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凰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李飘红楼
陈炎无话可说,只有沉默。
含章公主见他不说话,哼了一声:“真想不通!皇兄怎么会挑了这么一个女人做和亲的对象,能和赤阳国联姻的,就算不是凤冥国的公主,至少也该是个年轻貌美、匹配赤阳国权贵也不寒碜的贵女,姓沐的这个女人,那皮肉,比兵营里的脏汉还要糙,也不知道皇兄是怎么想的!”她摇了摇插满珠钗金银闪烁的小脑袋,一脸不解地向清和宫的方向走去。
陈炎暗自恼火,他武官出身,也是日夜扎在兵营里的,含章公主话里话外都是对武人的鄙视和嫌弃,要不是她是公主,他真想跳起来揍她。
沈润听了含章公主的话,却皱了皱眉。“皇兄怎么会挑了这么一个女人做和亲对象”,也就是说,提出赤阳国和凤冥国联姻的人是窦轩,选出沐寒这个人选的也是窦轩。这就有点奇怪了,他不太相信窦轩是因为偶然得知了陈炎和沐寒的私人关系,才想要促成这一段婚姻。陈炎和沐寒他们这边也知道,并没有到情人的程度,只是一般书信往来的朋友,后来还断了联系,只因为这个就选了这一对作为两国联姻的对象,对窦轩来说不太可能。正常情况下,沐寒这样的女子也不会被选为和亲对象,难道说,窦轩另有目的?
沈润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窦轩的目的是什么,陈炎已经回去了,他蹙着眉往回走,走到半途,漏窗的另一侧,迎面走过来两个酒意正酣的人。借助廊下的光线,沈润隐约看见那两个人穿着赤阳国的官服,一边走一边操着浓重的赤阳国口音闲谈,其中一人带着酒意,大着舌头笑道:
“那凤冥国的女帝,看面相就不是仁善之辈,争强斗狠,嗜杀成性!你说,凤冥国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偌大的凤冥国,那么多男人,居然容她在帝位上坐了这么久!当初她登基的时候,被多少人断言,不出一年她就会被从皇位上赶下去,不得好死,永世不可超生!那时候我还和丞相打赌来着!”
“谁说不是?!我还以为龙熙帝在她身边伏低做小,隐忍不发,是准备伺机而动,卷土重来,谁知道苍丘国都被凤帝收下了,龙熙帝动也不动,怕是早就溺死在温柔乡里了!”另一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酒腔浓重的人哧地笑了,阴阳怪气地问:“凤帝,也算温柔乡?”
另一人感叹:“美则美,靠太近会掉脑袋!”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前一个人用轻蔑的口吻道:
“要我说,还不是容王太无能!龙熙帝,亡了国,被凤帝像个奴才一样囚在身边,他也是做过一国之君的人,你看他刚刚在凤帝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七尺男儿,一点血性都没有!想复仇总有法子,日夜在凤帝身边,就算凤帝再防备,总有松懈的时候,一瓶毒药一把匕首就能解决的事儿,说白了,就是没有胆量!无能之辈,活该做亡国奴!”
另一个人只是笑。
两人说笑着向净房的方向去。
沈润站在漏窗下,一缕清风吹过,吹起廊下的宫灯,灯影摇晃,将他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他的脾气极好,鲜少生怒,可也架不住被那两个人撩拨得肝火乱窜。那两个人废话太多,他都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回怼起,他是个出身高贵教养良好的人,一般不会骂人,可是现在,千言万语他只想汇成一句——
去你奶奶的!
一瓶毒药一把匕首?这么能耐,怎么不自己去试试,看看永世不得超生的那一个会是谁!
