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凰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李飘红楼
陈炎和沐寒的事晨光多少知道一些,陈炎向她求娶沐寒她感到惊讶,但不算太意外。她没想到窦轩竟将这两个人的婚事放在两国的和亲上,窦轩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成人之美?
她可不觉得他会有那么好心。
她看了窦轩一眼,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从他脸上实在看不出他推动这桩婚事的目的。
此事有些棘手,晨光对陈炎这个人并无不满,可他是窦轩的人,由此看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凤冥国和赤阳国不可能保持和平,她在世时两国早晚会开战,这也就意味着倘若沐寒答应外嫁,沐寒就得放弃在凤冥国的一切。当然,如果沐寒同意外嫁,她也不会阻拦,她不会干涉他人想要成婚的愿望。你情我愿的婚姻,凤冥国趁此接了赤阳国递来的和平之花对凤冥国也没什么损失,只可惜她栽培了这么多年的女将。
“沐寒。”晨光唤了一声。
沐寒应声离席,在穿过密集的桌案时,人们投来的各种目光让她头皮发麻,她的心跳得飞快,就是在战场上厮杀时都没跳过这么快。她沁着头,来到大殿中央,在走到陈炎身旁时,她没有看他就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温热如暖泉一样的目光,那一刻她的心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头压得越发低,眼光不肯离地,她僵直地站在大殿上,低声应道:
“陛下。”她感觉这一声她似乎破了音,又好像没有,心里一慌,尴尬感更浓,她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陈炎就在她身旁,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罕见的窘迫,那张饱经风吹日晒的脸蛋更是少有的爆红,他望着她低下去的侧颜,突然心里一动。
“虽是两国联姻,可婚姻大事,还要看本人的意愿,你可愿意?”晨光淡声问,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她对于此事究竟是想推动还是坚决反对。
随着她的话尾音落下,沐寒的心颤了一下,从陈炎注视她的目光里她看出了殷切,以及一丝忐忑。他心里应该很清楚,他们之间并没有深厚到可以谈婚论嫁的地步,她完全搞不清楚这桩婚姻的目的,为什么两国和亲择定的对象会是他和她?是陈炎自荐的,还是赤阳帝决定的?若自荐,陈炎的目的是什么?若是赤阳帝强迫的,那个看面相就阴险狡诈的赤阳帝他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从陈炎请婚开始,她的脑袋就一片混乱,她到现在都没有理清此事将要引出的丝丝缕缕。太突然,她没有准备,此刻她只是觉得心里乱得烦闷,她唯一能想出的解决方式就是拒绝。既然陛下问她的意愿,就说明此事对陛下来说成不成都可以,也就是说,这桩婚事对凤冥国来说没有太大的好处,否则陛下定会不遗余力地推进。那她拒绝就好了,上嘴皮碰下嘴皮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她张了张嘴。就在这时,她蓦地感受到陈炎注视着她的目光颤了一下,仿佛很慌乱似的,这样的感觉竟将她的拒绝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她呆住了。
在那一瞬,猝不及防之时,她素来沉稳的心脏突然掀起了巨浪,滂湃的感觉令她震惊,她不敢相信她这辈子居然会生出这样的感觉,激烈、汹涌,炽烈的蓝火仿佛被压在冰峰里,燃烧着,融化着周边的冰碴。这不像她,有那么一刻,她都认不清自己了。
“沐寒,你可愿意?”晨光又问了一遍。
这一声冒着寒意的问话倏地将沐寒的思绪拉回,一瞬间,仿佛镜面被打破一般,所有不属于她的感觉全部消失了,她又变回了她,沉默寡言、情绪极少、麻木又清冷的她。
“回陛下,臣不愿意。”她静静地拒绝了。
一直温暖又忐忑地注视着她的那两道目光在她话音落下时,悄悄地黯淡下去,到最后消失了。
陈炎不觉意外,却有点遗憾。他和她之间没有戏文里唱得那样炽烈,他有点喜欢她,他喜欢和她说话,能在信纸上与她畅谈许多页不觉厌烦,他没想过成婚这件事,可当陛下问他时,这件事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他忽然觉得娶她为妻每天和她说话应该是件愉快的事。可也正因为他喜欢与她畅谈,他和她说过很多话,他知道,她会拒绝的。明知道,心里有过准备,可真听到拒绝的时候,还是有点失落,连唇角的笑容都变暗了。
席上的两国朝臣对于沐寒的拒绝看法不一,赤阳国的官员脸色很难看,已经有人在阴阳怪气地咕哝,说沐寒“不识好歹”。凤冥国的官员们虽然不大愿意看到沐寒远嫁,毕竟沐寒在武职中再受排斥,她也是沐业的独女,凤冥国的将军,赤阳国注定了是凤冥国的敌国,将沐寒这样出身名门的女将嫁去敌国当武宁候的儿媳,不太合适,只是他们多少有点可惜,好不容易有一个英俊潇洒的儿郎愿意娶这把年纪还待字闺中的她,她这么一拒绝,又要孤独终老了。
荣凰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 真心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 真心
晨光的目光在陈炎和沐寒的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回陈炎身上,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含着笑问:
“陈将军,你说你对沐寒心生爱慕,此话可真?”
