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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海漂移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沈常青
从方方面面透露的信息和大家公认的看法,这次最有希望提拔的,应该是办公室主任王加林和信贷股长罗新初。人事股长陈晓东虽说占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毕竟年龄大了,学历又低,可能性不大;营业室主任张银海任现职的时间不到半年,资历太浅。
“你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就是老花园办事处的员工,对你也比较认可。”吴涛见王加林有点儿沮丧,继续给他打气。
“能力能力值几个钱现在谁还看重你的能力啊”王加林用玩世不恭的口吻说,“有段顺口溜你没听说吗年龄是个宝,文凭少不了,关系很重要,能力算个”
吴涛笑笑,说:“年龄和文凭,你也不输给罗新初呀”
这倒是实话。王加林和罗新初都是中专毕业,都是职后取得的大专学历,王加林29岁,罗新初34岁,在年龄上王加林优势比较明显。按照现行干部管理制度,股级干部提副科级,年龄不得超过35周岁。正如足球解说员经常提醒中国队的那句口头禅留给罗新初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吴涛接着自己的分析:“再说资历吧,你和罗新初都是从外单位调入银行的,他的行龄比你长,但你是选调干部呀。根据市委文件精神,选调干部是应该优先得到提拔的。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市分行这次充实支行领导班子,主要是考虑到李金林马上到点了,想找一个能够接替他的人。李金林分管行政后勤、安全保卫和储蓄工作,这些与你办公室主任的工作性质都比较搭界,虽说你没有从事储蓄工作的经历,罗新初同样没有,他进银行一直在信贷岗位。况且,前段时间收学费你所表现出来组织存款的能力,全行上下有目共睹”
“那是因为我与教育界比较熟悉。”王加林谦虚地说。
他师范毕业后分配在花园镇牌坊中学教书,后来参加社会招聘进入银行孝感市支行。到孝感工作仅一年时间,就赶上了孝感撤地建市,他又从孝感回到了花园镇,准确地说,是来到了孝北县。
在牌坊中学期间,王加林书教得不错,学生喜欢,家长崇拜,领导信任,同事尊敬,很快就进入骨干教师的行列。他多年担任毕业班班主任,还兼任学校语文教研组长、团委书记,在社会上享有良好的口碑,在教育界也小有名气。教育局和教育组的领导、花园镇各中小学的校长,几乎都认识他。加上他老婆方红梅又是县一中教师,银行宿舍楼建成之前,他们家就住在县一中,与县一中领导和财务人员比较熟悉。因为这些渊源,今年秋季开学报名时,王加林主动请缨,协助开展学费代收工作。
代收学费历来是银行之间业务竞争的焦点。
花园镇以往只有银行、b银行、银行和农村信用社,银行代收学费份额一般在20左右。成立孝北县之后,增设了d银行,又有了邮政储蓄银行,办理存款业务的金融机构从四家增加到六家,而银行今年的学费代收份额达到了48,占据近半壁江山。这当中,王加林功不可没。
“恕我直言,老兄的弱点还是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吴涛直言不讳,表现出非常真诚的样子,“现在社会风气就是那个样儿,你不可能独善其身。出污泥而不染,就只能接受失败的命运。该上门的还是得上门,该打点的还是得打点,办任何事情,前期投资必不可少。可能你还不知道,罗新初不仅找过赵行长,还去孝感找过王道欣副行长连张银海都在利用关系上下活动,只有你老兄是姜太公钓鱼,稳坐在家里。等着天上掉馅饼,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啊”
王加林沉默不语。罗新初和张银海四处活动找人帮忙的事,他已有所耳闻,但没有人这样当面告诉和提醒他。
吴涛的分析和告诫也不无道理,但是,要想真正打动王加林,让他改变“死不求人”的臭毛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一点,吴涛心里也清楚。从孝感算起,他们在一起共事也有两年多时间,他对王加林的性格和为人还是比较了解的。
