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海商帝国
作者:石烟斗
在十五世纪初,郑和七下西洋之后的大明王朝,放弃了对未知的海洋的探索。但是在欧洲,此时却掀起了大航海的热潮。十五世纪末,哥伦布发现了美洲大陆。十六世纪初,哥伦布完成了人类第一次环球航行的壮举。与此同时,达·伽马发现了欧洲到印度的新航线。随即,一个由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率先引领,荷兰、英国和法国紧随其后的殖民掠夺时代拉开了帷幕。依旧沉醉于帝国美梦中的大明王朝,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逐渐开始落后于整个时代。海军军官章旻青在一次意外事故后,灵魂穿越到了大明万历末年。明了这个大航海时代的历史背景的他,能目睹着华夏渐渐落后于世界而无动于衷吗?要想改变现状,他将如何一步步壮大实力,纵横四海?
大明海商帝国 第一章 龙山所
章旻青睁开眼,好不容易才渐渐适应了眼前昏暗的光线。映入眼帘的是罩在大床四周的布幔。把床遮掩的严严实实,也遮挡掉了绝大部分的光线。
这使得章旻青此刻无法分辨,现在的时间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视线所及的只有木床这两三个平方的空间。屋里飘荡着的一股浓烈的中药味,熏得他禁不住的皱了皱眉。
这是在哪醒来后,第一时间涌入脑海的记忆,似乎是他扑在了一颗新学员脱手掉在地上的手榴弹上,之后,随着手榴弹爆炸的闷响,记忆就此中断。
难道自己没死吗可就算没死,此刻也应该是在舰艇学院的医院里,躺在房屋整洁明亮,铺着雪白床单的病床上,接受漂亮的护士的照顾啊,怎么会在这样一个脏啦吧唧的鬼地方
章旻青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够数了,不过,这个脏啦吧唧的地方,怎么会又隐约给自己一种既熟悉又亲切的感觉呢
他想伸出手去把垂在床前的帐子布撩开看看屋里的情景,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此刻虚弱得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心里黯然的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暂时放弃了对这个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地方探索的欲望。
“我真的是自找苦吃啊。关键时刻怎么就掉链子了呢”
章旻青的思绪再次回到过往。作为海军陆战旅最优秀的营长之一,他和其它三名战友一起,被选拔去南美洲的智利海军学习了两年。准确的说,是去智利海军的“艾丝美拉达号”风帆训练舰上培训了两年。
从最基本的打各种绳结,直到操帆、操舵,从水手、舵工、水手长、帆手、瞭望员、领航员、航海长、二副、大副直到舰长,风帆训练舰上的各个岗位都轮流干了一遍。
作为我国海军正在建造的风帆训练舰的舰长候选人之一,他们受训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填补海军的这一空白。
和前些年海军培养的飞行员舰长一样,他们都是作为跨兵种复合人才培养的种子送去受训的。
当然,在风帆训练舰上当舰长并不是章旻青的目标,他的目标是借这个机会,跳出海军陆战队,争取在若干年后,能成为一名驱逐舰的舰长。
只是当他们几个从智利归来后,才知道,为舰艇学院专门建造的风帆训练舰还没有交付,他们几个人也只好暂时呆在舰艇学院里无所事事。
因为章旻青出身海军陆战队,适逢新一届新学员入院,他就暂时被学院分派去协助做新学员的入院新兵训练。
舰艇学院里的学员,尽管有很大比例来自各个舰队的老兵,但也有很大一批兵都是来自应届高考的新兵。队列、投弹、射击这些新兵的基本训练就自然少不了。
实弹投弹训练,各种防护准备措施虽然都做了,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名学员的手榴弹没等甩出去就脱手了,但倒霉的是,手榴弹落地的位置离他稍微有点远。
