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两小医女(上)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绿光
“不过是术士之言,说什么祖坟有异,修过了还不是一样。真要说,应该是去年底赖家老太爷病故后,赖家就没一日安宁的。”
“可不是,大太太心疾而殁,大老爷也有心疾,三老爷则是两个月前收帐时,马儿突地发狂导致摔断了腿,三太太滑了胎,这真要算起来……”说的那人突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嗓音道:“就只有赖家二房平安无恙。”
这话点得够明白了,但随即有人又道:“不过这也说不过去,二老爷从小就身子不好,至今也不见好转,二房也没子嗣,这二房也不好过呀。”
“这你就不懂了,大太太一死,二太太就接掌中馈,自愿照料大房的独子,这一照料不就又照料出了问题?照这丫头的说法,那孩子恐怕也是难逃毒手,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赖家庞大的家产。”说的人朝裘化真一瞥,几个人顺着目光望来,不住地打量着裘化真。
裘化真浅淡笑着,仔细地将这些人的交谈给记下。
“说的是啊,赖家家大业大,田产就数百亩,绣庄、布庄、织造场,这底下铺子多得咱们几个的手指都数不完,任谁瞧了这家产,心都非贪不可。”
“可这说起来又不对了,老太太一死,这赖家也没分家,三房还不是住在一块,真要抢家产,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啊。”
“那是因为老太太死得太突然,死前也没交代这家产怎么分,而存放契本的匣子又不知道搁在哪,听说赖家上下都找疯了,就是找不到那匣子,你说邪不邪门。”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交谈着,说得口沫横飞,要不是黄大娘将人给打发走,裘化真肯定能得到更多第一手的数据。
不过,听了这么多,够用了。她啃着包子,垂眼忖着接下来该怎么求下一顿温饱。
“化真,你无端端地何必去蹚人家的浑水?”瞧人都散了,小清才凑到她身旁低声说着。“无端端地和人提说中毒一事做什么?”
“我就是故意的。”
“为什么?”
“这样才能得到我要的消息。”裘化真笑得眉眼弯弯。“那孩子是被喂毒的,哪怕只是一天喂一点,也会气血大乱,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瞧他俩穿得那般体面,岂会连找个大夫看诊都没,而看了诊却没医好,这其中就有鬼了,我故意这么一说,光看赖家二太太的反应,就知道事情与她是脱不了关系的,而我提了这个话题,要是市集上有人谈起,那就代表我推测正确。”
小清傻愣愣地问:“可这么做的用意是?”
“当然是因为我不想再饿肚子了。”裘化真说得可理直气壮了。“瞧,方才我不过提个头,那些人就争相为我解了惑。这赖府近来是多事之秋,怕是有人为了争夺家产从中动手,且不管其他赖家人是怎样的品性,顾不顾得及那孩子,只要有人煽点风,这火就会烧得更旺,我在这当头进赖府,可医治孩子又能助火燎原,最重要的是我能不饿肚子。”
万两小医女(上) 页面 4
现下秋风已起,她要是不能趁这当头攒点银两傍身,觅处安身,她早晚死在外头。眼前有这大好机会,她没道理放过。
小清听完,眉头微微皱起,假装没瞧见书生那不以为然地摇头,低声问:“可你也听他们说了,没有女的坐馆大夫的。”
“那咱们就以术士之名,行医治之实,横竖医卜本一家,只要能救到人又能求得温饱,又有何不可?”虽然不清楚自己为何懂医,可她就是懂医,既然有一技在身,就算当不了坐馆大夫,她也要先捞一票,而且是狠狠地捞。
“可那赖家人会信吗?”
“小清,你没听见那些人方才说了,赖家大爷先前也找了术士解愁,甚至还修了祖坟,那就代表赖家大爷是信术士之言的,只要机灵点搭上话,其他都不是问题。”裘化真胸有成竹地说着,彷佛已经看到一桌珍馐美味。
“可是咱们又要怎么以术士之名?”