看到王加林一言不发,吴涛感觉有点儿别扭。恰好这时余丰新和宋司机回了,他便起身告辞。
“怎么样还顺利吧”王加林关切地问。
“顺利交钱嘛,哪有不顺利的。”余丰新苦笑着回答,“4000块钱改了姓,两个战友也送到火车站去了。”
宋司机从外间进入里间,不好意思地讪笑。
王加林调侃道:“这都怪宋司机。在不姓宋,所以到处送钱。你白天送钱到储蓄所,晚上送钱给牌友,现在又送钱给公安局。”
办公室里的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连胡蓉和袁萍也跟着起哄。
正在大家苦中作乐的时候,王加林的小舅子方敬文来了。





银海漂移 第二章
方敬文是来找王加林申办贷款的。
敬文是王加林的老婆方红梅的大弟弟,在孝感副食品批发公司上班。因单位经营效益每况愈下,已经不能正常开工资了,敬文就私下里跟着拜把子老兄二哥一起搞装修,想捞点儿外快贴补家用。
他说,最近老二接了一个工程,合同总价款50多万元。前期施工需要一笔垫款,他们已经想办法拼凑了一些,还差一点儿,想找姐夫帮忙贷款五万元。
“工程四十多天就可完工,竣工决算后贷款就能还上。”因为怕姐夫不相信,敬文还特地把签好的装饰装修工程施工合同带来了。
王加林的第一反应就是坚决不能贷。他倒不是怀疑合同有什么毛病,主要是对方敬文不信任。
说起他的这个内弟,很多方面还是可圈可点的。人长得英俊潇洒,一米七八的身高,膀大腰圆,皮肤白皙,五官端正,浓眉大眼,鼻梁笔挺,厚嘴唇,络腮胡,看上去特别性感。而且天资聪明,智商相对较高。初中毕业时,他是从家乡的方湾镇中学考上孝感一中的。
那年方湾镇中学考上孝感一中的男生只有四个人。在高中,他们虽然没有分在一个班里,但毕竟是老乡,几个人很快就聚在一起,结为拜把子兄弟。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而最可信赖的朋友,当然还是知根知底老乡。乡情,加上离家在外的孤独和寂寞,以及农村孩子进入城市之后的自卑和恐惧心理,促使他们模仿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发誓成为同生共死的铁哥们。
周一到周五,兄弟四人呆在各自的教室里完成学习任务,而一旦到了周末,他们就会迅速会合,从早到晚形影不离。
他们穿着从家里带来的最能见人的衣裳,学着城市待业青年吊儿郎当的样子,有时嘴里还叼着香烟,在孝感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闲逛。哪儿人多热闹,他们就往哪儿挤,也没什么具体目的,就是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稀奇古怪,人们为什么要聚在一起。
风景和热闹看够了,他们有可能钻进一家网吧,上网,打游戏,也有可能吵吵闹闹地结伴儿一起去看场电影,或者去录像室欣赏武打片。他们对逛商场没什么兴趣,因为身上的钱不多,买不了什么东西,同时觉得那是女生才做的事情。
城里的旮旮旯旯逛遍了,他们又把活动范围向城郊周边扩展。最后发现城西澴河岸边是个不错的地方,特别是临近河口大桥的大片树林和草地。高大的白杨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厚厚的草坪如绿色的地毯,四个人正好坐在树阴的草地上打扑克。有时,他们在学校里吃完早饭就往城西跑,买上一些饼干、锅巴、麻花之类的干粮,带上几罐啤酒,中饭就在河边解决,然后接着打牌,一直到夜幕降临
高一和高二两年时间,我们的敬文同学和他的三个结拜哥哥就是这么度过的。至于学习成绩,那自然全是稀烂。
进高三后,四个人几乎同时开始警醒:继续这样下去,过一年就要回家当农民啦
老大提议:必须悬崖勒马,暂停周末聚会,该好好地搞一搞了。
“就算考不上大学,也要争取中专。如果在孝感混了三年,最后连商品粮户口都吃不上,回去没法向老人们交账”老大说得比较实在,而且非常动情。
大家纷纷表示赞成。
四个楞头小子这才真正紧张起来。能够从农村中学考入孝感一中,说明他们还是有些哈数的。只要能够真正把心收回来,扎扎实实擂一年,兴许还能在高考中取得不错的成绩。
遗憾的是,四兄弟中年龄最小的敬文同学刚刚离开“狐朋狗友”,又遭遇“红粉佳人”班上一位漂亮的女生向他吐露了芳心。
幸福的敬文很快就卷入了爱情的漩涡。
住在孝感城读书,花费本来就高,方敬文这人手又比较撒。这两年与几个结拜兄弟一起吃喝玩乐,他出的钱最多。
