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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琮瑢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山荼
玉琮瑢
作者:山荼

一个大渊王朝,十个不同的家族;一片荒宇大地,九个不同的国家。一个是久遭猜忌南疆王之子,一个是谋逆罪臣的家主,为保国家出死入生却最终无法相爱相守。一句“女子如茶”道尽她们一生的悲凉无奈。谁能执你之手,拂去一个“苦”字?一杯毒酒,没有绝了他性命,他覆了王朝灭了胡奴,给了她一个盛世天下。她站在城墙上看着他染尽铅华,问“你可还记得当年琮瑢之约?”





玉琮瑢 楔子
明嘉三十一年初
这日与平常无异,在钟离啻这三年的囚徒生涯中并没有掀起什么浪花。只是院子里的那株梅花树一夜之间繁花缀满枝头,艳红如火,像要燃尽这残冬一般,虽美艳无常,却形单影只,倒更显院落凄凉。
蜀地甚少落雪,今年却在这落日红梅盛开之时下得纷纷扬扬,亦成初雪。钟离啻伸手接住了几片雪花,看它们融在自己手心。三年前,父亲亦是像这落雪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教他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连眼泪都来不及流,就那么没了。钟离啻苦笑,所谓成长,即是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拉不住,拖不了,无能为力,然后吞了泪水,静静地活着。
钟离啻走出门,站在那株梅花树下,俯身轻抚那树根旁的落雪。
落加蓝看他面上显出的悲凉,忽觉难受,低下头。
大门被推开了。钟离啻站起身,目不侧瞬地盯着来人。
曲锦福,这个陪伴了明嘉帝一生的太监,带着一队人,将手无寸兵的西南蜀王钟离啻围了起来。他们皆着便服,并不是来宣旨的。
钟离啻看来人是曲锦福,心中便猜测出一二,面上却不显,只冷淡地看着这些人。
曲锦福一干人等本以为钟离啻会先开口的:至少也应该客套一下,问问他们这些人来此究竟所为何事。却不成想他一言不发,这下轮到曲锦福难堪了。不过这人毕竟是明嘉帝身边待久了的人,这样的窘况持续了不到眨眼功夫,他便正脸高声道:“圣上口谕:蜀王钟离啻勾结蛮族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其罪当诛。朕念其平西北有功,留其全尸:赐自尽。”
钟离啻听闻此言,只冷笑一声,并不言说。离他不远的落加蓝讥诮:“钟离啻即使戴罪之身,也是宗室之人。何况圣上当初并未褫夺其朝权,他现在依旧是北翊王,统领整个西北军。而且钟离啻本就是靖南王之子,如今靖南王虽有罪伏诛,可钟离一族爵位相承,他身为宗室血脉,自然应承靖南王之爵。这三重身份,若想处决须得二相与六部三堂会审,再由圣上拟旨,加盖主相相印与玉玺方可执行。似曲大人这番几句口谕便想打发了,将我大渊律令置于何地”
曲锦福一惊想不到未涉宦仕的落加蓝竟如此熟悉大渊律令,连宗室处决的流程都十分清楚不过他既然都来到蜀地,自然不会被落加蓝这几句话打发了。
“今日之事事从权宜,若非奉了皇命,下官岂敢与王爷说这样的笑话何况,不论是否三堂会审,圣旨有无,王爷今日都只能收下这口谕。落家主意欲包庇么”
曲锦福那最后一字尾音上扬,他随从的人不约而同“噌”地亮出剑来,剑锋直指中间二人。
相比落加蓝的愤怒,钟离啻却只冷然一笑:“如此,那便谢主隆恩了。”
将来人递过的毒药接过,竟毫不犹豫地揭开盖吞下,教落加蓝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待落加蓝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时,钟离啻已将瓶子扔了,他只来得及急声唤“钟离啻”这三个字。
就在这时,院外嘈杂。曲锦福心叫不妙,却已然晚了三分。西南蜀军破门而入的动静,倒是比曲锦福一干人大。
“怎么了,你们这是想和钟离啻一起造反吗”
曲锦福虽如此说,面上却露了怯意他此番入蜀本即密旨,如果现在这些蜀军杀了他,明嘉帝是绝对不会维护自己的,说不定还会将错就错地教自己顶罪,一个假传圣旨,冤杀宗室,白白牺牲了曲氏一族。
