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为仙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闲坐有狸奴
青云城虽不算大,大小巷子却是纵横交错,密如蛛网。这也难怪,几十年来这里一直在不停地翻新。城中央那条官道越拓越宽,如一条大河不断冲刷着两岸。官道两旁的房子盖了又拆,拆了又盖,房子越盖越大,越盖越高,住的人却越来越少。而民宅小巷则像是河边的小石子,大浪一来就一溃千里,被冲得无影无踪。那一条条旧宅陋巷,越来越小,越来越窄,住的人却越来越多。
少年轻车熟路,不一会功夫便来到一个狭窄的巷口,两只破筐叠放,便是他的家门。挪开破筐跨进去,是一个狭窄的胡同尽头,头顶上架着几根竹竿,搭着一层破布。这顶棚虽然破陋,却是四壁中唯一属于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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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万羽
“万羽楼”分号遍布天下,可总店在哪却无人知晓,倒真像一只大鸟散下万千羽毛洒遍神州,本尊却不知所踪。万羽楼的茶点闻名天下,佳肴果品也是一时之珍,可这些都不是它吸引主顾的地方。万羽楼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往往占地千亩,却只有寥寥几座亭台楼阁,空旷得足可以跑马。而每座楼里,又只住一个主人。
这绝不是什么暴发户派头,也不是钱多脑袋烧坏了。万羽楼宣称如此布置只为两字——幽静。而世上人都清楚,这两个字该换作“隐秘”。
每座万羽楼都有若干主楼,那是“主人”居住之所。主人想见谁,自然有一套马车接入楼里。来来去去,无论主客,旁人连一根头发都见不着。
而每座主楼都配有一个“大伙计”,这位伙计不负责端茶倒水,而是手持刀棒,终日在楼下打转,看管进出。进,未经主人允许,苍蝇蚊子也进不得一只;出,不劳主人吩咐,任何消息风声都不得走漏出来。
主楼周围还有四座角楼分立四方,上面也各有伙计巡视。硬弓强弩,一应俱全,一旦有人胆敢靠近半步,立刻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防卫如此严密,万羽楼虽处闹市之中,却有如世外桃源一般与世隔绝。说得通俗点,只要进了万羽楼,无论在里面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晓。
如此好去处,世人自然趋之若鹜。就算里面那些茶点贵比黄金,也照样天天客满。万羽楼里什么都贵,而最贵的莫过于里面的消息——越有人想保密,就越是有人想知道。
本来以万羽楼实力之雄厚,防卫之严密,就算侠会也未必有法子窥探其秘。可谷月天却偏偏有他独家的门路。
“咚咚咚”,三声冷冰冰的敲门声准时响起,打断了谷月天的思绪。他把灵石往怀里一收,两只大皮靴从案子上拿下来,坐正了身子,沉声道:“进来吧。”
推门而入的这个少年,正是青云城里唯一能探听万羽楼消息的人。
这少年骨瘦如柴,貌不惊人,唯有一双明亮的眸子熠熠生辉,让人一见难忘。他半年前从西边过来,领着个傻子哥哥,住在南巷卤水沟子一带,混迹在众多乞丐流民当中,除了阴沉寡言之外,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可这个少年突然有一天找上他,说有办法探听万羽楼里的风声。谷月天当时大笑了一场,把他当作傻子随口打发了。
要知道青云城的万羽楼虽只有一座主楼,可那大伙计人称“铁手张”,端的是城里一号响亮人物,不知多少贫苦人家倚仗他止住小儿夜啼。一双满是尖刺倒钩的精钢铁手,常人莫说挨上一拳,就是轻轻拍上一下,也要落个皮开肉绽。
谁知铁手张狠,这少年更狠。少年装作一个初来乍到的无知乞儿,冒冒失失地跑到万羽楼大院的墙角睡觉。铁手张半点也不客气,过去赏了他两个大嘴巴,一脚踢过街去。而在周围人眼里,这小乞丐就像是一个白痴发起了牛劲,从此风雨无阻天天都去墙边睡觉。铁手张每次都打得他皮开肉绽,倒地不起。可这白痴乞儿浑劲冲天,竟豁出一条贱命和铁手张耗上了,拿自己的皮肉与铁手天天较量起来。就算被打折一条腿,第二天他也照样爬着报道。