陈炎愣了一下,沐寒已经拒绝了,再问这话似乎没什么意义,可是她问了,他又不能不回答。敛目屏息,他肃声道:
“回凤帝,此话为真。”
晨光笑吟吟地追问:“真心爱慕?”
“真心爱慕。”陈炎被她追问得有点窘,耳根开始发红,眼神直直地盯在前方的御阶上,一想到沐寒就在身旁,他只觉得耳尖都在滚烫。
沐寒就站在他身旁,他的坦率让她原本沉静下来的心脏又泛起了一丝涟漪,这陌生的感觉令她产生了类似指尖发麻的不适感,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患了心疾,竟有些喘息困难。
“真心是有多真?”晨光笑问。
此话一出,陈炎完全愣住了,这问题让他的脑袋里突然呈现了空白,有多真?这他要怎么回答?
两方筵席上的官员也不解凤帝为什么忽然这么问,这草率的问话一点也不符合现在的场合,更不符合凤帝的身份,可她应该不是闲着没事想磕牙,被当事人回绝了的联姻似乎开始向奇怪的方向发展。
晨光见陈炎不说话,唇旁的笑意更浓:“你很想与沐寒结成婚姻?”
他都已经被拒绝了,陈炎苦笑了一下:“想,可是……”
晨光没有给他“可是”下去的机会,唇噙浅笑,淡淡地打断了他:
“既然你想与她成婚,你可愿意嫁到凤冥国来,我允你做沐府的男主人,往后你就在沐府为沐将军料理内务,相妻教子,凤冥国不会亏待你的。”
陈炎瞠目,这番话颠覆了他的认知,同时让他觉得哭笑不得,张口道:“陈炎乃男子,怎么能……”话还没说到一半就僵在口里,他原本想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嫁,还相妻教子、料理内务,可忽然想到她就是女人,她是不会嫁的,那就只能她的男人嫁了,也许在她的观念里,男人才是嫁的那一方。凤冥国在他看来伦理混乱,可赤阳国不是这样的,他的常识也不是这样的。
底下的赤阳国席面已经炸锅了,众人都认为凤帝的这番话是对陈炎的羞辱,也是对赤阳国的羞辱,岂有此理!
晨光看着陈炎笑出了声:“你若不爱听‘嫁’这个字,看在沐寒的面上我可以换种说法,你可愿意为了她来箬安生活,帮助她打理府中内务,照顾妻子儿女,也许在日后的日后,你也能在凤冥国得个一官半职,但那要看你的本事。凤冥国的官场是雾障后的泥沼,能活在官场上的都是摸爬滚打过的强者,没点本事坐不到现在。”
凤冥国的官员闻言,一时不知该哭该笑,哪有君王亲口承认本国官场是泥沼的,这话在外人面前说让外人怎么看?虽然真实情况差不太多。原来陛下也知道他们活到现在不容易,尽管他们活得不容易的原因九成是因为陛下,可话从陛下嘴里说出来,他们这些人简直疯了,居然还有点小感动。陛下认同了他们是“有点本事”的人,凤冥国的朝臣仔细咂摸着这话,越咂摸越觉得苦涩,几乎溢出心酸的眼泪。
陈炎已经被晨光说蒙了,脑筋在大脑里拧成了一根死结,他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连该怎么将这件事顺利地思考下去都忘了。
晨光皱了皱眉,语气忽然严厉起来,她看着陈炎,慢条斯理地道:
“陈将军,很难回答么?我只是问你愿不愿意为了你爱慕的人离开家乡搬来同她一起生活,又没问你愿不愿意为了她去死,为了她弑君杀父背叛国家。你是武宁候的次子,无需承袭爵位,沐寒却是她父亲的独女,沐家唯一的继承人;论官阶,你是监门卫郎将,她是左卫府副将军,你勉强算是和她差不多,她还有个虚衔比你高一级,这样你都不愿意离开家和她一起生活,却希望她背井离乡放弃官职嫁去你的国家,你的爱慕,不过如此。”
她每说一句,陈炎的脸就白上一层,到最后已经苍白如纸,又在一瞬间突然爆起了涨红,巨大的色彩变化让看着的人心生忧惧。
晨光的那一句“弑君杀父”不止将陈炎的亲爹陈鹏将军气得脸色铁青,也让窦轩的神情在瞬间阴沉下来,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或许凤帝有所不知,在我们赤阳国,都是女嫁男娶,从来没有男嫁女娶之说,不似凤冥国……说来也怪,我记得从前的凤冥国应该和赤阳国一样,君臣父子夫妇,长幼尊卑有序,好像自凤帝登基之后,凤冥国就变了,人伦变了,风化也变了……”
他这话已经不是若有所指,而是在直接骂晨光是改变凤冥国人伦教化的罪魁祸首,在骂现在的凤冥国人伦崩坏风化沦丧,凤冥国的官员们闻言,脸色刷地变了,个个义愤填膺,竟然当着他们的面骂他们,岂有此理!
