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往

    可是他并不知道，他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他改变了很多很多，只要活过，怎么可能留不下痕迹？

    王瘦虎在龙无首的眼前消失，却并没有离开太远。就在小镇里，就在他之前常常站在的小土堆上面。

    小土堆只有土，上面没人，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在任何人眼中都不会有什么特别，可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常的小土堆，却留下了王瘦虎。

    王瘦虎蹲在小土堆上面，甚至挑选了几下后才用手抓起点土来。

    那土好像真有什么力量一般，让他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甚至还弄来了几分苦笑挂在了他的脸上。

    王瘦虎闭上眼睛，好一会才收起苦笑，他就知道他不该太靠近那些孩子，对于他来说那些纯粹的情绪是种无法拒绝而又致命的毒药！

    让他每一次欲罢不能。

    他手中的土，是杨木家的三丫捏下的泥巴。天知道为什么三丫会捏完泥巴后放在王瘦虎以前陪她所在的土堆上。

    应该是因为忘了吧。

    很可能就是在这里玩过之后随手放的。

    可是王瘦虎还是觉得这是三丫为他做的，是想他，是感谢他那段日子的陪伴。

    天知道！谁才能打破一个男人的自欺欺人？

    小心翼翼的把土收起，藏在某个只有他自己才能找到的地方，王瘦虎不再看这个地方一眼，直接去了他想要去的地方。

    那地方并不特别，却是人族的源头。

    那是一个空荡荡的洞窟，里面漂浮着一具人体。就好像站在空中一般，全身上下都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点。

    王瘦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这个地方，可是真正的走进这个地方却是第一次。

    他不想跟孙悟空翻脸，对于孙悟空，他有几分畏惧，有几分感恩，有几分怨恨，也有几分崇拜。

    尤其是在他知道在未来的无数年间，能陪伴他的只有孙悟空的时候，他更是宁愿等待一个可以彼此好好相处的时机，也不愿意做出恶化两人之间关系的事情。

    甚至面对这所谓人族最大的威胁，他想着某一天孙悟空交给他，而不是他不问自取。

    可是孙悟空又怎么会亲手将这东西交给他呢？

    王瘦虎深深的看着人形几眼，叹口气准备离开，却猛地站住，因为那具人形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而后孙悟空的声音才响起：“不要毁了它。它并不是人族的威胁。”

    王瘦虎没有接，而是看着孙悟空好像苍老了许多的样子皱眉：“你怎么了？”

    “没事，将它收起来吧。”孙悟空摆摆手，看着闪烁着各种颜色的人形，脸上少有的浮起几分怀念：“这东西其实跟人族没有多少关系，这是以弗族为基本做出来的模板。开始时候是为了让弗族更强大，可惜没有任何作用。”

    王瘦虎相信孙悟空的话，可是这人形怎么可能跟人族没关系？

    “没有我们的时候，世界依旧可以运转，我们是世界运转中的一部分，世界不是因为我们才能运转，而是世界运转需要我们，所以我们才会出现。”孙悟空看着王瘦虎摇头：“而人族也是如此，人族之所以将会成为世界的主宰，其实跟你我没有什么关系。”

    “那是为什么？”

    “世界是一个封闭的环境，生灵在其中生活。”孙悟空拿手比划出一个圆形来，而后迟疑了几分才开口：“在这个封闭的环境中，力量的损耗不可避免。力量耗尽的时间就是我们的世界毁灭的时间。所以世界只能尽可能的减少力量的损耗。”

    王瘦虎努力记住，他并不能完全理解。

    “人族就是世界的选择，因为人族可以最大程度的利用世界的力量，可以将世界的损耗降到最低。”孙悟空停下来，看着王瘦虎不理解的样子笑了：“那是世界的选择，包括你我在内，都是世界本身的选择。”

    “世界本身并没有意识，它怎么会选择？”王瘦虎不解。

    “若它是死的，我们怎么能活？若它是活的，生长就是本能。”孙悟空看着王瘦虎认真开口：“本能没有是非之分。”

    王瘦虎不理解，也不太在乎，他只是有些担忧的看着孙悟空开口询问：“你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孙悟空笑的很是洒脱。

    王瘦虎突然有些不安。




第四十五章 自由就是奴役
    他有心问个清楚，却知道自己肯定得不到答案。所以他只好换个说法：“我想没有任何存在可以决定我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算我们别无选择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我也希望你不要认命。不要说什么该做的事情，起码也要做想做的事情才好。”

    “我可不是来听你教训的。”孙悟空摇头：“你有那心，还是多操心下你的人族吧。”

    王瘦虎沉默下去，好一会才有些异常的开口：“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可是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一定支持你！”

