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旧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莔小怪
那只镯子并非实物,放在手心,一丝重量也没有。受了活人阳气,早已维持不住,没一会儿就在南宫望手里消散了。
但南宫望已然看清楚。
他双手紧紧抓住末无端臂膀,甚至掐得她有点儿疼。
末无端缓缓道:“我见到她了,她让我转告你,她已不恋红尘并无牵挂,只是担心你,盼你振作,方能让她安心。”
接着,末无端将她乘黑龙入鬼府,寻得南宫夫人,南宫夫人即将转世为大福之人一事告诉了三人。当然,她隐去了离托鬼府办事和南宫夫人所述实情。
南宫望又大哭一场,去娘坟上跪了一宿,哭诉了一宿,然后终于把自己收拾利落,准备回丹阳派去了。
关于母亲为何自杀,他仍是不知,但既然母亲已无眷恋,即将进入新的轮回,就别让她带着对自己的担忧去开始新的人生吧。
离开之前,末无端单独去见了南宫荣,她看着这个南宫望的至亲,百感交集。没有等他开口寒暄,她打断他只说了一句话,“阿望的母亲让我转告您,老天爷在看着呢。”
说完,转身离去。留下身后错愕的人。
末无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要去找他说这样一句话,可除了说这样一句话,她又能做什么呢他是南宫望的爹,她不能把他怎么样,但让他志得意满安度余生又实在憋气。
世事两难全。
几个月后,事情总算有了一个结局,却是最糟糕的那一个。
南宫荣暴毙,满身溃烂而死,一看便知,乃是被人下了恶蛊。追查凶手,原来是南宫荣新养的外室。
南宫荣身边向来跟着雇养的修士,府上各处也贡着法宝,妖邪不能近身。但因为刚死了夫人,他不好公开纳妾,只得购入一处偏僻的宅子金屋藏娇,却不想这娇是个毒蛊人。
毒蛊人也是活人,只是受人控制。南宫荣事情办得隐秘,那些修士也只远远见过这位新宠,并未发现问题。
等南宫荣回了府,全身疼痛难忍,周身流出脓血身边人才觉察不对,赶到外宅,已是人去楼空。
南宫望刚失了母亲,又死了父亲,知道是被人暗害,亲自拿凶。这一拿,就拿到了那个邪修老妇身上。
那老妇自知逃脱不过了,当着南宫望狂笑,把他家里的一本烂账,给他翻得清清楚楚。又啐了一口道:“我给你娘一柄断魂刀,一刀下去,魂魄不留,她却下不了手。灭门之仇不报,只知自我了断,窝囊得难看,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南宫望暴怒,一剑杀了那老妇,奔回南宫府冲入灵堂,劈断南宫荣的牌位,从此与南宫家恩断义绝。
回丹阳派后,他关上房门不愿见人,任柳晚照在屋前站了半日。末无端去叩门,只得了个“滚”字。他心知当日末无端瞒了他,也能想到末无端为何瞒他,但实情实在太难接受,只能把怒火发到那些关心他的人身上。
末无端知道他心里难受,怪他不得,站在屋外说:“令慈宁可吞了泼天仇恨,自己去死也不说出实情,只因为希望你还能干干净净、开开心心地活。把他们的仇怨交给世道轮回吧,别负了她的心意。”
南宫望哭成了泪人。
不多久,净明真人就将南宫望送去后山闭关修行了,勘不勘得破,全靠他自己。
柳晚照望着后山,不知道那个熟悉的师弟,还能不能回来。
少了南宫望,就像两只聒噪的麻雀飞走一只,金洛水也不怎么叽叽喳喳得起来了。
61.梦中的新娘
吹了一路冷风,又到了陈宅被灌了几碗醒酒汤,末无端与金洛水才算彻底醒过来。
四人先是去见伤了脸的新媳妇,查验伤口,确非人为,像是什么东西爪子的抓伤。又去屋内看陈公子,他躺在床上,呼吸均匀,没有外伤,脸上也没有痛苦的神情,不像是被恶鬼附身。
陈老板夫妇老泪纵横,陈夫人更是急切的追问四人:“上仙,我家颢儿到底是怎么了”
四人检查了半响,都认为,他似乎只是在做梦而已。可什么梦,会让人无法苏醒新妇的抓伤又是从哪里来的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去陈公子的梦里问。
进入梦境若要保护做梦人的安全,入梦者的灵力越强越好控制,四人里灵力最强的,毋庸置疑是末无端。
柳晚照向她交待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在梦中非不得已尽量不要打斗,在梦境中受伤,不会对入梦者造成什么伤害,却会让做梦者神识受损,损伤严重,可能就真醒不过来了。
先是一片漆黑,又穿过一片迷雾般的混沌,突然天朗气清,末无端站在了一所宅院前。
