有诸多遐想。这边薛大娘又送来膏药,擦在脸上,说那伤痕三五日就能淡下去,不会留疤,让她不必担心。
刚坐定,外头就有一声长报:“夫人来了!”
琬宁被丫鬟扶起,见一陌生妇人提裙而入,装扮并不算华丽,身后只跟了两个丫鬟,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行礼,蒋夫人已大步过来,一下握住她的手:
“我的好姑娘,这下总把你接回来了……”
说着掏了帕子拭泪,抬首仔细打量着她,忽指着她幽幽道:“就是这道疤……”一语未了,那泪落得更快,琬宁也只是无声哭着,薛大娘见状上前劝道:
“夫人找到表小姐是好事,莫过太伤心了,对身子不好,再者,姑娘受了不少罪,如今回了家,也该高兴。”
蒋夫人听罢这才破涕笑道:“说的正是这个理,以后这里便是家了,想吃什么用什么,都不要拘谨,回头先让薛大娘带你做几件新衣裳,你身上这件虽也是新的,却因先前不知你身量,总归不太合身。”
又指着底下丫鬟说:“这几个粗使丫头,人虽不算机灵倒勤快,照顾不到的地方你尽管和姨娘说。”
“还有一事,我须同你讲了,”蒋夫人眼神一下子又黯淡了,“你母亲自丢了你后,精神就一直不好,去年染了风寒,竟没扛过去……”说着眼里隐然起了泪花,“琬宁你便安心在家里住着罢。”
这夫人竟知道自己小名!“琬宁”二字其实是乳名,因她尚未及笄,正式的名和字一直也未定,如今,是再也等不到了!
琬宁同蒋夫人碰了碰目光,夫人倒真是满脸的疼爱之情,她听得满腹狐疑,嘴上却不好说什么,分外尴尬不适。
一屋子正在寒暄着,门外忽探出一个身影,被允后方进来行礼:“夫人,宫里来了人,老爷在听事会客,请夫人赶紧过去。”
蒋夫人从容起身,轻抚了琬宁:“让薛大娘带你去用饭,等忙完了姨娘和姨夫都再来看你。”
说罢疾步同那小丫头去了。
权臣本纪 第二章
琬宁蜷成一团,伏在枕上,了无生气,外头风声萧萧,倒像秋日的感觉。
“贺姑娘,”小丫鬟轻轻唤她,她很不习惯,蒋夫人姊妹的夫家姓贺,她稀里糊涂也就被姓了“贺”。夫人待她十分热情,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几次话到嘴边,竟生生被挡了回来。
“请过来。”琬宁滞了片刻才起身,小丫头掀了帘子,冲她笑笑,把一个香囊掖到枕边:“这里头装着香草,有安神的用处。对了,姑娘觉得冷么?要不要再加一床被子?”
琬宁摇首,低声道了谢,小丫头吓得连忙摆手:“姑娘怎么跟奴婢说这个!您是正经姑娘,我们伺候都是应该的。”
她腼腆一笑,犹豫了下才问:“我对府上不甚了解,初来乍到,又不好细问姨娘,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话?”
小丫头听她声音细不可闻,一席话说完脸都红了半边,会意笑道:“奴婢明白,姑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好了。”
说着给琬宁披了衣裳,拿了靠枕,让她舒舒服服地坐着问话。
琬宁感激地望了望她,看了眼四下摆设问道:“姨娘家是做官的么?”
