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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剑无敌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嵇易衷
人群中,黄搏看得最多的几个人,莫过于几个女孩了。尤其是安玫。他很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想看到的东西,哪怕是一个笑脸也好,那样他便会毅然决然地将安玫划归在自己的“阵营”当中去。只是,他并没能如愿,因为安玫她们只是觉得今天的饭菜真的很像少了盐。
走出伙食堂,黄搏低头冲前走着,一脸的心事。这顿饭是吃得太快了,而比他更快的人是那几个女孩。他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不回夜息房,却是冲讲武堂走去,而他也是准备回讲武堂的。走在几个女孩身后,心里异样难耐,觉得自己像是在尾随一般。正欲加速赶超过去之时,前方却走来了东方宇跟他的随从,于是便又放弃了超越过去的想法,他不想多生事端。倘若急切地当头出现在东方宇面前,多半是会让对方误解为是在讥讽他看我都吃完了,你才往这儿赶,活该即使心里是想让对方觉察到内心的“优胜感”,只是哪有“一马当先”的勇气呢。
不想,女孩们却跟东方宇一同停了下来,黄搏知道他们要交谈了,这由不得他不感兴趣,于是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独自行走的样子,而脚下的速度却在尽可能地放慢着。
首先是伊雪的声音传来:“啧啧,瞧你这样子,真不知道你这是唱的哪一出了。”不等东方宇开口作答,一旁的安玫赶忙狠狠地瞪了伊雪一眼,又对东方宇善意的笑了笑圆场道:“别理她,她就这样的性子。”东方宇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苦笑了一下,那笑不只是在自嘲,还是在为伊雪的调侃。“哦,对了,我真想认识一下你身后那位兄弟,真够仗义”伊雪说着朝东方宇身后看了看接着道,“你都这么丢脸了,还在一旁挺你。”
这时,黄搏不情愿的身影从一旁掠过,不知作何回答的东方宇随即侧脸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苦笑也相继没有了。黄搏余光扫到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得抬眼看了过去。那是一双复杂的眼神,不过其中的怒色倒是被他完全捕捉到了,心情便在“偷听”的基础上越发忐忑起来。而至于那怒色是不是针对自己的,他倒难以判断了。毕竟他自觉这一小段路已表现得再自然不过了,不过这也难以说明那怒色是跟自己无关的。他心下一阵荒乱,当即低下眼帘,急忙冲前走去。那“急忙”多少也是在刻意地表现,那是一种示弱般地讨好,好让东方宇觉得自己仍旧是怕他的。
转过脸来的东方宇果然脸上复苏了几分豪气,语气中是尽量遏制后的平和:“他叫任萧,我给起的。家父收养的义子。”“哦,”伊雪意味深长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要那么趴在地上,万一失手射伤兄弟,可就更糗大了,不过倒真算你厉害。”“呵呵,献丑了。”安玫在一旁只是一个劲儿地赔笑,虽然知道他们没有人会较真儿的,可还是要扮演好自己该扮演的角色。她心里明白伊雪这番不见外的调侃不全是本性使然,飞器在她心目中是占据重要位置的,不论此番东方宇有多么丢人,可这堂飞器实训课上,他还是最出彩的人。
“行了,勇士还是快去吃饭吧,去晚了可没得吃了。”伊雪装出长辈似的神态说道。东方宇脸上露出笑容,与每个女孩对视了一眼后说道:“好,回头再聊。”说完便神采不变地走远了。
