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小桥老树
罗青松随手拿了几个画轴来到侯云策身边,依次打开画轴。
侯云策虽然名为宰相,还是前朝三皇子,但是特殊经历让其对文人墨客喜欢书法、绘画并没有太深研究。他回头看了看时英。只见时英双目放光,嘴里念着“宫乐图、内人双陆图、簪花仕女、虢国夫人游春图、捣练图。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一次看了这么多的大唐名画,这个王德成,还真有些本事,在何处寻了这许多大武名画。”
王德成见到自己爱若性命地画轴落在了侯云策的手中,全身禁不住开始发抖,虽然在心中背了数遍孟子也不能用浩然正气来停止身体的抖动。他听到侯云策说了一句“全部充公。”只觉得天旋地转,软倒在地。
侯云策见山顶上还有三个箱子,平静地下令“把这些箱子全部打开,我要看看刺史大人和司马大人从大水中到底运了些什么出来”
亲卫把三个箱子搬到了侯云策面前,张草施展绝技,不一会,三个箱子全部打开了,第一个箱子里全是上好地绸缎,第二箱子是一些女人用的首饰和杂七杂八的玩意,第三个箱子稍小一些,但是里面全部都是大林通宝和一些银锭。
“这几个箱子是谁的”
侯云策的声音虽然很平静,一旁面心如猫抓地郑有林却觉得侯云策的声音就如一把利剑,正在慢慢地捅向自己的心窝,他本是一个街头混混,胆子比王德成要大得多,稳了稳心神道“这几个箱子是下官的。”
“不错,不错,郑有林不愧是澶州司马,城中十几万百姓都没有能够逃脱大水,郑司马的三口箱子却能够安然抵达九龙山,真有本事啊。”
听到侯云策嘲讽的话语,郑有林知道自己这三箱宝贝已经易主了,他虽然心痛万分,却知道自己在侯云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就老老实实地闭嘴不言,听凭侯云策发落。
“周青听令,山上所有的男人,全部送到城内搬运尸体,等到城内尸体清除干净以后,再押到九龙山来受审。”
周青以前是狮营的骨干,其和武家强两人搭挡,数次立有大功,侯云策到大梁以后,郭炯千方百计又把他从军情营调回到黑雕军,这些五千黑雕军来到大梁,周青就成为新龙威军左厢副都指挥使。
周青看到澶州城的惨象,又询问了肖青黄河决堤的前后经过,早就对王德成和郑有林两人深恶痛觉,听到侯云策这个命令,只觉得痛快无比,大声道“接令。”
侯云策又道“不服从命令者,先斩后奏。”
第308章 窝囊
在明晃晃军刀的威胁下,刺史王德成、司马郑有林和一百多名衙吏、家丁被押进了遍布尸体的澶州城,这一群人虽然意识到澶州城肯定被淹得极惨,可是也没有想到澶州城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自从进入城门的那一刻起,呕吐声音就持续不断。
一位面容娇好、举止文雅的少年人,跟在队伍中向城内走去,当从南城门进入以后,见到好几个满是蛆虫的身体,顿时双眼睁得大大的,死活都不肯往里再走。此人是刺史王德成的侄子,黄河发大水之前恰好游历到王府,他没有料到在叔叔府上短暂的盘恒,竟然会遇到这百年难遇的惨事。
一名军士上前猛踢了少年人两脚,那名少年人抱着头蹲在满是泥泞的街道上,忍受着军士的踢打,就是不肯站起来往前走。
周青闻声过来,怒道“起来,不要命了。”
少年人从小没有受过这种折磨,更没有见识过军队中令行禁止的作风,只道是在蹲在地上耍赖,就可以逃过搬死尸的苦差事。
周青见少年人仍然不听从命令,沉了脸,下令道“斩了。”
王德成位于队伍的最前面,而少年人位于队伍中间,当他听到“斩了”两个字,下意识回头,看到一名军士站在少年人面前抽出腰刀,意识到大事不好,大喊道“小三,快起来。”又叫道“军爷,手下留情。”
军士是黑雕军的老军,只听从黑雕军军官的命令,刺史的喊话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周青下令之后,他手中长刀已如一道闪电向着少年人的脖子斩去。