“有你啊,小清!”裘化真黑润润的眸子闪亮亮。“那赖府里肯定是有不少鬼魂还逗留着,届时你可以帮我打探消息,顺便看我怎么装神弄鬼吓死那帮人。”
小清看着她,内心五味杂陈。
但她说服自己,化真是本性良善的,这一点她是再肯定不过的。
掌灯时分,裘化真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瞧也不瞧这奢华富贵的厅堂是怎生的摆设装饰。
坐在厅上主位的男子正是赖家大老爷,他浅啜着茶水,暗自打量一刻钟前毛遂自荐的小姑娘。
一开始听门房通报有仙姑上门,他半信半疑地迎接,一见是个瘦小又衣衫补丁的小姑娘,本是要立刻打发的,然话都还没出口,她便道:“老爷近来是否头晕目眩,走个三两步便气喘如牛,总觉得眼前一片黑,像是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你怎会知道?”该要沉住气的,可他偏是脱口就出。
“自有我的本事。”裘化真笑意浅淡地道。
赖大老爷不住地打量着她,哪怕疑虑颇多,但看在她态度沉定的分上,还是姑且将她给迎进厅里。
她的外貌看起来顶多及笄,可与他对话口条分明,态度又极为洗练,进了厅堂后神色未变,彷佛不过进了一处小厅,看起来实在不像她这年岁的小丫头该有的反应,难不成真是入世隐居的仙姑?
垂眼思索了下,赖大老爷放下了茶盏,噙笑问:“不知道怎么称呼姑娘?”
“奴家姓裘,今日经过贵府,突见府上黑雾笼罩,本着先师慈悲为怀的教导,所以大胆入内,不为什么,只为能让府上一家平安。”裘化真早在打听出赖府位在何处时,就已经想好一套说词。
“不知道姑娘师出何门?”赖大老爷轻问着。
“师出何门又如何?重要的是,得要能解赖大老爷心头上的愁才是正道。”
“姑娘又怎知我心头的愁?”
“赖家近来正值多事之秋,家人病的病,逝的逝,怎能不愁。”见赖大老爷要开口,她抢了白,道:“当然,这些事要说街上有人嚼舌根,碰巧让我经过时听见,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可以跟赖大老爷保证,只要给我住进贵府三天,定能替赖大老爷除忧解愁。”
“三天?”
“是的,三天。”裘化真再肯定不过地道。
三天解毒已是绰绰有余,可问题是她得要查出是哪种毒,还要确定不会让任何人坏事。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她会利用这三天摸清赖府的底细,然后在赖府吃香喝辣,直到她愿意离开为止。
第二章靠本事求填饱肚子(1)
夜色静寂,裘化真沐浴过后,狠狠吃了一顿饭饱,以消食为由她到外头走动,在院落的小园子绕了几圈,便将赖大老爷发派伺候的小丫头给甩到一旁,迎着夜风走在小径上,如入无人之境随意走动着。
她满足地抚着肚子,想着今晚管饱但却贫瘠的菜色,暗自决定这一票肯定是要捞大的,不需要愧疚。
明儿个要是能再确切的诊脉,自然就能知道那孩子中的是什么毒,对症下药才能最快见效,但是这府里的有心人要是有意阻拦,那就麻烦了,所以一方面她让小清四处逛逛打听,而她也必须先替自己想好退路,否则到时候被揭底那就难看了。
她在小径上走着,穿过几座园子和院落,怪石造景,小桥流水,她却没多大惊奇,她想,也许自己死前也是个富家千金来着,要不怎会如此自在。
嘴角笑意微扬,见目的地该是到了,便停在腰门外,绕着院落围墙外走着。
赖家二房住在西厢这头,可惜时候已晚,腰门早已上栓,不过在外头绕绕也好,再者这灰石泥墙是半镂空雕花的,除了诗情画意,也能教她从缝隙一窥究竟。
她凑上前瞧着,墙檐上点着风灯,将墙边的花花草草映照得挺清楚的,而面对这一大片的紫色小花,她不禁微眯起眼。
没来由的,神思恍惚了起来,彷佛在哪里,她也瞧见了一整片的花草。黑暗之中,攀墙绽放的花朵一整片似无尽头,在她眼前不住地晃动着,晃得她反胃得难受,她用力地捂住嘴,死也不肯将刚咽下的一餐给吐出。
“化真,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小清担忧的声音,她微抬眼,努力想要忍住呕吐感,余光却瞥见一名半透明的婆婆,要不是嘴正捂着,她肯定放声尖叫。
小清瞧她瞠圆了眼,知晓她定是被赖老太太给吓着,赶忙道:“化真,这位就是赖老太太。”
裘化真瞪直了眼,好一会才用力地眨了眨眼,朝小清勾了勾指头,退上几步才压低声响,道:“小清,我是要你去打听,你干么把人带到我面前?”她说得又快又急,尖细的嗓音都快要分岔了。
“她不是人啊。”小清一派天真地道。
废话!裘化真无声斥道,白牙磨了又磨。
最后,裘化真抹了抹脸打起精神。面对小清的天真无邪,她真的连叹气都无力。“我的意思是,你私底下跟她问清楚不就得了,不需要把她带来。”说真的,她一直很不好意思问小清到底是怎么死的,很怕她回答自己是笨死的!