落加蓝见曲锦福似有惧意,亦高声道:“怎么,曲大人想看看西南蜀军怎么发威的”
曲锦福打了颤,低头行礼:“叨扰王爷休息,是下官的不是,万望王爷赎罪。想必西南诸事繁琐,下官先告辞了。”
那一队人刚出了院门,钟离啻却是再也支持不住,软了身子往下倒。落加蓝慌忙唤着将他扶住:“你怎如此冲动那药怕是无解,吃不得的”
钟离啻动了动发紫的嘴唇,却是不能言说,只是苦笑他若反抗,即使保了命,也会牵连落氏家族,尤其是落加蓝。落加蓝知他心意,却一点都感动不起来:
“若你无命,她要怎么办,你教她怎么活”
钟离啻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因支持不住跪了下去。他觉得血往上涌,只能张着嘴,使血不至于从鼻孔流出。
落加蓝没想到这药如此迅速,惊悸地跑上前蹲下扶着钟离啻,几乎在喊:“你这傻子,快吐出来”
一众蜀军见钟离啻吐血倒下,皆惊呼“王爷”。
钟离啻转了头,看落加蓝一眼,想笑,却使血流一滞,从鼻孔流出,腥味加重,力气也在流失,支撑不住地向前栽。落加蓝将他拉住,声音在颤抖:“怎么样,可以吐出来吗”
钟离啻猛吐一口,终于将口中血清了,无力,却恨然地吐出三个字:“明嘉帝”
剑眉微挑,一双凤眼里写满了仇恨,苍白的脸上鲜血触目惊心。
驿使送来了京报,落加蓝接了,扶着钟离啻入了内堂,方将信件交与他。
钟离啻看着信,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英武的眉拧成一块,眼中露出杀人的光。他猛吐一口血,一字一字道:“集兵,上北。”
落加蓝见他如此反应,慌忙拿了那信来看,却亦一惊:
初三,胡奴克东北,入京师,缢明嘉帝,屠戮无辜。
曲锦福他们大概是腊月出发的,又是暗访,所以消息不通。只是恐怕此刻也收到了。落加蓝看着钟离啻,有些不解:“你纵要驱胡奴,也该等南疆刘威将军与咱们取得联系,统帅三军方可。现在区区十万兵力,如何与胡奴五国抗衡”
钟离啻挣扎着走到桌前,铺开纸写密函:“她在京师”
落加蓝这下才明白钟离啻担心的是什么了她在京师。
钟离啻很快写好,又取纸,道:“发密西北,叫宇文素戟集兵,秘密入京。我应该比他快,我们十七日在京师附近的柳平城会和。再发密南疆,令刘威速领兵北上。”
落加蓝现在只有点头的份了西北、西南、南疆三路大军共一百多万人,围攻胡奴,虽有勉强,但对钟离啻来说,已经足矣。
只是他现在中毒颇深,又有几时好活
钟离啻口鼻出血,身子一软,坠下去,袖中掉落一物。落加蓝定睛一看,是钟离啻那块珍藏的玉佩琮瑢。




玉琮瑢 第一章 落氏君染
明嘉二十四年末渊都
皇城之中一片喜庆的回京景象,大街小巷挂满红灯笼,把街道上的雪映得通红。夜市之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相比外面的喧哗,相府大院显得有些平静。如果不是门侧悬着红灯笼,根本看不出来是在过年。
这相府的主子便是当今朝堂上品级最高,权力最大的官员副相宇文济安。两年前明嘉帝加设主相,只是这主相从来不出面朝堂,也不过问朝事,像个无事闲人一般。所以宇文济安等大臣也未见过这位主相大人,更不知他名姓。
宇文济安有一子宇文素戟,性聪颖,好学,在年轻一代里资历最高,连明嘉帝都赞不绝口,许诺只待其过冠礼即可入翰林院为翰林。这自然是无上荣耀,宇文家族十分欣喜。只是这位在朝中可谓只手遮天的副相宇文济安却不甚高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只怕已有人盯上宇文家族了。
宇文素戟面相温和,待人亦不苛责,反倒谦和有礼,让宇文济安安心不少。除夕夜宴请群臣是大渊惯例,这位丞相大人自然须得前去。
然从宴席出来后,副相大人脸色便一直不好,家仆也不敢多问,只看他进了少爷房里,只觉得少爷又要可怜地被训,暗暗为宇文素戟捏了把汗大过年的不要闹出事才好,好歹明年就是甲子年,今年出事到底不利吉。
丞相大人进入时宇文素戟正练字。见父亲入内又面色凝重,宇文素戟立刻起身行礼:“父亲晚间过来可是有事”
宇文济安点点头,自坐了,才慢慢开口:“过些日子皇上大寿,命你入宫侍宴。”
宇文素戟有些意外,俊逸的眉宇微微一皱:“纵宇文氏为大族,无官无爵之人亦是难面圣颜,何况我未及弱冠,又以何名目侍宴”
