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指南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昆吾奇
他们看过去,才发现勒毛此时又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不一会儿就浑身抽搐起来,趴在那里用哀求的眼神看向他的老父亲,嘴里哆哆嗦嗦发出些听不清楚的字眼。
老恩昆摇头叹息道:“难哩!”
史大壮说:“不行,还是得把他捆起来。”他让美人去找了绳子来,三下两下就把勒毛给捆了。
等勒毛的状况好了一点,青木对史大壮说:“这里空气不错,到外面逛逛去。”
史大壮说:“也好,带你看看山里的晚景。”
天已经黑了,侉子坝的人习惯早睡,除了坝子里的狗偶尔叫几声,整个坝子都安静下来。天上繁密的星星低得触手可摸,星光落下来,给周围的山罩上了一层银纱。
史大壮在坝子口指着天空说:“在城里是见不到这么低星空了。”
青木笑道:“警察也喜欢看星星吗”
史大壮说:“每个地球上的生物都有仰望星空的权力,哪怕是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老鼠”青木疑惑地看了史大壮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发这样的感慨。在他的印象当中,对星空感兴趣的,除了哲学家和艺术家,就只有孩子了。
史大壮说:“我虽然只是个警察,但也知道地球正在腐烂,只有星空才是人类未来的希望,但大多数人只在意脚下的土地和此生的**能否满足,至于未来——那是未来的事情!实际上,人类并不比阴沟里的老鼠高贵多少。”
青木说:“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你是不是对老鼠这个物种过于偏爱了你哪怕用蚂蚁或者臭虫来做比喻,也不会比老鼠更差了。”
史大壮拿出烟,给青木和自己都点上,然后说:“我曾经也和虞刚一样打入过贩毒集团内部,你们习惯于叫我们‘卧底’,但在这里,大家都把我们这种人
97、救人
房梁上挂下来的白炽灯泡上蒙着厚厚的灰,原本就不怎么亮的灯光变得更昏暗了。
老恩昆披着外衣,坐在八仙桌旁吧嗒吧嗒抽着烟,白茫茫的烟雾弥漫了整间屋子。
桌上放着一张小纸条和一个手机,手机里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照片。
“我老了,眼花了,看不准哩!”老恩昆说。
“恩昆公!”史大壮有点急了。
老恩昆吐着烟说:“都两年了,坝上人又没得亏待她,咋咯要走”
史大壮说:“这不是亏不亏待她的问题。这是犯法的事!要坐牢的!”
老恩昆说:“娃都生哩!她走了,娃咋办”
史大壮说:“那是两码事。”
老恩昆又说:“娃咋办”
史大壮也说不出来了。一个被拐来的女人,最后是选择回家,还是选择留在这里抚养孩子,这是女人的自由和权利。作为一个警察,他必须捍卫这种权利。
只有如此,才能让这种“娃咋办”的悲剧越来越少。
“反正人我是一定要救出去的。”史大壮说。
老恩昆沉默了半晌,直到烟斗里的火灭了,才说:“人你带走,但莫牵扯旁的人,娃没了娘,不能再没了爹!”
史大壮点头说:“成!但恩昆公你得告诉我,坝子里还有没有别的女子是买来的”
老恩昆把烟杆子往桌上咣啷啷一扔,怒道:“你是不让人活哩!”
“我不是这个意思!”史大壮解释道,“以前大家都不懂法,种大烟抽大烟,我们来禁毒的时候,也说我们不让人活了,可现在不活得好好的那时候你可开明得很,要不是您老带头,我们的工作也没那么顺利!”
“这能一样”老恩昆一把抓起烟杆,站起来紧了紧身上了衣服,拄着拐颤颤巍巍地往外走。
史大壮见老恩昆要走,急忙道:“恩昆公你干嘛去”
老恩昆拐杖点着地说:“干麻将克!”
晚上史大壮和青木睡一个屋。
史大壮闷闷不乐地抽着烟,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青木老师,你说你看到的那个会不会就是坝子里的疯婆娘”
青木懒洋洋地靠在床上,说:“我只是把我看见的告诉了你,分析啊,推理啊,这些是你的事情。”
史大壮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问这话是自欺欺人。
夜深的时候,屋门被推开了,老恩昆拄着拐站在门口说:
“勒托烈那边,我已经说过了。你们明天一早就带着美人和她媳妇走吧。罕赖子家还有一口,几个月前来的,一直关在他家的柴房里。罕赖子不是好相与的人,我看那女子是个疯女子,你们救出去也不知道她家在那里,莫如算了吧!”
