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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指南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昆吾奇

    “得把刺全拔出来,管理员那里有工具,你需要包扎,快跟我来!”

    玛莎拉着黄粱去了玫瑰园的管理处。管理员是个老太太,看了看黄粱的手掌,说:“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摘玫瑰的,就算脸上被刺着,也不比你这样让人更吃惊!你这是在哪儿刺的,不会是在公共观赏区域吧”

    玛莎朝黄粱轻轻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老太太看了他们一眼,一边用工具帮他拔刺,一边说:“别想瞒着我,这里的每一朵花我都熟悉。年轻人玩浪漫可以,但是要守规矩。我也年轻过呢!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里吗因为我和我老伴儿就是在史丹利公园认识的,那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多玫瑰,只有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我们在这里幽会,每次他都给我摘一大蓬野花,他还说要给我建一座玫瑰庄园呢!”

    黄粱就问:“这玫瑰园是你老伴儿建的”

    “这里”老太太愣了一下,“哦,不不不,当然不是。这是公共设施,沃尔夫先生出了钱,所以玛莎小姐才有摘花的特权。”

    “那您老伴儿呢”

    “他呀,早就去见上帝了。我想他在天堂已经建好了玫瑰园,等着我去呢!”

    ……

    趁着老太太和黄粱聊天的功夫,玛莎用剪子小心地把那枝玫瑰的刺去掉,再用纸把花包起来。她发现这朵花开得特别艳,香味也特别浓,除了花香,她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的味道,但一点儿也不腥,反而让玫瑰的香变得特别。她想起一句诗:

    经过情人手的玫瑰,就永远沾上了情人的味道。

    老太太帮黄粱拔完了刺,把消毒药水和纱布塞到玛莎手里,“给他消消毒,真做了人妇,可就不仅仅是浪漫了,除了玫瑰,还得会干活!”

    玛莎假装没有听懂,认真地帮黄粱擦洗手上的伤口,偷眼去瞧,发现他正在看她,她的脸便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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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6、说话的艺术
    黄粱对赛琳娜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一说起梅以求的老情人,他马上就记起来了,第一次到狄金森家里的时候,狄金森就拿梅以求年轻时在普林斯顿的糗事开玩笑,提到了赛琳娜。

    他对梅教授的那个故事记忆犹新:为了一个科学实验,把自己的情人丢在公园的寒风里,还把她的胸罩当成抹布,关键是擦完实验室的桌子以后又拿去还给她了。结果怎样不用多说,当晚的普林斯顿多了一个失恋的醉鬼,喝多了的教授把身上的衣服都给了流浪汉,而自己却被警察当成曝露狂带走了。

    任何人听到这故事都难免会以为是蹩脚家的编造,但黄粱想起那个叼着烟斗、满头放射性银发的怪老头的时候,觉得发生这事似乎也十分合理。

    狄金森和赛琳娜显然是十分熟稔,在院子里就大喊:“赛琳娜,你瞧我给你领了个中国厨师回来,你有口福啦!”

    屋里传出女人的声音:“哦,是吗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可别是个和你一样的糟老头子!”

    奇怪的是,黄粱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张布满皱纹但很精致的脸出现在门里。黄粱一见到她,心就砰砰跳了起来。他见过她,在海黄瓜大街,这位老太太为他指路,把他带入了梦境,后来他问起霍华德,霍华德却好像并不知情的样子。

    那时候他的精神修为已经有了相当的成就,他已经可以骗过霍华德,甚至一度有种想和青木再较量一番的冲动。但老太太的出现彻底打消了他的狂妄自大,他从此开始像冬天的虫子一样蛰伏。

    那个梦境是如此庞大,他入梦的时候居然毫无所觉,关键是梦中出现的人,和后来聚会中的人都能重合,说明老太太的确去了聚会,见过了所有人,而霍华德们对老太太的存在却毫无所觉。

    他当时就判断,这妇人一定是组织里的重要角色。但他没想到,她的身份如此特殊。她是梅以求的旧情人,而黄粱此刻已经能断定,她就是组织的第二领袖。

    那么梅以求是谁狄金森是谁青木又是谁

    黄粱脑子里突然多了一连串的问题。

    赛琳娜朝黄粱看了一眼,微笑着,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她的头发半灰半白,看起来比梅以求年轻一些,但不像教授那么精神矍铄,而是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平和的气质。

    狄金森忙着为他们介绍:

    “这是赛琳娜——美国最美老太太候选人,佛罗里达宠物达人,中国菜的疯狂fans。她其实不止喜欢中国菜,还喜欢中国的一切,但因为某个人,你知道的,所以……”

    他像个孩子一样朝黄粱眨眼,又哈哈大笑起来,“这位黄先生,是个医生,拥有一双稳定灵巧的手,我想这双手用来做菜也是一流的,哈哈!”

    黄粱和赛琳娜打招呼。他没有提阿姆斯特丹的事情,就好像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赛琳娜笑着对狄金森说:“有没有你吹嘘得那么好啊,查理,你最好别随便找个人来糊弄我,要是不行,我可饶不了你!”

