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蝶游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后半余生
苏离只是喝着水,慢慢拿起杯子又慢慢放下。
“离仙子要杀董某,那也算董某的福分,只是董某何处冒犯仙子,董某实在不明。董某就算死,也望仙子给个明白。”董师知道,与其反抗不如坦荡一点,兴许还能过了此劫。
苏离摇摇头,董师的盘算,她又岂能不知,只是懒得多费口舌。
“你再想想”苏离笑看着董师说。就像也调皮的小丫头蒙着大人的眼睛,让人来猜。
董师不敢反驳,开始打量面前的苏离,认真回想起自己近几十年点点滴滴。一个个可能低头思索,又一个个摇头否定。
半响。
董师猛然问起,“苏北泰是仙子何人”
“想起来了那是我阿叔还以为你董师贵人多忘事勒。”苏离嗔怪。
苏离心里怅然若失,那个魁梧又直爽的汉子,那个从小把一个小丫头抗在肩上,从小给阿离折竹蜻蜓,从小给苏离遮风挡雨的阿叔。
几分容貌的相似,董师早该想到了,只是不太相信高高在上的冰璃仙宗离仙子会跟穷山恶水的苏家村苏北泰有关系,还是离仙子的阿叔。董师紧握的双手又无力的摊开,显得那样的苍白。
几年前的那天夜里,董师从密境逃了出来,被人在丹田上一掌拍出,事实上,董师的病根也主要也是那时候种下的。董师拼了老命躲过围杀,满身是伤,几天几夜的冒雨逃亡,终于自己逃到了苏家村,随意躲进了一家猎户的柴房里,董师在濒死之际,被这家的主人救活了过来。
想起那个汉子,萍水相逢而已,却采摘山药,又四处筹措,给董师炖好一碗碗汤药喂董师喝下,三天三夜的照顾才把董师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那是个直爽的汉子,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高兴的跟床上躺着的董师打招呼,“哈兄弟,今天气色好多了,等你好全了,我一定要来大壮家的多年陈酿,咱好好闹腾闹腾”说完,又会去给董师清洗换药。
终于,董师的伤好了许多,董师就是打碎那只药碗,用碗片割破了苏北泰的喉咙,再用手合上了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
值得吗值得的董师知道自己敌不过那些个围杀自己的人。如果不杀苏北泰,或许没事,或许自己早就死了。哪怕再选择一次,董师还是不会赌的。人这一生没有对错,只有一次次选择,选错了,就再没机会重新来过。越是从腥风血雨中走过来的人,越是不敢选错。
唯一的超出预想,就是苏离的存在。
“呵呵苏兄弟啊董某的报应来了,董某到了地下,定向你磕头认错。就算来世做牛做马也是应该的”董师放弃了反抗,也就放弃了生的希望,哭哭笑笑,疯言疯语,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忏悔年少时的罪过,让人嘘嘘不已。
“仙子不用脏了手,董某经脉寸断,活不过几天了。”董师垂下头,散开的长发也遮不住了那张自嘲的脸。
“我知道,但是不一样的”苏离摇摇头,轻轻说着。死是要死得,怎么死,关系到自己能不能心念通达,更是能不能给苏家村人一个公道。
“仙子乃是上仙门天骄,又怎知董某出身微末,修仙路啊”董师是真的感慨。
董师慢慢说,苏离静静听。
“如仙子所知,董某出身无尽海边的小渔村,五岁时全村被海贼屠净,唯我躲在床低逃过一劫。看着我娘被一群水贼凌辱奸杀,弱肉强食,董某无怨。”董师自顾自的说。
“董某十五岁拜入乾元宗,虽说是小门小宗,已经是董某最大的庆幸。但资质平庸,师尊嫌弃,同门欺辱,后被人诬陷为贼,断手脉后逐出宗门。天资愚笨,董某无怨。”董师悠悠回忆,叹了口气,接着说。
“董某三十方筑基圆满,机缘巧合得仙人遗留开府仙丹一粒,却被多年挚友暗算,”说着董师扯开褂子,露出胸前如血红蚯蚓的刀疤。似在缅怀。“,遇人不淑,董某无怨”
董师抬起头,看着门外飞雪。“修仙路啊,哪个不是历尽千难万苦,杀人被杀,追求的不过一朝身为人上人,长生不死而已。漫漫修仙路,一寸一枯骨。董某历经九死一生,看尽人情冷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又哪里来的无辜有辜仙子怎忍心断了董某的前路,董某有错,但何足致死”