铁手张再狠,总不能当街杀人,也不能在周围百姓的注视下成天殴打一个孩子,一来二去,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了。反正这院墙与角楼还隔着几十丈远,他一个白痴乞儿又能怎样
可这乞儿一点也不白痴,反倒天赋异禀——不是命硬抗揍,而是六识敏锐,机灵过人。虽然隔了很远,却总能捕捉到不少风声。
经此一事,谷月天对这少年刮目相看。此子不但心机深沉,而且够狠。对自己都能狠到这种程度,对旁人自是不消说,杀人放火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谷月天从此与他定期相见,二人明码标价,买卖万羽楼漏出的风声,半年多来倒也合作愉快。只是这一次他来找这少年,为的却不是万羽楼中的消息,而是一件让他日思夜想的大事。
谷月天指了指边上的凳子道:“坐吧。”
少年一如既往没有坐下,只是倚靠在墙边,似乎在等什么。
谷月天戴上一副手套,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袋子丢在案子上,道:“老
第三十章 血沸
快步出了南巷,少年仍是满腹心思,谷月天那一丝微妙的表情变化,虽然掩饰得很好,却还是瞒不过他。什么真金白银,不是那么好拿的,多半有送命的危险。
可不答应又能怎样没有血沸,还不是死路一条
一阵夜风吹过,少年猛地打了个冷战,他抬头望了望朔月的夜空,顿时驱走了心中诸多杂念。
眼下,得先过了这个鬼门关再说……
冷风无月,出了青云城几里便漆黑一片,地势也逐渐起伏起来。可少年却好像天生夜眼,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越走越快。行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山洞前。
洞口甚是狭小,只容得下一人,活像一个口袋。少年二话不说,钻进山洞背靠石壁坐下,从怀中取出一个袋子放在地上,又把一柄小刀插在身前,随即将衣衫尽解,坦胸露乳,闭目而瞑,端坐不动,似乎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一阵凉彻的夜风吹过,在狭窄的洞口化作呜咽的悲鸣。少年猛地打了个冷战,身子剧烈颤抖起来,仿佛行将冻毙之人,牙关紧咬,却还是上下打架,格格作响。胸膛像风箱一样起伏,带动着喉咙发出嗬嗬的怪声。
少年身子越抖越厉害,不一会,手脚也抽搐起来,若不是紧靠四壁,早就倒地不起了。不知不觉间,一道涎水从嘴角流出,少年像是中风的白痴儿一样,口水横流。紧接着,是鼻涕流到了嘴里。最终,两行清水从脸颊缓缓流下。
这阴冷决绝的少年,竟然哭了
不,他经历过无数伤痛,无数次生死,每一次都足以让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哭号得像婴儿一样,可他从来没哭过。就连那火光冲天的晚上,他也没掉下过一滴眼泪。
少年嘶吼一声,猛地拔出插在身前的小刀,飞快地在左右手臂上各刺了八下,接着双拳一握,顿时血如泉涌。那刀扎的剧痛,却只不过为了不让手臂发抖而已。少年握紧小刀,宛如发疯自残,飞快地在自己身上刺出一道道血箭。
刀割血肉,疼痛钻心,可对他来说却不值一提。他真正承受的痛楚百倍于此,那是长年累月附着在那柄小刀上的,数不清的毒药,如千万条小蛇随着血脉进入他的身体里,一齐噬咬。
他不是在修炼什么神功,也不是失心疯了。正相反,他需要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来让自己清醒。要想活命,他就必须战胜隐藏在身体里的,让他日夜疯狂的毒素。
那是一种叫做逍遥散的蛊毒,相传产于南疆,提取自一种美丽的花朵。人初次服用此药时,飘飘然如飞升仙境,逍遥快活,乐之极处,妙不可言。无论有何悲伤苦痛,都会消失不见,如在天堂一般。人只要吃上一次,必然沉迷其中,而后每次服用,药量都需加上几分。
如此一旦蛊毒入髓,便再也停不得药,否则就像魂魄生离了身体一样,痛不欲生。轻者浑身发抖抽搐,涕泪横流,重者浑身麻痹,呼吸衰竭,或是发疯发狂,血脉贲张而死。只要服了逍遥散,此生便再也摆脱不了这附骨之疽,为那一包白色粉末,贞洁烈女变成无耻荡妇,英雄好汉沦为下贱走狗。
万毒噬心的痛楚,随着血液不断流出渐渐变得模糊。少年恍惚间,过往的一幕幕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