“恩昆公!”史大壮有点激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恩昆却已经转身走进了屋外的星光里,留下一个佝偻的背影。
……
凌晨的时候,史大壮摸着黑起了床,正要叫醒青木带路去救那个疯女子,忽然发现青木的床上空荡荡的,哪里有人
史大壮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青木,心说青木不会是一个人去救人了吧
他正疑惑的时候,就看见后门外朦胧的天光里,走来两个人影。前头一个顶着个鸡窝头,风衣下摆被晨风吹得向后飘起,脚下的趿拉板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
这不是青木是谁
青木的身后跟着一个瞌忡懵懂的女人,走路斜来冲去的,像是在梦游一样。
史大壮朝青木竖起了大拇指。
进了屋子,史大壮才发现女人没有穿衣服,身上手上到处都是伤。尤其是小腿向外翻翻着,明显是骨折过没有痊愈的迹象,看上去极为可怖。
史大壮把床单扯下来,给女人围上,说:“先这样吧,等到了芒甸,给她去买一身衣服。”
恰在这时,虞美人敲了敲门进来,说:“阿公说,人在坝口等着,叫我们好走了。”她说完看了女人一眼,满心疑惑,却什么都没有问,扭头出去了。
史大壮和青木就整理好东西,带着女人出了门。
在门口见到虞美人,史大壮问:“恩昆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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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我不是警察
罕赖子身材矮小但很壮实,举着铁锹哇啦哇啦地喊着他们的土话。周围的人也有不少跟着他一起叫喊。
青木看了一下,拿家伙的人其实只有五六个人,都围在罕赖子身边,而其他的人,虽然也叫得凶,但脸上并没有什么愤恨的神色。估计都是被罕赖子喊来帮忙的,多少有几分看热闹的心思。
杨丽娟一眼看见自己的丈夫勒托烈就站在人群里,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她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把人留下!”有人用普通话喊。
“是啊,大壮,你不声不响的,就来把人带走了,这很不地道啊!”
“小史,你咋来抢我们侉子坝的媳妇莫非你在城里当了偌大个官,连个婆娘都没有”
……
史大壮很冷静,身板站得笔直,说:“乡亲们!拐卖人口是犯法的!参与拐卖、非法拘禁、包庇人贩子,那都是违法行为!都是要坐牢的!”
侉子坝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又被他的一身正气给镇住了,都安静下来。
史大壮这才拱了拱手,把两个女人让到身前说:“人家也是有爹妈的人,你们自己想想,要是你们的女儿和姐妹被人拐了去,卖到穷山沟里,你们是什么心情”
罕赖子知道自己本来就不占理,气势再一弱,保准儿大伙就作鸟兽散了。他想招呼自家兄弟几个动手,但想到史大壮是警察,还是个不小的官,不敢莽撞地上前。但史大壮这句话一下子让他抓住了毛病。
“你就是想说我们这里穷呗!”罕赖子抓住这个穷字不放,激起了坝里人同仇敌忾,“老子就是穷咋咯你们那边人有钱就可以欺负我们就可以抢我们的女人”
人们就闹哄哄的叫喊起来:“就是就是,你们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侉子坝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姓史的,你敢抢我们的女人,你以为侉子坝的男人好欺负!”
大伙儿越说越激动,围着的圈子就小了起来。
史大壮百口莫辩,一边安抚大家的情绪,一边把两个女人护在身后。
罕赖子准备再煽一把火,对人群中的勒托烈喊:“勒托烈,你媳妇跟着别的男人跑了,你也不出来说句话,孬气!”
勒托烈脸一红,从人群中出来,对杨丽娟说:“你跟我回家!”
杨丽娟豁出去了,说:“不!这里不是我家!我家在申州!”
罕赖子就激他:“勒托烈你看,你媳妇铁了心要和男人跑了,人家是城里的大官,有钱人哩!”
勒托烈脸气得铁青,把怀里的孩子往地上一丢,说:“你走!你走!你狠得下心就走!”
孩子在地上哇哇地哭。
杨丽娟心一揪,就想跑过去抱孩子,跑到一半又退回来,流着泪说:“我死也不会回去了。”
旁边有个女人上前一把抱起孩子,朝杨丽娟啐了一口唾沫:“呸!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东西!见了有钱男人连自己娃都不要了臭不要脸!”
“我不是!”
