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报道

    那一日在茶馆，有一位白面无须老人，听我从头说到位。

    结束后，茶馆掌柜的和我说，那老人有要事与我商谈。

    我去了，他们包下的那间雅间，拉了一席帘子，后头有个黑影。

    那无须老人站在帘子前面，一张口，我便知道他是在皇家伺候的。

    他慈眉善目，道:“有位贵客，想听楚老板说书，能不能麻烦楚老板跟我走一趟”

    既然是宫里的，那这位贵客，想必也是身份非俗了。

    我之所以能在京中混的这么好，主要原因就是我知道分寸和进退。这种人请我，是给我面子。

    我答应了他。

    我给帘后黑影讲《孔雀东南飞》，讲到“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帘后之人打断了我。

    他说:“《项脊轩志》里也有一颗庭树。”

    我知道，他说的是那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他的声音温雅，十分好听。

    他又道:“为何恩爱夫妻，总喜欢在庭中植树”

    他的声音听起来又很悲伤。

    我忽然起了逗他的心思，我问他:“你可知，那句话后面还有半句”

    里头的人问我:“哦说来听听。”

    我笑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今伐之，为逗小娘子一笑。”

    里头的人沉默良久，忽然笑了起来，他说:“你很有意思。”

    二

    第二次见那人，是在八大胡同的霜笙馆里。

    霜笙馆，是京中最大的官妓坊，我经常在那里说书，因为霜笙馆的红姨，是我的朋友。

    红姨总说是她害了我。

    她说，倘若不是她总让我来这里说书，以我的才貌，嫁个达官贵人做正室并不是难事，就因为总来这种地方，即使我什么也没做，那些男人也以为我不干净。

    她还劝我，如果遇见合适的，遇见对我真心实意好的，就妥协去做妾吧，那谁谁家的小妾，过的比正室不知道风光多少。

    她还说，女人做妻做妾没什么要紧，关键是嫁的男人值得依靠。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她的想法我却并不认同。

    既然我有才有貌，我靠我自己也能过上好日子，我什么也不图男人的，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做妾

    假设我以后真的会嫁人，我要对方绝对尊重我，我绝对要做妻，唯一的妻，他也是是我唯一的夫。若是他敢娶小妾，那我也敢去找别的男人。

    红姨叹息说:“你呀，就是嘴硬，若是有一天，你真的遇见你所爱的，指不定你什么原则都没有了，心甘情愿去为对方做一切，做个十八房小妾都愿意。”

    我懒得理她，她虽是我的朋友，但却并不了解我。

    比起爱别人，我永远更爱自己，我才不会为了哪个男人，委屈自己呢。

    那一日，我说完我新编的《九国夜行》，上次那位白面老人又来了，说他家主人有请。

    上次那男人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这可比我说书半年攒的还多，我自然是满脸堆笑地应下了。

    我跟着白面老人进了房间，依旧是隔着帘子，我说:“公子今日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他沉默片刻，回道:“你讲《桃花源记》吧。”

    我讲先贤的故事，不爱照本宣科，因为先贤原本想说的，大家应该都知道，我再说也什么新意。

    就像上次给他说孔雀东南飞，我将后面的故事改成了两个仙人投错胎，下凡历劫后一同化为孔雀飞升的故事。

    这次也是如此。

    “后来，刘子骥其实找到了桃花源，但外界都说他病终，其实是他自己放出去的消息，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

    就在我说到此处时，外头忽然有一年轻男子进来，悄声和白面老人说了句话，白面老人神色一变，立即对帘后男子道:“夫人找来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这种事，我在霜笙馆见过不少。

    我对老人道:“帘后有密道机关，可以先躲进密道。”

    帘后那人沉默片刻，问:“在哪儿”

    我知道此事情况危急，所以直接掀开帘子进去，瞧也没瞧那男人，直接找到床角处的开关，床板便翻了过去。

    而此时，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正要回去示意他躲进去，那男人忽然拉着我一起翻了进去，床板也忽然合上了。