按照事先确定的事故预案,新兵训练的教官在看到学员手榴弹脱手后,第一时间把学员往旁边的隐蔽壕里推,而章旻青的任务就是第一时间把落地的手榴弹踢进一旁的爆炸壕里去。
训练用的手榴弹是老式的木柄手榴弹,拉火之后到爆炸,有3秒左右的时间。
但由于落点距离章旻青有点远,这点时间就未必够让他做出足够安全的反应。他面临着两种选择,冲过去把手榴弹踢开,或者直接身体扑过去压住手榴弹。
冲过去把手榴弹踢向爆炸壕,有可能是手榴弹还没落进爆炸壕就爆炸了,他和那位教官都有受伤的可能性。扑上去压住手榴弹,那就是用自己的命换取战友的安全了。
两种选择说不上那种才是正确的。
手榴弹近距离爆炸,生死也同样是赌运气,爆炸的破片击中要害,同样要命。区别只是一个人赌命还是两个人一起赌命而已。
章旻青当时做出的选择,就是扑过去把手榴弹压在了自己身下。这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自觉行动,用自己的身体来掩护战友的安全,于是悲剧无可避免的落在了他的头上。
“嗞扭”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章旻青的回想。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传来,可以判断出是有人正在轻手轻脚的走近他的床边。
帐子布被拉开,幽暗的空间里变得亮堂了许多。章旻青眯了眯眼,在他适应了之后,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十三四岁小男孩,可小男孩的装扮,却让章旻青愣住了。
小男孩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掩襟长衣,腰间系着布带,留着的长发从中分开,在头的两边各扎了一个发髻,象长了两只角一样。
依稀是章旻青以往看过的古装影视中,古代童子的装扮。
记忆的闸门再次被打开,就在这一瞬间,一堆完全不同的记忆涌入脑海,和章旻青原有的记忆交织在一起,让他在瞬间感到头疼欲裂。
章七斤、章新甲、章财生、章琨裕、章添丁、观海卫、龙山所、贺宝儿、贺叔、贺海生、贺海养、郭再添、童试、大明王朝,各种纷乱的记忆,一下子挤进了他的脑海。
但脑海里最后抓到的那丝记忆,却让他吓出了一身汗。
大明王朝大明王朝
我这是在大明王朝我现在竟然是在大明王朝
记忆在脑海里整合梳理,慢慢的,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所有两世的记忆终于慢慢的融合在了一起,章旻青终于大致的搞明白了眼下的状况。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穿越我这是附身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还是和另一个人的灵魂合二为一了怪不得总是对这个陌生的地方有种熟悉的感觉。
嗯,好像我就是叫章旻青啊,同名同姓吗这是巧合还是天意章旻青一时间再次感到整个思维都有些凌乱了。
新的时空,是万历三十八年的十二月,换算成公历,也就是1611年的1月。眼下自己所在的这地方是观海卫下属的一个千户所龙山所。
他在现在这世,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世袭武官官职龙山千户所副千户。这是这一世里的章旻青的祖父,跟随着时任宁绍参将的戚继光在浙江剿倭获得的军功挣来的。
这个世袭的军官职务只要不犯谋反、通敌、贻误军机致重大后果等几项严重罪行的话,即便本人犯罪充军,后代子孙依然可以继续承袭这个官职。
不过,章旻青今年虽然已经年满十四岁,却也没去找卫指挥使要公文,去申报世袭他的副千户的世袭官职。按照兵部的规定,他有十二年的时间来决定,他究竟要不要承袭这个官职,他还有很多时间来做评估。
大明后期,重文轻武的现象越来越严重,就算象章家这样的世袭军官,实际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所以,章旻青的父亲章骞就不希望他再继续世袭这个武职,而是希望他读书参加科考,考得功名后脱离军籍。
为此,章蹇在章旻青七岁的时候,章骞就花掉了家里大半的积蓄,把章旻青送到邻县的鄞县栎社,拜在了大儒沈泰鸿门下读书。