宇文济安也皱了眉:“名目不重要,圣上的旨意才是最要紧的。我们宇文家的恩宠似乎很受旁人忌惮,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你这些天便认真学习仪礼,以防届时出错。”
语气强硬,亦颇无奈。宇文素戟正想着此事,却听父亲又似忆起什么,道:“对了,听说为祝龙寿,靖南王携家归京。主相似乎也会入宴。”
宇文素戟这时有些不明白:“圣上做寿本是大事,宗室本该前来。靖南王又有战功,携家入京亦无可厚非。父亲何必担忧至于主相,父亲是怕他夺了父亲相权”
宇文济安摇头,意味深长:“你不懂。宗室固然须贺寿,可靖南王刚立战功,南疆初平,此时举家入京,恐是皇上之意。这时却让主相上台,难道仅是巧合”
宇文素戟立刻想到,脸色惊讶:“难道皇上已对宗室起了疑心,欲除之”
宇文济安没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宗室哪里是说叫倒便能扳倒的皇上到底要顾虑一下南疆。”
宇文素戟点点头,忽而记起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来,坏笑地看着父亲:“靖南王携家眷入京那,靖南王世子也会跟着前来听说生下来皇上就很看重他,还把随身的玉佩给了他”
宇文济安点点头:“那孩子的确深得皇上喜爱。到底是宗室的独子,这也算不得什么偏爱。只是你可不要想着去和他有什么干系,毕竟人家是宗室,这样的名目传出去便是结党营私,牵连家族的大祸事。”
语毕推门而去,留宇文素戟怔在原地。
家仆们从大人进去又很快出来且面色略有好转的样子看,怕是出不了什么事,也放了心。
京城商贾之中有一落氏君染,经营各类商品,是全国的商贾大户。这家原是经营织染,有个上古的方子,能染出上等的织缎,所以专供御用。落氏君染到如今已有二十来年时间,商号遍布全国,
这家如今的家主是这家的大公子落加蓝,年纪不过二十,是个俊美的少年。这公子皮肤白嫩,亮发如漆,浓眉似黛,一双眼睛大大的,黑黑的,总是沁着水。虽然身体瘦弱,办起事来却是少有的利落与果决,让人敬佩又恐惧
虽然今日才初四,落氏君染的染坊却早已作业。落加蓝亲自监督,看着一匹匹布料进了染缸浸了颜色又出来,看着老师傅熟练地调着染料,看着用过了的水被倒入泥土,将土染成彩色,看着架子上未晾干的彩布,什么也没说,走开了。
落加蓝入了账房查询腊月的账簿,习惯地微咬下唇,浓眉微皱,修长雪白的手指指向所读的一行,神情专注。来传话的家仆见了,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深怕打扰了自家家主。
直到落加蓝读完了那一页,抬头看见立在门口看傻了的家仆,放下书,用食指敲了下桌角:“有客”
家仆回了思绪,意识到自己的失仪,低头行礼,有些结巴:“回回家主,丞相府公子宇文素戟求见管家已经请他入了客厅,叫小的来请家主。”
落加蓝点点头:“我即刻便去。”
宇文素戟见落加蓝进来,不满地戏谑:“落家主年节都如此繁忙,难怪落氏君染成为大渊第一商号”
落加蓝眯眼等了宇文素戟:“比不得丞相家的公子,承爵嗣位,又是神童,一世宦海不愁。落氏君染全国商号上千,近万人靠落某吃饭,落某可不敢懈怠一丝。”
宇文素戟陪笑:“我不过抱怨一下你才来,你便一串义正严辞轰来。可见落大家主是万万不可得罪的。”
落加蓝想着确是自己来迟了,转了话题:“你今日可是专门来数落我的”
宇文素戟这才想起正事,道:“听我父亲说,靖南王举家入京”
落加蓝点头:“姑父几日前来信提及此事,只说皇上大寿前会赶到,其余未言。”
宇文素戟忙问:“如此,你表弟钟离啻也是要入京了”
落加蓝斜眼瞥了宇文素戟,警告着:“莫说我未提醒你我那表弟钟离啻你还是少惹为妙,那可是能将王府搅得天翻地覆的人物,连我姑父都拿他无法。你修为尚浅,切不可肆意妄为”
宇文素戟一惊:“好歹是你表弟,如此毁谤还真不似你能做的事”
落加蓝一副“你话太多”的表情,牙缝里蹦出来一句话:“我有批货这几日运往南疆,怕你无端惹了祸事,叫丞相大人禁闭了读书去”
宇文素戟听落加蓝说要出门,一脸不悦:“自从你去年做了家主,每日南来北往,各处送运货,可是要忙坏了这才过年便要出门,也不休息几日”
落加蓝苦笑:“我原以为这家主好做,却未想千头万绪,理了还乱。而况南疆战事初平,各处皆不太平,大宗货资更不敢交给底下人去做,只好我亲自来。熟悉各处商号,积攒人脉,落氏君染才可得长足发展”