她走进去,宅院里家丁丫鬟从她身边穿梭而过,个个面无表情。从前院走到后堂,她甚至看到了陈老板夫妇,他们坐在堂里呆呆的,就像两个人形傀儡。
所有人都像没见到她一样,仍然单调安静的各行其事。末无端知道,她正是在陈公子的梦里。
一直走到内院最深处,末无端听到屋里有笑声,一个女子娇笑着道:“子颢,你来看我今日新画的眉可好”那个叫子颢的男子道:“还要再描一描更好,来,我给你画。”
从窗户里,末无端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在给自己的妻子细细画眉,那个男子正是陈子颢,而且是一个非常年轻的陈子颢,那位妻子,却不是今日她见过的那个新媳。
画好了眉,两人又在房里卿卿我我温存了一会儿,末无端尚不经事,没眼去看,把头转开。
过了片刻,末无端听那女子说:“子颢,东湖的荷花都开了,今日你陪我去游船吧。”陈子颢点头称好。
好字才刚出口,眼前场景就全变了一个样,末无端已经站在东湖的廊桥上。陈子颢牵了那个女子上了一艘游船。
湖面荷叶碧连天,粉嫩的荷花盛放,阵阵幽香。那女子斜躺在陈子颢怀里,双手箍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胸膛。
微风轻起,水波涟涟,女子一丝头发吹乱在脸上,陈子颢拿手指轻轻撩拨开。两人又笑着在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女子的唇就贴上了陈子颢的唇。
接下来的场景末无端只在画本里看过。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个人在末无端面前演了一副活春宫。
看也不是,走也不是,末无端只得蹲下来,拿手捂了眼,耳朵却是堵不住了。
直到没了声音,末无端才拿开双手,眼前的景色已经又变了。
一条熟悉的街道,路两旁是各类铺子,还有卖玩意儿的小摊,女子正兴高采烈的挽着陈子颢选胭脂水粉。
末无端看了一路,心里已有了计较,只要那两个人衣服还是穿着的,她就不怕。
末无端也走进那家脂粉铺,伸手拿过女子手上的胭脂盒,对女子说:“敢问姑娘,这种胭脂我用不知好不好”
那女子猛转过头来,骤然变了脸色。
陈子颢见女子不答话,许是觉得不大礼貌,笑着对末无端说:“姑娘看着还小,用些更粉嫩的颜色才好。”在柜台上看了看,捡出一盒道:“这个,配姑娘的年纪最好。”
末无端笑笑接过,谢了陈子颢,说:
62.梦醒时分
末无端再次入梦。
仍是那座宅子,只是大门紧闭。末无端推了推,推不开,笑道:“梦里还有拿门拦人的”
飞身就要从墙上翻过去。可她飞得越高,墙长得越高。
墙过不去,还是走门吧。
末无端微微用了些许灵力,猛得一踹,门开了,可是门后面,还是门。
她真是哭笑不得,这宓儿,真是下了心的要防她。算了,客气不了了。
末无端手上聚了灵,按在墙上,稍一使劲,整座大宅的院墙,轰然倒塌。
院内的仆人,还有陈老板夫妇,都收起了那副视而不见的冷若冰霜,面貌狰狞向她扑过去。
收拾这些东西,即无意义,又浪费时间,末无端更喜欢直入主题。她浮在半空,聚起精神力,在整个梦境中寻找陈子颢。
双眼一睁,找到了!顿时闪电一般飞了过去。
陈子颢与宓儿正关在卧室之中,宓儿把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对陈子颢说是头痛,不能吹风。又紧紧抱住他,哀求他不要走。
陈子颢奇怪,自己何时说要走了。
一个十六年的小鬼,要拦住末无端还是太过痴心妄想。
末无端突然破窗而入,也不停顿,一手提起陈子颢就飞了出去。
陈子颢惊恐万分,啊啊直叫,宓儿飞身追出去。
出了宅院,外面就是无止境的灰白。这是陈子颢的梦,还得让他自己想。
末无端大声对他说:“陈公子,我有事情请教你,咱们去城外河边说吧。”
陈子颢听了城外河边几个字,虽然仍吓得大叫,但眼前迷雾散开,城外那条河就显了出来。
到了河边陈老板夫妇说的宓儿淹死的地方,末无端把陈子颢放下来。
陈子颢喘着大气,“这位姑娘,我们无冤无仇的,你到底抓我要做什么”
末无端指着河水道:“我只是想要请教一下陈公子,这个地方你认不认识。”
陈子颢环顾四周,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这里不就是城外浣沙河吗。”
话音未落,宓儿已经追上来了。
见宓儿到了,陈子颢大喜,就要往她那里去,却被末无端抢了一个先。