“你就不能对人家和善一点儿吗安玫随意嗔怨道。“怎么,你心疼了”“你”安玫顿时语塞,片刻的无奈后接着道:“前番不是对人家印象不错嘛,如今怎么那么不留情面,我还盼着你们能花好月圆呢。”“得了吧,他想跟谁赏花看月,我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安玫听出了语气里的丝丝异样,意识到是不能再与她针锋相对了,不然所有的矛头都会到自个儿身上来。”于是岔开话题道:“瞧把你能的,哎,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众人随即又停下脚步,玉兰花说道:“我想回讲武堂去,不能再不思进取了,看看他们每个人都很厉害的样子,再不努力就看不到希望了。”“可讲武堂里有什么呢一堆兵器谱,要么稀松平常,要么高深莫测。”周冰然茫然地问道。伊雪倒是一本正经道:“下午还有课吗”“第三堂没有,第四堂是画术。”安玫答道。“不是说让我们自己选吗怎么就上画术了呢”“大概也不是教咱们画山水风景的,多半是画功法术谱。”“那还是回讲武堂吧,要不也就回夜息房了,我才不愿意看那些老女人们的脸色呢”其他几个女孩听了这话,纷纷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也就跟着朝前走去了。
几人快要走到讲武堂门口之时,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迎面走了过来。那人身后背着行囊,手里提着一条长枪,满面愁容地迎面走来。女孩们的眼神尽皆在那人身上,心想这人为何是这等神态,见他是从自家讲武堂里出来的,那必定是一大队的了,可就是记不得眼前这张脸是在什么时候在脑海中留下过印象的。与之交汇之时,那人并没有抬头看她们,好似没有看到一般,就那么闪身走了过去,可女孩们总觉得那人是在看着自己的。
伊雪当先一脚跨进门去,心思还在那人身上,并没有留心门里,当意识到有人冲自己冲来之时,本能地向一旁一闪身,这才幸免与来人撞在一起。当看清是黄搏后,伊雪嘴上便没了情面:“哎看着点嘛,亏着我这敏捷的身手,不然撞坏了怎么办”这话多半是在戏耍黄搏,心里断定他是个木讷憨厚的性子,不会跟自己急的。果然,黄搏收定好惶急的身形,猛地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几张如花似玉的面孔,顿时心头羞惭之情泛滥难表,只好嘴里不住地道歉,脸上挂满了歉疚以及认错的傻笑。
虽然是跟如今的同桌起了事端,不过黄搏的眼神却多半在门外的安玫身上,他想知道此番的莽撞,有没有使她有所厌烦。当然这样的心态是对所有人的,只是安玫却成了他心目中最看重的那个,此刻唯恐不诚的歉意,也多半是道给安玫看的。
“你这是着什么急呀,没吃饭吗”伊雪继续蹂躏道。“哦,不不,不是,实在不好意思,是有点儿急事”“有急事那就快去忙吧,还站在这里干嘛,还需要我们帮忙啊”到了这句话上,黄搏的脾气终于被勾起了些,可已经到了低三下四的地步了,也就只好继续延续下去,立刻说道:“是是,哦好,不好意思哈。”说完便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去,朝远处去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都急急忙忙地赶着去投胎嘛”女孩们进屋后伊雪没好气儿地说着。屋里别无他人,这倒是解放了女孩们的嘴巴,老大守平接茬儿说道:“刚才的那个人好像是要走了吧。”“走了”“对呀,好像是要退出吧。”众人为之一惊,玉兰花赶忙问道:“那为什么要退出呀”守平便卖关子道:“你们不记得了吗那人好像就是被咱们武师玩弄于鼓掌中的那位”另外几人随即做出了恍然大悟状。“至于嘛,谁又不是呢”伊雪看了看早已坐在位子上的安玫后,知道她早已明了此事,便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见伊雪安玫在自己位子上坐定,其余几个女孩便围坐过去,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