晨光也不恼,她看着窦轩,微微一笑,淡声道:“赤阳帝误会了,凤冥国从来没有变,一直以来凤冥国都是强者为尊,强可自主,强可自由,强,可随心所欲,强,可坐拥万物。”
窦轩唇边的浅笑在注视着她时一点一点地被蚕食进黑暗里,漆黑的瞳仁深处猩红色的幽光诡谲地跳动着,坐拥万物……“万物”这个词她以为她说得很隐晦么,不,并不隐晦,她只是换了个词汇,她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要坐拥天下。
这个女人在向他宣战。
赤阳国的官员们一个个脸色阴沉发青,这个女人,好嚣张!
凤冥国的大臣们却觉得神清气爽,陛下挑衅赤阳帝看得他们热血沸腾豪情万丈,陛下说得没有错,他们的凤冥国就要包揽万物,他们的陛下要坐拥天下!
“看来这桩婚事是做不成了。”窦轩阴沉着一张俊俏的脸庞,看着晨光,慢声说。
“只要赤阳帝割爱,将陈将军送到凤冥国,也不是做不成。”晨光似笑非笑地道。
窦轩扬起了一抹不达眼底的浅笑,问:“为何凤帝不愿割爱?”
晨光笑靥如花:“不是我不愿割爱,而是陈将军他说他心生爱慕。”她在“他”字上加了重点。
短短的一个字,却如雷,在一直呆愣着的陈炎和沐寒心中炸开。陈炎的表情变了变,沐寒则猛地从恍惚中醒来,慢慢恢复如初。
荣凰 第一千四百四一章 选择
第一千四百四一章 选择
气氛眼看着变得剑拔弩张,赤阳国和凤冥国的官员们均紧张起来,无论是出访还是提出联姻都是为了稳定两国之间的关系,不是想找茬发生冲突,眼下却变了味儿,凤帝和赤阳帝一言不发,就这么皮笑肉不笑地对视着,给人一种正对峙的感觉。凤帝那是出了名的好斗,赤阳帝也不是个脾气随和的,两方人马都害怕这两个人当场打起来,皆捏了一把冷汗,现在可不是开战的时候。
正在这时,一直坐在前方沉默的沈润忽然开口,淡淡笑道:“赤阳国的友善之意凤冥国收到了,只是国与国的联姻,更应该讲求个两心相悦,情投意合,若是相互厌憎,一语不合都能大打出手,反而违背了联姻的初衷,既然两个人都不情愿,此事不如择人再议。”
他这么一开口,招来了所有人的注目。窦轩从晨光的脸上移开目光,望向沈润,过了一会儿,呵地笑了:
“容王此话在理,互相厌憎的姻缘,大打出手是轻的,拼个你死我活都有可能,看来,容王是深有感触啊!”