“可是赖老太太说想跟你谈谈。”
跟她谈?裘化真垂睫思索了会,偷偷横眼望去,就见赖老太太一双精铄的眼直盯着自己。在她看来,赖老太太该是个精明的老人家,怎么会傻得被毒杀?既然现在她站在自个儿面前,当面问个清楚,也等同吃下一锭定心丸。
可问题是……她是透明的,透明的!
“化真,别怕,还有我在呢。”小清暖声支援着。
裘化真瞧了小清一眼,虽说小清也是半透明的,可小清就是个人样,她心里也就不怎么怕,要她面对其他鬼魂,真是太折磨她了。
可这事,哪怕习惯不了也得习惯,要是往后能成为她的助力,跟鬼魂交谈又如何,又不是与鬼交易把自个儿给卖了,怕啥。
安安稳稳睡了一晚,翌日一早裘化真让小丫鬟伺候梳洗,换上一袭堪算体面的襦衫裙,将长发挽成简单的髻。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这张脸长得就是一副穷酸样,真不知道是怎么骗过赖大老爷的。
不过,她想只要好好地补一补,多长些肉,这张脸该是会好看些。
走出门,一阵凉风袭面,她微眯起眼,瞧着跟在小清身边的赖老太太,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下。
跟在小丫鬟的身后朝主厅的方向而去,裘化真刻意放慢了脚步,用极轻的声音问:“小清,老太太跟着做什么?”该不会一个不小心,她这副躯体就要换人作主了吧,哪怕这张脸她不是挺满意的,但好不容易活了,她可不会轻易放弃,任人抢夺。
万两小医女(上) 页面 5
“老太太说想跟着,想瞧瞧你怎么替她打理这笔烂账。”小清跟着将声音压得像气音一样。
裘化真莞尔勾唇。“小清,你不用压低声音,只有我听得见。”
“唉,忍不住就学你了。”
“是说……这躯体我已经占住了,应该不会有人再来抢吧?”这才是教她真正担忧的事。
小清不禁掩嘴低笑。“化真,不都跟你说了,想借尸还魂还得几分运气,况且时辰一到不入地府,鬼差会来逮人的。”
裘化真猛地停住脚步。“那……我会被逮吗?”要死了,她压根没想过这问题。
“这……应该是不会的,毕竟你已经还阳了。”
裘化真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问:“你呢?”
“就避着呗。”小清无奈干笑着。
“真能一直避着吗?”
“就避到不能避为止。”
换言之,小清是不可能一直伴着她的,到最后,她依旧会是孤单一个人……不知为何,“依旧”这字眼就这样自然地冒出,教她疑惑地微眯起眼。怎会认为是依旧孤单,难不成她在世时就是孤单一人,害怕孤单吗?
