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凰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李飘红楼
司晨不喜欢被啃咬,可是她无法反抗,有时候她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侧目时甚至能看到自己暴露在外的白花花的骨头。
然而她已经不觉得害怕了。
在瓮里的那些时日,她用光了一辈子的恐惧。
她也不觉得疼痛,现在的她没有一点知觉,她是因为动弹不得,才会一直躺在草席里。
她尚年幼,还不懂“死”这个字的真正含义,然而再年幼,生物对死亡仍会有本能的畏惧,在本应该对死亡心存畏惧的时候,她却没有,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在这个时候,是活着还是死去对她来说并不是一道问题,她既没有求生欲也没有求速死的决心,什么都没有,接下来会怎么样她毫无兴趣。
石牢里有许多人,许多脏兮兮的孩童,有和她年纪相同的,也有比她大一些的,他们每天固定的时间进出,司晨趴在草席上,能看到许多只脏兮兮的脚。这是除了那日在石室里以外,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这里的人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即使她一直躺在草席上始终是一个姿势,也没有人过来好奇地看她一眼。
常在司彤身边的那个男人突然来了,他将俯趴在草席里的她翻了过来,然后发现了她正在自愈。
司晨出瓮之后自愈了这件事震惊了整个圣子山,甚至巫医族也派了人前来查看。
司彤站在石牢里,将仍挂着一身溃烂的司晨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眸光变深:“居然是个做武器人的胚子。”她冷笑了一声。
司晨抬起眼皮,极艰难地看了她一眼。
她已经不撒娇了,也不会再去叫这个女人“母亲”,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转变这么快,在重伤之后,幼童在见到母亲时,哪怕当初这个母亲放弃了她,孩童心性,她也应该扑过去大哭着喊“母亲”,可是她没有。
她被留在了石牢里。
然后,她明白了石牢里的这些孩子不是对外人不感兴趣,而是对躺着的人不感兴趣,当躺着的人能够站起来的时候,接踵而来的便是各种欺凌。
这里的孩子不会吸食药师精心调配出来的药汁,这里的孩子吃一种又粗又干的面食,一屋子的人,每次只扔进来几个,一扔进来就会遭到哄抢,打死人打伤人是常态,每一次的进餐都是一次流血的开端。
起初司晨并不想去和他们争抢,她从前都过得美美的,梳着漂亮的头发,穿着干净的裙子,喝着侍人送来的滋补药汁,虽然药汁并不好喝,可喝久了也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精力充沛,至少比这块脏兮兮的饼子要好很多。
可是她饿了。
重伤的那段时间,她的胃口饱受毒物的摧残,她甚至以为自己的胃死了,可是她的胃没死,她感觉到了饥饿。
将一只养尊处优的猫丢进一群靠流浪生存的恶猫里,这只猫要么被恶猫咬死,要么就会成为一只恶猫。
司晨差点被咬死。
什么都不懂的她在那段时日被欺负得遍体鳞伤。
但是后来,她成为了一只“恶猫”。
这里的孩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巫医族的毒物洗一次经脉,说是清洗,其实就是破坏,经历过一次次的破坏与再生,这些孩子的经脉会变得日渐强悍,身体会变得越来越坚硬。虽然不是剧毒,但撑不下去的孩子大有人在,这些孩子最后的归宿自然是地面上风沙里的死人坑,在圣子山中死了人连埋葬都不需要,只要丢进沙漠中的深坑,没几日便会风干成一具白骨。
司晨则与他们不同,每一次,在别人用微毒的毒物洗筋伐髓时,她却要到那间石室去,而每一次,在那间石室里等待着她的都是那个男人。
毒物一次比一次巨大,毒性一次比一次强悍。
司晨一天一天地长大,在一次一次的吞噬中,她彻头彻尾长成了一个毒物,她喜怒无常,嗜血残暴,就像是一只只懂得遵循着兽性生存的野兽。
男人一天一天地变老,他看着她一点一点地长高,他不纠正她的任何行为,他望着她的眼神一日比一日更柔和,柔和中带着欣慰,他在欣慰她变强。
司晨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她对这个在她看来十分阴毒的男人没有任何兴趣,她重复着枯燥乏味的每一天,打杀、抢夺,打杀、抢夺,只有这些。