荣凰 第一千四百四三章 责辱
第一千四百四三章 责辱
宫宴结束时天已经黑了。
是在剑拔弩张中戛然而止的。
次日起,赤阳国的使团成员将会根据自身的官职就商贸、军事、领土、关税等问题与凤冥国的相关官员进行会谈,如今苍丘国的国土已并入凤冥国,赤阳国和苍丘国原有的协议尽数作废,需要重新拟定,明日开始,两国官员将会进入一场充满硝烟的唇枪舌战。
华丽的宫宴并没有让两国的关系缓和,反而因为筵席上发生的各种不愉快使气氛变得愈加紧张,桀骜惯了的赤阳国人暗恨凤冥国从上到下油盐不进,不仅不对他们的主动出访感恩戴德,反而充满敌意,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凤冥国的官员虽然习惯性地忌惮赤阳国,可如今天下的格局到底不一样了,凤冥国依靠战争实现了飞跃,赤阳国却逐渐式微,此时赤阳国还妄想在他们的国君面前摆出“第一大国”的面孔,就有点可笑了。
宴会尾声时,赤阳国丞相宋昭突然提起北地的两座硫磺矿,窦轩随即对晨光说,那两座硫磺矿虽在苍丘国境内,却是赤阳国帮助苍丘国开发的,当时开发出的硫磺矿共有四座,苍丘国将其中两座赠给了赤阳国,也就是说,那两座硫磺矿属于赤阳国。现在凤冥国占领了苍丘国,可矿本身归属赤阳国,赤阳国方面要求凤冥国归还苍丘国境内属于赤阳国的两座硫磺矿。
凤冥国的官员们本就憋着满腔不服,听了赤阳国方面的无礼要求,瞬间心头火起。先不说关于硫磺矿的归属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那也是赤阳国和苍丘国的约定,与凤冥国无关,凤冥国武力占领了苍丘国,苍丘国境内的一切尽属于凤冥国,赤阳国这时候嘴皮子一碰向他们索要硫磺矿,谁不知道赤阳国的火器制造厉害,赤阳国的野心路人皆知。
毫不掩饰的索要,不仅说明了赤阳国不屑凤冥国的武力,也说明了即使现在凤冥国可与赤阳国分庭抗礼,赤阳国骨子里的傲慢依旧不退,完全不把凤冥国放在眼里。
崇政院副使范和兴先跳出来驳斥,言两座硫磺矿虽有,可说那两座硫磺矿为赤阳国所有,纯粹是无稽之谈,还暗讽赤阳国想占便宜想疯了,以为嘴皮子动一动就能白得两座矿。
宋昭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辩解,说赤阳国手握苍丘国赠与赤阳国硫磺矿的文书,还说此事苍丘国官员尽知,只要问上一问,就会知道赤阳国之言不虚。
听此意,赤阳国是打定了主意要抢,连一贯好脾气的南平伯罗宋都忍不下去了,他冷笑着,用提醒的语气言道,苍丘国已亡,不管苍丘国和赤阳国有过何种协定,都是往事,就算赤阳国要履行,也应该去找苍丘帝,和他们凤冥国说不着。
苍丘帝早就死了,让他们去找苍丘帝履行,不就是让他们到下面去找的意思么。赤阳国官员大怒,态度越显强硬,凤冥国众臣因此觉得赤阳国人给脸不要脸。一个不给,一个要抢,眼看着场面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朝中也有一些怕事的官员,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喘。
就在这时,沈润开了口,他含着笑,用“天色已晚,宴会暂休,两国国事明日再谈也不迟”这样的话来缓和气氛,却不料窦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诡黑的眼底掠过一道阴厉,皮笑肉不笑地问:
“我与凤帝言谈,你是何种身份,也敢介入其中?”
这是相当阴毒的一句斥问,可以说是毫不客气,充满了轻蔑与嘲讽。完全不掩饰的讥刺,当着两国朝臣的面,在权贵如云的筵席上,羞辱的效果飙增了千倍、万倍。
窦轩说着,抬眸,似笑非笑地瞥了晨光一眼,再次望向沈润时,用讥讽的语气问他道:
“难道说,你能做凤帝的主?”