小丫头想了想,似乎有点难为情:“奴婢其实也不太清楚,府上一直和宫里有来往,算是皇商,至于是不是官,奴婢不太懂。不过,现在家里最小的九姑娘,正在宫中陪公主殿下,夫人也时常进宫见驾。”
蒋家和宫里竟有这层关系,难怪白日里下人来传话,提及宫里。
但他们为什么要救下自己呢?夫人说的那道疤,明摆着在说谎,那道疤是十岁那年她在阮府磕碰留下的……
“姑娘,还有要问的吗?”小丫头看她出神,轻咳一声算是提醒,琬宁堪堪回过神,又红了脸,细声细语的:“没有了,你且歇息去吧。”
她重新躺了下来,窗子上竹影摇曳,一晃一晃的,看着它动,琬宁才能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阮氏被诛杀三族,偌大的一个家,树倒猢狲散,死的死,卖的卖,她只剩下烟雨姐姐,却也不知去向,不知生死。
想到烟雨,她忽然有了那么一丝盼头,她似乎应该活着,活着才有可能见到烟雨姐姐呀……琬宁痴痴想着,扯过被子把脸蒙住了。
等到蒋夫人忽言及带她进宫,已是十余日后的事情了。
闻言,她心底一阵惊惧。这些日子,蒋家上下待她十分周全,夫人甚至打听出她喜欢读书习字,特意送来上等笔墨,这一切,几乎让她产生错觉,似乎真的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夫人,”琬宁吞吐开口,“我眉间的疤,是年幼时在阮府留的,您,许是找错了人,我一直想跟您说的……”
她眉眼低垂,文文弱弱的模样,看着倒真让人心疼,蒋夫人沉沉叹息:“可不是,小时候的事情你哪里能记得清,你不要再多虑,倘若我不能好好照料你,百年之后再无颜面见你娘亲的……”
眼看蒋夫人又要落泪,琬宁更不知所措,她本就不善言辞,不喜与人交际,而该不该说出自己真实身份,依然让她焦虑难安,总不能真的就做了蒋家的表小姐?
既然一时不能说,她就只能顺从蒋夫人,可宫里住着什么人?下旨诛杀阮氏的,便是那宫中的皇帝啊!琬宁心底凄然,阮家的罪名是谋逆,阮正通是大儒,是帝师,哪里有谋逆的理由呢?
府上被查的那些日子,很多人被带走是在夜里,直接投了廷尉署。烟雨姐姐搂紧了她,抵着窗往外看,外头火光冲天,府上走了水。她呆呆看着红彤彤的那片,正是藏书楼方向,那是阮氏安身立命的地方,她一下子就哭了起来,把脸埋在烟雨的怀中,哭到几乎要窒息,直到门被人踹破,她和烟雨两人像孱弱的小鸡仔,被人拎了出去……
日子过得快,她居然换了新装,简直做梦一样。就这样跟在蒋夫人身后,走在长长的甬道上,像那命若琴弦的蝶,风一过,便会随之消殒。
而她只需记住蒋夫人的两点要求,一要守规矩,二是同阿九一起陪公主的李皋兰是自己人,可以私下交谈。
她逼着自己反复默诵这些,却总是心不在焉,异常紧张。
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魏巍宫殿出现在眼前,那儿立着一位年长的宫人,看见她们,微微点头示意。
两人迎风而立,早春的阳光虽照在身上,凉意却无处不在。蒋夫人替琬宁紧了紧披风,柔声道:“我先同那位姑姑进去,你在这稍候片刻,一会出来再领你,不要怕。”
说罢朝那宫人走去,两人就此低声说了几句,缓步上了台阶。
琬宁怔怔看那两人身影渐渐消失,方有些局促,四下看了看,刚收回目光,后脑勺骤然受到痛痛一击,她闷哼一声,脑中只嗡嗡响,余光瞥见有一样东西滚到脚边,不等看清,身后兀自掀起一股热腾腾的气息,贴身而上。
有人自身后拥她入怀,伴着说不清的亲昵,那力道并不重,温温柔柔的,琬宁浑身一颤,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的手臂自如地圈住她,似乎还不曾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妹妹杵在这不进去,不怕冷么?砸疼了?”他的音色清亮,却又含了一丝轻谑,说着便揽过琬宁的肩。
琬宁眼睫轻颤,根本不敢同他对视,只觉肩上手臂猛然滑落,听他一声低笑,不觉抬眸,迎上一双澄若宝钻的眼睛,整个春天似乎都黯然失色了。
有刹那的晕眩,她不敢再多看一眼,脸颊早失了火,神情怯怯,完全不知该如何应付。
“我认错了人,妹妹不要怪我。”他收敛了笑意,竟完全变了个人,声音格外冷淡疏远,只仍称呼她“妹妹”,琬宁生平没遇见过这种情形,心跳得失常,倒也不是恐惧,自己反而说不清是为哪般。
他似乎也并不是真的求她谅解,因为说完这句,便兀自提步上阶,琬宁这才抬首偷偷打量了几眼:本是春寒难耐,他穿的却单薄,那背影,长身玉立,身形秀颀,施施然往上走的样子,分外随意。
等目光落回脚边,才发现方才砸她的竟是一蹴鞠,想必是他的东西吧?琬宁默默弯腰捡了起来,正犹豫着怎么处置才好,余光瞥见上头忽又略过一道人影。
他竟然折回来了!