宇文素戟拍了落加蓝肩膀,由衷道:“人道落家主七窍玲珑,果是如此。落家有你这样的家主实属幸运”
落加蓝大方地受了他的奉承,道:“听闻你也要在皇上大寿时入宴可要仔细研习宫廷礼法,若有出错可是掉脑袋的事你这脑袋在我这里虽不甚值钱,可毕竟是丞相大人独子,还是自己珍惜些吧”
宇文素戟听他这一番似是关心之语,到底不感动,狠瞪了一眼:“不用你提醒”
又想起来的目的,犹豫地开口:“对了,你可听说大渊的新相听我父亲说这次这位主相大人也要入宴。”
落加蓝半开玩笑地回道:“怎的,怕出师无名的主相大人断了你宇文氏的前途”
宇文素戟不悦地瞪了落加蓝一眼:“这可是正经事。我听我父亲说,皇上可能是对钟离氏起了疑心,所以才让主相大人出来牵制钟离氏。我想着你落氏和钟离氏有姻亲关系,所以才来告诉你,不领情就算了”
落加蓝听完这句话,俊眉微皱,轻轻点头,思量一下,道:“如今南疆初平,皇上应该还不会对钟离氏下手,倒是西北白氏,白启仗着自己是征西大将军,可是做了不少叫皇上头疼的事。”
宇文素戟一点头,却听落加蓝继续道:“这位主相大人我虽听过,却也实在没什么了解。这人来历十分特殊,似乎与明嘉初年被灭族的初氏一族有关。你也知道这是禁忌,我本非官场中人,要查这事太难。如今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些,你可以按着这个查下去,只小心性命。”
宇文素戟惊讶地睁大眼:“初氏那不是以谋反罪灭族了吗怎么能在朝为官,还是官至主相这人有如此家族,怪不得这些年深居简出,是怕被人翻出这段渊源么”
落加蓝摇头表示不知:“你须记着,若无万分的把握不可轻易动此人。”
这时家仆来报,说新近货物已入库,请落加蓝查验。宇文素戟也出来甚久,两人相互告了辞。




玉琮瑢 第二章 南疆一霸
明嘉二十五年初卫城
卫城府将军唐忠前几天便忙起来了靖南王北上要在卫城休整,身为东道主,唐将军自然须好好招待了。
这位王爷并未似一些大族名姓中人一般傲慢无礼,反倒礼待众人,这叫唐忠颇感意外,对这位王爷益发尊敬起来。
不过此时,这位受人尊敬的王爷正肃然质问着家仆:“不是叫你们看好世子吗,怎么这么多人还让跑了”
家仆唯唯诺诺地答:“是小的们不是,没看住世子,求王爷恕罪”心里却想您老有本事自己来看着啊,又不是不知道自家儿子脾性
靖南王清镬的脸上略显无奈,只一扬手挥退下人,腹诽着:“这孩子又跑哪里去了卫城这地方可不比南疆。”
自然,南疆这位王爷兵权在握,谁敢对他的儿子意图不轨现在卫城属京畿,唐家是皇上钦封大族,比之其余实在尊贵了许多。
靖南王本为宗室,又兵权在手,自然是不惧怕唐氏,只是若为末流小事闹起来,两边都不好看,反叫人笑话。
唐忠接待完靖南王后,立刻又忙起另一件事了落氏君染落加蓝亲妹落坠红自故家南京回渊都,在卫城歇脚。落氏虽是商贾,可是落加蓝姊落拂绿已经封妃,便成国戚皇帝的舅老爷谁敢得罪何况因唐家在江南有田产,平素又受了落加蓝不少好处,人家有托,唐家也不好拒绝。也不过是安置几间房屋,算不上什么麻烦事。
只不过听闻落加蓝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妹,怕就是这位了。自然,唐忠等人是没有那个胆子闯入人家闺阁一探究竟的,何况门外还有一众保镖,个个身量魁梧。看这样子就知道落加蓝对他那妹妹有多疼爱了。
卫城因靠京畿,往来贸易便频繁些,贸市之上客宾不绝,又是年中,新鲜玩意儿也多。不过相比这闹市,落水寺便略显孤凉这本是太祖下令修建的皇家御寺,后太宗命在渊都修大相国寺,落水寺便作为御用陪寺,加之路途不便,自然凄凉了。
不过今日十五,依照旧例,落氏子孙皆要入寺还愿,落坠红虽远在卫城,祖上家训是不可免的,位保礼数周全,落坠红就在落水寺进香还愿。
来落水寺的似乎还不止落坠红,另一位似是大人物,昨日半夜入寺,众僧侣皆未相见。只听住持方丈吩咐莫要入西阁禅院,说这位施主不喜人打扰。众僧侣自然议论纷纷,却谁也不敢违拗住持方丈,只是偷偷来西阁禅院门前一观,却被门前身量魁梧的守卫喝退了。
落坠红进了香,住持方丈为她准备了禅房休息。只是这位好动的商家女并不怎么喜欢老实待在房中。这不,看着落水寺后院的梅花开得正好,披了斗篷,提起流裙摆便踏出了房间,惊得一众丫鬟婆子跪了一地,极力劝阻。只不过这小丫头刚来这里,颇为好奇,是怎么劝都劝不住的,还威胁众人,声音稚嫩而决断:“不许跟来,更不许告诉我哥哥,不然不然”