直到那一日,当司晨已经可以做到没有任何抗拒地前往石室时,她在石室里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司彤,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司彤了,此次重见,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司彤老了许多,憔悴了许多,脸上盖着厚厚的脂粉,司晨看着她这张脸,已经和那个曾温柔对她笑的女人判若两人,现在的司彤从她的记忆里脱出,这让她变得漠然。
司彤也没有理睬她,她显得很焦虑,司晨从回忆中翻了翻,印象里一般让她焦虑的都是陛下什么什么的,这一次不知道那个陛下又给了什么指示,而那个“陛下”到底是什么,司晨她一无所知。
今天居然不是在往常的石室里,而是一间小了许多的用石头垒砌的屋子。
巫医族的人久违地出现了。
他们的肩上抬着五个用白布缠裹着的人形物体。
司彤和男人先退出石室,临走前,男人眼神复杂地看了司晨一眼。
司晨看着巫医族人将那些人形物体身上缠着的白布解开,白布之下散发着一股又苦又臭的气味,这些还处在少年期的人,他们的皮肤呈现紫黑色,嘴唇乌青,连指甲都是紫黑色的,眼白上布满了粗乱的血丝,那些血丝却是淡淡的紫青色,他们的眼球凸出了老大,他们一动不动,说尸体不像,若说是活人,不会有这种状态的活人。
荣凰 第一千十二章 囚笼(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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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晨第一次见到巫医族的毒人。
这些是人,不管他们是被用什么方法制成的,他们都是人。
她还很小,面对着比她的身体高大许多的同类,她本能地向后倒退。
毒人和药人一样,他们是如饲养牛马一样被饲养出来的怪物。
石室的上方,有大量的血水涌入,将她淋透。
浓重的血腥味让毒人开始发狂。
石门紧闭,司晨逃不掉。
石门关闭了很久很久——
这里面无食无水,只有大量的变了质的鲜血与毒人。
从毒人发狂的那一刻起,司晨从来没有过“干脆让他们吃掉我吧”这样的念头,哪怕是一瞬,她都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求生欲,她从来没有想过“不要,我不想死”,但在死到临头的时候,她也没有做过两眼一闭在心里默念“来吧,让我死了吧”这样的事。
大量的毒素冲击着破坏着她虽幼小却并不羸弱的身体,她的身体已经被毁坏得十分结实,即使她肿成了圆球伤口处在大量地往外流浓而黑的血液她也觉得她死不了,可是这一次却与以往不同,她躺在一池血水里,一动不能动,她感觉她全身的脉络每一根都在灼烈地燃烧着,每一根,她清晰地感觉到她所有的血管都在被烈火烧灼,烧灼成灰烬。
她的胃里亦是一团火,因为做了许多她不想去回想的事情,她本能地觉得恶心,想吐,可是吐不出来。强烈的排斥感让她胃里的火团燃烧得更旺盛,她甚至觉得这团旺盛的火已经烧毁了她的胃,窜至五脏六腑,将她的每一个内脏都燃烧将尽。
疼痛,剧烈的疼痛感,过去她虽然也会有疼痛的感觉,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生平第一次,她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疼痛,体会到了疼痛到超越了极限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她的每一寸筋骨每一寸血肉都在被狠狠地无情地碾碎,连碎渣都不肯留下,直接就将她抹消掉了。
她数度昏厥,又数次清醒,直到有一次,当她从昏厥中苏醒过来时,那时候距离她进入石室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失去了疼痛的感觉。
她麻木,她寒冷,冷透到骨子里。她对痛感已经一无所知了,甚至之前那段难熬的疼痛都在这一刻彻底被忘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渴望着想要吞噬什么的冲动。她并不饥饿,只是觉得整个人仿佛空掉了似的,那不是疼痛感,却是比疼痛更加痛苦的感觉。