且说那黄搏从讲武堂出来,一路上满心都是方才几个女孩的神情,虽然脚下的急切不是因为她们,可越发得急切,却是能缓解心绪上因为她们而滋生出来的那份焦虑。方才来至讲武堂,见只有一个人在收拾东西,好似要回家一般,便当即想起了自己也要回家之事,这才慌慌张张地在那人之后收拾停当,欲夺门而出之时才发生了“相撞”之事。他之所以要急切地回家,是因为他意识到下午还有课,自己必须在上课之前赶回来。路程上他是没有过多担心的,他焦虑的是家中母亲能否给他二两银子的训教费。
为了能有过多的时间来与母亲交涉,他用出了最快的速度来,行经那条对他来讲永远都显阔绰的大道,中途折转来到洛水县城的北城门口时,不免被守城的兵士好不“调教”了一番。飞奔在通往村落的乡间土路上,他觉得眼前熟悉的景色使自己舒缓了些,不过那并不能令他放慢脚下的速度。
良久,黄搏终于回到了村庄,心绪也越渐忐忑起来。走在村里熟悉的小道上,来往零散地走着熟悉的面孔,不知为何,黄搏并不想见到那些面孔,更怕他们与自己搭话,至于需要他主动问好的人,他还是会强求自己开口问安的,不过,他更愿意低着头与所有人擦肩而过。
不多时便来到了自家门口。那是两扇破旧的木门,门上除了可以看出的“破旧”两个字,便是些难以明晰的涂鸦,那是黄搏儿时的杰作,后来也就不在那上面涂画了,因为已再没有可供他信手涂鸦的地方了。此时那两扇门是关着的,不过他知道家里是有人的,他站在门前茫然地看了会儿那两扇门后,便迈着即沉重又乏累的双腿推门进去了。
“娘,娘”黄搏边往里走边小声叫道。此时正在偏间小屋内烧水做饭的黄母听得叫声却并没有应答,只是自顾自地忙着手里的活儿。黄搏见没有应答,料知此番必会纠缠一番了,于是心里也就越发得没有着落地惊慌起来了。寻得母亲所在,只得冲小屋而去。木木地站在小屋门口,又叫了一声娘,而黄母还是没有应答。虽然没能看到母亲的一整张面孔,不过从那时不时来回辗转的侧脸上,还是不出意料地捕捉到了那份异样。那该是不怒自威,还是强忍怒火,他是难以辨得清了,惟一可以肯定的是,今天能要出训教费来是难了。
终于,在自己默不作声地恭候下,黄母还是开口了:“怎么还知道回来啊不是丢人现眼去了吗”黄搏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其实此时他的心里是有所舒展的,比起沉默不言,厉言讽语倒是好得多。又是片刻的沉默,黄母见黄搏不答话,心里的怒火总算是隐忍不住,语气更加怒不可遏地说:“怎么哑巴了,又回来干什么”黄搏只得开口回道:“那训武院要交训教费”黄母登时停下手上的活计,狠狠地瞪了黄搏两眼后,边恢复手上的动作,边厉声喝道:“要钱就知道回来了没有我没钱,爱找谁就找谁去别来找我要”
这样的结果还是来了,黄搏万般失落无处安放,只顾着低着头自怜自哀着,他也只能是这样了,用沉默来无力地对抗着整个世界。





致剑无敌 第十二章
时值初秋,这个季节村里会有一批竹笋长成,采购竹笋的人便会在这个时候进村收买,然后推运到县城里去,或送往各家店商或就地叫卖。
黄搏家也有一片竹笋地,多是黄母一人料理,不过这几年黄搏倒是也能帮上手,而如今若是能够顺利在训武院留下,那以后也就又是黄母一个人的操劳事了。母子二人对峙之时,远处便传来熟悉的吆喝声,那是竹笋贩子的声音,母子二人知道,那人不久便会不请自来,所以眼前的事必须要在外人到来之前解决掉,或者尽快恢复到相安无事的状态上去,因为即便与那人再熟悉,可总归还是外人,家丑不可外扬。
