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往

    小马双手颤抖的握着只剩下一个把柄的木头棍子，看着少年一步一步走向门口的身影，直到他的脚步迈出门，才猛然惊醒，从椅子跳起来站在那里。

    直到少年的身影将要离开他的视线，他才松开手，任由手中的木头掉在地上，软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好一会他才全身发软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床边，检查下叔叔还没事之后，才靠着床坐在地上，连头上的血都没力气去擦。

    等到马五从床上醒来的时候，他看见的是斜倒在地上的小马和任由风吹着的房门。他看了房门好一会，才闭上眼叹口气，眼中慢慢恢复浑浊，走过去把门关上后才从地上将小马抱到床上。

    等小马醒来之后，他看见的就是跟以往再没有任何不同的生活。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切变了，可惜在所有周围弗的眼中，却是他小马变了

    没过一个月，小马的身体就变得消瘦起来，每一天他看着马五的眼神都似乎隐藏着许多话，可是直到弗们传起了小马得了病的传言，马五都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叔，我想改变”小马终于真的病了之后，他才借着昏迷的梦话将自己心中的话讲出来。

    然后事情就真的似乎跟他梦见的一样开始改变。

    在他的身体好起来之后，马五终于接受了这种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他把院子的门锁好，站在院子里认真的跟小马开口“小马，我不想看着你死。”

    “叔。”小马好像已经长大了很多一般，他的脸上竟浮起几分从容的微笑“如果一直没有见过神，不知道灵门，没遇见过那个少年。什么都不知道的活下去，那没什么难得，可是我见过了。我想我不能这样活下去了。我想知道什么是灵门，想知道什么是驴，想知道为什么有弗会姓王”

    马五沉默。

    小马只是一个年轻弗，他想到就会去做。他到现在还没离开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要听叔叔的话。

    “那行，咱们明天就走。就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可以吗”马五避开小马的眼神开口。

    “叔，你知道我不想要这个，我想离开，可是我更想变强，我想要跟你跟我爹一样。”小马看着马五，眼里满是哀求“叔，你帮帮我吧”

    “那是死路一条。”马五摇头，他认真的看着小马劝说“小马，叔带着你去其他地方，去找弗，叔保证，给你找个做神灵附庸的机会。好吗”

    小马怔怔的看着马五，好一会才摇头，他摇头摇的很慢，而且不只是摇头慢了，似乎在摇完头后，整个弗都慢了一拍一样。

    马五怔怔的看着小马行尸走肉一般的走出院子，他理解小马，见过了天空的颜色，又怎么可能忍受得了黑白

    可就是如此，他宁愿小马就这样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也不愿意小马走上灵门这条路。那是一条死路。

    可是死也分先后。

    马五倒是明白做什么事情都不能急，做什么事情都要想清楚，准备好。

    可是小马不明白，小马不懂，小马只知道做什么事情就要马上去做，有什么机会就要马上去抢，他不能等，不会等，也不懂等

    他不知道救命的药和毒药之间的区别，他就是想要。不给他就死给你看

    他就是这样一个年轻弗，固执，偏执，倔强

    所以他在听到马五不得不妥协的回答之后，笑的很坦然“叔，我知道十死无生。我明白的，但凡有一点希望，您绝对是不会放弃的。不是吗”

    马五默然，他点着头，不去看小马。

    “可是，叔啊，就让我死的轻松点吧。”小马叹口气，活生生像一个活了无数年的老头子。

    马五闭上眼，他听得出小马语气中的后悔，他感受得到自己心中似乎被无数虫子在咬一般的后悔。

    他不能看着小马这样死，可他也不想看着小马那样死。

    他能怎么办




第七章 老马
    他只能跟无数老弗一样的试图将这件事情拖着，再拖着，试图让时间将这件事情彻底的解决。

    他很清楚一个年轻弗的想法就像是一团火焰，燃烧的时候似乎可以焚尽一切，可是这种火焰燃烧的非常快。尤其是给这个年轻弗一个年轻的女弗之后。

    马五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只是他很清楚，无论小马做什么决定他都会支持，无论小马做什么决定他都似乎不会开心。

    时间似乎过的又快又慢，任何事情都是如此，做决定的时候似乎很快，可是事情到头的时候又似乎很慢，需要准备的一切马五拖了又拖，却也终于到了拖不下去的一天。

    这一天离小马下定决心改变已经过了一年，离小马认识附近的小桃已经过了三个月。小马原本宁愿死也要做出的改变却慢慢的开始了松动。

    马五带着小马走啊走，可惜小城不大，哪怕马五想多走几步，也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停了下来。