    孙悟空看他几眼，浮起几分笑意：“这话是好话，只是怎么听起来有些心虚？”

    王瘦虎忍不住的嘴角抽动，想要试图反驳，可是最后却是苦笑着沉默下去：“我一直都觉得，我身上的力量完全不是我的，若有一天这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一空，我也毫不奇怪。”

    孙悟空疑惑的看他一眼，一眼就看穿了他：“你是觉得那力量来的太轻松了？”

    王瘦虎点头，他倒是不觉得尴尬，反而相当坦然的开口：“有力量的时候，我可以把力量全都给你，没有力量的时候，我也可以帮你摇旗呐喊。”

    “说的好像我缺一个摇旗呐喊的人一样。”孙悟空失笑，而后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最近在看书？”

    王瘦虎不知道孙悟空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不过他很自然的点头承认。

    “往后别多读书。”

    “为什么？”

    “那些书都不是我们写的。”孙悟空看着王瘦虎眼神有些飘忽。

    “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的语言，文字，还有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早已准备好，有些东西我们甚至都没有见过，就已经有了文字和故事了。”孙悟空长长的出口气:“所有的文字，所有的故事都是其他生灵的。不是我们自己的。”

    王瘦虎一下就明白过来了，难怪以他的见识都对某些书中描写的情形有些莫名其妙。原来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上的。

    可哪怕是他都不曾怀疑过书上的真实，那么这世界上又会有谁觉得书上的假的呢？

    有些东西不知道是因为见识少，可也有些东西，不知道是因为这世界上本就没有！

    “那我们自己的文字自己的故事呢？”

    “不如别人的好听，不如别人的好看，就算写出来记录下来，也会被别人的慢慢替代，消散在历史之中。”孙悟空摇头：“这是你我都无法改变的事情，就算我们将事实记载，也不会有太多人在意。对于任何生灵太说，故事的真假无关紧要，反正他们都说从故事里寻找他们需要的东西。而那一切，早已有更完美更好的故事在那里。”

    “所以？”

    “往上追寻没有任何必要，也没有任何效果。这个世界唯一的出路是往前走。”孙悟空看看王瘦虎，舔下嘴唇开口：“你们人族与其他生灵的区别在于魂海，而魂海，就是世界本身的一部分。你们的力量来自魂海，而其他生灵的力量在于自身。”

    王瘦虎的眼神闪烁不定。

    “你们人族的力量只是借用，而其他生灵的力量是纳为己用。这就是为什么人族才将是这个世界主宰的原因。”孙悟空摇着头看向了王瘦虎。

    “中间的浪费不说，我猜真正的原因是，人族的力量借用着这个世界的力量，是完全无法离开这个世界的。而其他生灵不同，他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离开，而一旦离开，世界就缺少了很多。”王瘦虎长出口气，他终于将这件事情彻底搞明白了。

    只是这种答案，也未免有些太过沉重。

    “你能明白就好，哪里都一样的，自由就是奴役，而战争就是和平。”孙悟空站起身来，眼神看向远方：“不只是我们的世界，在任何一个世界，任何一个有生灵存在的地方，这些东西都没有任何不同，与力量无关，与种族无关。”

    “那又跟什么有关？”

    “我不知道。”孙悟空摇头，再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能做的，就是跟无数过去或者未来的世界一样，尽力的减少力量外泄。让这个世界尽可能的保持。”

    “难道我们没有办法让这个世界一直走下去吗？几亿年，几十年亿年的时间，难道不够我们寻找一个办法？”王瘦虎皱眉：“就算是这力量的来源再过虚无缥缈，也一定有所来处。不可能凭白出现不是吗？我们有很多很多时间去寻找，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那他怎么没有找到？”孙悟空反问。

    王瘦虎当然明白孙悟空口中的“他”是谁。

    “若他真有什么办法，他也不会这样。花几十亿年的时间来苟延残喘，费力不讨好。”孙悟空苦笑：“若连他都没什么办法，我们怎么可能找得到？”

    “我不相信他。”王瘦虎摇头，与其说是不信任，不如说是讨厌甚至痛恨！

    这世界就是这么好笑，比起真实和残忍，谁都喜欢虚假和快乐。

    哪怕强如王瘦虎，也宁愿在力所能及的世界里挣扎到死，而不愿意面对一个无能为力的现实。

    “我也不相信，可是事实与信任与否无关，有关的地方在于，我们是否要成为跟他一样的存在。”孙悟空看着王瘦虎异常的认真：“是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继续过下去，维持着这个世界直到崩溃的那一天，默默的努力知道失败呢。还是要把这一切都告诉所有生灵，让他们跟我们一样，在注定失败的时光里不停的愤怒挣扎！”