军士手中的长刀都是最新出品的“侯家刀”,远较一般腰刀锋利,刀光一闪,血光就高高迸起,少年人的一颗头颅已落在泥土中。军士按照军中惯例,用腰刀挑起了少年人犹在滴血的头颅,对目瞪口呆的一群汉子道“谁敢违令,这就是下场。”
王德成看着军士刀尖上侄子的首级,大张着嘴巴,一时之间,只觉得世事荒诞莫过于此。侄子是大哥的儿子,也是王氏家族最有才华的一位才子,就在黄河发大水有前夜,侄子还和他一边喝酒一边纵论天下大事,意气风发的神态就如仍在眼前。可是仅仅相隔数天,侄子就命丧澶州城,杀死他的军士或许是一位目不识丁地农夫。
王德成慢慢地软倒在地。
虽然侯云策下达的命令是“违令者斩”。周青却明白眼前这位刺史并不能擅杀,可是见过城内惨状的周青也不想轻易地放过王德成,下令道“找块门板,把王德成放在上面。”
汴河水师的军士们和澶州府的衙吏们。整整清理了三天,才初步把城内的尸体清运出城,水师又运来数船石灰,在城内四处消毒。十天之后,九龙山上的上万名百姓这才陆续下山,开始重建家园。
等到侯云策进入澶州城以后,这才再一次召见澶州刺史王德成和司马郑有林。
王德成不过是四十岁的样子,侯云策在九龙山上和他第一次相见地时候,他虽然失魂落魄,却仍然保持着一幅儒者模样,可是时隔十天。王德成已经变得垂垂老矣,头发、胡须花白而蓬乱,脸上皮肤松弛,目光涣散,就如一位年愈古稀的老者。
侯云策对他没有一点怜悯之心,这十天来,他对这位兴趣高雅的王德成有了深刻的认识。
“王刺史,有几个问题需要你来答复。”
“请侯相明示。”王德成垂头丧气地坐在侯云策地对面。虽然侯云策态度平和。可是王德成眼中始终有一柄明晃晃的长刀和血淋淋的头颅在晃动,而侯云策嘴角若隐若无的笑容更如夺命令牌。
“今年春天。户部拨了多少钱粮来修整河堤”
王德成低着头,道“三月,户部拨了四十万贯和三万石粮食,用来修整河堤。”
侯云策见他没有抵赖,微微点头道“既然有这么一回事情,那你说说,这些钱用在了什么地方”
王德成脸上又露出空洞的表情,“今年春天,钱粮下来的时候,正好有个南唐画师在澶州城来,下官别无好爱,平生就受绘画这一道,那一段时间,我天天跟着南唐画师喝酒、作画。这修堤之事,就全部交给司马郑有林去办。”
侯云策见王德成言顾左右,冷“哼”一声,道“不要把自己说得这么干净,你那木箱,半是画轴,半是钱财,画轴之费远远超出半箱通宝,有两幅画更是价值边城,你一个刺史,哪里有如此多的钱财”
“下官家有薄田,家中所有田产收入都换作了这些画轴,至于修堤专款,确实是由郑有林经手,下官没有沾上一点,若是侯相不信,可向录事参军肖青核实。”
“空口无凭,如何算得了数,若你拿得出凭证,证明修堤专款是由郑有林经办,或许你还能逃得性命,可惜一场大水冲坏了衙门,所有帐册都毁于水中,王刺史之贪污罪名恐怕将要被坐实,你不仅性命难保,而且还连累家人为奴为娼,可惜啊。”
录事参军肖青所言和王德成所言极为接近,侯云策其实已信了八分,只是要把这涉及朝中诸位大臣的重案查清楚,单靠一个人的口供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让王德成开口,或者确实可靠的证据。
在王德成眼中,侯云策根本不是大肚能容天下事地宰相,而是一位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他在在城内一面被迫搬运尸体,一面用能够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侯云策,可是面对杀人魔鬼侯云策之时,禁不住脚跟发软,如今听到侯云策裸的威胁,更是心胆俱丧。
到了这个时候,王德成也顾不得郑有林和他身后的势力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侯相,我寄情于山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司马郑有林来头太大,行为太恶,我这个刺史当得窝囊。”