他是在责难沈润敷衍了两国间的争执,又自作主张替晨光结束了宴会。
沈润当然做不了晨光的主,即使他能靠吹枕边风去改变晨光的一些决定,也不可能真的去操纵帝王的思想,“操纵”,这对像晨光这样的君王来说是最大禁忌,因此,当有人将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往这类上靠拢时,无疑是一次险恶的离间。
而窦轩嘲弄沈润最大的点,也是沈润最为鲜血淋漓的刺点,不管窦轩是什么来历什么血统都已是赤阳帝,晨光是凤冥帝,而沈润自己,他已经亡国了。亡国之君,名份上,他并非帝夫,职衔上,“容王”只是虚名,非官职,严格来讲,他至今都没有在政事上的实权。真正臣属于他的龙熙官员早被她杀的杀裁的裁,现在位居高职的龙熙官员全是她提拔起来的,朝中人肯给他三分薄面,全是因为背后有她,他的权力是她给的,她随时可以撤回。
在本国人眼里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在他国人眼中,以沈润现在的身份,他在两国谈判里的确没有多话的资格,对方不深究也就罢了,窦轩故意拿住这一点,沈润无话可说。
窦轩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如此犀利的言辞斥问,确实耻辱,沈润的内心不是一点波动没有,尤其各种目光纷至沓来,嘲笑的、同情的、疑惑的、阴谋的,如芒刺背。可他深知窦轩的恶意,他惯会掩藏情绪,面对窦轩充满恶意的讽刺,他表面上安之若素。
就在大殿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时,坐在帝位上的晨光忽然开口,淡淡道了句:
“天黑了,我也乏了,都散了吧。”说罢,站起身,头也不回地退了席。
赤阳国的官员们一心期待着容王恼羞成怒进行反击,那样赤阳国就有借口拿捏凤冥国了,或者容王干脆和不会维护他的凤帝闹起来,这也是他们十分想看的。哪成想容王没闹起来,凤帝先甩袖子走人了,两国宫宴,她丝毫不顾及赤阳国使团还在,擅自结束宴会,说走就走,走之前连一句交代都没有留下,这根本就是对赤阳国的蔑视,这是对赤阳国的变相羞辱。
窦轩面沉如水。
原本想看热闹的赤阳国人因为晨光的怠慢勃然大怒。
凤冥国的官员们却开始心惊胆战,陛下突然拂袖离席,说明陛下已经十分不耐烦了,陛下不耐烦说明陛下心情不好,陛下心情不好,他们就没好日子过了。
荣凰 第一千四百四四章 甜羹
第一千四百四四章 甜羹
沈润养在凤凰宫的兰花开了,这是他第一次养活这个品种,多少有点兴奋,晨光拂袖而去,他也懒得再装仁善,不顾赤阳国人的怒色,直接命张兆仁送客。不客气地打发走了赤阳国的使团后,他无视因得罪了赤阳国人又开始忧心忡忡的众臣,干脆回凤凰宫看花。自提起苍丘境内的硫磺矿,赤阳国那些人简直就是把“打劫”刻在了脑门上,对方挑明了目的,他再“以和为贵”,那就不是“伪君子”,是“傻子”了。
晨光歪在庭院内的美人榻上,看沈润提着小壶浇那盆终于没有被他养死的兰花,花色素雅,香气幽淡,清而不浊,他养花都非得养一盆“君子高洁”,心里面喜欢的明明是又大又鲜艳的花儿。
“美么?”他很高兴,仿佛忘了刚刚在宫宴上的不快,放下水壶,展示宝贝一般,笑吟吟地问她。
晨光单手支颐,瞅了他一会儿,反问:“你为何不养牡丹花?”
沈润见她回了事关他兴趣的话题,越发兴奋:“你没说过你爱牡丹,这兰花养活了,等我再养一盆魏紫给你看。”
晨光看着他兴致勃勃的神情,忍不住问:“你真喜欢养花么?”