比方四个人一起在小餐饮或者大排档上吃完饭,老大说,今天我来买单吧说过之后人却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
老二坚决表示反对,怎么能让大哥破费呢还是我来说话的同时,右手插进上衣外套的内层口袋,摸了一会儿,又空着手慢慢抽出来。左右两只手同步插入上衣外面的两个荷包里,接着还是空手出来,双手又同步插入裤子的口袋,再老半天没有动静。
老三见此,非常迅速地摸出了自己的皮夹子,表现出非常慷慨的样子。都别争了,今天我来打开皮夹子,却发现里面只有几张毛票和硬币,不够付账单的零头。
最后掏钱的,还是冤大头方敬文。
买零食买啤酒买香烟也是一样,哥哥们只是提建议、出点子、拿意见,跑腿去办事的,掏出真金白银的,总是我们可爱的敬文同学。
是因为他的家庭经济状况比三个兄长好一些么大家如果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们在这里还是多费点儿口舌,来聊聊方敬文同学的家庭吧权当是对他这个借款申请人进行贷前调查。
敬文家住孝感市孝南区的方湾镇,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他父母结婚时,祖父已经不在人世,家里只有年迈的老祖母。
方爸爸方妈妈婚后的第二年生下一个女孩也就是敬文的大姐方红梅。紧接着,如同串糖葫芦一般,跟着来了方腊梅、方敬文和方敬武,在不到六年的时间里,制造出了两女两男四个小生命。
也不晓得当时的人们怎么那么容易怀孕,而且那么能生,不象如今的年轻人,怀孕如同买彩票,全靠碰运气。有的结婚了好多年,女方的肚子总是没动静,于是找偏方,看中医,实在不行就人工培育受精卵,做试管婴儿。生孩子也不选择该出的通道,动不动就划开肚皮剖腹产。
有了四个小孩后,方家变成了祖孙三代七口人,也可以算作是大家人口了。
七张嘴巴要吃饭,全指望着方爸爸和方妈妈两个人。落实农田责任制分田到户之前,夫妻俩天天出工挣工分,一年上头从来不偷懒,但年终结算还是缺粮户,一家人总也吃不饱肚子。
四个孩子一天天长大,一个接一个地上学,家里的负担越来越重。老祖母又总是三病两痛,常年卧床不起。大闺女红梅小学毕业那年,最小的敬武也该读书了。
瞅着孩子们都不在家的时候,从来没有进过学堂的方妈妈小心翼翼地建议,红梅读完小学就算了,不用上中学,退学回来挣工分,为家里分点儿负担。
方爸爸一听就火冒三丈。他坚决不同意,还骂方妈妈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蠢女人。鼠目寸光,只顾眼前利益,必定会耽误孩子们的前程。
“四个娃儿上学,报名费就得几十块钱,还要买笔买本买墨水,晚上写作业点灯要煤油,钱从哪儿来家里还欠着生产队那么多的缺粮款。”方妈妈有些委屈地争辩道,“你看菜园子和红梅一样大的娃儿,还不是有那么多没上学。”
菜园子指的是他们所在的生产队。
方湾镇是乡政府驻地,有两条大街和十几条小巷子。每天上午,四邻八乡的农民来赶集,街上还是挺热闹。菜园子位于镇子的边缘,与热闹的街市隔着一条小河。
“别人家的娃儿怎么样我管不着。我自己的娃儿,只要想读书,哪怕是砸锅卖铁,我们也要供到底”方爸爸义正辞严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方妈妈不好再说什么了。她本来就是个老实巴交、贤惠善良的家庭妇女,做事慢条斯理,说话轻言细语,典型的贤妻良母。一向把上过高小的方爸爸的话当成圣旨,不是愁得实在没办法,她是不会与方爸爸顶嘴的。
新学年开始,这个家里走出了四个背着书包上学堂的“小儿郎”。
为了供孩子们上学,方爸爸利用晚上去街上有需求的人家打零工。他还把吸了十几年的烟戒掉了,酒呢,不是馋得实在没办法,绝对不沾。
一次带老祖母去镇卫生院看病,方爸爸无意间与大夫聊起了自己家里的情况。没想到那位大夫竟然是医院院长。好心的院长对一位农民能够如此深明大义,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突然问方爸爸,愿不愿意到卫生院当临时工。说得更具体一点儿,就是到医院食堂里当炊事员。
方爸爸满心欢喜地答应了,并保证自己一定能够做好。
就这样,方爸爸找到了一份每个月有30元钱收入的工作。
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他到镇上唯一的国营餐馆拜师学艺。先是学白案,练习煮饭、蒸馒头、烙饼、做包子这些基本功,接着学红案,炒炸煎煮,努力把菜烧得色香味俱全。