黄母心中诸事烦扰,先前便决定要将竹笋卖掉,此刻听得笋贩将至,哪还顾得上理会黄搏,当即停下手上劳作,猛然间冲门口而来。黄搏低头站在门口,一个躲闪不及,被母亲蹭到一侧臂膀,只见他如同一扇门一样,被撞闪到一旁,险些摔倒在地上。黄母见自己的儿子如同木头似的站在那里,心里的怨火登时燃旺,也顾不得那许多,当即站稳脚步,斜眼往回一瞟,便看到了黄搏另一只手上的木剑,语气阴冷地问道:“那手上拿的是什么”黄搏当即将手里的木剑朝身后本能地藏了藏,可是那并不能改变什么。“藏什么藏你还有脸拿剑,扶不上墙的烂泥,敢拿那破玩意儿还藏什么藏”说话间,黄母的手上已多了一根油亮的竹竿,二话不说便向黄搏身上招呼,黄搏也并不躲闪,任凭老娘用竹竿戳打自己。黄母边敲打边数落道:“怎么,这么有本事弄出剑来,没本事还手吗快来不是想学剑吗,来,先来劈我”
屋外的吆喝声越来越近了,对于那个笋贩,黄家是轻车熟路的。而对于此时的黄家母子二人,也是顾不得即将到来的“外人”了。起先的黄搏原是不躲闪的,不过这只会令黄母更加恼火,手上的力道也就开始不知轻重起来,于是黄搏开始本能的后退,躲闪,尤其是当那竹竿打向手里的木剑时,那躲避的幅度便会更大。黄母又见儿子只知躲闪并不还击,便越发得恨铁不成钢起来,手上不断地敲打着,心里还不住地骂着“没用的东西”。
见黄搏有心在护着手里的木剑后,便立刻冲那木剑敲去。那木剑虽说是手工削砍而成,比不得真剑那般薄锐,可总归有了剑的大概形态,其坚硬程度更比不得那竹竿。于是,在一阵急促的鞭打下,一个躲闪不及,那木剑便拦腰折断了。
黄搏见剑尖应声掉在地上,“啊”的一声嘶喊了出来,也不管仍旧敲在身上的竹竿,急忙蹲下身来去捡。黄母那得料及,收手已来不及,只听得竹竿“啪啪”的敲在了儿子的头上,登时,鲜血就留了出来。黄母见出了血,也就收手不打了,不过仍旧站在原地恶狠狠看着已经跪在地上的黄搏,而此刻的黄搏却已闷声地哭了。与此同时,那竹笋贩子也闻声冲进门来。
“哎呀,他婶子,你这是干什么呢瞧把孩子打的这是为个啥呀”那妇人边急忙冲上前去寻看黄搏的伤势,边瞪大双眼埋怨地看着黄母说道。“你别管他,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少的没个有出息的。”“哎哟,瞧你说的,哪有不淘气的孩子呀,可不能这么打呀。”妇人开解黄母时试图将黄搏从地上拉起来,无奈一团死气的黄搏如同长在了地上一般,那妇人只得起身冲到黄母身前,猛拍了一下黄母的臂膀怨声怨气地接着说道:“他婶子消消气儿,可不能这样呀,气坏了身子。”“可不气人嘛,你瞅瞅他那个熊样子,自己偷跑去报名学武术,还要跟我来要钱,我哪里有钱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脸。”“行了行了,别说孩子了,快领我到地里把竹笋弄来吧,别跟孩子置气了。”黄母被妇人推搡着走出了院门,只留下跪在地上默默掉泪的黄搏在天井里。
出了院门的黄母余怒未消,朝前走了没几步便又回过头来冲着院墙喊道:“你死在里面干什么给我滚出来搬笋。”喊完便就在那妇人的推拉下继续往地里走去。院墙里的黄搏听得老娘喊叫声,全身为之打了个寒颤,许是哭久了的缘故,又或许是见母亲走了,身心也就随之松懈了少许,猛地又听得喊叫,难免再次惊颤。黄搏多想就这么跪着,哪怕跪死,那样就不用站起来去面对那些令他如此痛苦的是是非非了。
可是他做不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得不起来,他也辨不清到底为何要起来,总之,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站起来,哪怕那是艰难的。两只手分别拿着剑的两段,心里难受异常,冷不丁冒出了一句悲叹,唉,最终还是断了。好似是这句话给了他力量一般,只见他终于气若游丝般地站了起来,慢吞吞地把手上的断剑捧送到自己的小屋里,找了个自认为很安全的的地方藏了起来,接着把脸上的泪痕用袖子擦了一把后便就冲院外走去。