沈润愣了一下,没猜出来她问这句话的意图,暗想她是不是要责怪他玩物丧志,不禁有点憋闷,脸微沉,不悦地嘟囔:“我总得有点除了批阅奏章以外的爱好,我又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地批阅奏章,那成什么了?”
他在“批阅奏章”四字上加了重音,批阅奏章是他最常做的事,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既不能太像个工具,那就不是人了,也不能不像个工具,他要有合适的见解,但不能太勤于政事,她才是凤冥帝,这个国家里只有一个人能“勤于政事”,那个人必须是她。这样复杂的事做起来,他需要一两样爱好来纾解,他的爱好又不能太复杂,需得修身养性、平心静气、人畜无害,不会招来揣测,也不会显得可疑。这一切说到底,都是为了让他二人之间不会产生不必要的隔阂,为了维持两个人的和平和谐与稳定,他需得万般小心,他不愿意只因为自己不谨慎走错了路,使二人产生误解,浪费光阴。
晨光听出了他话里的怨气,她知道今天的宫宴他过得不顺,那些赤阳国人多半是故意的,一个个对着他明里暗里冷嘲热讽,几次三番刻意激怒他,连她坐在上位都有耳闻,想来他自己听到的比她听说的更恶劣,尤其是最后窦轩当众质问让他没脸,窦轩是赤阳帝,沈润以现在的尴尬身份面对窦轩时确实无言可回,心里面自然憋闷。
窦轩公然向她索要硫磺矿,这是晨光没想到的,她以为对方是来维持表面上的和平兼打探凤冥国的底细,哪知道对方是来“抢劫”的,窦轩敢来抢,他想抢的应该就不只是两座硫磺矿。
想到这里,晨光的面色阴沉下来。
此时的她有些奇怪,从窦轩主动出访,再到公然打劫,他到底哪来的底气?
沈润原本以为他怨怪一句能得来她的软话,等了半天却发现她又陷入了思考,他无语地看着她时,忽然想,得亏她是女子,她要是个男的,绝对打一辈子光棍。
司八捧着一盅雪耳香芋炖莲子缓步走来,沈润先看见了,上前两步,将她手里的托盘接下,那意思就是让她下去,引来司八不快的一眼。沈润也不在意,转身,将托盘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晨光刚在宫宴上没怎么吃东西,多半是因为对着一身红衣的窦轩反胃吃不下去,沈润在心里愉快地想。
与炖盅一道送来的还有一碟蜜饯鲜桃和一碟玉豆糕,沈润净了手,将泛着热气的雪耳莲子舀到玉碗里,递给仍在沉思中的晨光。
晨光回过神,接了玉碗,沈润借机挤上榻,跟着她歪靠着。晨光被他挤在美人榻里侧,干脆坐起来,她舀起一勺莲子羹吹着,忽然问:
“你说,窦轩为何突然提出要沐寒去和亲?”
沈润吃了一块蜜饯鲜桃,差点被甜掉牙,皱起脸,闻言想了想:
“不是因为知道了沐寒和陈炎有书信往来么?”
晨光嗤了一声:“难道窦轩改做了月老,发现沐寒和陈炎有私情,想要成人之美?”
“怎么可能?”沈润听着也笑了,狐疑地说,“沐寒我想不出她有什么能让赤阳国惦记的。”赤阳国不缺武将也不缺女人,说实话,沐寒无论是将才还是容貌都不至于让赤阳国费心思争抢。
晨光慢吞吞地吃着莲子羹,半天没有言语。
沈润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忽然低下声音问:“你觉得,窦轩、如何?”
“什么如何?”晨光面露疑惑。
沈润眼望星空,用闲谈的语气随意又刻意地说:“我今天看他还和从前一样,挺美的,一把年纪了,也不见老态……”
晨光双眸微眯,盯着他打断道:“我与他同龄,你说‘一把年纪’了是什么意思?”