“呵呵,董师,你看你,能把做恶多端说得这么义正言辞,也算有心了,调皮”苏离说得戏谐,心中却在冷笑。
董事不甘心,还待继续说。
苏离没了耐心,挥挥手打断,“师尊跟我说过,这世上讲究因果,而今你是因,我是果。杀了你我才能心念通达。太上忘情,仙路无期,但长久的执念只会铸成我渡劫的心魔,与求长生大道相悖。所以,你也不忍心见小女子香消玉殒不是。”
这次,董师没有反驳。
苏离霸道地说:“你也不必如此期期艾艾患得患失,待我喝完这杯水吧,待会,我下手快点,一剑下去,脑袋就搬了家,放心,不痛的,乖”
仙路蝶游 0008 蝼蚁尚偷生
知道自己可能就要死了,董师脑袋里闪现过无数的念头和不甘。人啊越是要死,越是怕死。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苏离想要的,一百零五口人命,有谁会让自己的仇人死得太轻松。
不甘心啊不老泉近在咫尺,一旦得到,董师何止是伤势尽复,更是有机会冲破瓶颈,更上一层。自己这一生蝇营狗苟为的是什么,苟延残喘也好,摇尾乞怜也罢,至少能活命。人死了,就像满地的落雪,早晚得化为虚无,连一丝水渍都留不下。
一番权衡,董师站起身子,然后重重的跪在地上,炉火闪烁,蜷缩的身影都小了几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没有了狰狞,有的只是心灰意冷的落寞。董师的一生,缩影了太多的成败,然而在此时,却放下所有的傲气,径直跪在一个小丫头面前。
苏离不为所动,仿佛看不见,心狠麽当年,师尊总是嫌自己心慈手软,甚至懦弱。
还记与自己相伴多年的小白,师尊却强迫自己亲手杀死。师尊说,在这个世界活着,没必要学会怜悯,弱者永远走不到仙路的最尽头,仁慈只是卑微者的自怨自艾。看着小白在师尊手上摔得骨骸脆裂,满嘴鲜血,还在用乞求的眼神看着自己,苏离就已经死过了,也看懂了修仙之人需要的冷血无情,仙路独行。
从此,苏离不再是天真烂漫的小师妹,而成了被一众师兄弟惧怕的,冰冰冷冷的冰璃仙宗离仙子。
那个被苏离唤着小白的丫头,一直以来与苏离相依为伴,照顾苏离的生活起居,情同姐妹,却因为师尊说她犯了死上一百次也不为过的忤逆之事,永远只能活在了苏离的梦中。
苏离的眼神变得冷冷淡淡,谁见了都没法分辨,一个古灵精怪,一个冰冷无情,前后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真的离仙子苏离。
用手轻轻的荡开身前的瓦砾残羹,董师从怀里掏出一瓶灵药,小心翼翼的放在面前。说:“以仙子的天资,凝魂自是不在话下,此乃极品凝魂丹,自可为仙子省下不少功夫。”说完,董师小心翼翼的把药瓶放在地上。
凝魂丹。修士修行,逆天而为。筑基、开府、通脉、凝魂、化意
这颗丹药是董师是董师九死一生得来的。杀了多少人自己都不记得了,这是自己的希望和命根子。但是,那又怎样董师年过五旬,方才开府,不能苟活,谈何通脉,不能通脉,谈何凝魂。想到这里,董师也就释然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苏离轻轻摇头。丹药虽好,但是苏离有信心不借助任何丹药突破瓶颈。丹药,还是少服用为好,再好的丹药,也总会残留下几分丹毒,对往后的修行大为不利。苏离志在踏尽天路,何况冰璃仙宗家大业大,这么一颗凝魂丹还真不算个事儿。
董师咬咬牙,又取出一物放在地上。是一把无鞘匕首,漆黑无光毫不起眼。“圣器屠牙,取渡厄蛇毒牙熔合月华天金而成,无影无形,见血封喉。”董师之所以能多次死里逃生,甚至越阶而战,靠的就是这把屠牙宝刃。
器分九品,凡器、灵器、王器、圣器、皇器、帝器、仙器、神器、和传说中的鸿蒙天器。帝器也只有像冰璃仙宗这样的大宗门才有,更不要说仙器、神器和鸿蒙天器,那只在传说中出现,尤其是后者。一柄圣器也会引得无数化意强者撕破脸皮争夺了。
苏离还是摇摇头。
“罢了”董师像做了一个最艰难的决定。
双手掏入还中,颤抖着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香袋,苏离知道这是乾坤袋,内有乾坤,可纳死物,灵气不散,经久不腐。对于寻常人倒是个宝物,但是苏离知道,比上方才的丹药灵器就差远了,说白了就是个随身仓库,不过几丈空间,下品乾坤袋而已。