末无端一把拽住陈子颢衣领,就把他往河中心扔。宓儿赶紧去接,刚飞到河上方,突然觉得头顶一黑,末无端出现在她正上方狠狠给了她一脚,把她踹进水里,而陈子颢被一根紫鞭吊在半空中,安然无恙。
陈子颢被放回岸上。他亲眼见到宓儿被眼前这人踹入河中,悲恨交加,从地上搬起一块大石头就要去砸末无端脑袋。
末无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宓儿掉进河里淹死了。”
石头已经要落下,陈子颢的手突然停住了。他不停地重复起末无端这句话,说到最后,大石落地,他抱着头跌倒在地。
他想起来了,就在这里,宓儿已经淹死了。
宓儿从河里爬了出来,看着眼前的陈子颢飞快的长大,一直变成现实中的模样,她知道,他要醒了。
她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不要,子颢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他!”
陈子颢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她,“宓儿已经死了,你是谁”
女子冲上来抱住陈子颢不放手,哭道:“我就是宓儿,你看着我,我是宓儿!”
末无端看着女子,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可她已是死人了,纠缠着活人,只会害人害己。
末无端对陈子颢道:“她是宓儿,但是你梦中的宓儿,你爹娘,还有你的妻子,都在梦外等你回去。”
又对宓儿道:“陈老板夫妇都还记挂着你,也对你家里人很好。你已经死了,放过他们唯一的儿子,也放过你自己吧。”
“我不甘心,可是我不甘心啊!”女子紧搂着陈子颢,眼泪断了线的掉下来。
十六年前,宓儿淹死在城外,没能等到自己的新郎。可她是那么深爱陈子颢,爱到无法再与他分离一时一刻。
陈子颢在她死后为她画了一幅画像,她便附在画像里,日日夜夜陪着他,看着他,听他说着那些思念的话。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一日陈子颢回来,对她说,他遇到了一个姑娘,他似乎爱上了她,想要娶他。
他很开心,没看到自己落泪。
整个陈宅张灯结彩,要为他办喜事了。婚礼的头一
63.告别故人
末无端已经无所事事很久了,最近突然又有了事儿做,金家伯父百岁寿辰。
修仙讲究断凡尘,可落到丹阳派这一代弟子身上,出挑的几人一个比一个多情多义。论到底,还是末无端这个挡箭牌把众人都带偏了。
金洛水的爹过大寿,末无端比金洛水还跑得勤快。
搜刮了一大堆各色各样贺礼,末无端拎着金洛水提前回去给寿宴做准备。
说起来,几十年来,末无端去河阳的次数比金洛水多多了,熟门熟路,像回自家一样。
金老夫妇见他们回来,忙站起身迎接。
老寿星虽已百岁,仍旧红光满面,健步如飞,看着像是能再活个一百年。他握着两个晚辈的手,笑得合不拢嘴,拉着二人进了里屋。
热热闹闹坐了一屋人。
金老夫妇,已是五世同堂。
金洛水的姑母杞夫人站起来,抚着他的脸,眼眶湿润了,“臭小子,多少年没回来了,让姑母看看,还是老样子。”
满堂华发,只他,归来仍是少年。
屋里除了兄长金申,还有两人,正是尤泽与杞多玉。
两人已做了爷爷奶奶。
在金洛水的记忆里,两人还是青葱模样,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却已乌发斑白。
看二人对他笑,他的眼泪终于没忍住,扑剌剌往下掉。
他不想让人看到,背过身去。可是肩膀的抽动出卖了他。
他早不恨了,也不怨了,只是不知道用怎么样的表情再去见他们,想着,再等等吧,再等等吧,一等就是四十多年。
他可以一直等下去,却忘了,他们等不了那么久,他一直都是孩子,他们不是了。
还好,回来了。
“洛水哥”,杞多玉唤他。
这一声洛水哥终于让他崩不住了,他转过来一把抱住杞多玉和尤泽,大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玉儿,阿泽,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说什么。庆幸,没有成为一辈子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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