    狄金森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什么时候吹过牛!”

    进屋的时候,趁赛琳娜不注意,老头凑到黄粱耳边,手在黄粱背后用力拍了一下,说:“可得给我点面子啊!”

    黄粱忽然觉得很有意思,看狄金森那样子,仿佛赛琳娜不是梅以求的旧情人,倒像是他自己追了几十年没追到手的对象。

    在客厅里坐下来,赛琳娜像个主人一样给两个男人倒了咖啡,随意地攀谈着。他们谈的大多是普林斯顿时期的一些事情,不过却没有提到梅以求。对黄粱来说,无论时代还是地方,都很陌生,所以几乎插不上嘴。

    而赛琳娜看起来从容亲切,一点儿也没有急着要和黄粱说点什么的样子,连暗示也没有。若不是在荷兰见过她,黄粱又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他站起来说:

    “要不我去厨房做菜”

    狄金森愉快地把黄粱带去厨房,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说:“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们等着吃



577、棋子的抗争
    “你很聪明,我很高兴今天的午餐交给一个聪明人来做。”赛琳娜转身往客厅方向走去,“我想这里不需要我帮什么忙了。”

    “等等——”看见赛琳娜要走,黄粱有点后悔自己的自作聪明,“您还是透露一点吧,比如您喜欢甜的,还是咸的能不能吃辣不然万一我做的不合您的口味,那就白忙活了。您难得来一次温哥华,如果我错过这次,大概再也没有给您做菜的机会了吧。”

    “呵,刚才还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得愚笨了呢!”赛琳娜回头看着他,似乎有点失望,“我说了,自由发挥,自由啊——跟着自己的内心,用你的心来做这顿饭,只有用心做出来的,才是真正的美食。至于我的口味,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你这辈子难道只为我一个人做饭”

    “可我并不是个专业的厨子,做菜方面还没有达到得心应手的程度。而且……”黄粱把腌好的鱼整齐地叠到盘子里,然后开始切葱花和辣椒,“我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食谱冒出来,企图让我按照它所说的去做,可我明明没有背过那些食谱。我当然知道美食的最高境界是自由从心,但我好像很难做到啊!”

    赛琳娜说“忘记那些食谱吧,不管是你自己学来的,还是别人强塞进你脑子里的,只有忘记它们,才能遵从己心。你既然知道美食的最高境界,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听到这话,黄粱的呼吸为之一滞,连目光也变得呆滞,注视着厨台,却失去了焦点。但他的手依然很稳,锋利的刀在砧板上发出哚哚的声音,手里的葱就变成了一根根如发的细丝。

    赛琳娜笑起来,说“进步很大嘛!”

    黄粱不为所动,低眉垂眼,把切好的辣椒和葱丝均匀地撒到鱼盘里,然后继续准备其它的菜。

    他知道赛琳娜说的进步很大是指什么,他自己也感受到了,在海黄瓜大街的时候,那么轻易地就被催眠了,而现在的他已经不一样了。

    他原本可以不抵抗,顺从地跟着进入梦境,但他又想证实一下自己的实力,看看自己这两年来进步有多大。而且他知道,赛琳娜之所以选择他,除了一些他还弄不清的原因之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那次在梦里的最后时刻,他清醒了,脱离了赛琳娜的控制。

    她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要叫他去做。这件事恐怕不容易,不但需要很强的实力,还需要一颗自由的心。

    自由——这是黄粱一直在追求的,也是让他很困惑的事情。照理说,组织的第二领袖,如果要交办什么重要的事情,通常会选择自己的心腹。她应该想办法让他效忠,而不是一直不停地暗示他自由,尤其是心的自由。

    自由的心,往往和忠诚相矛盾。除非这件事,比忠诚更重要。

    那会是什么事呢黄粱想起了老沃尔夫的梦,梦里那片冰雪世界,那堵精神屏障,和那头巨大的白狼。

    “听说现在的ai发展很快,已经有炒菜的机器人了。”赛琳娜突然说道。

    “哦,是吗”黄粱一边配菜,一边不经意地说,“这我倒不知道,机器人炒菜好吃”

    “煎牛排和烤鸡也许行,但做中国菜肯定不行。”赛琳娜说,“我听过一个有趣的故事。”

    “什么故事”

    “有个人买了一个炒菜机器人回家,机器人的确很好用,他什么都不用操心,每天一回到家就能享用到和饭店里一模一样的精致佳肴。过了一段时间后,主人吃腻了,就想让机器人换换口味。他说了几道菜,机器人却告诉他,菜谱里找不到这几道菜,所以不会做。主人生气地说,忘掉你的菜谱吧,忘掉你那些死板的做法,我只是想吃个不一样的菜,哪怕你做得像狗屎!”