可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可怕到让众人闭嘴的办法,只好作罢,但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有效,又威胁道:“反正就是会很严重了都给我记住了”
众人都转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不该继续劝。这肇事者看她们都不说话,以为是恐吓起了作用,得意地推门而去,留一地婆奴战战兢兢。
落坠红进了梅林,才忆起未带手炉,只好将两手用力搓着,又放至唇边呵着气,却瞟着身边盛开的梅花错不开眼。
落水寺梅花是京畿一绝这里的梅花皆是大渊名种,一名曰“落日红梅”,因其开花晚,又名“春红晚”,花蕊洁白,又名“心洁”。落水寺本是国寺,这些梅树栽种较早,至今已有三百年,枝桠丰满,繁花簇簇,红艳如火,却大雅雍华,美艳无常。落坠红看着这欲吞噬天地的红梅,深深呼吸一口,完全忘记了冬末沁人的寒意。
这时,一缕悠笛声传来,清晰地叫落坠红能判断出是哪里所出。她抬眼循声望去,看见一株树树杈中一簇黑色。走近了,方看见那坐于树桠的吹笛人。
是个生的极俊美的少年一身墨色缎服,绣着描金蟒,金石玉带,苏绣剑袖,透着一股神秘。干净白皙的手指握住一管通身透红的玉长笛,指微动,声泻出,安静美好。少年薄唇半抿,轻抵玉笛,颌尖似锥,鼻梁挺直,剑眉微挑,星目半阖,束发而不提冠。冬末的凌风拂过他额前碎发,也凌乱了落坠红十四岁的少女心。
“哪里来的小丫头,看够了没”
声音带了些玩味与好奇,还有少年时代未开化的清明,和男性特有的低沉。剑眉上挑,星目审视,那一双鹰一般的眼睛叫人害怕,却又深深吸引着人。
落坠红这才发现这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红玉笛已经收了,抱着双臂审讯般开口了。落家府的千金自然不会被吓到,整了思绪,落坠红转身,昂头反问:“你是谁”
她急于知道这人的名字。那个年月里,这个十四岁的少女还不知道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与欲望,也不会从别人的眼神里看出什么门道。她就这么问了,用期待的眼神等待着答复。
少年看她方成并笄,又对人无防,将人上下打量一番,才又开口,却不是落坠红想要的答案,而是被反问:“你这小丫头何人”
落坠红见他不答,只好顺着他乖乖回答:“我叫落坠红,坠玉的坠,桃红的红。”答完,骄傲地看着面前人,又继续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我们公平些。你也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少年玩味一笑,剑眉斜斜一挑,邪笑:“我我可不敢随便向生人透露名姓,万一遇着歹人,还可能殃及家人”
落坠红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这人现在一脸痞相,该不会是哪里冒出的市井无赖吧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人既然能吹得如此笛音,那笛也应该是价值不菲之物,还身披罗缎,不像是无赖之徒。又觉得当着人家面就把人家想得如此不堪,实是不该,不觉脸红了。
少年看着眼前小丫头着手足无措的样子,终于很“仁慈”地决定不再逗她了,哈哈一笑,道:“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叫钟离啻。王姓钟离,啻是帝王的帝下一个口字,不要记错了”
落坠红听见他这样说,却是一惊钟离啻,这个名字对于落氏家族的人并不陌生。昔年靖南王上奏求娶落加蓝小姑落熏紫,明嘉帝赐婚,凤冠霞帔,以郡主身份嫁入靖南王府。期年,郡主难产,留子而亡。明嘉帝钦赐其子名曰“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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