琬宁心有一惊,仓促间迎上他投过来的目光,这人目含秋水,风神萧散,看得琬宁心下恍惚,慌乱中便把那蹴鞠又立刻扔到了地上,仿佛急着撇清关系。
他嘴角闪过一丝笑,稍纵即逝,从容把蹴鞠拾起来,幽幽瞥她一眼,琬宁垂首立在那,十分拘谨,眉头也蹙在一处,嘴巴微微嘟起,从他的角度看来倒像是生气。
好在他这回什么也没说,琬宁听那脚步声再次远去,整个人才慢慢放松下来,等再次抬首时,阶上正是方才那宫人的身影。
“贺姑娘,请跟奴婢来去见娘娘。”
琬宁一颗心旋即又高高提起,只得提裙而上。
那台阶看着长远,怎么走起来好像几步就完了?而尽头又是什么在等着她?琬宁整个人都在抑制不住地发抖。
皇后此刻端坐在太极殿东堂,面上带着淡笑,精神颇佳。左右并不是妃嫔们陪着,而是一群江左世家的姑娘,大都十三四岁的年纪,如初绽芬芳的花朵,无须多装饰,光是坐在一处,便胜过世间一切。
琬宁深深吸气,照着蒋夫人所教,深深跪拜了下去。那宫人待她礼毕,命她抬起头来,于是殿中一群人的目光都落于她面上。
身子看着虽清瘦了些,脸倒有几分楚楚的风致,皇后看了片刻,察觉出琬宁的青涩紧张,果真比身边这些正经大家出来的姑娘差了许多,不过,她要寻的正是这样的姑娘,姑且一试。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皇后轻轻挥了挥手,蒋夫人会意,低声让琬宁谢恩。琬宁不知这意味着什么,按着宫人所指引,也入了座。
身侧的女孩刻意同她碰了目光,琬宁匆匆颔首,以示回礼,这女孩看样子比自己大些,鹅蛋脸面,神采飞扬,见之忘俗。刚落座,就瞧见对面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冲自己笑,一副天真烂漫之态。
琬宁蓦然想起蒋夫人的话,对面的应是阿九,身侧的这位那便是李皋兰了。正这般猜测着,只觉眼前一亮,殿中原又进了两位少女。
其中一位,身形秀丽,风姿娴雅,眉间自有书卷气,正是乌衣巷虞家虞书倩。另一位,怀中则抱着画轴,眉眼更为明艳,这姑娘亦出身乌衣巷--周家周文锦。两人行过礼,便有人在皇后身侧笑道:
“这两人定是作成了画像,姑娘们才情高,这才几日啊!”