沈泰鸿,字精白,号钱湖。时人尊称钱湖先生,有诗名却没功名。不过,他的父亲却赫赫有名,正是当时的大明首辅沈一贯。
按理说,有个当首辅的老爹,满腹经纶的沈泰鸿不应该没功名。只要他去参加科举考试,不说能夺个状元回来,想要考中个进士,还是不难的。
可或许是沈一贯接受了早些年的前任首辅王锡爵的教训,他自己虽然任内阁辅臣九年,任内阁首辅四年,却严禁自己儿子在他的任期内参加科举考试。
当年他的前任,首辅王锡爵的儿子王衡参加顺天府乡试高中解元,却因此被朝中言官们毫无依据的弹劾,说是主持那届乡试的主考考官为了拍王锡爵的马屁而作弊,一时间满朝沸沸扬扬上书不绝。
虽然最后在查无实据的情况下,万历皇帝为了平息风波下旨重试。王衡在复试中再次夺得第一名,最终平息了这股风潮,可大家都明白,象这样在两次乡试中夺魁是如何的侥幸。万一王衡在巨大的压力下,复试没有取得好成绩,王锡爵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这也是种很无奈的选择,因为沈一贯知道,他虽然是浙党首领,可受他在朝政中打压的东林党人以及同为阁辅的沈鲤等人,时刻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想找到攻击他的借口和把柄呢。
沈一贯却担心儿子万一中得高榜,会被朝中政敌诬以科举舞弊,所以坚持不让沈泰鸿参加科考,只让他受荫封了个尚宝司丞的闲官。
尚宝司,又称为外尚宝司,专门掌管皇帝的印玺、符令等,受内官尚宝监节制,司丞官居六品,虽然同地方官相比官阶并不算太低,却是个闲职。
心高气傲的沈泰鸿诗文俱佳,本想在科举中证明自己,也想象父亲沈一贯那样入翰林,有朝一日也能入阁拜相。可由于他这个官职是个荫职,基本上已经没有了上升的通道。
换句话说,沈一贯这样强行压制的结果,就是沈泰鸿今生在官场上,注定无所作为了。
于是,父子两个因此反目成仇。
不过,这种隐秘的因果,肯定不是章骞这种小小的卫所军官能知晓明白的。
章骞费尽心机的把章旻青送到沈泰鸿门下,想的就是沈泰鸿是当朝首辅的儿子,希望章旻青能因此借点光,在科考上有比别人更容易出人头地的机会。
总算章旻青也非常聪明,举一反三学习的很不错,深得先生沈泰鸿的喜爱。
章旻青在沈泰鸿门下,一学就是五年。在他十一岁时,适逢沈一贯告老回乡,沈泰鸿要进京就任尚宝司丞,不再在族学里任教。当时沈泰鸿就想让他去参加慈溪县的童试。
却恰逢这一年,章旻青这世的便宜老爹章骞因病去世,章旻青需要在家守孝三年,不能应考。
如今,章旻青已经到了十四岁,守孝期也满了,沈泰鸿来信催促着,让章旻青报名参加慈溪县的童试。
在沈泰鸿看来,他的这个得意门生考个生员是绝对不在话下的。至于考上生员后的乡试,夺魁也许很难,但中举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没成想,就在还有二个多月就要进行童试的当口,章旻青又莫名其妙的生了病,这一病就连续昏迷了七八天未醒。
此刻,章旻青终于醒来,可没人会想到,此时的章旻青已经不再是原本这个时空的章旻青了。这具身体已经驻进了另一个灵魂。
眼下,出现在章旻青眼前的小童叫章七斤,他的书僮,是他们家的家丁章新甲的儿子。
“少爷,我是七斤啊,怎么你认不出来了吗”
看到章旻青呆呆的看着自己,半天没反应,床前童子脸上的神情,慢慢的由惊喜又变成了惶急。少爷这不会是生病生得变傻了吧不由得开口问道。
“扶我坐起来。”
章旻青没有理睬七斤的问话,虚弱的发话。
“嗯,好的,少爷少爷你这都昏睡了七八天了,可把大家都吓坏了,醒过来就好,我现在就去禀告老夫人”
七斤一边费力的把章旻青扶坐起来,并给他披了件衣服,把被子拉高了些,盖住章旻青的胸口,嘴里在絮絮叨叨的啰嗦着。
扶章旻青坐好了,不等章旻青许可,一溜烟的就奔了出去。
看着七斤的背影,章旻青轻轻的摇了摇头。
从七斤刚才的话里,他又得到了一个信息,那就是他已经昏睡了八天,水米未进。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输液挂葡萄糖之类的保命手段,他能有力气才怪。
七斤要去禀报的老夫人,应该就是这世里的娘亲了,想必听到他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会过来。不过,章旻青现在无暇顾及这个,他还需要努力消化那些对他来说还非常陌生的记忆。
大明海商帝国 第二章 世袭副千户