从他有记忆起,就一直在街上流浪,乞食。他儿时的记忆片段,无非是在水沟里捡到半个馒头,或是藏进哪家的大桶里,美美睡上一觉。有一天,他和一只野狗争抢半个肉饼,被咬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躺在路旁。就在他视线逐渐模糊的时候,一个黑衣女子抱起了他,喂他吃了一粒“仙药”,告诉他,从此他再也不会孤独,再也不会有饥寒苦痛。
那一天,
第三十一章 常青
血已近干涸,身子已经麻木,可蛊虫还是不停噬咬着他的心,那是永远也不会放过他的,地狱的诅咒。
少年猛地睁开眼睛,大喝一声,挥刀划开了地上的布袋。红色的粉末,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那地狱血池的味道,却正是足以对抗“仙药”的毒药——血沸。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刀上隐隐有光芒流过,像是带上了粘力一般,沾满了红色的药粉。少年又深吸了一口气,刀光一闪,化作无数寒光,刺向全身各个穴道。
虽然流血颇多,血液本已干涸凝固,但这血沸之毒一加于身,仿佛一点火星掉到油锅里一样,霎时燃起冲天之焰,如地狱业火在体内熊熊燃烧。
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每个毛孔都像是在油锅里翻滚,虽然只是一个瞬间,却比火烧更痛苦百倍。饶是少年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剧痛,还是疼得一声大叫,险些晕厥过去。
不能晕,晕就意味着逃避,逃避就只有死路一条。要战胜那噬人心神的蛊毒,就必须忍受这业火焚身一般的血沸。
来了,这就是最后一击。浑身各处沸腾的血液一齐涌向心脉,地狱业火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彻底焚尽。少年猛地一挥手中刀,在红色粉末中打了个滚,刀光一闪,决然向自己的胸膛刺来!
血光四射,宛如那晚冲天的大火。浑身沸腾如煮,如坠无边火海地狱。一阵长长的嘶吼之后,少年扭曲的身子渐渐松缓下来,全无血色的脸上,却淡淡地浮出了笑容。
他赢了!他又一次战胜了蛊毒,好好地,活了下来……
良久,少年大口喘息着,从地上的衣物里翻出一个小瓶,挖出一些黑乎乎的药膏,细细涂抹在身上,将流血处一一止住。少年身上伤口虽多,却都甚浅,就连胸口那一刀,也只是截断血脉,却不会大量出血致死。其刀法之精准,经验之丰富,由此可见一斑。
止住血后,少年将剩余的黑色药膏填进嘴里,和着唾液吞了下去,随即默默地开始运功疗伤。他年纪虽轻,却是深藏不露,内外兼修。一是当年黑衣人训练的刺杀搏击之术,以技击为主,讲究的是隐匿形迹,一击必杀,招式多实用狠辣,全无花哨。二是纪家家传武学,乃是堂堂正正的正道心法,讲究由内及外,厚积薄发,以内功博大精深见长。
纪家祖上有一位先辈名叫纪常青,他行医天下,妙手德心,曾无意中救治了一位重伤的修仙者。那修仙者当时虽得活命,可一身道行已废,过不多久就撒手人寰,临终前便将毕生所学道法相赠。
纪常青此后行医之余勤加修炼,虽然年岁已高成就有限,却也寿至百岁,并将胸中医术与道法融会贯通,创出了纪家世代相传的心法“常青诀”。纪家后人秉承祖志,练功修身亦不忘行医天下,渐渐也闯出了一番名声。“常青园”中四季常青,奇珍异草多不胜数,本是小有名气的药园。只是……
自从那场冲天大火之后,少年就从没有间断过“常青诀”的修炼。常青诀修炼出的“常青真气”饱含重生滋长之意,对疗伤解毒颇有神效。少年每次以剧毒对抗逍遥散都是在搏命,若不是有常青真气护住五脏六腑,而后又运功疗伤造血解毒的话,早就一命呜呼了。
只是少年所用之药毒性都太过霸道,他体内的常青真气也无法将之完全清除。若不是另有一道真气不断吸附剩余的毒素,他也早就毒发身亡了。
那是隐藏在他体内的一股阴力,并非刻意修炼得来,而是在无数次搏击厮杀中慢慢形成壮大。那无形阴力不像常青真气一样不断成长壮大,逐渐充盈全身,而是始终只有一小股,藏于肋下。运行之道也颇为诡异,并不流走于正常经脉之中,而是似乎另有隐脉。
这股阴力的厉害之处在于危急之时能瞬间激发体内的潜力,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配合黑衣人的暗杀搏击之术,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足以一击杀死比自己强大得多的对手,只是对身体的反噬也非常厉害。