“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横竖有书生在,短时间内是不成问题的。”
裘化真回过神,不以为然地皱着眉。“可我从昨儿个就没瞧见他。”虽说她和书生少有交谈,但好歹是她一张眼就瞧见的人,要是突然不见,她难免失落。
“他……化真,已经到了,我就不跟你说了。”
裘化真抬眼望去,就见门扇敞开的厅堂里已经坐了几人。
很好,是要来场大会审,探探虚实是吧?既是如此,她也就不啰唆了,因为她还没吃早膳,饿不得的。
进了厅堂,便见赖大老爷就坐在主位上,两名和他面貌相似的男人分坐在左右下位,而椅边还摆着拐杖的,大抵就是听说摔下马的赖三老爷吧,至于身旁面色苍白的少妇应该就是三太太了,毕竟赖二太太她昨晚还见过,不会错认。
“见过赖大老爷。”她袅袅婷婷的屈了屈身。
在场人眼神或是诧异或是疑惑,只因她面黄肌瘦像个乞儿,可偏偏这屈身之礼做得恰到好处,举手投足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裘姑娘,我跟你介绍,这一位是——”
“见过赖二老爷。”她噙笑唤着。
赖大老爷微诧地看着她,然话都还没出口,便听赖二太太赵氏轻笑道:“大伯可千万别如此轻易受骗,这丫头我昨儿个在市集上瞧见呢,和一些街坊邻居有说有笑,怕是从街坊们的嘴里知晓咱们家里的情形,要是早知道小叔摔断了腿,那么要猜出我相公,可就压根不难了。”
赖大老爷听她这么一说,尽管觉得有理,但被当面打脸,面子总有些挂不住。
裘化真笑意不变地道:“二太太这说法也是相当有理,我初来乍到,一身穷酸,莫怪昨儿在街上还被二太太当成乞儿呢。”
“二弟妹昨儿个就见过裘姑娘了?”赖大老爷问。
“不过是一眼。”
“不只一眼,当时我跟二太太说了,那孩子中了毒,二太太还当我胡说八道,差人赶我呢。”裘化真一脸无辜地皱了皱鼻子。
赵氏神色一沉,还未开口,便听赖大老爷急声问——
“裘姑娘何出此言?民儿,小犬从小底子就弱,这些年是堆着药材娇养着,怎会中毒?”赖府上下就一个孩子,不须明说都知晓她指的是他儿子。
“大伯,她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乞儿,你还真信了她?”赵氏冷冷嗤笑了声,哪怕赖二老爷示意她噤声,还是把话说完。
“赖大老爷,这事好办,找几名大夫进府诊治就能观得一二。”话落,像是想起什么,她又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对了,千万别找赖府看惯了的大夫,最好能多找几个,如此最为公正。”
这话一出口,彷佛暗指赖府里有人与大夫共谋,赵氏哼笑了声,凉声道:“大伯,近来咱们家里不安宁,还要再找个乞儿弄得更加鸡犬不宁吗?”
裘化真瞧赖二太太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猜想她肯定早有万全准备,看来自己必须使个可以立竿见影的手法。
忖着,余光瞥见小清站在门外的担心模样,她不禁有些好笑,抿了抿唇,诚意十足又无奈地启口,“赖大老爷请宽心,我呢也不是无故进了赖家的门,实是受人所托,不得不来。”
“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其实,我是受赖老太太所托才上门的。”
话落,现场几双眼整齐划一地瞪着她,连从头到尾都没吭声,瞧她一眼都嫌懒的三房两人,都忍不住盯着她不放。
“丫头,你在街上打听了那么多,难道你会不知道老太太早已仙逝?”赵氏哼笑了声。
“知道。”裘化真点着头,脚步微转,朝小清身旁的方向指去。“赖老太太现在人就在门边上。”
蓦地,所有的目光跟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然而那里却是空空如也。
瞬间,几个人有种像是被人唬弄,却又觉得并非那般单纯,想要求个明白又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怕被当傻子却又想当个聪明的,实在是教人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装神弄鬼的丫头,你倒是说说老太太长得怎生模样。”赵氏嗤笑了声,压根没将她当回事。
裘化真直睇着小清那张皇失措的神情,得用力地抿着唇,才能不教笑声逸出口。“用嘴说怎么说得准呢?倒不如借我文房四宝,咱们纸上见真章。”轻咳了声,她从容自信地环顾众人。
当下,赖大老爷差下人送来文房四宝,裘化真就当着众人的面提笔作画,边画边打量着赖老太太。
当形体开始在她笔下成形,原本半信半疑的目光转为错愕惊诧,甚至不住地朝她望去的方向一再观望,彷佛真能瞧见赖老太太就站在那儿。
“化真,你怎么知道自己会作画?”小清站在桌边问。
裘化真瞧她一眼。“这犹如神助,是神握着我的手作画。”小清的问法彷佛早就知道她会作画,但她现在问不得,她得将这场戏演完才成。
小清不解地偏着头,听见后头有人道:“裘姑娘,你在跟谁说话?”