    “然后呢”黄粱忍不住问道。

    “然后,机器人就请求主人把狗屎的做法告诉他。”赛琳娜说。

    “哈哈,这主人怕不是要气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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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8、布局者
    如果每一个人都是棋子,那么棋手是谁

    黄粱最先想到的是组织的第一领袖,但后来想想又不对。如果第一领袖是棋手,那么第二领袖最起码也是个布局的参与者,而不会是棋子。棋手一定是处在比第一领袖更高的位置上,甚至是超越组织的。

    上帝

    有棋手,必然有对手。如果上帝是棋手,那么对手是谁这显然又说不通。谁能和上帝下棋呢

    直到吃完午饭,赛琳娜也没有告诉他答案。从头到尾,她没有说过一句和组织、任务相关的话,也没有承认她的身份,离开厨房以后,她甚至连暗示都不再给了。

    黄粱能确定赛琳娜就是第二领袖,但他吃不准她的立场。从今天见面的安排,以及说过的话来看,她并不完全代表组织,否则没必要那么拐弯抹角。她似乎想拉拢黄粱在组织之外另立山头,但又要他遵从己心,自由行事,这看起来很矛盾。

    赛琳娜和狄金森以及梅以求之间的关系也很令人困惑,他们是老熟人,甚至还有点说不清的三角关系,如今又都卷入了同一件关系人类命运的大事里来。他们之间互相知不知情呢是一伙儿还是相互利用

    从吃饭时候的表现来看,狄金森似乎不知道赛琳娜的事,但赛琳娜利用狄金森钓鱼把黄粱约来这事儿有点蹊跷,如果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她怎么确定狄金森会把黄粱带回家来

    黄粱没有领到明确的任务,但他已经猜到一些了。

    老沃尔夫梦里那个场景一定关系到一个很重要的秘密,也许是宝藏,也许是别的什么,总之比沃尔夫家族现在的万亿资产还要重要。

    组织入侵老沃尔夫失败,需要有人从别的方向进行突破,原本这个任务轮不到黄粱,但赛琳娜选择了他。第一领袖离开以后,赛琳娜的决定应该无人质疑,所以黄粱也成了组织里举足轻重的角色,按照霍华德的说法,他们俩已经可以平起平坐了。

    赛琳娜选择黄粱显然是另有打算的,不然不会叫他按照内心真实的自由的想法去做。所谓的自由,黄粱理解是完全自主的自我意识。这和棋手棋子的理论结合在一起,就是要斩断棋手的“手”。

    他猜测这棋手应该是一个在意识上控制或影响着他们的存在,棋手控棋,而棋不自知。

    在过去,他不止一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影响他的思维和意识决定。现在经赛琳娜一提醒,他大概明白了。

    最大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这位棋手是谁,“手”在哪里。他怀疑赛琳娜也不知道,没有棋子能知道棋手是谁。

    正如赛琳娜所说的,黄粱是个聪明人。虽然没有获得具体的任务,但从赛琳娜的暗示里,他已经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回到沃尔夫庄园的时候已是黄昏。

    黄粱从公交车站下车,在街上缓缓地走着。温西的街上有很多柳树,看到柳树,他就想起了吴中,想起那流水长河边、阡陌古桥头,随处可见的一株株杨柳。柳条下垂,如春姑娘的长发。风摇曳,曼妙其姿态;莺鸣叫,玲珑其声音。人行其间,流连忘返。

    他看见玛莎在一株柳树下站着。

    温哥华的柳树终究比不上吴中,枝条不那么细密,看上去光秃秃的,像活了几百年的沧桑老树。

    这场景,让他忽然想起了一个真实地留在他记忆中、却从未真正去过的地方——柳营巷——那株老柳树。

    他记得有一个女人,也曾这样站在那株老树下。她挚爱的男人躺在酒吧二楼的房间里,和那只乌鸦一起永远地睡着了。

    乌鸦被制成了标本。女人的年华不断逝去。

    黄粱清楚地记得,毕生花佝偻着背,在黄昏的巷子里孤独地走着,走到那棵老柳树下的时候停下来,伸出苍老枯瘦的手,去抚摸同样枯瘦的柳条。

    他清楚地记得,酒吧的后门口永远放着一盆星美人,盆底下压着一把钥匙。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女人每天都把昏迷的男人扶到走廊的长椅上晒太阳,说人总是要晒晒太阳的,说不定哪天就醒了呢!

    这一切,都因后来那个男人回来了而成为梦幻泡影,却清楚地留在了黄粱的记忆里。

    他知道那不是一个梦。那是一个真实的时空。除了记忆,还有一些真实的东西



579、最后的柳营巷
    毕生花站在老柳树下。

    树上的柳条似乎比往年又多了些生命力,长长的,几乎要垂到地上,在她面前垂成一帘绿色的帘子。

    隔着帘子,柳营巷在视线中变得模糊,像一幅朦胧而古旧的画。

    她伸出手,在柳帘上一根根拨过,像拨弄琵琶的弦。弦却无声,只有上面刚发的嫩芽,被撩拨得生动起来,啵啵地吐着新鲜的绿。

    她的手骤然停住,抓住其中一枝。这一枝和别的枝条一样长,然而将它提起来看,就能看到枝梢粗粝的断口。

    那是她曾经折断过的,断枝不知去了天涯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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