虞书倩淡淡一笑,静等皇后发话。自阮氏一案后,皇后待乌衣巷的姑娘比从前更热络几分,尤其这回,竟忽命她和女王二人为其作画像。
她二人本不过十几岁的姑娘,宫中不乏资历老的画师,怎么也轮不到她们头上。虽说平日里也都沾些笔墨,不过闺中消遣,皇后既下了旨意,两人不得不慎重,好在有族中子弟指点,倒也不是多难的事。
“英奴,你去拿来瞧瞧。”皇后扭头冲一人吩咐,这人拂袖起身,信步朝两位姑娘走了过去。
琬宁顺势望去,只见那身形分外眼熟,仔细一看,认出他来,不知何时换的衣裳!果真是方才殿前偶遇的少年人!
权臣本纪 第三章
英王似有感觉,侧眸轻掠她一眼,琬宁心跳骤止,两人目光相交,自己耳红面臊,他却全无异样,仿佛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般。然后上前,凑近了两位姑娘。
只见他同那两人相视一笑,这一瞬,整个大殿都跟着明亮了几分。虞书倩浅笑不语,只徐徐展开画卷--画中人身形优美,衣纹特意用高古游丝描绘,线条紧劲连绵,如春蚕吐丝,春云浮空,自然流畅。
而画中皇后神情,更是呈现出一股悲天悯人的意蕴,果真合人心意。
周文锦紧挨着英王另一侧,一直凝神探视着他双眸,毫不避讳,半晌过后,英王抬眼深深看了她一眼,眸子里漾着如许柔情。
这一番打量下来,三人不时用眼神交流,默契十足。看他们神情,彼此应是相熟的。
“母亲,”英王含笑把画卷呈了上去,人虽立在皇后身边,目光却投向周虞两人,“两位妹妹实在妙笔,比宫里那些老师傅竟还要技高一筹。”
皇后面露薄笑,赞许地朝二人示意,心思百转:论才情女德,自然虞家的姑娘更佳,论样貌,周文锦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胚子,倒真有些为难。
因此照例夸赞几句,赏了东西,并未在画像上做过多关注,而是命人送往自己寝宫。此间众人言笑晏晏,琬宁坐在角落,眼眶发酸,热闹是别人的,而她,只是孑然孤身的局外人。
“阿媛,你带琬宁去见公主。”皇后低声吩咐近侍,便有人来领琬宁,琬宁诚惶诚恐起身,遥遥望了蒋夫人一眼,夫人目光中满是鼓励,她几乎掉下泪来,脑中闪电般划过前一夜夫人拥住自己说的最后一句“日后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不知眼下是何深意,却也无暇多想。
待再次谢恩行礼,她低首退了出来,自经英王附近,飘来一句“妹妹用的什么香,这般清甜?”,英王极其温柔的模样,他正在认真问着周文锦。
那声音动听,好似三月里的春风,抚的人心都柔软了,琬宁恍惚出了大殿,日头暖和了一些,她亦步亦趋跟在阿媛身后。阿媛是皇后的近侍,乍一看,并不美丽,眼角眉梢却天生带了一丝妩媚,同人说话时,嘴角微微上翘,仿佛总带着笑意。
“你和蒋姑娘李姑娘住在一处,见过公主,会遣人把你送过去,想必夫人也教授过你该守的规矩,姑娘万事有分寸就行了。”阿媛徐徐说着,例行公事的口气,琬宁轻轻颔首道了谢。
刚绕到一处长廊,隔着镂空的墙,琬宁似乎看过一袭身影一闪而过,以为自己看错,并未留意,不想走到尽头,忽听阿媛“哎呦”一声,她循声抬首,只见阿媛捂着胸口,娇嗔瞪来人一眼,兀自拿出帕子掩面轻笑几声。
“当白日见了鬼,无声无息的!”阿媛眉眼弯弯,“王爷方才还在殿中,此刻是长了翅膀?不陪乌衣巷的姑娘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琬宁霎时红了脸,竟是英王,他怎么忽然冒出来了呢?两只手不觉绞在一处,不知是否需要上去行礼,不想那二人根本没理会自己,只有说有笑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