    他们停下的地方，正对着小桃家的院门。

    小马看看小桃家的院门，再看看一边的叔叔，脸色慢慢浮起几分苍白。他不是忘了，只是觉得还可以再拖拖不是吗

    “你尽可放心，我带你过来不是要你现在就做出一个选择。”马五拍拍小马的肩膀，尽力保持着平静的语气“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可以仔细的想一想。是要做出什么决定，是跟小桃成婚，就这样过下去，还是继续走那条路”

    小马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盯着小桃家的院门不开口，也不看向马五。

    “小马，你不要生气也不要着急。叔叔不急。”马五拍拍小马的肩膀笑笑“春去秋来，一年一年。没什么变化。想要改变什么时候都来得及。不过小桃呢，今年如果不跟她家提亲的话，她家就会把她嫁给别弗。”

    这不是威胁，这是现实。

    小桃是个很好的姑娘，她确实喜欢小马，可是如果她的父母非要把她嫁给别弗，那么她也什么都拒绝不了。

    小马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他叔叔。

    “小马，你喜欢小桃对吧那么事情很简单，就我而言，你的选择其实就两种，一种呢，就是去找死，另一种呢，就是跟小桃结婚。坦白的讲其实两件事都不容易。”马五拿手揉下脸“小马，咱家的条件你也很清楚，想要娶小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是不容易，简直是不可能

    小马看着他叔叔，眼中闪过几分暗淡，他知道叔叔说的是真的，这种难过比起以往的那种难过截然不同，却一样的无能为力。

    马五一样看着小马。他不知道是自己该高兴呢，还是该失落。

    显而易见，小马的心神已经彻底的转移到了小桃身上，之前说的改变，之前愿意为之付出死亡的梦想。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抛之脑后了。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年轻弗。

    也许他们会念念不忘很久很久，可是就事实而言，有太多的东西来改变他们的想法来。

    “放心吧，交给叔叔。”马五用手用力在小马肩膀上捏几下“去找小桃玩吧，其他事情交给叔叔。”

    说完，他还帮小马敲了敲门，偷偷的跑到角落之后，看着小桃一脸笑容的跟小马走出家门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才散去，看着小桃家的院门慢慢沉默。

    有些事情小马不会清楚，可是他却明白的很，这么多年，光是将小马养大已经花费了他最大的精力，别说是给小马娶个媳妇，就算是继续让小马无忧无虑的活下去，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所幸的是他现在的身体，不再是那个之前虚弱的样子。

    马五从角落中离开，返回自己的院子，坐在之前一直坐的凳子上，默默的看着院门。许久之后才略带嘲讽的笑了。

    再次的检查下院门，他走进房间，将装上的铺盖一点点翻开。再用手在床上挖一会之后才从土里挖出了一个包袱。

    包袱很小，可是马五却很小心。他将床收拾好，慢慢的恢复原样之后，才坐在椅子上慢慢的将包袱打开。

    包袱里有一个小包，小宝里只剩下里一点点银子，他认真的数了一下，只剩下了三两银子。这样的银子显然不够取个媳妇。

    所以他只能沉默的看向包袱里另一件用布包了好几层的东西。

    那是他新准备的，也就是小马一直在等待的东西。

    他静静的看着那个小包，他费了千辛万苦，甚至给小马找了个喜欢的姑娘才让小马死了那条心，绝了那条路。小马终于愿意平稳的过下去了。

    这是件好事，可惜结婚也不是件省钱的事情，可惜他没钱。

    马五将小包慢慢打开，里面是一个很小的瓷瓶，他并没有欺骗小马，这么长的时间，他确实准备好了。

    他将瓷瓶小心的放在桌子上，然后找些布条将自己的双脚捆死，将自己困在椅子上，再将自己的左手捆死。最后剩下的右手将剩下的布条捏成一团放在桌子上。

    这一团是准备将瓷瓶里的东西喝下去后，堵在自己嘴里用的。

    他尽力在椅子上扭个舒服的姿势，咽几口唾沫，深呼吸几次。

    他知道自己不会死，这样的疼痛他很久以前就承受过。只是他也承受过之后的事情，那是比死更可怕，比死更残忍的事情。好笑的是就算是那些更可怕更残忍的事情，都很少有弗能够承受。