杨丽娟的辩解在众人的唾骂声中显得那么无力。
人又比刚才多了一些,而人群也终于被煽着了火,侉子坝的男男女女脸上都露出了愤怒的面容。
罕赖子大吼一声,挥舞着铁锹冲了上去。
在他的带头下,几个带家伙的人都冲了上来,棍子、铁锹、锄头都往史大壮身上招呼。还有一些没带家伙的,也在这种情绪的感染下,捡起旁边的树枝来打人。
史大壮的头脑很清醒。他不能还手。如果一还手,就酿成了警民冲突,这个事件的性质就变了
罕赖子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敢胆大包天。
刚开始的时候,那些打人的还算有分寸,铁锹和锄头也只用把杆儿,顶多是铁器的钝部击打。但打到后来,竟有人开始用锋锐的那一面朝史大壮身上招呼了。
史大壮凭着当兵练就的铁板样的身体硬生生地挨着、躲着,但在不还手的情况下,还要护着两个身后的女人就实在有点艰难。一不小心,手臂就被铁锹削到,鲜血溅出去老远,正好溅到虞美人的身前,有几滴还沾到了她衣服上,把她吓得“啊”一声大叫。
罕赖子冷眼偷笑,正打算抽冷子再给史大壮来一下子,忽然啪一声响,脸上火辣辣的疼。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拖鞋,正打在他的脸上,又飞了起来。
他被打得头一歪,看见拖鞋飞到半空一滞,又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一只翘起来的脚上。
那个和史大壮一起来的,一直站在旁边
99、老死此乡
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然有人报警。
芒甸派出所的出警效率还是很快的,尤其是听说有上头来的警官被村民给困住了以后,接警的警员马上报告了所长。所长孟岩就亲自带队,开着所里仅有的一辆车来了。
孟岩一见到史大壮就愣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立正、敬礼,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史队”,激动得身子发抖,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史大壮也看了很久才认出来,用力抓住所长的肩膀,说:“你是孟岩!”
孟岩说:“报告老大,我是孟岩!”
史大壮捶了他一拳:“你小子,居然没死!”
这一拳捶下去,居然飚出了血,孟岩吓了一跳,才发现史大壮手臂上受了伤,伤口还在流血。
他赶紧让人从警车上拿来急救包,一边给史大壮止血包扎,一边问发生什么事情。
史大壮把事情的经过跟他简单说了一遍。
孟岩骂了一句:“他奶奶的,无法无天了!”
他把旁边一个协警喊过来:“罕波,侉子坝是你的片儿!你给我搞搞清楚,搞不清楚,我扒了你这身皮!”
那个穿着协警制服的中年男人哈着腰点头应着,走过去询问情况。
孟岩跟史大壮解释:“我们这个小所,能出勤的在编警员才五个人,还要帮着缉毒大队盯人,实在管不过来,就招了些本地人来协防治安,这都是上面批准了的。”
罕赖子和其他几个躺在地上受伤的人一直在哼哼。
罕赖子喊得尤其大声:“哎呀我的呀!哎呀我的蛋呀!警察杀人哩!”
名叫罕波的协警上去踹了他一脚,骂道:“你哼哼个几吧!给我起来!”
罕赖子看见罕波,哼哼地更厉害了,哀叫道:“哎呀罕波大哥呀!你可得给我做主哇!那个警察他,哦不是,是他——”他指着青木,“他不是警察!他打人哩!他把我几个兄弟的腿都给打折啦!把我的蛋也给蹬碎啦!哎呀我的蛋呀——”
罕波瞅了青木一眼,心中疑惑,就这么一个文绉绉的年轻人,就能把这些汉子打成这样他走到断了腿的几个汉子跟前,蹲下身,摸了摸他们的腿:“哪儿折了”
躺地上的汉子哭哭啼啼,指着自己的小腿说:“你看你看,就这条,都弯霍霍喽,骨头都露出来啦!”
罕波气得鼻子都歪了,站起来一人腿上踹了一脚:“还弯霍霍!还露骨头!叫你断腿!叫你假哭!”
他又蹲下身,在罕赖子裆里摸了一把,问道:“你蛋碎啦”
罕赖子说:“嗯啊,碎啦!”
罕波骂道:“碎你个头!碎你个几吧!日侬个蛋碎了还能在这儿哔哔你娘哔的当我傻!”
他一边骂一边踹,“一天哔哔哔涅娘个几吧不会,就摆一漫漫的给老子惹事!”
罕赖子被他这么一捏一骂,忽然觉得好像不怎么疼了。他傻愣愣地看着罕波问:“我蛋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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