苏离自己使用的就是师尊凤天舞赐下的,更为高级的乾坤戒指,不仅更加稳固,而且内里空间也更为开阔。
一花一世界,一物一乾坤。纳物器跟普通的灵器炼制手法不同,传说,有手法通天,精通空间法则的炼器师能将一方小世界炼入乾坤戒指之内,就不再是只能装入死物那么简单了。
果然,董师神念一动,只是从中取出心爱之物。转念之间,一本卷轴出现在董师手上。这是功法秘籍常用的卷轴样子。
董师看着手上的密卷,一时陷入了尘封的回忆,总归是意兴阑珊的笑笑,“当年葬仙谷,一处小秘境开启,有人得到仙器,有人得到天功,董某几经周折,夺来这本卷轴。虽然不能参悟,但始终认为这是小秘境的最好的宝贝。”
董师停了停,接着说:“当年董某得此至宝,被人重伤,无奈躲在苏家村苏北泰兄弟家中养伤,”看看苏离,又说:“后面的事离仙子当已知晓了。”
颇为不舍的摩挲着手中的卷轴,董师说:“修者逆天改命,讲究机缘气运,此事由它而起,就由它结束吧,也一并献于仙子,只求仙子饶了董某小命,董某了此残生之前,只想去当年的小渔村走走,祭奠祭奠家母亡魂。”
说完,坦然的放下卷轴,恳求的看着苏离,形影相吊,五情愧赧。
尘归尘,土归土,人这一死,终会化为一捧黄土。多少人,客死异乡,连落叶归根都做不到。
苏离的话倒很简单明了,让董师听得心头一凉到底,苏离说道:“再好的宝物我也不要,没用的我只要你的命,其它的,埋了也好,烧了也好,不重要的。”
说完,苏离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深吸一口气,又悠长的吐出,就像搅动了风雪,片片从窗户飘了进来。
刹那间,像是雪花降低了炉火的温度,火焰被压缩得小了一大半,明亮的客栈里也暗下不少来。
等待,风吹过后,炉火会重新迸发胀大起来。
这一刻,董师仿佛已经看到了苏离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然后用刀刃割下自己的头,拎在手里,自己眼睛所见的景象慢慢的变得灰白,最后彻底的黑暗了下来,自己的血浓的发黑发臭,顺着地板缝隙慢慢的流,慢慢的扩散,然后跟落雪一样,风干蒸发,连血渍都不会留下。
仙路蝶游 0009 董师之陨
阿楚是个乖巧的姑娘,镇上的叔叔婶婶都夸阿楚不仅人长得水灵,手巧得很,心地也善良。听得小妮子自己也暗暗开心。是啊如今阿爹也好了很多,还有整天逗自己开心的清泉哥,阿楚想来,自己就算没有娘亲,也应该开开心心才对。
邻家的阿婶总是在太阳底下晾晒衣服说,这日子啊好得呀,都舍不得过。说完呵呵的笑。
那时候阿楚才一两岁,阿楚的娘就跟着人走了,再没有回来过清泉镇。就剩下阿楚和裁缝相依为命。后来裁缝喜欢上了喝酒,每次喝醉了回家,就拿阿楚出气,打骂阿楚,然后又后悔得嚎啕大哭。
阿楚知道爹爹心里苦,藤条打在身上,从来也不哭,还反过来安慰自己的阿爹。阿楚记得阿爹不喝酒的时候,走到哪里都带着自己,扛在肩上,背在背上,搂在怀里,还用胡渣子渣自己的脸,阿楚总是被痒得笑呵呵的。
如今,裁缝老了,也想得开了,虽然还是喜欢喝酒,也只是跟几个老友缅怀缅怀从前。阿爹也好多年没有打过阿楚了,想着自己乖巧的女儿,现在的裁缝,喝醉了也会偶尔笑醒。
走在小巷,拐过拐角就到了五福客栈,阿楚特意给自己的阿爹带了一件自己亲手缝的羊皮大衣,爹爹岁数越大越像个老小孩,这倒春寒里大雪的天气,喝醉了可不能冻着。
想到这里,阿楚加快了脚步,急匆匆的走进了客栈。
“王姨好我来接爹爹回去了。”
裁缝不在家,阿楚总是这个时候来客栈接阿爹回家。虽然现在的五福客栈人走了不少,多少有点冷清,阿楚的声音就像唤醒了炉火,堂子里的火回升起点点暖意。
在这诡异的一刹那,苏离没有动,董师在等着命运的宣判,连王婆都还张着嘴没来得急应声,阿楚就那样巧笑嫣然的穿过堂口,走向裁缝酣睡的桌子。阿楚还看见他的清泉哥打着壶酒从后院晃悠悠的走过来,甚至阿楚还冲小猴子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董师醒过神来,猛地抓住地上的屠牙,将全部的灵力运转到双腿,向着阿楚急闪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董师佝偻的身影弹地而起,鬼魅一般冲向阿楚。董师不想死,阿楚是他唯一的希望。他知道像大名鼎鼎的离仙子,在他心里都是些道貌岸然,妇人之仁之辈。投鼠忌器,抓住这个小女孩就是抓了生的希望。