双眼充血,本清澈的眼白密布了血丝,眼球已经凸出来了,经络在一根一根地膨胀变形,几乎要冲破她白皙单薄的皮肤。失去了疼痛感,却又有许多比疼痛难受数倍的感觉接二连三地上涌,仿佛有什么卡在了她的脖子上,越收越紧,有什么在从两侧挤压着她,几乎要将她压碎。她痛苦地扭动着身体,想要以此减轻濒死的窒息感,实际上她却是连一寸都挪动不了的。
就在这时,石室上方开了两个洞,粉白粉白的少年少女被从上面丢了下来,因为太高了,许多人落地时摔断了腿,哀嚎声一片。
这些人十来岁左右,都比司晨大,然而却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不会说话,没有思想,有的只是本能,就像是一圈牛羊。
这时候,躺在血泊中的司晨突然动了起来,就像刚学会猎食的幼豹捕猎牛羊一样。
石室很小,药人只凭本能生存,从奔逃到抵抗再到被捕获,石室内哀嚎阵阵,就像是一群被咬断了喉咙做垂死挣扎的羔羊。
血腥味充斥,浓郁的血的味道浸透了身体,麻木了她的嗅觉。司晨感觉到头颅正在用力往外涨,就像是被充入了气体一样,颅骨寸寸龟裂,仿佛马上就要炸开了似的。强烈的、乱窜的气流在体内汹涌翻腾,充满了她的脏腑,冲撞在她的每一根血管里,无论是脏器还是血脉都在以极迅快的速度被充入气流,并迅速鼓胀,幼小的身体已经被这狂烈的气浪撑到了极限,她感觉她马上就要爆开了。
虽然此时她感觉不到疼痛,可是内脏越来越膨胀,单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在一点一点地扩张,似乎马上就要冲破皮肉爆出来了,这样的感觉极可怕。
她靠在一个血肉模糊已经死去的药人怀里,眼前是一片血色,鼻子里嘴巴里同样是一股锈味的血腥,头颅快要爆开了,身体快要炸开了,所有的都已经不是她的了,每一寸神经每一片皮肉都在因为汹涌在体内的气浪抽搐着、颤抖着。她呆呆地卧着,她早已丧失了思考能力,她没有嚎叫,也没有哭泣,就快要爆出血来的双眼直直地盯着血泊中一根孤独而萎靡的手指头,仿佛是灵魂早已经离开,地面上只剩了一具躯壳,她一颗恐惧的泪水都流不出来。
就在这时,紧闭的石门突然开了,那个她不知姓名却常常能够看到的“同类”大步走进来,将她幼小的身体从血水里抱起,他罕见的露出了焦虑的神态。
这个如云一样的男子将她抱进一间看起来是卧室的地方。
司晨依旧呆呆的,她呆呆地侧卧在一张石床上,之所以使用这个姿势只是因为她觉得这样子她膨胀的速度在感觉上会慢一些。
她还年幼,对“死亡”的认识并不深,也没有什么恐惧感,更不会有“我不想死”之类的感想。她也已经没有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她只是觉得难受,难受得不得了,因为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一波又一波痛苦的窒息感上涌,在她雪白的小脸上漫了一层紫色,时不时就会发出牛呛水一样古怪的呼噜声。
她全身大汗,如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量的出水已经让她虚脱。
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就像是两颗失了水分变得干硬无光的圆球。
如在做垂死的挣扎一样,她全身的每一寸都开始激烈的痉挛,仿佛是在抵抗着已经到来的死亡。
荣凰 第一千十三章 囚笼(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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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坐在床边,他伸出手,在她湿冷的额头上摸了一把,大量的汗水带走了身体里的热度,她的体温在急剧下降。
“你疯了么?这要是被神女知道了……”站在他身旁的男子又急又气,几乎叫喊起来。
男人望着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司晨,不再吝惜眼中的怜悯,轻声喃道:“她只是一个孩子……”
“圣子山里全是孩子!”那人高声说。
男人突然将石床上的司晨抱起来,往外走。
气怒中的男子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皱着眉,劝道:“你救不活她的!到现在了你还不明白吗,她就是想折磨她,她就是想让她死在禁术里!”