    “这有什么好选的？我又不是什么聪明人。当然要所有人一起努力。”王瘦虎理所当然的回答，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个难以选择的难题。

    孙悟空难得的挑挑眉毛，他不太理解王瘦虎为什么觉得这种事情无关紧要。

    “人族，大多只不过百年的寿命。吃饭睡觉，除开一些必要的事情，连十分之一的时间用来思考都没有。”王瘦虎耸肩：“我一点都不觉得他们会因为这个有什么担心。”

    孙悟空无言以对，好一会才再次开口：“人族的壮大不可避免，其他生灵的唯一出路就是融入人族，若他们不愿意融入人族，那他们唯一的活路就是成为天庭的一部分，我希望你可以给他们一条活路。”

    “如果他们愿意做人，我很欢迎。”王瘦虎爽快的点头：“就算他们不愿意我也不在意，坦白的讲，我一点都不在乎那些生灵飞出去。甚至离开这个世界。”

    孙悟空听着他的话，怔在了那里。



第四十六章 位置
    “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我能理解，可我也没办法。这么多年，我看过很多书，走过很长的路，见过很多人。可是我依旧是当年那个人，没有成为你想要的哪一个。”王瘦虎脸上有很多歉意：“我似乎被留在了很久之前。”

    “你对你得到的力量感觉疑惑？”

    “是啊，我无法理解这种力量从何而来，也想不通为什么是我。”王瘦虎皱眉：“我觉得所有人都比我强很多。我不是个笨蛋，不过我也很清楚的知道，我不是个聪明人。所以大多数我不理智的时候，我都躲起来。”

    “关于为什么是你，我也无法理解。不过我可以接受，毕竟可能是任何人。”孙悟空的脸上浮起几分怒火：“可是既然是你，那么你就应该做你该做的事情。这是你的荣耀和责任。为什么我每次跟你说关于世界的时候，你总是要说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打断。你要真有那闲功夫，那你去做点什么啊，无论你做点什么都比这强吧？就算你不理解这力量从何而来，那么在现在你有力量的时候，你应该做的不是利用那些力量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吗？”

    “那力量太大，大的我做任何事情都会带来无数我不愿意接受的后果。”

    “没人会说你做错！你要什么都不做，你怎么会知道自己会做错？我就不明白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哪怕你随便做点什么你都能看见后果，可是就什么都没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个磨磨唧唧的读书人呢。整天酸不拉几的想些有的没得，跟你有关系吗？你应该想的是做什么，不是为什么！”

    王瘦虎没有反驳，而是沉默下去。太多太多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自己的想法，他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可是这么多年来，他来来回回反复无常的做着那些无能为力的事情。

    “我怎么听起来，你说的这些都是借口。”孙悟空看着沉默下去的王瘦虎，突然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脸上浮起几分疑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想多了。”

    “真的是我想多了吗？”孙悟空的脸上浮起几分恍然：“难怪这么多年你总是躲着我，就算是碰到了，无论跟你说点什么事，你都是顾左右而言他，一说不下去就转到人族身上。”

    王瘦虎赶紧摇头否认：“你真的想多了。我没那么想，也没什么隐瞒你，我只是无法适应。”

    孙悟空看着他突然笑出了声：“这有什么好否认的？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无论你做什么都相信不会是坏事，我们又有那么长的时间，我只是担心你什么都不做。从来不会担心你做错。你有的是时间去改正。”

    王瘦虎看着孙悟空的眼神满是复杂，只是有些话到了口边之后，他还是咽了下去。

    “要是我问你你在做什么，你会告诉我吗？”

    “我什么也没做，就是想搞清楚人族到底该怎么处理。”王瘦虎的嘴巴抿紧，而后错开了孙悟空的眼神继续开口：“我花的时间最多的，就是试验那些东西。”

    “那你得出了什么结论？”孙悟空当然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不过孙悟空也乐意去配合。

    王瘦虎的眼神闪动，好一会才开口说话：“你没发现我在做什么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出去的时候大多都在人族之中。而我做的所有的事情，对于人族来说没有任何改变。”

    “你做了什么事？”

    “我把天降低了几分。”王瘦虎平平静静的回答。

    孙悟空不解。

    “对于人族而言，这天并不需要多高。”王瘦虎抬着头继续说道：“凤凰一族跟我说，也许直到他们灭绝人族也发现不了他们的影踪，这不是假话，这是真的。”

    孙悟空看着王瘦虎，等着他的继续。

    “我们都知道，天空其实是一层保护这个世界的壳子，高度实际上没什么意义，完全是因为有生灵能踏足那么高，所以天空才那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