苏离没有动手,杀死董师,即便要保证小女孩毫发无伤不是难事。苏离的手段又岂是小小野修能够明了的。苏离只是有点自责,哪怕自己以为自己道心足够坚定,方才也对董师有了恻隐之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哎”苏离微微叹了口气,这就是人性啊比上妖兽鬼精,更要贪生怕死不择手段。
叹息间,董师已经一手勒住阿楚的脖子,一手用刀抵住阿楚的心口,用阿楚挡在自己身前,董师终于觉得稍微心安一点,只需要走出这扇门,董师相信凭借自己多年潜行藏匿的经验,是能够甩开苏离的,那修仙的大路还向自己敞开着。
“离仙子我不能死,你不能理解董某这些年怎么活过来的,你是高高在上的仙子,董某人在你眼里就是一只蝼蚁,但董某不能死”董师说得决绝。
苏离看着已经有点疯魔的董师,放下杯子,轻轻的摇摇头。
“你别动,董某从来不懂仁慈。”边说边胁着阿楚往后退。董师激动得有点像惊弓之鸟,神情紧绷,哪怕有一丝风吹草动,手握的刀刃也会快速的切下去。
“你们不是名门正派么你们不是不是悲天悯人吗我董游不是好人我只想苟活而已,都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的。”董师越说越狰狞。
“我死了,她也得死多年轻的姑娘啊离仙子你于心何忍就像当年苏家村我亲手掐死的那个小子,叫什么来着,对了,叫阿灿平日里还老是拉着我让讲故事,多可爱的小娃娃啊”
说话间,董师的刀尖抵进阿楚的胸口,锋利的宝刀即使只是刺进去短短的刀尖,血水不沾刀锋,只是顺着流淌,像琉璃窗上汇成的小股雨水,蜿蜒着下落。
阿楚只觉得胸口一痛,虽然被人勒得呼吸都不太顺畅,但是她看见她的清泉哥向他走来,只要有清泉哥在,阿楚也就不怕了。就像每次追赶野兔,崴了脚,红肿得老高,清泉哥揉揉也就不痛了。
苏离站起身来。
董师更加歇斯底里。“别过来否则我真的动手了,苏北泰是怎么死的苏家村男男女女是怎么死的我刀子扎进去,保证你救不了她。”
苏离面上波澜不惊。“你不了解我苏离,离仙子离仙子,取的就是断情离恨的意。杀你,我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对旁人又怎么会有羁绊。”说话间,苏离开始慢慢运转灵气,一股冰璃仙宗独有的玄级功法,冰凝无极诀所散发的寒意渐渐弥漫客栈。
董师没有注意到,那个从后堂打酒归来的小屁孩,右手已经熟练的摸向身后的刀柄。小猴子愤怒了,双眼不在是无精打采,变得通红。那柄扎向阿楚的刀一样扎在了自己的心里。
一步,两步,董师已经退到了离门口很近的距离,甚至屋外的雪花已经飘到了董师的额头,董师居然觉得是全无冰冷,雪花居然是暖的。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侧旁走来的小猴子也在一步步靠近,知道又怎样,在董师看来,这样一样一个凡人家的野小子,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
突然,小猴子爆起,像一只黑暗中蛰伏的猎豹冲向董师。小猴子没有犹豫,董师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但是那个人要杀阿楚,他就一定得死。
小猴子全无杂念,手中的刀随心意而动,,在郎中的教导之下他对人的经脉骨骼无比熟悉。没有丝毫的慌乱,此刻董师在自己眼中,就像摆上案板的野猪。
菜刀带起卷卷血花,嗤嗤入体,毫无滞感。
一时间血雾升腾,伴着骨肉分离的拉丝声,碎肉满地,而后才从中慢慢沁出珠珠鲜血。
画面就像在这一瞬间禁止了,血腥的唯美,给雪夜增添了一抹异色,唯有炉火摇曳,才显示这是一幅生得画面。。
苏离深深的看了一眼小猴子,在她的感知中,小猴子没有一丝灵力,甚至连寻常武者也多有不如,然而那份人刀合一的意境却偏偏玄之又玄。
董师慢慢转过头来看着立在身侧的小猴子,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终究不及开口,头颅在毫无支撑的情况下掉了下来,咕噜噜滚转,死不瞑目的眼睛在地上狼藉中慢慢变的灰白。
