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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又有人问道“他肯不肯买的”

    前头那人便道“我看是个阔绰的,先头开了那样的价,也不见他还,如果看中了,多半就肯掏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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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九十五章 分辨
    裴继安一面说,一面引着沈念禾往外走。

    他果然不是虚言,仿佛对这清景楼的构造很熟悉一般,也不用店小二带路,转转绕绕,很快就带着沈念禾找到了那条回廊,走到尽头,尽是有一道通往后园楼下的长梯,站在梯子旁,正正面对几条小道。

    两人略等了片刻,去消解的许先生便带着几个从人由远而来。

    裴继安前后看了看,不见有人留意此处,未待人走近,便上前相迎,先行了一礼,又道“许先生稍待,还请留步。”

    那许先生身后跟着的从人本来分前后站着,见得裴继安上前,面上看起来并无什么大动作,却是不约而同地稍微矮下膝盖,又把右手拢进了左手的袖子里。

    众人的动作都做得一点不明显,仿佛只是自自然然地换了一个姿势,普通人看了其实根本不会在意,可是裴继安从前在街头混迹多年,打惯了群架,又去边关做过买卖,见过里头兵头操练对战,是以看到几人动作,不由得心念一动。

    除却一名跟在许先生身旁的应当确实是个寻常人,另几名从人衣着十分普通,个子也不高,相貌平平,看上去都是掉进人群里立时就找不到的样子,然而仔细打量他们的手,却能发现哪怕是露在外头的左手关节都十分粗壮,多半不是做惯粗活,就是用惯武器的模样。

    许先生听得声音,抬头一看,先见得裴继安,已是把他认了出来,转而看到后边的沈念禾,更是笑道“原来是你们两个,这是有什么事情”

    裴继安指了指一旁的空地,道“还请先生借一步说话。”

    那些个从人转头看了许先生一眼,见他首肯了,复才四散开来,又一同跟了过去。

    沈念禾跟着上前行了一礼,道“叨扰先生,是我这一处有几句话想说……”

    那许先生哈哈一笑,以为她是想要郑重道谢,是以还特地跑来拦在半路,便摆了摆手,道“你这小姑娘挺有意思,我不过顺手搭了你一把,并不是什么事情,你也不必挂在心上……”

    沈念禾忙道“是另一桩事情——我正坐在先生隔壁间,惭愧得很,因那屏风隔得不好,虽非有意,也知君子非礼勿听,还是听到了你们里头说话,敢问那一行人是在兜售燕太宗李附的画作吗”

    许先生面上笑容收敛了些,眼睛里少了几分温和,声音里的笑意也没了,问道“什么事”

    很有些警惕的意味。

    他前头一向是好好先生的模样,此时才把笑容一收,立时就有了几分严厉的感觉。

    沈念禾也不紧张,只道“不瞒先生,我家中从前有些收藏,因缘际会,自小也见过不少燕太宗手书、画作,此次虽是隔着屏风,不曾见到那画作模样,可听那人口中所说,已是能断定那《岁寒三友图》同《百寿图》多半是假……”

    听得她这样说,那许先生顿时笑了起来,道“小姑娘倒是好心,只是李附传世的书画本来就少,世间多有仿造,我带得人在身边,他们几个都是有过钻研的,如果见得不对,不会受这个骗。”

    又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哪一家的”

    沈念禾只作未闻,道“不怕许先生笑话,家中长辈曾经说过,辨认古书、古画,不怕半点不知,就怕有过钻研,我看那几个卖画的说得很有几分真,多半是特地下过大力气的,最好哄行家,越是钻研琢磨,怕是越容易上当。”

    她顿了顿,道“先生且想,那燕太祖夸得好听些,是武将出身,说得直白了,其实是白身投军,他少时字也不识得几个大的,连私印都没有两个,喜欢藏、买的除却神兵利器,何时有过书画”

    “况且燕太宗十七岁时,其父燕太祖正值六十大寿,才在边关赢了打仗,得了朝廷封赏,没能来得及回朝——哪有儿子在这当口,又是千里之外,画什么《岁寒三友图》给不喜书画的父亲祝寿的这寿礼是否有些不合适若说给其母祝寿还可能些,姚皇后是秀才之女,比太祖皇帝多认得几个字,多看过几幅画,不过史载她只爱养些花花草草,对书画也不感兴趣……”