一个人突然间多了十几年的记忆,想要彻底的梳理清楚,明显不是一朝一夕就行的。而且,很显然的,这两份记忆中还有一个断层,就是七斤说的昏睡了的这七八天。
加上其中还有不少章旻青一时间无法理解的事情,比如新的记忆中的一些暨成的事实。不管是眼前的书僮七斤,即将到来的娘亲,还是七斤的父亲,家丁章新甲,他这世的这个家庭里,有了许多的亲人。
明朝前期,除非是军队的高级将领,一般的军官凭借俸禄是很难养得起家丁的。可到了明朝后期,从弘治年间开始,到了万历朝,家丁都是由国家供养了。于是九边的边将和沿海备倭的卫所将领,都开始大规模的蓄养家丁。
他们蓄养的家丁,不仅在军队卫所里支一份军饷,还能再在投靠的将领那里领一份补贴。象镇守辽东的李成栋,最多时,手下豢养了三千多家丁,成为他威震辽东的军队骨干。
章骞在世的时候,他凭借这个政策收了章新甲、章财生、章琨裕、章添丁四个家丁,此外还养了两个丫鬟。
他的从五品副千户飞骑尉的勋奉,每年薪俸除开十二石米之外,折银不足百两,自然不够养。不过,作为本千户所的二把手,他能在所里军户上缴的军粮里分润一块收入。
观海卫以及下属的龙山所和三山所的军户,现在已经大多沦为类似观海卫指挥使杜康成为首的各级军官们的佃户。
所有观海卫的军户,每亩田地都要上交卫所两斗五升的军粮,加上卫所指挥使杜康成巧立名目的加派,每亩上交卫所的收成高达八斗。这些多出来的军粮,并没有进入卫所的粮库,而是被卫所各级军官们瓜分了。
如果军户门分的田亩都是水田的话,军户们每亩上交八斗军粮倒也不算重。在江南,一亩上好的水田,一年两熟,收取一石半到两石的粮食并不困难,即便是在当前的小冰河期。
可卫所地处海岸一线,所有的田亩,大多不是滩涂便是丘陵山地。卫所不多的水田都被卫所的指挥使、指挥同知以及各个千户们瓜分干净了,而滩涂更是无法耕种。
这样一来,军户们就很难获得多大的收成,每年所收的粮食,常常连一家人的温饱都难以解决。
在这种情况下,高额加派的结果,就造成了卫里军户的大量逃亡。原本观海卫近六千户军户,现在逃亡了近半,只有三千多户了。
但这并没有减少卫所军官们的收入,军户的逃亡,不但可以让他们趁机大吃空额,军户逃亡后留下的田亩,他们依然可以租给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和流民,上交的佃租反而更多。
随着章骞去世,章家的日子瞬间变得拮据起来。
作为章骞身后的优给,也就是抚恤,章家只能拿到章骞职级的半俸,每年十二石米和四十多两银子,至于原来卫所军粮和兵额那块的分润收入自然也没有了。
除非章旻青承袭了副千户的军职。
问题是,就算要承袭军职,章旻青也得亲自去趟京城,到兵部报道点验才行。此去京城,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以章家眼前的状况,很难拿出这笔路费。
好在章骞生前对章新甲、章财生、章琨裕、章添丁他们几个不薄,而且,一旦章旻青袭了职,章家还能回复旧观。
加上章新甲、章财生、章琨裕、章添丁他们四个,在所里也支领着一份薪饷,吃饭还不是问题。所以,章新甲、章财生、章琨裕、章添丁他们四个依旧忠心耿耿的待在章家,并没有各奔前程。
总的说起来,章家虽然日子清贫,倒也还能勉强过下去。
章旻青坐起身后,环顾自己现在所在的房间,除了几件老旧的杂木橱柜,整个房间空荡荡的。虽然还不能说是穷到家徒四壁,也已经差不了多少。
他无法想象,这么穷的的情况下,如何还养得起家丁。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从纷杂的脚步声里,可以听出来的绝对不止一个人。七斤满头大汗的率先推门进来,打断了章旻青的思绪。
“青儿,我的青儿,我苦命的儿,大慈大悲的观音娘娘保佑,你可终于醒过来了”
母亲章刘氏人还没进来,暗哑的呼声就已经传了进来。
章旻青抬起头,看向门口,一个由一名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搀扶着的,三十多岁的妇人很快出现在门口,妇人的形象让章旻青瞬间楞住了。
在刚才章旻青接受的记忆里,这一世的母亲章刘氏,是个只有三十五岁的秀丽女人。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个容颜憔悴,一头白发的妇人。