男人望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绕开他,向石门外走去。
这一回那人没有再阻拦他。
他抱着司晨,一直在地宫里快步行走,司晨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圣子山地下平常会有许多巡逻的人,可是他走的这条路,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一个人,他抱着她顺着一条坡道一直向上,最终,从一个洞口里,她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阳光。
生平第一次,她见到了阳光,生平第一次,她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
男人蒙住了她的双眼,合闭双眼时,她看到了眼前是一片不再黑暗的橙红色。
男人将她放在一块石头上。
尽管头顶是一块半遮挡的石崖,她还是能够感觉到飞沙拍在她的脸颊上。
她整个人膨胀成了一颗圆球,看起来极是滑稽,皮肉上痛苦得久了,她已经觉察不到什么是痛苦了,她只是觉得,她就快要死了。
她乖乖地躺在滚热的石头上,双眼被一条帕子蒙着,尽管快要死了,可是她没有哭叫,她紧紧地闭着嘴唇,看上去极是倔强。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她听到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真是个乖孩子!”
这是第一次有人称赞她是个好孩子。
他们几乎没说过话,即使每一次都是他在石室里等着她,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交谈,然而他是她接触过最多次的大人,他突然夸奖她,还是小孩子的她竟感到了一丝高兴。
“好孩子,你一定要撑住,撑住了,你就能活下去!”男人的声音在她听来突然严肃了起来,严肃的声音里带着仿佛是恐惧的颤抖,她不知道他在恐惧什么,她只觉得他的声音颤得厉害,就像是风口里一片尚未凋零的枯叶。
她听到他呼哨了一声,极尖锐刺耳的一声。
不久,许多恐怖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扇翅声传来。
她被蒙着眼睛,不知道围着她的究竟是什么,但她却能嗅到一股极难闻的腥臭味,她感觉到半空中似有许多奇怪的、阴森的、丑陋的飞兽正在围着她盘旋,甚至有粘稠恶臭的液体已经滴到了她的脸上。
她不知道这些是什么,血脉正在寸寸爆裂的感觉让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她没办法去猜测这些飞兽的来历。
这时候,男人脱掉了她的衣服,她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
炎烈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不冷,只是光溜溜的感觉让她有点奇怪。
接下来,漫天的飞兽从半空中俯冲下来。
宁静的荒漠里,响起了一声稚嫩但却撕心裂肺的惨叫。
男人闭上了眼睛。
……
司晨蜷缩成一团,像一只正煮在沸水中的虾米,恐怖的膨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沸腾汹涌的血液冲撞着她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经脉,犹如被拆骨碎肉的感觉淹没了她,她一动不能动,一双漆黑的瞳眸变成了血红色,明亮的可怕,犹如地狱之火,她激烈地抽搐着,如一团火凶猛地燃烧着,这团火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反而寒冷得令人心生恐惧。
男人站在石头前,望着她,她还活着,这让他欣喜,同时又升起了一阵绝望的悲壮。他望了她一会儿,将她抱起来,坐下,含着笑,极温柔地对她说:
“晨儿,好孩子,感觉到阳光了吗,你就是这光,你是凤冥国的光,你要像这道光一样光辉地活下去。司彤不是你的母亲,你的母亲是这世上最美好最温柔的女人,记住了,你是凤冥国的大公主,你是凤冥国皇后的女儿,你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不要让那些怪物污了你的尊贵。”
他狠戾地抓破了自己的脖子,将司晨小小的脸庞凑了上去。
司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甚至都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她只是恍惚觉得他似说了些什么,然后一切便淹没进本能里。
当她清醒过来时,满口满脸的血腥令她几欲作呕,她懵懂地爬起来,目光向前延伸,她看到了那个牢牢地抱着她的如云一样的男人已经死去了,仿佛被野兽撕咬了一般,死状凄惨。
她呆了一呆。
她突然哭了起来,像一头迷茫又恐惧的幼兽,她伸出手去,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襟,他没有回应,于是她咧开嘴,皱起脸,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嚎啕大哭。
……
司彤在司晨稚嫩的脸上狠狠地割下了一刀又一刀,她双眼通红,气得发抖,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贱人!贱人!和你娘一样的狐媚子!才几岁就把男人的魂儿迷走了,天生的下贱!”
司晨蜷缩着,不哭,也不说话,她感觉不到疼痛,她直勾勾地盯着一处,呆呆的,像一只人偶。
“神女息怒,前几日陛下还派人来问炼好了没有,陛下还是在她身上寄了许多希望的……”那日做了阻拦的男子看了一眼呆呆的司晨,轻声劝说。
司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放弃了想要剜去孩童眼球的动作,改为一刀狠狠地割在司晨的脸颊上,那伤口深可见骨:
“将她丢去水牢!”