“……”沈润倒忘了这茬了,“你不觉得他作为一个男人很、漂亮?”
“我看不出他是个男人。”晨光实话实说。
沈润一下子高兴起来,努力忍住想要大笑,一本正经地道:“确实!他漂亮过头了,穿上女装能和你做姐妹!”
晨光不解他为什么突然高兴,说出的话还不着调,狐疑地看着他,就听他接着又说:
“窦轩此行着实诡异。”
晨光望着他,等待他说明。
沈润拈起一块玉豆糕放到她唇边,等她咬了一口才道:“若我是他,这一趟我不会来,就算寄望两国建交我也不会亲自来,除非我有能克制你的手段,或者我很有把握你杀不了我。”晨光与其他君主不同,她杀伐肆意,在外以“暴虐”闻名,窦轩敢亲自来,也许不是因为他疯了或者没脑子,而是他有把握晨光杀不死他。
晨光闻言,又一次陷入了思索。
沈润等了半天,见她不再张口,便将剩下的半块玉豆糕塞进嘴里,他望着她在朦胧的月色下绝美的脸庞,细长的指尖抬起,悄无声息地卷上她乌黑柔软的发丝。就在这时,成安匆匆走来,在不远处停住,轻声禀报道:
“殿下,礼部张大人求见。”
沈润愣了一下,礼部侍郎去送赤阳国使者,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要求见他?
他一头雾水地望向晨光,晨光心想八成是有事,但不是大事,张兆仁怕挨罚,就来找沈润处理。她今天乏了,也懒得理会,点了点头,让沈润去了。
荣凰 第一千四百四五章 私邀
第一千四百四五章 私邀
晨光歪在美人榻上,用勺子慢慢地拨弄手里的雪耳炖莲子,不想沈润走后没多久成安回来了,战战兢兢地蹭过来,蚊子叫似的轻唤了声:
“陛下。”
晨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出事了,懒得抬眼,淡声问:“何事?”
成安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回答:“殿下命奴才过来禀报陛下,刚才户部的张大人求见,说、说才把赤阳帝送出宫门,赤阳帝就遇袭了,赤阳帝的禁卫护驾,没想到才一转眼的工夫赤阳帝居然不见了,沐将军和高将军带人去追查刺客,赤阳国的使者急了,闹着一定要凤冥国给出说法,殿下已经跟着张大人去宫外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在晨光的注视下大气不敢喘,赤阳国的国君出访凤冥国,不仅在凤冥国的宫门外遭遇刺杀,还丢了,这种离谱的事传出去,全天下都要嘲笑凤冥国禁宫的护卫水平,赤阳帝凭空丢了,这绝对是要马上、立刻开战的节奏,凤冥国能打过赤阳国吗?
成安越想腿越软,尤其陛下还在森冷地注视着他,要不是陛下最讨厌战战惶惶的奴才,他现在已经跪下了。
晨光看着成安,却不是真的在看他,眼神也谈不上森冷,她只是在奇怪,诚然窦轩暴毙对她来说不是坏事,可在宫门外搞行刺,那也太蠢了,这种蠢事绝不是她干的,到底是哪个蠢材干的?