妇人的这个模样,真的当得起刚才七斤出去时,嘴里说的“老夫人”的样子。可章旻青却很难把眼前的妇人与记忆给他的母亲形象重叠起来。
“少爷,自从夫人得知少爷昏睡不醒之后,一夜间就愁白了头发,这些天一直茶饭不思,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搀扶着妇人的小丫鬟叫小竹,看着章旻青在发愣,急切的开口解释道。
“姆妈,儿子不孝,让姆妈忧心了”
听到小竹的解释,章旻青突然间觉得眼角有些湿润。穿越的灵魂里,那点抵触的感觉顿时不翼而飞。眼前妇人的满头白发,一时间也变得亲切起来。他挣扎着想下床叩拜母亲,一声姆妈发自肺腑的就叫了出来。
不过,身体还虚弱的他,并没有能下床。看到他要下床,章刘氏一把甩开里小竹的搀扶,疾步上前伸出手,按住了章旻青的双肩。
“青儿,你醒来就好大慈大悲的观音娘娘保佑,等你身子复原了,代姆妈去普陀山的普济寺去还个愿,代姆妈多磕几个头“
章刘氏坐在床沿上,双手摸着章旻青的面颊,絮絮的边念叨,眼里边流下泪水。
“哎呀,我说青哥儿醒来了,这潘瞎子算命还真有有点门道“
房门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房间内悲戚的氛围,一个身材中等的汉子随着声音,卷进了房内。
“呃,原来嫂子也在,贺某唐突了。”
看见坐在床沿上的章刘氏,进来的汉子躬身对着章刘氏行了个礼。
“叔叔来了,快坐等下我让小竹给你熬点粥给你端来。”
章刘氏看见来人,站起身福了福,招呼着来人。后半句话却是回过头来对着章旻青说的。
说完话,再次对着来人福了一下,由小竹扶着向外走去。
章旻青这时才把目光投向来人。
出现在章旻青眼前的,是一张粗犷的脸,下颌飘着一部十几公分长的浓密的络腮胡子,戴着顶破旧的尖顶六合毡帽,身上却穿着一件破旧的青色官袍,胸口的补子上,绣着一只长着双翅似虎非虎的动物,后来,章旻青才知道那是绣着一只“彪”,代表着衣服的主人是名正六品的武官。只是这幅打扮在章旻青眼里,总有些不文不武不伦不类。
他从恢复的记忆里,已经知道来人是这个世界里,那个死去的父亲,龙山所副千户章骞的好兄弟,眼下这个龙山所的百户“贺胡子”贺长吉,他的贺叔。也明白过来贺叔为什么能径直进到后院他的房间里。
章旻青的祖父与贺叔的父亲当年同在戚大帅麾下效力,两人交情颇厚。在戚大帅北上蓟镇后,他们两家都没跟着走,就在这观海卫下属的龙山所安顿了下来。
凭着父祖辈的交情,两家也算是世交,有通家之好。两家之间交往已历三代,自然少了许多避讳。特别是在章蹇去世前,还为章旻青与贺家的女儿贺宝儿定了亲,贺宝儿虽说还没过门,但两家已经是儿女亲家的关系却定了下来。
只是在章骞去世后,章刘氏孀居的原因,不合适与“贺胡子”多言,才在见到“贺胡子”贺叔后,避嫌离开。
“哎,青哥儿你醒过来就好,这些天可算让叔担心死了。你都昏睡了八天了,潘瞎子说你过了今天再不醒就没救了。嗨,呸,呸看叔这张嘴,还是缺个把门的,瞎说什么呢,青哥儿你可别往心里去。”
躬身送章刘氏离开,贺长吉站直身体,关切的对章旻青说道。
听着贺长吉对他的称呼,章旻青不禁有些哑然。
搜索记忆中的内容,这个时代这里的人,对他的称呼就分好几种。母亲和老师沈泰鸿叫他“青儿”,家里的其它人称呼他“少爷”,而熟悉的外人多数叫他“青哥儿”,所里的军户则更乱,“少将军”、“青少爷”、“少千总”,,什么样的称呼都有,一时间真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七斤,搬张椅子让贺叔坐啊”
脑子开着小差,反应自然慢了一些。抬头看见贺长吉站在他的床前,章旻青不由得吩咐道。
“没事没事,哎呀,这七斤这么没眼色,能服侍好你么要不,我让宝儿来服侍你吧,反正早晚是你媳妇。哎呀,我不坐了,你醒过来的消息还没告诉宝儿呢,小丫头这几天我看她魂都没了,我先回去告诉她。”
贺长吉一惊一乍的话语,让章旻青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嗯,不行,你这脸色还不太好,我还得再去请个郎中来给你搭搭脉,再开个方子。”
不等章旻青做出回应,贺长吉拔脚就往门外走,走了几步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回头瞧了瞧章旻青,嘴里自言自语的急匆匆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