不多时,来至坡地上,见老娘已经在往外抱笋,那妇人则在推车旁估量斤两。黄搏并没有加紧脚步的意思,除了心灰意冷外,他心里也的确在恨着母亲,即便那恨是无力的,脆弱的。“你快点儿弄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呀”黄母的声音突然间喊出来,不过此番黄搏倒是平和得多了,至少神态上是这样的,也许他早已做好会被催促的内心准备了吧。
母子二人默不作声地搬完了竹笋,彼此都是一副阴冷沉重的神情,弄得那笋贩赔笑圆场了多半时。“今年收成差,所以价钱也高了些,他婶子,今天这是总共三两六钱的笋,觉得可以吧”“嗯,你是老主顾了,这定是高给了,可以,就这些吧。”“好,那他婶子先忙着,别再跟孩子置气了,走了。”黄搏站在一旁,见那妇人看向自己,他也只是把头低得更低了。待那妇人走远,黄母手拿着那三两六钱银子,那恶狠狠的眼神不变地在低头不语的黄搏身上扫视,满脸的怒其不争。
久久地静默,黄搏孤冷冷地站在原地,下巴快要贴在了胸口上。突然,黄母一下子把手里的银子尽数抛在黄搏身前的一个箩筐里,同时破口说道:“拿去都拿去别在这儿恶心我了,拿了钱就快滚。”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去。黄搏看着那些消失在箩筐中的碎银子,知道它们已经漏出了箩筐,掉在了箩筐底下,心想那得仔细找一番了。可在低三下四去找之前,他慢慢地抬起了头,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满脸尽是泪水,而心里却只有一句话,这银子,一定要还的。
捡完银两,死死地攥在了手里,眼神茫然地望着不远处的家,他在想是不是还得回去一趟。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回去,他不想让老娘觉得自己仅仅是为了银子而回来的,即便事实就是如此,可还是不情愿接受。于是他把箩筐尽数叠罗起来,然后独自一趟趟地送回家里,他觉得这样做像是一种赎罪。等到忙完,见老娘已将粗粮馍放入锅中,正在灶台前烧火,嘴里还咀嚼着进城劳作前的食粮,他知道,老娘蒸完这一锅馍后就会往城里赶了,所以就算没有此刻的余愤未消,也是没有闲情逸致搭理自己的了。于是黄搏知趣地回到自己屋里,收拾他该拿的东西。他意识到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必须要赶快往回赶,不然就会迟了下午的画术课。
说不上是怎样的心境,总之他没敢走近小屋跟母亲道别,走到小屋门口时,只是偷偷地冲里边扫了一眼,见那小屋里已是蒸气漫天,母亲仍旧坐在那里往灶下添柴。没等自己冲出门口,身后传来了母亲的喊叫声:“你急着去死呀,回来把粗粮给我带着,别光知道去祸害我的几两银子。”于是黄搏便忙不迭地转回身来,奔向了小屋里。
当怀里抱着热乎乎的粗粮馍时,好似那热乎乎的感觉透过胸膛传进了心里,只是并没有给已有的“冰冷”构成多大的威胁,不过的确是感觉到了温度,虽然那温度给予者只是为了省些“口粮钱”。就在感受着那丝丝的温热中他冲出了院门,原路奔去。
许是那流入心中的点点温度太过于难得,又或许是心里的急切牵制了过多地心神,以至于他从出门的时候,忽略了已经阴沉下来的天空。跑不多时,果然就下起了雨,起先凄凄厉厉的,他根本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可当天空逐渐嚎啕大哭起来的时候,他脸上的“泪水”让他意识到自己就要成为“落汤鸡”了。不过这好像正合情境,自己本该就没有看起来的体面,就该有这样的惩罚。
已经浑身湿透的他,终于出现在了训武院的门口,看着空无一人的训术场,心里也跟着空落落起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晚了,晚了很久了。时间已容不得他回夜息房换身衣服了,怀揣着已经狂躁了一路的焦急心情,急切地冲讲武堂奔去。当冲到讲武堂时,发现屋里并无一人,立刻想到画术课是要去画术室的,于是急忙将怀里的馍放到自己的座位上,又马不停蹄地冲出屋来,直奔画术室而去。