因为每天早晨五点钟就要起床筹备早餐,方爸爸晚上只能睡在卫生院的一间单身宿舍里。
开过早饭,碗筷清洗收拾完毕,他就必须去菜市场买菜,为午饭做准备。
下午,他会抽出时间回菜园子看看老祖母,料理料理家务,或者去侍弄家里的几分自留地,给蔬菜上粪浇水。这些事不能耽误太多的时间,因为医生护士们的晚饭还等着他做咧
虽然住在同一个镇子里,方爸爸和方妈妈实际上过着“夫妻分居”的生活,难得找到亲热的机会。
四个孩子的衣服,总是大的穿了小的穿,经常是补丁摞补丁,特别是小闺女腊梅和二小子敬武,基本上没有穿过新衣服。
两个小家伙有时不免闹情绪,责怪方爸爸方妈妈偏心。
“哪个叫你晚出生的你出生在哥哥姐姐的前面,还不是该你穿新的。”方妈妈笑着跟孩子们扯横皮。
方爸爸则对孩子们循循善诱,如同哲人一般地说:“不怕身上衣裳破,就怕肚子里没有货”
大闺女红梅第一次参加高考落选,方爸爸二话没说,就让她继续复读。
结果第二年考上了孝感师范学校。
家里终于有人吃上了“商品粮户口”,方爸爸心里美滋滋的,成就感特别强。他整天乐得如弥勒佛,揣上两包好烟在口袋里,见到熟人就发。在卫生院做饭时,口里还哼着小曲。
方红梅师范毕业,分配到了家乡的方湾镇中学教书。那一年,妹妹腊梅刚刚参加完中考。成绩不怎么理想,只过了普通高中录取分数线。
在腊梅是读高中还是继续在初中复读的问题上,一家人纠结了好几天。如果读普通高中,将来考上大学的可能性基本上为零,特别是女孩子,后劲都不足,想考上中专都难。而要是在初中复读,又没有学籍档案。初中属九年义务教育阶段,对学籍管理特别严。要是以“黑户口”参加中考,又面临着被举报、取消考试和录取资格的风险。
“现在红梅在中学里教书呢,未必对教师的弟弟妹妹就不能给予一点儿优惠”方爸爸有理有据地分析,并且对大闺女下了死命令,“腊梅的学籍问题就交给你了,你这个当姐姐的要多操一点儿心。”
就这样,决定腊梅还是继续在方湾镇中学复读,与刚刚升入初三的敬文同一个年级。
第二年中考,对于这个书香家庭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因为有两个孩子要接受升学的考验。
中考临近时,方爸爸向院长请了几天假,不去卫生院做饭了,全心全意在家里照应,以稳定军心。
吃过他精心制作的早餐,两个考生即将奔赴考场了。方爸爸双手在围裙上揩着,一个劲地嘱咐:“要沉着,莫慌”
看到孩子们远去的背影,他自己的眼眶里却浸满了泪水。这个刚入不惑之年的汉子,一会儿进厨房,一会儿到卧室,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坐下,显得六神无主,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上。
到了上午放学的钟点儿,方爸爸就在大门口翘首了望,如同迎接从战场上归来的战士。看到腊梅或敬文的身影,他又拿起身边的扫帚,在已经很干净的地面上扫着,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而眼睛的余光,却在偷偷观察孩子们的面部表情,以此来推测是考得好还是考得坏。
如果孩子们主动向他汇报“战况”,是好消息他就会浇冷水:“你容易别人也容易,水涨船高,不能骄傲,再接再厉,把下一科考好。”是坏消息呢,他又会给孩子们打气:“没关系,没关系这科不行有下科,农业损失副业补。快点吃饭,吃完饭后好好睡一觉,把精神养好,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下一门考试。”
中考全部结束等待发榜的日子,才是方爸爸和方妈妈最受煎熬的时光。
方爸爸整日提心吊胆,坐卧不安。眼巴巴地问家里的两个考生,究竟考得怎么样,能够预估多少分,遇到镇上别人家参加过中考的孩子,也要拦下别人问这问那,在心里与自己的两个娃儿比较。他有时窃喜,有时伤悲,听到广播里播新闻就停下脚步细听,到卫生院就去找最新的报纸看。他一次又一次地向别人打听,中考的分数线可能是多少,录取比较高不高,除此之外,没有心思干其他的任何事情。
夜深人静,方爸爸一个人躺在镇卫生院那间简陋的宿舍里,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烤烧饼”,或者强迫自己平躺着,睁着大大的眼睛等着天明。
他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两个孩子都能考上中专。这样家里的负担就能一下子减轻许多,真正看到出头之日。