    沈念禾说完背景,又说细节,道“况且我听方才那人说画作上有李附的小印,其形瘦长,右上角缺了一个小口,乃是因为他十六岁时与人口角,不小心将印摔破是以才有缺处,这话全是唬人的——那李附的小印右上角并非砸出的缺口,而是一块印石被依势切成了两半,做了两方印,那‘附’字上最右边的一横上头还有一道裂痕,是以横得不平,还有点向下走……”

    她数了几处地方出来,又道“先生可以回去查一查,看我所说是真是假,如若能应得上,那才当是李附画作。”

    那许先生挑了挑眉,站在原地看了沈念禾一眼,却不着急应,而是笑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话”

    沈念禾想也不想,便道“家中长辈同我说的,许先生若是能寻得来一两副真迹对着看,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她也不再多说,再行了一礼,又道了谢,这才同裴继安一同走了。

    两人在此处站了许久,虽是躲在檐下,外头风大雪大的,还是吹得人通身发寒。

    沈念禾见得外头那雪越下越大,只觉得一时半会难停,便同裴继安道“三哥,这风雪太大,天色也晚了,怕是路上耽搁久了不太好,婶娘在家中也要担心,不若咱们改日有机会再出来罢”

    裴继安只得应道“也只好如此了。”

    语毕,他也不回包间,而是径直去一楼结了账,又重新取了马车,带着沈念禾回驿站不提。

    两人没有多做停留,自然不知道自己才离开清景楼没多久,那许先生的从人便去得隔壁的包房找寻,又去寻了小二,问了他们来历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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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调查
    大内,垂拱殿。

    天色渐晚,周承佑正坐在偏殿当中看折子。

    他三十余岁,其貌不扬,气质却是很好,尤其两条眉毛虽然很黑,但不似寻常男子的刀眉、剑眉,而是形整而清秀,有这两道眉毛,便给他平白添了几分和气。

    如果沈念禾或是裴继安在此,一眼便能认出这就是两人白日间见的那“许先生”。

    一旁有个黄门站着等了片刻,待他把手头折子翻完了,复才上得前去,小声道“殿下,下官已是去东宫的库房里头寻了一遍,把燕太宗的书画全数翻了出来,只是量少,若要探看得更为清楚,怕是要开紫宸宫后头的内库……”

    周承佑摇了摇头,道“不必开内库。”

    虽是钥匙已经交到了他手上,却也不好随意乱用,否则叫父亲晓得了,那一位一向多疑,眼下又是病中,即便自己问心无愧,也总归不妥。

    他想了想,问道“那些个画里头是什么情况”

    黄门并无半点犹豫,忙道“同昨日那小姑娘说的一般,上头盖的只要是那一方印,‘附’字的一横俱是往下斜,另在右边角处有个叶子形状的缺口,寻得一副荷花图,在画作不起眼处另有一方印迹,同前头的印凑在一起,果然就是一石两切……”

    又叹道“王提举见了,也觉得十分惊奇,说他自认对燕太宗书、画作钻研颇多,可如果没人提醒,万难想得到会有这般机妙之处。”

    周承佑听得兴味盎然,道“是吗”

    黄门应道“下官已是将那荷花图取了出来,殿下可有功夫一观”

    周承佑摇了摇头,道“既是你已经看过无误,我也不多费这个时间了。”

    他并不是父亲周弘殷,对李附此人并不甚感兴趣,今次不过兴之所至,又另有原因,才同那几个人浪费了半日功夫,眼下既然已经确定画作是假,也就说明前头几名俱是骗子,更无甚好说的。

    只是想到白日间的事情,周承佑一时问道“那两人是个什么来历,查清楚了不曾”

    黄门便道“两人俱是住在外城的驿站里头,听闻是从宣县领了差事来的,好似正在等国子监核复,至于其中详情,下官还在探问……”

    他说到此处,面上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周承佑便道“有什么话便直说吧,不必藏着掖着。”

    那黄门这才道“殿下,下官虽是暂时奉命跟着看那皇城司,可如若有事,毕竟不好绕过王提举,他忠于王事,有时候不得皇命,也不肯乱用权……”

    周承佑抬起头,看着那黄门道“胡奉贤。”

    黄门胡奉贤连忙应诺。

    周承佑道“眼下陛下正在病重,我不过暂代国事,一旦圣体安康,自然立时就要还政,你虽是去跟着王得礼看顾皇城司,不过是为他分担事项,以免天子有事要问,他一时分身不开罢了,孰为主,孰为副,还要分得清楚。”

    这一段长长的话,虽是上对下的吩咐,却是说得十分和气。

    胡奉贤当即低头喏道“是下官想得不够妥当,今后必会留意。”

    周承佑道“起来罢。”