    我听见外头房间里，那白面老人笑呵呵地应付来人:“皇后娘娘，您怎么过来了皇上真没来，是奴独自出宫替皇上寻人来着。”

    皇后我身边这男人如此惧怕皇后，难不成，他是哪位皇子

    男人在我耳边小声问我:“可有法子出去”

    密室十分狭小，乌漆墨黑，什么也看不见。我能感觉到身边的皇子很慌，因为他紧紧挨着我，呼吸声有些沉重。

    我没应声，在想要不要把这位皇子献出去，让皇后好好教育教育他。

    虽然他到霜笙

    馆并未叫女子伺候，但身为皇子，不思进取，终是对这个国家不太好的。

    他见我不答，更紧地抓着我的胳膊，道:“你带我出去，我给你五千两白银。”

    我经过短暂的思考，还是答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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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番外】深宫绮梦（二）
    六

    后来我才知道我被骗了。

    我以为五日就可以拿够钱走人，结果后面连续几日，那位皇子都没有再给过我钱，他总说明日他母后就会给他钱，一拖就拖了七八日。

    这几日里，他每日下午就过来听我说书，我给他说了这么久，算起来也是不少钱。

    宫里的饭菜我已经吃腻了，我打算今日就和他摊牌。

    他每日都是下午过来，可今日，来的却不是他，而是一个身着凤袍的女子。

    这宫里有两个女子可以穿凤袍，一个是年迈的太后，一个便是皇后。这女子年轻，相貌姣好，应该是皇后。

    我立即起身与她行礼:“民女见过皇后娘娘。”

    接着，我又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先前我以为那人是皇子，是皇后的儿子，可如今却发现皇后和他差不多年岁。那人难道不是皇子是哪位王爷

    我正想着，皇后微笑着伸出手，要拉我起来，我哪有这脸面让皇后亲自扶我所以连忙自己站了起来。

    皇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旋即又笑着说:“楚姑娘，你在宫里，本宫一直不知道，若是早知道，绝不会让你没名没姓的伺候皇上这么久。今日本宫做个主，成全你和皇上，封你为楚嫔，可好”

    我瞬间明白了，原来先前一直来寻我的男子不是什么皇子，是皇帝。

    我心里闷的难受，却也不知自己为什么难受。

    我微笑着回皇后:“皇后娘娘想多了，民女是进宫讨债的，等皇上把钱还给民女，民女就离开宫里。这些日子，民女和皇上也没发生任何事。”

    我看得出皇后听完我的话后，脸上难掩的兴奋。

    皇后惺惺作态非要留我，我只摇头说我不愿，皇后便派人拿了剩下的四千两银子过来给我。

    七

    既然拿到钱，我就没有继续留在宫里的必要了。

    我离开这座小阁楼的时候，原本晴空万里，可我才走没几步，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如今还是白天，但天黑沉的如深夜一般。

    我紧紧护着自己怀中的钱袋，里面可还有五千两的银票，我可不能叫雨淋湿了。

    雨打的我睁不开眼，风也吹得我根本无法前行，我只好扶着道旁的小树勉强站着。

    忽然，一道闪电劈下，天空顿时亮了一下，借着这道光，我居然看见他冒着雨往我这儿走。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他却已经走到了我身边。

    他应该是才从朝堂上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换掉他的龙袍。

    他和我一样，也满脸雨水，他身后的公公举着伞，但却没什么用处，那把伞早已被吹得东倒西歪。

    他静静地盯着我看，我本是不敢看他的，但想想又觉得自己什么错也没有，我为什么不敢看他

    我也瞪着他。

    忽然，他伸手揽住我的腰，将我紧紧箍在怀中，一低头在我双唇上咬下。

    我推他，拼命地捶打他，可他却纹丝不动，我也再无力气挣扎，只能任由他索求。

    在入宫前，我是个说书先生。

    我说的最多的故事，不是神话传说，也不是风花雪月，而是他的故事。

    他叫殷怀卿，是大黎的帝王，是明主，是英雄。

    其实，我早就爱上了他。

    比他认识我还要早。

    八

    他当着众宫人的面，将我抱回小楼，他替我脱下被大雨淋湿的衣衫，我冷的厉害，似乎只有紧紧拥着他才能感觉到一丝还活着的温度。

    他温热的气息呵在



第四百一十七章 【番外】深宫绮梦（三）
    九

    皇后之位动不得。

    皇后是尚书的女儿，尚书是两朝元老，且尚书为了女儿能坐稳后位，早已交出了所有实权，尚书一组除了皇后这一个女子，没有任何人当四品以上的官，即使这其中也有真正有才学的。