“要是考不上中专,怎么办哟”因为实在睡不着,方爸爸就从床上爬起来,把已经收起来的旱烟袋翻出来,坐在床沿上,又点燃了烟丝。烟丝随着他吸气的频率忽明忽暗。烟雾缭绕中,方爸爸愁容满面,时不时用手理理满头的白发。
和所有的农村父母一样,方爸爸坚持让孩子们上学的最直接原因,就是要孩子们跳出农门,吃上“商品粮户口”,成为“公家人”。而初中毕业生只有考上中专,才能做到这一点。
虽然中专与高中属同等学历,但在农村孩子和他们的家长眼里,两者有着本质的差别。考上中专,意味着读书再不用自己花钱了,学费、生活费都是国家出,还能得到助学金和奖学金,毕业之后能够分配工作,拿到稳定的薪水。而考上高中,哪怕是重点高中,却改变不了“农村人”的身份。读书的花销全是自己的,毕业之后得参加高考,如果高考落选,哪儿来的还得回哪里去,继续和父辈一样当农民,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修地球”。
因此,农村家庭会把孩子考上中专看成是“天大的喜事”,如同婚丧嫁娶一样地“过客”,大摆宴席,甚至请戏班子唱戏,请电影队放电影,亲戚朋友都会来送礼恭贺,而考上高中,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的。即使你厚着脸皮“过客”,别人也不会来捧场。
说实话,就算腊梅和敬文都考上重点高中,仍然没有办法解开方爸爸的愁肠百结。在孝感城里读书,学费那么贵,每个月的生活费得好几十。虽说实行农田责任制后,家里分得了两亩多河畈地,但地里的出产加上他的工资,还不足以负担两个孩子进城上学的开销,何况,家里还有一个刚刚进入初中的方敬武
皇天不负有心人中考成绩正式出炉时,带给方家巨大的惊喜:腊梅过了中专线,敬文过了重点高中线。
这样的结果是全家人最愿意看到的:后劲不足、发展潜力差一些的腊梅捧上了“铁饭碗”,而冲劲十足的敬文,则有希望去叩开高等学府的大门。
前段日子阴云密布、被沉闷的空气所笼罩的方家,霎时间云开雾散,有了一种拨开乌云见太阳的感觉。家里每一个人的愁肠都解开了,每一张脸上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两个金榜题名的“英雄”在大姐方红梅的率领下,欢天喜地地去孝感中心医院进行了体检。
一切都比较顺利。
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尽管心情焦急,但还是快乐无比。
外人的羡慕嫉妒恨,让方爸爸更加开心。他整天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显得喜气洋洋的,碰到每一个人都主动打招呼,挑水担粪时,还自我陶醉地哼着楚剧百日缘,简直就是个快乐的大男生
前段日子一直愁眉不展的方妈妈,也变得容光焕发,走路脚步轻快,做事浑身是劲。人啊,都是靠精神活着的。
方爸爸和方妈妈甚至在商量着“过客”通知哪些人来,计算着可以收多少礼金。
腊梅填报的志愿是孝感师范学校。她想和姐姐一样,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人民教师。孝感师范学校位于花园镇附近的五里棚,那是姐姐的母校。姐姐的男朋友王加林又正好在花园镇牌坊中学工作。
多重原因让这个18岁的小姑娘把自己的希望和梦想都与那个叫五里棚的地方联系在了一起。她甚至询问过姐姐,五里棚与牌坊中学之间有多远,幻想着将来在师范里读书时,可以利用周末去看看未来的姐夫,或者与王加林一起结伴回方湾镇。
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
只要录取通知书一来,方家就可以热闹起来啦。可是等啊等啊,直等到方湾镇中学其他过中专线考生的录取通知书都来了,敬文上孝感一中的录取通知书也来了,腊梅同学的却杳无音信。
眼看就要进入八月下旬,暑假马上就要结束了,一家人再也没有耐心这样被动地等下去。
在方爸爸的催促下,红梅和大弟敬文一起,乘车赶到了花园镇,又步行到孝感师范学校。找熟悉的老师,找过去的班主任,找校长书记,最后得到的答复是:学校里根本就没有收到方腊梅的考生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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