小猴子一把拉过阿楚,用提着酒壶的手,把阿楚轻轻的揽在怀里,让阿楚在自己的怀里安静的啜泣,而看不见周围的惨烈。“阿楚妹妹,清泉哥哥在,不痛的,不痛。”
阿楚身后,一具缺少了头颅的毫无血肉的生生白骨轰然倒下,咔咔作响,散了一地。
小猴子突然觉得,其实墩子挺好的,反正杀人和杀猪,都是杀。
“罢了~”,走上前拿下小猴子手中的酒壶,摸摸小猴子的头,就像陷入深深的回忆,说,“弟弟,你长高了。”神情温暖。苏离轻叹一声,仰头重重喝下一口,而后转身走上门外的青石板。
苏离踏着白雪走过,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挂着瓦酒壶,慢慢融入飞雪。渐渐不见身影,小巷里,却依旧传来心醉的吟唱: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声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小猴子莫名其妙,看着走远的苏离说,原来是个傻姑娘,真可怜
仙路蝶游 0010 边城
三年后。
边城。北连祁山,为大央国的最北边一个小城。
边城之所以谓之边城,一则乱,二则偏。这出祁山的第一城,划分入大央十郡之一的泰阴郡。但偏偏被人迹罕至的栖息草原隔开,泰阴郡府想管也鞭长莫及。
即使像在这残破不堪的边境小城,也有大大小小的规则交织,人们就在各种规则下要么苟延残喘,要么左右逢源。哪怕是肮脏的地下水沟,也能生活各种各样的生物,老鼠、蟑螂、恶心的虫子。有句话说得好听,叫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清泉穿着薄褂子,行走在城南的阡陌小巷,这种胡同小巷,就好比城市如蛛网般的血管,肮脏而不可或缺。不比清泉镇,那里的小巷虽然斑驳陆离,但只让人觉得老旧古朴。在这城南的平民窑里,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充斥着血腥和黑暗,空气中除了阴冷和邪恶,总能遥遥听到惨叫和呻吟。
穿巷而过,清泉看见过衣不遮体的女人,瞥见过择人而弑的强匪,他们要不就裸露着躯体搔首弄姿,要么就比划着手上明晃晃的刀刃。在他们眼中,清泉不过是平常小厮,他们不动他,只是因为周老。
周老年近古稀,是周围出名的好人,受到贩夫走卒的敬重。据说早年大荒,周老散尽家产,拿出所有藏粮,分食给饥肠辘辘的邻里乡亲,自己却饿得皮包骨。更可以说,南城周围,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要么受过周老的帮扶,要么敬佩周老的为人。更有很多人都是周老看着长大,吃过周老的戒尺。
所以,大家都称周老一声先生。
先生据说年轻时在大城里当过官,很讲究诗书礼仪。那城可不是小小边城能比的。
穿过那条杀猪宰牛,胡乱堆砌脏腑肠子的巷子,清泉透过篱笆看见先生已经在小院里坐着品茶,轻轻推开破烂的木门,半边木料直接掉在了地上,清泉无奈的捡起又镶上,暗暗嘀咕,是不是这饱读诗书的读书人,都非要住得破破烂烂才显得才高八斗。
郎中是这样,先生也是这样。虽不说家徒四壁,但也寒酸得可以。先生就连喝茶的杯子都敷了层黑黑的茶垢,还掉了半边把手。
先生的头发已经发白,今天没有打理,披头散发的胡乱垂下。长满皱纹的脸却也还红润,精神奕奕,面带笑容的看向清泉。最近这小半月,喝茶等着清泉来就是周老最大的事。
“百小哥来了,这些时日有劳小哥了。”先生说话和风细雨,丝毫没有长者的架子。
“老先生客气了,待会我还要去鱼市,老先生可还受得住”清泉询问。银针通脉的苦痛并不是谁都能忍受,那种体内的胀痛感,就像千万只蚂蚁啃食,就连身强体壮的汉子也能咬碎两颗牙齿。有时候清泉真担心这个颤颤巍巍的老头会经受不住。还好。
“小哥动手就是。”说完,端坐在椅子上,褪去上衣,露出早已松垮的体肉。一副坦然的样子,周老暗想这苦痛哪里有活死人来得痛苦,就算再难熬十倍百倍,自己也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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