他的话也是在场之人想说却不敢说的,容王口中的两国联姻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在做前段容王时,闹得沸沸扬扬的与凤冥国大公主的联姻,也就是和上面的那一位。那场联姻,何止是大打出手,那可是山河易主、国破家亡啊。容王殿下的心态也是出奇的强大,自己提起来居然能面不改色,从容自若,不得不说凤帝的驯服手段一流。
沈润知道窦轩在讽刺自己,窦轩这厮从来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他也不会把窦轩的话放在心上,闻言,只是轻浅一笑。
窦轩见他反应平淡,更觉无趣,哼笑了一声,对着晨光道:
“既然两个人不情愿,择人再议吧。”
晨光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站在大殿中央的两个人,陈炎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有点闷。沐寒则觉得十分尴尬,无穷无尽袭来的尴尬感甚至让她有点恼火陈炎,恼火他没有在事前和她说一声。可转念一想,和亲基本上不会考虑女方的意见,以往这一类和亲只看两国君主是否愿意,都愿意婚事就成了,谁会关心当事人愿不愿意,今天是因为陛下问她她拒绝了,婚事才没成。想到这里,她反而平静了,只是这时,趋于平静了的内心深处忽然被她察觉到了一丝隐于幽暗的沉闷。
歌舞继续。
宴会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沐寒归席之后听到许多人在小声议论她,她坐了一会儿,感觉朝中的老头子嘴碎程度不亚于那些市井小民,心里烦,又不能逃席,只好出去更衣,顺便透透气。没想到去更衣也能听见议论声,两个随父进宫赴宴的小姑娘闲聊,话里话外都是“她长得那么丑,那个看起来一表人才的赤阳国小将怎么会选择她当和亲对象,她竟然还拒绝了”,言语间尽是不服气。沐寒在隔间里听着,颇感无语,她想起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少女时期赴宴偶尔也遇过几次,只不过那时候人们谈论的对象是那些名动京城的才女、美女,也不会说人家“长得丑”。
沐寒摸着脸心想,她确实相貌普通,也到了该子女成双的年纪,可不至于被说成“丑”吧。
为了避免尴尬,她等人走了好一会儿才从隔间里出来,漫步在安静的甬路上,她仰头望向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落眸之时,一道颀长的身影填进她的视野,让她的心突如其来地撞了一下,头脑产生了一瞬的空白。她开始呼吸不畅,往左走想绕开他,他跟着往左,她又向右,他也跟着向右。短暂的混乱之后,她终于绕过他,整顿步伐,正要前进,陈炎忽然回过头唤住她:
“别走!”
沐寒迈起的脚停在半空,想了想,觉得他们没有什么话好说,便不理睬,继续向前走。
陈炎快走两步拦在她面前,对着她一揖到底,语气诚恳地道:
“今日之事是我不对,我的错,你别生气。”
沐寒驻足,看着他低下去的官帽,仔细想来他也没做错什么,两国联姻是由国君制定的,人选也需经由国君同意,不完全是他的责任,他只是没有提前告诉她,一来他是赤阳国人,没有义务提前告诉她,二来告不告诉她都得发生今天这一出,这么想她确实没什么好气的,于是她淡淡地说:
“我没生气。”
他猛地抬头,墨眸晶亮,眼底闪烁着尚未褪尽的欢喜,他笑容灿烂,语气略促地问:
“那我们还是朋友?”
沐寒哑了口,他仿佛很期待似的,让她有种上下唇粘起来的错觉,过了一会儿,她说:
“你是赤阳国人,我是凤冥国人,我们不可能做朋友的。”
两国早晚要开战,他们身居武职,不是那些个满嘴“和平正义”只想苟着的文官,会不会打、会打成什么样他们比谁都清楚,现在比从前更不适合玩“好朋友”的游戏。
他眼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下去,沐寒第一次从他人的眼里看到光芒熄灭,他似不甘心,半垂下眼眸,低声道:
“你不是龙熙人么?”
沐寒现在再听到这种话已经不会觉得扎心了,她淡声说:“如今龙熙人属于凤冥国。”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我领的也是凤冥国的俸禄。”
陈炎笑了一声,抬眼看她:“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沐寒没有说话,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讽刺她。
“如果,”陈炎凝着她的眼,轻声问,“如果你来赤阳国,赤阳国给你的比凤冥国更多呢?”