    这个皇后，没有给尚书一家带来任何好处，反倒让他们一家处处如履薄冰。

    而殷怀卿，即使他对皇后没有多少爱意，也会因为这份君臣之恩，护住皇后的位置。

    这些事我早就知道，我故意问他，看他为难。

    他沉默良久，最终也没有说些好听的谎话哄骗我，他摇头:“除了皇后之位，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他眉头紧锁，我不忍再看他纠结，伸手抚开他的眉心，道:“我可以不要皇后之位，可以不在乎你的过去，但你必须答应我，此后你心中只能有我一个，你以后也不许再纳新的妃嫔。”

    他微微一笑，手指穿过我的发丝:“若是别的女子与我这样说话，也许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我也与他笑:“我唯有一个心愿，便是我爱的人只爱我。若是皇上做不到，不如就放我自由。”

    他点头，温柔道:“好。”

    “口说无凭，日久才能见人心，所以我要考验考验你。三年之内，你不许纳新的妃子，你的心，到我为止。”

    “好，我答应你。”

    他想也不想便同意了，伸出手又要对我动手动脚，我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嗔怒道:“我没名没分之前，你休想碰我。”

    他揉揉被我拍红的手背，道:“我竟不知楚老板如此老派”

    “我这是对我自己负责！”

    十

    从那一日起，我便以女官的身份留在了宫里。

    先前在宫外，我总听别人说宫里的女人活得多么卑微和残酷，她们要围着一个男人转，身后还背负整个家族的荣耀，所以她们不得不争。

    但我却觉得，她们衣食无忧，有人伺候，不愁吃穿，只要没有**，就可以活得很好。

    皇上日日宣我掌灯，批改奏折累了，便在书房歇息，也不去任何妃嫔那儿。

    他睡时，我便在一旁看着他宛若孩童般的睡颜，看到天亮。

    一个月后，皇后将我叫到她的景阳宫，满脸微笑地对我说:“楚姑娘，本宫知道陛下与你两心相许，所以打算替陛下做主，封你为嫔，你意下如何”

    我摇头拒绝，却也并不说理由，只道:“多谢皇后娘娘美意，不过还是算了吧。”

    她眼眶红了起来:“是不是你不满意嫔位本宫知道，以你的才貌只让你做嫔确实是委屈你了，但按照规矩，新入宫的女子最高也就只能做嫔了。你看这样如何等你将来怀上皇上的子嗣，本宫亲自去求皇上封你做贵

    妃，仅次于本宫之下，可好”

    她语气格外谦卑，但我还是拒绝了她:“奴婢不是在乎位分，皇后娘娘就不要为难奴婢了。”

    “可是……皇上为了你，已经一个月没有宠幸后宫妃嫔了，再这样下去，耽搁子嗣可如何是好”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握住我的手道，“楚姑娘，求求你劝劝皇上吧。”

    我劝过，我真的劝过。

    虽然我心里很不愿意他去宠幸别的妃嫔，但我更担心成为众矢之的，我劝他夜里宿在别的地方，是他不愿意去。

    我也与他说子嗣的事，可皇上说，他已经有六个儿子了，子嗣已经很多了。

    我不知道怎么与皇后说，她哭成这样，我实在于心不忍，便只好点点头，应了下来。

    晚上，皇上又将我叫到御书房，我便在他批完奏折对他道:“皇上今日不如去皇后娘娘那儿你一个月未去后宫，小心浴火难纾憋坏身子。”

    他一把挑起我的下巴，望着我笑道:“我答应你不会再有别的妃嫔，就不会再宠幸任何妃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