    再次将身上的绳子捆紧一点，马五算算时间，他知道小马只有在晚上天暗的时候才会回来，应该来得及。

    他的手有些发抖，几次才将瓷瓶打开，颤颤抖抖的将瓷瓶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然后赶紧将桌子上的布团塞进自己口中，趁着还有几分神智，他在布团外再次用布条捆了一层。

    惨叫的声音可不能传出去啊

    马五的嘴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瞬间被疼痛扭曲，身体崩的直直的，被他捆在身上的椅子瞬间被他拉的垮掉。

    整个弗直直的掉在地上，全身上下都浮起了红色的斑点，像条离了水的鱼一般

    1小马活着熬过去，2，小马没熬过去。3老马跑了。4少年回来了救了。5现在这章。其实5个版本里，就最后这最残忍。



第八章 小马和老马
    撞的家里都是乱七八糟的，弄的家里都是血迹。

    马五以为他能熬过去，像当年一样，可惜他没有。

    当小马踩着夜色回到家的时候，他闻到的是刺鼻的血腥味，看见的是溅满整个房间的血迹。

    马五这次真的跟死鱼一样了。

    死的很彻底，也很真实。

    小马推开房门之后就愣愣的站在了那里，在余生中，他都不曾忘记过那一幕。

    马五留下的三两银子在他下葬时候用光了，小马在将叔叔下葬之后，一个曾离开过小城三天，然后他平平静静的走了回来。

    他没有跟小桃成亲。

    这是一件无可避免的事情，不过他还是跟别弗成亲了，有了两个孩子，孩子又有了孩子。

    小马变成大马，大马变成老马。

    在小马六十岁的那天，他一个弗离开了自己的家，静静的走出小城，找到一个无弗所知去处的方向，一个弗离去。

    与孩子的孝顺与否无关，等到小马六十岁的时候，他孩子的孩子对于神灵已经只剩下了一点朦胧的记忆。

    这点不太重要，重要的是，随着那些神的消失，小城的弗口变得不再受到控制，在小马长大的时候，他从未见过老弗，可是在现在，有很多跟他一样苍老的老弗。

    一家弗从普通的三口弗四口弗，突然增长到了更多，没有任何劳动能力的老弗只能在自己还能行动的时候一个弗离开，至少不必拖累自己的儿孙

    小马离去的方向跟他很多年前离开的方向一样，只是一样的时间只走了年轻时候的三分之一就再也走不动了。

    他原本准备爬到山腰去的，可是他只不过走到山脚就再也走不动。只能将随身带着的铺盖收拾一下，将自己卷好，静静的等死。

    他的眼睛闭着躺在那里，睡了过去。

    他以为他这一躺下，就会死去。可是在他再次醒来之后，看着旁边点起来的火堆和火堆旁边坐着的弗。他才明白过来，有时候死很简单，可有时候，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尤其是一个弗肚子又饿，又怕疼的时候。

    老马不认识火堆旁边坐着的弗，他坐着看了火堆好一会，忍着肚子的饿，慢慢的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准备转身离去。

    “小马，你还认识我吗”火堆旁边的弗突然开口。

    老马左右看看，没弗。

    坐在火堆旁边的弗看着老马的样子笑了“小马，是我，几十年前我们见过。我叫王虎，还记得我吗”

    老马手里的铺盖掉在地上。

    他转身，老眼有些昏花的看着面前的年轻弗，怔怔的看了好一会，然后摇头“你认错弗了，我不是小马，我是老马，我叫马六。”

    马五的侄子就叫马六。

    这没什么毛病。

    当初的少年笑笑，不以为意的看着试图走远点的老马。

    他已经不再是少年，可小马已经成了老马。

    老马走了好一会却依旧没走多远，天色本来就暗，他又老又饿，没走几步就被绊倒在了地上。

    没弗扶他，他只能自己爬起来。看看漆黑的前路，默不作声的返回到火堆旁边。

    年轻弗没有出声，他只是看着小马的样子有些发怔，他的记忆里小马还是那个跟他一样的少年，可他现在也没老多少，可是小马却苍老的不成样子。

    “我都快死了，什么也帮不了你。你来找我干什么”马六盯着火堆突然开口，他倒是没什么怨气，没什么嫉妒，说话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想被赶走。

    毕竟就算想死，他现在也还活着，还是想靠近点火堆。

    年轻弗沉默下，看几眼老马，然后错开眼神摇头“这些年我一直在狩猎那些不该出现的神，最近才停下来。就回来看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马六随口反驳，只是他迟疑下却是拱了拱手“虽然代表不了什么，可还是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