“自然是令堂。”裘化真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不唬人,她的身边五步内瞬间净空了,就连赖三老爷都拄着拐杖跑到厅堂一隅,动作之快,教她怀疑他的脚根本没伤。
她凉凉地打量众人,用余光扫过赵氏,就见她脸色忽青忽白,哪怕嘴上说不信,可心里已经有信几分,所以才会静悄悄地站在一头。
唉,说到底,这赖家三个老爷肯定是干了不少亏心事,要不为何一个个都闪得这么远?也好,如此一来,她拿得才不会手软。
“对了,赖老太太提起过,为何没替她戴上那只掐金丝翡翠手环?”要让他们更加相信,这条小清替她问出的第一手消息非说出来吓吓他们不可。
如她所料,这话一出口,众人的反应先是狠狠一震,而后面面相觑,随即将目光锁定在现场两名女眷上。
“我不知道,最后替婆母穿戴的都是二嫂子,不关我的事。”赖三太太辛氏赶忙澄清,就怕自己成了代罪羔羊。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赵氏身上,不过,除了裘化真以外,尚有一人脸色难看的垂头不语。
当然,这一幕自然也没逃过裘化真的眼,不等赵氏解释,她随即抢白道:“可是赖老太太说是赖二老爷呢。”
简直像是连环爆似的,连个喘气的时间都不给,众人的目光移来移去,一见赖二老爷垂着脸,真相不审自现了。
万两小医女(上) 页面 6
这么一来,更印证了裘化真不可思议的能力,只差那么一点,大房和三房几乎要跪地膜拜她了。
第二章靠本事求填饱肚子(2)
裘化真眉眼未抬,嘴角微微上扬着。其实赖老太太并非话多之人,昨儿个提的不外乎是要怎么救她的宝贝孙子,压根不在乎自己受到委屈。她只能从有限的消息里虚虚实实地试探,再机灵地杀出血路,这才是她这聪明人的做法。
她暂搁下笔,环顾众人,语重心长地道:“其实赖老太太话不多,反倒是贵府上尚有不少孤魂飘荡,好比是莫名被打死的小么儿,抑或者是哪房的姨娘庶女。”她每说一句,就见有人心虚地别开眼,教她不禁好笑自己猜得真准。
唉,大户人家大抵就这些套路在走,为了能让自己活得好,旁人怎么死都无妨,可他们到底知不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
一群欠教训的家伙,她可不像赖老太太那般好说话。
“老太太心慈,要我别张扬,别惹到县衙里,所以这些话我就在这儿说就好,只是当你们在老太太房里翻搜体己和那个装了契本的匣子时,都不知道老太太就坐在床上,更没瞧见那些孤魂们全都守在房外,好比现在——”她的手才刚随意一指,随即听见杀猪般的鬼叫声。
她暗吁了口气,瞪着怕得鬼叫的赖三老爷,不禁暗啐这男人真不像男人!
这宅子里除了赖老太太,她还没瞧见其他的孤魂野鬼呢,也亏他叫得这般起劲,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干了多少坏事。
“所以咱们府里不安生,全都是这些孤魂作祟?”赖大老爷忙问着。
裘化真眼角抽了下,暗骂朽木不可雕也,明明是活着的人问题才大吧!可她脸上表情再真诚不过地道:“赖大老爷,你可相信我?”
“信,我当然信。”赖大老爷忙不迭地道。
“那么,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希望你务必做到。”
赖大老爷向前一步,余光瞥见桌上画作,倒抽了口气后,忙道:“裘姑娘尽管说。”他简直不敢相信,她笔下所画的母亲,竟是穿着入殓时的衣着和首饰,任凭她在外怎么打听,若非亲人是绝无可能知晓的。
她是仙姑,货真价实的仙姑!
“昨儿个晚上我住进了贵府,饭后因要消食在园子里走动,可谁知道走到一半,赖老太太便将我引进一座院落,直指着院落里的花草,我本是不解,后来仔细一想,那院落里开满的紫色小花不正是附子花吗?”
话落,赖二老爷随即错愕地看向不发一语的赵氏。
“……附子是可治心疾的药材之一。”赵氏硬着头皮道。
“确实是,可附子的炮制过程相当繁复,一个煎制得不经心,这毒去不尽,反倒教药成了毒,一旦喝下附子毒,轻则恶心腹痛,重则一命呜呼,要是日日喂食,便会开始头晕目眩,身虚体弱,走两步就喘,甚至到最后犹如犯了心疾而亡。”裘化真说得慢条斯理,却是一步步地走近赵氏。
赖大老爷听完,直觉得她说的病症,简直就像是他和儿子犯的,不禁狠狠瞪向赵氏。“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大伯,没有真凭实据,何以尽信她说的话?”赵氏也怒不可遏地起身。“婆母去世时,大伯不是没有怀疑,还让仵作验了毒的,可实际上有验出毒吗?吴大夫不也说了,要是中毒,唇会发青,可婆母去世时神情那般安详,甚至还唇色红润,哪里像是中毒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