……
水牢里的水冰冷刺骨。
司晨半个身子浸泡在水里,她用双手抱住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为她求情的男子前来看望她,他惊诧地发现短短几日她脸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居然已经愈合了,同时,他发现了她的异样。
“晨儿乖,晨儿不怕,晨儿是个好孩子!”他看到她像个成年人一样轻拍着她自己,温和地抚慰着,称赞着。
然后她忽然变脸,像个小孩子一样,做出要哭又不敢哭的神情。
接着她再次变脸,这一次又变成了先前的沉稳之态,轻声安慰:“不哭了!晨儿乖,不哭了!”
此事再次在圣子山引发震动。
不久之后,圣子山的人都知道了,那个熬过了许多禁术的女童她疯了,她能变作两个人,变作的两个人可以相互对话。
她真的疯了么?
司晨不知道。
她觉得她是清醒的,她只是想陪伴自己,宽慰自己,只要可以一直对话,她就不会在要哭的时候哭出声来。
可是时间久了,当自我陪伴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连她都快说不清了,她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她忘记了许多事情。
因此,当那个如云一样的紫衣少年出现在她面前,当他问起她叫什么名字时,她突然想起了那句不知是谁说的“晨儿,你就是这光,你要像这道光一样光辉地活下去”。
“晨光。”她笑盈盈地回答。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回答。
她叫晨光。
荣凰 第一千十四章 像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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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嘭!
一阵地动天摇的轰破声响起,冰冷的水晶殿内,盈透的水晶柱寸寸龟裂,相继崩塌,尘雾翻腾,碎了一地的冰雪光影。
人们突然从幻境中脱离,惊愣了片刻,发现他们根本就是站在原处。
整座水晶宫变得一团狼藉。
众人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入口处,一片废墟之中,一人站在那里,挽发的头簪已经掉了,只剩下乌黑的发长长地垂在身后,一张苍白得无一丝血色的脸在黑发中凸显,如一缕站在古坟前的野魂。她太瘦了,枯瘦的小脸窄窄的一张,上面没有半点红润,细弱的身体在染了血的宽大白裙下,仿佛吹一口气就会飘走似的。她嘴唇苍白,一双大大的眼漆黑中泛着一点血红色,她任由一缕木然苍凉熏染着她的眉梢、眼角,与唇边。
在望见她的那一刻,沈润的心被狠狠地拧了一把。他一直在她身边,他一直在竭力忽略,可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了她的身影,她瘦不成形的身影,他看见了现实,他没办法再装作看不见,这让他十分担心,担心到了让他开始觉得恐惧的地步。
晨光突然脚一软,半跪在地上,幸好手快了一步撑住地面,才没有摔倒。
“陛下!”火舞和司七惊呼了一声,奔了过去,扶住晨光软得发颤的身体。
沈润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伸出手想要把她拉起来,手刚要伸过去,下一刻发生的一幕却将他惊住了。
她低垂着头,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重重地打在地面上。
沈润瞠目,手僵在半空,她突如其来的泪水狠狠地震了他的心,竟让他不知所措起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
因为,谁都不会将哭泣这个软弱的表情和铁血狂傲的凤主陛下联想到一起。
就是连窦轩都愣了一下。
那一刻,晏樱的心里突然难受极了,以至于他不得不强迫自己转开目光,好一会儿才能够恢复呼吸。
晨光自己也呆住了。
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起先她以为是血来着,待发现竟是一手温热的泪水,她愣了一下,接着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望着湿润的掌心,笑出声来,仿佛在嘲讽自己似的。
然后她顺着火舞扶着她的力道站起来,用帕子擦了擦手心,仿佛刚才落泪的那个人不是她。
司七极快地从地上找回发簪,火舞麻利地将晨光的长发重新挽起,以发簪固定。
晨光向前迈了一步,却又停住脚步,向下望去,白色的裙摆上居然破了一道口子,她忽然俯身将裙摆拉起,用力一撕,刺啦一声脆响,她将破了的裙摆撕下来,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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