“继续说。”
“下官当上刺史一职,出身正途。虽然经常把三司使张美的名头挂在嘴边,但是三司使张美并没有把我看上眼,我每次到大梁城,总是巴巴地给张美送上一份厚礼,他不冷不淡地陪我说些话就算是完事,。我那个娘子,仗着是张美堂妹,自幼相熟,不把我放在眼里,家中河东狮吼,让老夫苦不堪言。”
王德成此时已经没有任何顾忌,一肚子苦水痛痛快快地倒了出来。
侯云策有些可怜地看了他一眼,心道好歹是个刺史。却窝囊到如此地步,男人到了这个地步,也真是没有味道。
王德成泣不成声,早已没有了儒者风范。“这个司马郑有林也是一个狠角色,他不学无术,靠着当朝宰相范相地提携,由一位京兆府无赖泼皮,当上了朝廷命官。”
侯云策道“你休得胡说,这郑有林是军官出身,如何是无赖泼皮。”
“郑有林的母亲当年是范家奶妈,仗着这个势头。他当年在洛阳和韩伦等人一起时常祸害街头,不知为何就进了禁军,当上禁军也并未上过战场,不过两年时间,就成了澶州司马。”
侯云策知道王德成说的是真话。
洛阳城里住着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就是林荣的亲叔叔林守礼。林荣称帝以后,命林守礼居住在洛阳。不许他到大梁来。林守礼是一个粗俗之人,纠集了十个当朝重臣的父辈,在洛阳城里纵情嬉戏,被人称为“洛阳十老”。
林荣不许其父出洛阳,但是对其父亲的行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过多约束。
“洛阳十老”里面就有大将韩令坤的父亲、原庆州团练使韩伦,郑有林当然称不了十老,可是他时常和林守礼、韩伦等人混在一起,也算是臭味相投。
侯云策看着老泪纵横的王德成,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急,道“你毕竟是澶州刺史,为何由着郑有林胡来就算你没有贪污,这样做也是渎职。”
“这个郑有林好生恶毒,来到澶州以后,初时还老老实实,一日邀我到其府上,将我灌醉之后,让其妻子钻入我的床上,第二天,郑有林却翻脸不认人,指责我污了他的妻子,我明知上当却是有苦自己吞,随后,他又千方百计寻了些大武画轴给我,向我示好。”
“郑有林朝中有人,办事比我灵光,好多次我办不成的事情,郑有林出面就办成了,兼之郑有林喜欢拉帮结派,澶州城除了肖青以外,多数官吏都和郑有林一个鼻孔出气,渐渐地,我在澶州说话也就没有多少人真正愿意听了,他们都唯郑有林马首是瞻。”
“我曾经想过办法想离开澶州,可是钱花了不少,事情却没有办成,这郑有林在范相面前是一只狗,范相也被他蒙骗了。”
侯云策常年在军中,向来瞧不起有事无事就哭鼻子的男人,更由于澶州惨事,因此他并不同情王德成,“王德成,你说这么多都上不得台面,你是澶州刺史,这修堤钱粮之事还是得由你说清楚,若你说不清楚,主犯就必然是你。”
王德成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眼中闪出一丝凶狠,道“我也不是傻子,帐房师爷表面听郑有林,实际上是我的心腹,修堤钱粮一笔笔都有帐,还有郑有林的条子,这些东西全部都存在城外,东西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第309章 做秀
暴雨过后,老天爷立刻变脸,连续的高温让修筑河堤的数万老百姓吃尽了苦头,雨天盼晴,久睛则盼雨,就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中,决堤的河岸渐渐地合拢了。
侯云策光着膀子,挑着一筐泥土上了河堤。他身体虽然强健,可是很少做这种体力活,挑着担子远不如普通百姓来得自在,他认认真真的干活,浑身是汗水,大颗大颗的汗滴顺着结实的后背不断地往下流着。