来到画室,只听得屋里一片欢声笑语,他心里也就越发没了着落,那些笑声,好似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一般,在他的想像中,此番自己的这般狼狈相,也必定会被众人拿来耻笑的,他已经算是做好接受的准备了。不过如今就要摆在眼前,心里反倒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不在乎。
走到门口处站定,他觉得现在的一大队是陌生的,比之前还要陌生。鼓起勇气朝屋里怯生生地扫了一眼,便又立即将目光收回来,看向了站在训讲台上的那人。那是一个女人,一个浑身上下写满气质的女人。她的穿着是诗意的,面容是精致的,眼神是清澈的。这是黄搏在心神紧绷之际,顷刻间、匆忙中所感应到的一切。就是这一眼,让他觉得这画室中并不完全陌生,那份诗意如同阳光一样温馨、熟悉,而阳光却常常出现在他的梦中,于是她也就变得不那么陌生了。
出现在门口后的下一个瞬间,黄搏用手轻轻敲了敲门,然后笔直地将身体站定,用一双歉意的眼睛跟那份“诗意”打着招呼,等候着她的问话。此时全场顿时静默,齐刷刷的眼神冲黄搏刺来,黄搏脸上依旧往下滴答的雨水,在众人的注视下已不再有冰凉的感觉,因为整张脸都已是炙热的。
于是精致的“诗意”便问出了口:“你这是迟到吗”“是是的”黄搏小声回道。“第一堂课就迟到这怎么能行呢,还有,你身上怎么全湿了,当心伤寒。”黄搏顿时觉得果然是梦里的阳光,暖和却并不炽热。“没关系的我我能进去吗”“什么没关系迟到怎么会没关系呢”全场响起一片窃笑,黄搏便越发害臊地无地自容,心里只求她能赶快放过自己。
“这样吧,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不然你们以后都会不把我的画术课当回事的,你接受处罚吗”黄搏只得赶紧问是什么处罚。“你站到训讲台上来,演练个你最拿手的三式拳脚,权当你给他们接下来实训的画体,我要看看你们当中有谁画得好。”说这话时她往下看了看一众人等。“可我的拳脚并不好”黄搏不想让所有人描画自己,尤其是现在的狼狈模样,于是赶紧推拖说道。“没关系,只要你随意展示一番就可,来吧。”那女人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
黄搏无奈,只得走上训讲台,然后朝众人站定,鼓起勇气抬起头看了看台下。台下有零零散散的期许,以及数不尽的鄙夷眼色,还有便是一脸的淡漠。这些让他没有哪怕演练一招一式的勇气,只好再次用为难的眼神恳求地看向那一抹诗意。而那女人却只是用等待的神色看向他,他便知道自己此番丢人现眼又是免不了的了。
待他刚想亮式,那女人却先一步说道;“你们可要看好了,等表演完,你们就用手里的画笔画出你们所看到的招式。方才我都跟你们讲过了,画术对你们来说是很重要的,所以一定要认真看好。武生,快开始吧,尽量快一些,不然你的绝招可就让他们轻易画出来了。”好不容易鼓起了展示的勇气,却让她这冷不丁的讲话给生生吓退了回去,此刻只得重新积攒,如此一来,更是令他伤心欲绝。
又一次的抬头窥望众人,底下是满眼的颇不耐烦,这令他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他觉得必须马上开始自己那“三脚猫”的拳脚展示,不然底下的所有人都会厌烦自己到极点的。于是,他出手了。在出手之前,他匆忙地给所有人抱拳施礼,这样做可以使自己平复一下早已不归自己掌控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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