    一面又和声道“你一心做事,但凡我有交代,无不用心去办,我是知晓的,不必太过紧张。”

    堂堂太子之尊,对着自己这个小人物,还这般设身处地,胡奉贤哪里又忍得住不动容,一时声音里头都多了些鼻音,又回了几桩事情,这才退得出去。

    他先去了皇城司的衙署分派下头人几桩差事,又忙了些旁的事情,等到天色全黑了,复才赶在宫门关闭之前回了内廷,也不往自己的住所走,而是悄悄转去了福宁宫。

    福宁宫中,当今天子周弘殷搭着一床薄被,靠卧在榻上。

    胡奉贤伏跪在地,把方才自己同太子周承佑说的话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周弘殷眼眶深陷,下眼睑处全是极重的青影,面色苍白,嘴唇虽然涂了脂膏,却依旧起皮得厉害,显然正在重病当中。

    他躺在床上,听完胡奉贤所说的话之后,手中拿着一条湿巾子搭在额头上,以手按着,口中则是问道“他当真这般说”

    胡奉贤忙道“小的不敢欺瞒陛下!”

    周弘殷又问道“他还出去外头给我寻李附的画作,欲要献做寿礼”

    胡奉贤道“原是嘱咐下官去打探,只是燕太宗的书画甚少,找了许久,也未寻到,阴差阳错在一间铺子里收了几幅古画,正好今次那掌柜的说来了好东西,殿下又恰好在京都府衙,想着陛下圣寿就在跟前,就特地去看了一眼。”

    周弘殷不置可否,面上也无什么表情,只是问了几个问题,胡奉贤一一答了,等到得了示意,这才连忙退了出去。

    福宁宫中的地龙烧得很旺,胡奉贤又穿着棉袄,在里头被捂出了一身的汗,此时终于出得大门,给冷风一激,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这才觉出自己胸口闷得很——原来是方才忘记喘气了。

    他出得福宁宫的侧门,也不说去取个灯笼什么的,而是就这般摸黑往外走,轻车熟路地穿进一条小路,等到没入到黑夜之中,才站在一边的阴影里歇了几息。

    胡奉贤看起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黄门,其实已经在太子周承佑身边伺候了十来年,自觉对其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这一位太子殿下温和有礼,哪怕对着下头的黄门、宫女也无半点苛责,可谓是难得的仁心。

    以胡奉贤来看,当今天子严酷而刻寡,从前得皇位时的手段也存疑,如若能快些换得太子上位,其实还是一桩好事,是以刚开始被天子召去问话时,只是问什么答什么,后来日子久了,有意无意之间,就私下为太子添补几句好话,如果遇得什么事情,时不时还会帮着找补一番。

    可自从天子病重,太子代为监国以来,胡奉贤就觉得自己每次来福宁宫回话,都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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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父与子
    

    他好几回话说得出口,明明自觉是好的,然则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而随着天子周弘殷病体越沉,躺在床上的时间越久,问的话也越奇怪。

    

    从太子的饮食起居,到太子今日见某位官员时说了什么,是个什么态度,陛下都要过问,过问的频率也由原来的一个月两三次,到得现在几乎隔三差五来一回。

    

    胡奉贤站在原地,越发觉得心中发慌。

    

    ——能不能同太子透个底

    

    这念头一起来,就被他给按下去了。

    

    陛下何等手段,如若给其知晓了,自己安有命在

    

    胡奉贤站了片刻,直到腿脚都发僵了,才赶忙往自己房中走去。

    

    

    

    这一处胡奉贤却不知道,自己前脚刚走,后脚管勾皇城司的王得礼就进了福宁宫的大门。

    

    王得礼约莫五十岁,干干瘦瘦的,个头也不高,小眼睛,大鼻子,此时垂手低头立在床边,同天子禀事。

    

    “去了城西的一间酒楼,唤作清景楼的,是去看燕太祖李附的画作,据说是珍宝阁下头有人寻来的难得真迹,谁知谈到一半,在里头遇得一对兄妹,点了其中毛病出来,说是赝品,因离得有些远,跟的人没有听清,只晓得殿下回得厢房之后,不多时就回宫了,又着人去寻那两兄妹,画也没买……”

    

    “什么兄妹”周弘殷忽然道。

    

    王得礼不慌不忙,回道“是宣州宣县衙门来京城办差的吏员,姓裴,唤作裴继安,原是裴时季的侄儿,裴时清的儿子,今次进京,原是为了递交宣县公使库自印发卖的书,不知为何,还带着一个小姑娘,对外宣称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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