这已是他在河堤上的第三天。
此次黄河澶州段决堤,主要原因是持续暴雨迅速提高了水位,正好冲跨了澶州段河堤,等到大水退去后,人们这才发现,造成巨大伤亡的河水,不过是从一道并不十分宽阔的缺口涌出来的。
望着这一道缺口,人们都是扼腕长叹
如果在春天筑坝之时,再多加几块石头,多打几个桩,这个堤坝也许就能抗住猛涨的河水;
如果当时有人在河堤上巡视,能够及时发现河堤的细小变化,及时加固,这个堤坝也许能够抗住汹涌的河水;
如果在洪水暴发之时,能有人及时报警,澶州衙门不占据南门,或许就有更多的人能够逃出澶州城;
正是由于有这么多的“如果”,让侯云策更觉得王德成和郑有林可恨,两人的渎职行为使十数万澶洲百姓遭受了灭顶之灾。
录事参军肖青没有受到牵连,此时他是澶州衙门的最高长官,负责组织澶州百姓抗灾自救。
侯云策上了河堤,肖青自然也不能落后。他也是大汗淋漓,看到侯相又上了河堤,就急步上前,恭敬地道“侯相,大堤基本补上来,石碑也运上来了,大家等着您给石碑添上第一锹土。”
侯云策仰着脖子,猛喝一口水,挥了挥手,道“走吧。”
看着侯云策站在河堤的高处,把第一锹土盖向了无字石碑,录事参军肖青眼中不知不觉地涌上了泪水。他望着结实精悍的侯云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肖青身后身旁的衙吏们也跟着跪了下来,沿着河堤分布的数万百姓陆续地跪向河堤最高处的石碑。数万百姓黑压压地跪成一片,河岸只听见了河水拍岸声。
侯云策提着铁锹站在河堤最高处。当数万人皆跪下之后,侯云策这才把铁锹丢在了一边,走到无字石碑正面,跪下,郑重地行过大礼。侯云策起身以后,对着肖青道“这河堤还需要整治,大家起来吧。”
也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青天”的大喊,很快。数万百姓四处都响起了“青天”、“侯青天”“长命百岁”“大富大贵”的喊声,这些喊声被江风一吹,远远地随着江面向着下游飘去。
侯云策在江边随着百姓们劳动,颇有作秀之意。可是数万老百姓面对着石碑跪下,这一场景深深震憾了侯云策,在这世界,除了官场的勾心斗角、相到欺诈,还是有热血和真情,只要良心未全部抿灭,也能够体会到这种感情。
下了河堤,侯云策就如英雄一般从人群中走过。当河岸和人群终于远去之时,侯云策这才平静下来。
侯云策暗自道“河道决堤,澶州地方官员渎职一罪是逃不掉的,自己从大梁而来,带来了救灾粮食,清理了城内尸体,组织百姓修缮了河堤,这三件事。本质上不过是朝廷替地方衙门处理后事而已。而老百姓却把自己当成了救苦救命的大青天。”
在澶州城,经历了一场大灾,人们都从内心深处盼望着一个清官的出现,结果,侯云策及时的出现了,而且他做了百姓最盼望的事情,于是,侯云策顺理成章也就成了一位青天大老爷。
侯云策没有想到,他的“青天大老爷”的名声传播速度之快,就如黄河之水一样,很快就遍及了大江南北,传言所到之处,人们提起侯云策,均不由自主地露出敬仰之情。
囚车押着王德成和郑有林回到大梁之时,时间已到了九月,中书门下早已收到了此次澶州灾情的详细报告,大梁天牢里,已为王德成和郑有林留下了合适的位置。
到了大梁城,侯云策反而变得超然了,澶州渎职案就是一条线,线后必然牵着许多或粗或细的手臂,因此,他告辞了众官,带着帐册和口供,安安静静地带着亲卫们回到了府上。
刚刚拐到南城区,就看到十几骑从自己府上出来。这十几骑全是精选健马,骑手们是精一色纸甲,精神抖擞,极为威武。
侯云策对禁军颇为熟悉,看到纸甲,就知道不是禁军,也不是黑雕军,十有是岳丈卫王赵辉。
果然,老远就听到赵辉洪亮声音“侯郎,你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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