这股阴力另有一个妙处,就是对毒素有很强的吸附力。无论是普通的砒霜还是霸道的血沸,它一概来者不拒,如同清道夫一般,吸收着少年体内的毒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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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木牌
夕阳西下,车马渐歇,万羽楼的院墙下,饱睡了一整天的阿原终于睁开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真是昏天黑地,躺下的时候天还没亮透,醒来太阳已经下山了。阿原呻吟着长长伸了一个懒腰,坐起身来。可困意刚去,肚子便嘟噜噜一阵乱叫。摸了摸兜里,早已不名一文,可阿原养足了精神,心境也大不相同。什么灵石侠会,都随它去吧,还是古人说得好,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看看天色,差不多正是酉时。阿原想起李牧原之约,倒也心平气和,索性打定主意,云淡风轻地去和李牧原告个别,再飘然而去,干脆游过拢翠湖,去百里湖苏品品人间美酒。
可是当阿原回到侠会时,却再也寻不见李牧原了。一个年轻人坐在他的位置,告之李牧原已于午后辞去了侠会执事,云游四方去了,只留下一封书信和一件东西给阿原。
那是一块檀木雕刻的牌子,正面是一个大大的篆字——“侠”,背面则刻着“溪源阿原”。年轻人还告诉他,十几天前他便已入册,成了侠会的记名侠士,推荐人正是李牧原。
如今他的名下,算上最后那条青鳞鱼,一共是一百五十七个侠米。侠会规定,记名侠士只要攒够三百侠米,再经过最短三个月、最长一年的考核,就可以正式转为铁牌侠士。这对阿原来说,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一下,阿原再也云淡风轻不起来了。没想到飘然而去的竟是李牧原,更没想到自己早已入会,侠米也一个不少。如此说来是谷月天冤枉了李牧原,李牧原并没有欺骗自己做苦力。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不辞而别呢
阿原打开那封信,读道:“阿原少侠敬启。李某见利忘义,心怀龌龊,蒙君赤诚相待,无地自容。少侠赤子之心,如镜如鉴。余亦曾年少,初入侠会,意气风发,亦曾立志顶天立地,扶危济民。然岁月蹉跎,昔日志向早已消磨殆尽。如今争名徇利,求田问舍,侠心之失久矣。当修心磨砺者,实牧原也。今当远辞,他日若相见于江湖,再谢厚恩。李牧原顿首。”
见字如见人,阿原心中不由得泛起几分酸意。这封信字迹潦草,可见李牧原落笔时心中也是激荡不已。原来李牧原心中有愧,是因他见了青鳞鱼之后,隐瞒了灵石一事。可千金之物,天下不动心者又有几人就连阿原自己,如今想起一时冲动把灵石送给了不相干的人,也是心痛得想要撞墙……
木牌拿在手里,阿原轻抚着上面的侠字,心中百味杂陈。李牧原说他年少时也像阿原一样,立志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侠,想来不假。其实他只因一念之错,便幡然悔悟,毅然抛却权势地位远行,也不失为磊落的大丈夫。阿原不由得扪心自问,若干年后,自己是否也会像他一样,消磨了单纯和志向之后,迷失了本心,成为被金钱权势拉扯的木偶……
握着木牌呆立了许久,还是肚子咕噜噜的一阵急叫,把原大侠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侠义本心诚可贵,柴米油盐价更高,原大侠如今该担心的,或许不是多年后是否会在金钱权势中腐化,而是下一顿饭该如何解决……
看着手中的木牌,阿原忽然心中一动,如今有了一百多个侠米,还愁没饭吃么进而又一拍大腿——有侠米在手,何不去换些武功图谱,神兵宝剑来耍耍
阿原兴冲冲地跑到侠部一问
第三十三章 通络
《内功纲要》从最基础的采气定气开始讲起,一上来就让阿原大开眼界。
原来采气定气还有诸多窍门,各种吐纳之法,可以大大提升采气的速度。好比游泳的泳姿,他自行摸索的那套路子不过是最简单直接,也是最费力气的蛙泳罢了。在此之上还有许多更省力、更稳健的“泳姿”,江河湖海中尽可遨游。阿原这井底之蛙见了天,悟到妙处,忍不住兴奋得在床上连连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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