兀自狐疑时,耳畔忽然传来异动,电光火石间,她眉微蹙,看了一眼诚惶诚恐的成安,挥退了他,放下玉碗,站起身,慢吞吞地向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御花园距离凤凰宫不近,她走路又慢,三步一停五步一缓,磨磨蹭蹭了许久都没有到达,路上遇到巡逻的御林军,都因为看见她独自步行感到惊讶,慌忙避让行礼。晨光将他们打发走,继续慢吞吞地挪动步伐,登上架在玉龙池上的石桥,眼望对岸御花园的方向还有很远,她干脆歇了下来,站在桥上凭栏望去,月光朦胧,悄然笼罩在碧绿的池水上,暖风掠过,水面上泛起了一层鱼鳞般的涟漪。就在这时,一只水鸭子自远处惬意地游来,扇动着翅膀,忽然“嘎嘎”地叫了两声,吸引了晨光的注意。晨光看着觉得这鸭子有点瘦,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用帕子包裹的玉豆糕,咬了一口,将剩下的半个揪成小块喂水里的鸭子。
玉龙池内种植了许多荷花,气候温暖,有些荷花已到了含苞欲放时,一株株,在宽大的荷叶间羞怯地拢着,修丽挺拔,静谧在潺潺碧水间,在月光下泛着幽淡的微光,如一盏盏秀丽的河灯漂浮,迷离地闪烁着。
微风染上了莲花的香气,静静地安抚着夜的躁意,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从石桥的另一头上来,在石桥中心驻足,远远地望着她。
纤长的身影掩在月的暗色里,晨光没有回头,仍在喂水鸭子,对方也不急,只是目不转睛地打量她,像在研究一件极有趣的物件儿。直到晨光喂完了糕,鸭子吃饱了,她用帕子擦了擦手,转身,望向远处的人,银月周围的薄云散去,刺目的红色映入眼帘,鲜烈的色彩,令人不喜。
“我说的是,请凤帝移步花园一叙。”窦轩单手负在身后,颀长而纤细,像一朵怒放在月光下的火莲,冶丽富贵,单凭他的相貌确实称得上“独立成画”,可惜落在晨光眼里,总觉得不管他装饰得如何华丽,也掩不去他深入骨子里的卑劣低廉。
“我肯走到这儿,你该跪地谢恩。”她早该想到宫门口的闹剧是他自导自演,花园一叙?哼,还不是因为他不敢进她守卫森严的凤凰宫。
窦轩因这话笑出声来,他用一双深邃浓黑的眼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浅笑吟吟:
“凤帝,从以前我就觉着,你真是个妙人儿,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有趣的女人了。”
晨光唇角微冷,从来只有她觉得别人“有趣”,所谓的“有趣”,是将对方当做物件儿衡量,而不是人,这是一种强势的傲慢,他竟敢如此评她:
“去了又回,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窦轩不惧,亦不恼,用轻盈的语气含着笑问她:“你想杀我?”
“你也可以自裁。”
窦轩轻声笑起来,如挂在廊檐下清脆的风铃,他弯着眉眼,在月光下倩丽无害,晨光却望见他森黑的眼眸深处那盈盈闪动的赤色光芒,如藏着阴厉的鬼怪般,令人胆寒。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华丽的衣裙未换,只卸去些沉重的头饰,少了在筵席上外泄的帝王之气,乌黑的长发如云,衣袂奢丽轻软,风起风落时,反而多了些九天之外遥不可及的仙气。
“天下第一的美人儿,令人魂牵梦萦了半生的美人儿,”他似私语,呢喃着,突然歪过头,如脖颈骤断的木偶般突然,他眼含古怪的笑意,用一种蕴着古怪的愉悦的语气问她,“晏樱是怎么被你杀死的?他是心甘情愿被你杀死?还是在被你杀死时充满憎恨地诅咒了你?”
“你这么好奇,不如下去问他?”“晏樱”二字并没有让她产生太多的波动,她有点厌烦和他废话,可她又很想知道他到底哪来的底气认为她杀不死他,他独自前来,一个暗卫都没有带,狂妄大胆。
窦轩对着她毫不动容的脸“啧”了一声:“真狠心,他可是在破城之前派出了一半精锐欲替你除掉我。”
“‘精锐’都没能除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晨光不是不知道晏樱在宜城破前派出精锐去围剿窦轩和亲手杀掉小苍丘帝是为她清理前路,可那些都不过是他输到临头才想起来为她做的,只因为他再无翻盘的可能,难道还要她感恩戴德不成?
“所以,最后是我赢了他,对么?”窦轩唇角上扬,笑得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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