他的语气有点认真,似在招揽。
沐寒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她能从他的言语里感受到真诚,她并不怀疑他此刻的真心,可她既不幼稚也不愚蠢更不纯情,她在官场的日子不短了,赤阳国的官场环境是个什么样子她也略有耳闻,先不说赤阳国的官场会不会毫无芥蒂地接纳她这个来自凤冥国出身龙熙的女人,单说整个赤阳国官场,还不如凤冥国,她有自信能在凤冥国建功立业,可赤阳国的官场,绝对不适合她。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眼,他的双眼浓黑如墨,比万籁俱静的夜空还要清澈,被他用这样的眼眸注视,她的心底突然掀起澎湃的情浪,让素来冷硬的她变得柔软起来。与他断绝联系是从明确了两国早晚会有一战开始的,她担心自己陷得太深,凤冥国的将领和赤阳国的将领不会拥有光明的未来,连和平都不会有,这样的两个人自然早断早好。可今天发生的事给她提供了一个她从未有过的思路,她凝望着他,若她顺从了她心中那股子肆意冲撞的悸动,她将放下一切,如他所愿,跟他回到赤阳国,做他的妻子,成为新的赤阳国人。
龙熙国早已灭国,她是凤冥国人还是赤阳国人其实都一样,只是做他的妻子,意味着她必须要放弃她在凤冥国拥有的和将会拥有的,她需得脱去将袍,穿回繁重的裙装,为人妇,为人母,从此她的人生里将只有他和与他相关的一切。
兼得是不可能的,这是一道需要做出选择的难题。
在孤独的人生里,能出现一个和自己谈得来的、可以充分地调动起自己情绪的人实属不易,沐寒看着眉目俊朗的陈炎,一想到这或许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遗憾和不舍令她难过,同时她也明白,她对他的感情不足以让她毫不犹豫地放弃一切。
她想,他亦是如此。
荣凰 第一千四百四二章 碎语
第一千四百四二章 碎语
沐寒直白地拒绝了陈炎,有那么一瞬,她很想跟随在他身边,可那一丁点的感性终究还是让理性压碎了。她不想做一个依附于丈夫、人生只剩下相夫教子的女人,况在人不生地不熟的赤阳国,就算她安分守己,按两国的局势看,后期少不了凶险,凭他未必能护得住她。像她这么个在才子佳人的戏文里只适合做路人的人,还是得靠自己活着,靠自己活着就要有能够审时度势的眼光,那么在面对一段毫无希望的关系时,婉转没有必要。
陈炎连着被拒绝两回,看表情又受了一次打击,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苦笑了一下,沐寒心想,其实他什么都明白,他什么都懂。
西边的游廊下,梅花形的漏窗后面,沈润站在暗影里。他对自己的行为颇感无语,他真不是故意偷听的,他只是出来听一下付礼的汇报,碰巧遇见了从清和宫偷溜出来的陈炎,感觉对方鬼鬼祟祟的,心生狐疑,就潜在后面跟着他,想看他是不是要做坏事。眼看着他往提供给贵女们的净室方向走,沈润还以为对方心怀不轨,没想到竟然撞见了诉衷肠的一幕,这让他十分尴尬。
沐寒直截了当、毫无掩饰之意地拒绝了陈炎也让他有点尴尬,他最近替人尴尬的毛病越来越重了,看着陈炎斗败公鸡似的垂下头去,他又替陈炎尴尬起来。这桩姻缘确实不是好姻缘,沐寒拒绝是对的,可她拒绝得这么不留情面,沈润旁听都有点扎心。沐寒变了好多,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了,他一直觉得他对她很了解,可短短几年的工夫,她就像变了一个人,陌生又独,似矗立在风雨中的一块铁板,虽有轻微摇晃,却给人一种屹立不倒的坚定,再不是那个藏在父亲的保护罩里高喊着要实现理想的小女孩了。
沐寒留下陈炎先走了,头也不回。陈炎半转过身,目送她的背影,点漆似的眸子掩藏着一丝落寞与不舍。沈润旁观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对这种情深暗藏的戏码很不适应,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转身要走。他开始盼着快点夜深宴会快点结束,他好把这段当成故事讲给晨光听。
正在这时,一名姿容艳丽衣着华贵的女子穿过远方的花丛,款款而来,沈润眸光微闪,停住正要迈开的脚步,来人是珠光宝气堪比宫灯的含章公主。
沈润对这个年轻的姑娘没太多好感,她长相尚可,就是妖里妖气的,总让他想起鬼怪故事里的蛇精、蜘蛛精、蝎子精。好好的一张脸,妆容过于浓腻,遮去了清澈的美感,在他看来实在画蛇添足。再加上她早年言辞不逊,常有恶语,性子野辣,不懂教养,没有一点皇族公主的尊贵,总之沈润很不喜欢她。
含章公主走路带风,仿佛踮着脚尖,飘似的,悄无声息地来到陈炎面前。
陈炎比沈润慢片刻发现了含章公主,自沐寒的身影消失处收回目光,他隐去失落,恢复如常,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含章公主翘着脚尖,对着陈炎刚刚目送的地方望了一会儿,扁了扁嘴: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又老又丑!成天跟一群脏兮兮的男人混在一起,不臭也被熏臭了!”
沈润:“……”他就说这姑娘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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