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乱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樊笼也自然
檀邀雨出门时,周围的邻里都忍不住伸着脖子看。想知道这位劳动主宅迎接的贵客究竟是何许人也。可檀邀雨出了门就上马车,一句话都没多说。
马车驶入主宅,又有软轿将邀雨抬了进去。晋陵公主同谢弘微在门外候着,见到邀雨下轿,两人便上前同邀雨见礼。
晋陵公主有些意外,“幼时曾听父皇多次提起过行者楼。只是未想到楼主竟是如此年轻的郎君。”
檀邀雨微笑道“不怪公主奇怪。我坐上楼主之位也不过才数月。”
即便是檀邀雨承认自己才做楼主不久,晋陵公主也依旧不敢小觑。实在是当年父皇找寻行者楼的迫切还记忆犹新。
“楼主既然来了,还请入内详谈。”谢弘微身为主人,主动邀请两人入内。
三人落座,谢弘微命人上了茶点,便照例先客套道“几位入城时便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听人说几位都是龙章凤姿的青年才俊,我当时还觉得夸大其词,今日见到诸位,方知何为名不虚传。”
檀邀雨脸不红心不跳地受下这夸赞。这事儿说来也奇怪,她着女装时,由于身材颀长,总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人难以接近。可一旦换了宽大的男装,看上去反倒显得纤细文弱,加上她始终白皙的肤色,正符合时下人的审美。
故而谢弘微说她容貌出众,她也坦然受之道“多谢谢宗主称赞。”
谢弘微一噎,一般这种时候,被夸奖的人不是该自谦一下吗他目光又落到嬴风身上,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位郎君有些面善,我可曾在何处见过你”
嬴风一抱拳,“谢宗主,在下嬴风。之前您面见皇上时,我曾在场。”
谢弘微大骇,“竟真是嬴统领!可是您怎么会在此还……还……”谢弘微还不下去了。他之前将檀邀雨等人误会成了彭城王刘义康,这事儿要是被捅到皇上那儿,很有可能会被皇上认作结党营私,蓄意谋反!
谢弘微想到这儿,额上冷汗便下来了。他拼命回想自己之前错认的事儿是否表现得太过明显。若是嬴风看出丝毫端倪,那是一定会告诉皇上的。
着看谢弘微故作镇定,又似是不经意地擦汗,檀邀雨浅笑道“谢宗主不必忧心。嬴风虽是宋皇身边的亲信,可说到底还是我们行者楼的弟子。他很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怎么谢宗主该不会觉得我行者楼在朝中毫无耳目吧”
檀邀雨的话说得很隐晦,可听在谢弘微和晋陵公主的耳中,就误解成了,嬴风其实是行者楼派去皇上身边的帮手,亦或是探子……可他们两个也不敢让檀邀雨和嬴风当面澄清,只好更加小心地同檀邀雨讲话,免得被抓住什么把柄。
三人又闲话了几句茶点,晋陵公主便先开口道“不知行者楼此番来到陈郡,有何贵干”
檀邀雨也不遮掩,“我们是为谢氏一族的宗子之位而来。”
谢弘微以为自己听错了,“宗子之位这乃是我谢氏一族的家室,与行者楼有何干系”
檀邀雨直接忽略了谢弘微言辞中隐隐透出的不满,依旧保持笑容道“谢宗主无须过谦。如陈郡谢氏这样的百年世家,宗子的人选从来不能被看做只是谢家的家事。谢宗主也不必恼怒,我今日前来,实是为了帮谢氏一把。”
谢弘微蹙眉,他对行者楼的了解几乎为零,贸然出现这么几个年纪轻轻的小郎君,就想左右宗子选任,谢弘微便是性子弱些,也容不得外人在此指手画脚。
谢弘微刚想婉拒,就听晋陵公主先开口道“不知楼主对宗子人选有何高见”
檀邀雨像是没看见谢弘微不悦的表情似的,直言道“我知道谢氏的宗子,向来都是从嫡支中选拔的。只是谢家血统最正的那一支,早就在前宗主谢混那一代就断了,不是吗”
檀邀雨的眼睛就似道光,照进谢弘微不愿提及的出身。谢弘微名义上虽是前宗主谢混的侄子,属于嫡支一脉,可实际上,他是从旁支过继到嫡支的。
他先是继承了嫡支建昌县侯的封号。谢混死后,由于他和晋陵公主只有两个女儿,所以谢弘微又一力担起了宗主的职责。
这人的身份不细究便罢,实际深究起来,他其实也不是嫡支的血脉。
谢弘微却突然挺直脊背,坦然道“看来行者楼已经将谢家调查得很清楚了。那你们也应当知道,我虽临危受命,却从未贪墨族中一分一毫。此生费劲心力,皆是为谢氏一族。”
晋陵公主也点头证明,“确是如此。弘微对族中之事十分尽心。我前几日曾看过,族中又开了不少荒地给旁支耕种。弘微实在是个颇具仁心的宗主。”
檀邀雨点头,并没有否认两人的话,“我从未说过谢宗主霸占族产。正相反,我听闻谢宗主在继承了建昌县侯的封号时,除了数千卷书籍以及数名建昌国吏,其他财产都分给了本家族人。放眼古今,能做到如此不为财帛所动的人,怕是也屈指可数。”
至少她檀邀雨是做不到。
。
四百七十三、财帛动人心 (前面那章章节名错了)
谢弘微听到邀雨的赞赏之词,脸色好转了一些,“财帛本就是身外之物。谢家的人,怎可为了这些阿堵物伤了和气”
檀邀雨闻言竟有些羡慕,这就是百年世家的宗主啊,从来不缺钱,才能有资本说出这种话。
檀邀雨夸完了谢弘微,便向后一伸手,墨曜忙将一份账册递了上来。
檀邀雨打开翻了几页,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谢宗主视钱财如粪土,自然值得我辈敬仰。只是您太过超然物外,任由前宗主和晋陵公主的长女婿殷叡挥霍族中财产,甚至将自己妻子和妻妹的嫁妆都消耗殆尽,这究竟是您真心不在意谢家的安定,还是太过注重您清高的虚名”
谢弘微瞬间瞪大双眼,刚要分辨,晋陵公主先拍案道“不可能。殷叡那孩子虽然有些好高骛远,可也是十分孝顺的孩子,怎么可能吞没族产和妻室嫁妆!”
檀邀雨直接将手里的账册递给晋陵公主,“这是殷叡最近欠下的赌债和偿还记录。您看看这金额,可是他一个赋闲在家的人能还得起的”
晋陵公主一把夺过账册,越看手越抖,看到最后,差点儿眼一翻闭过气去!她哆嗦着将账册递到谢弘微面前,颤声问“弘微,这事儿你可知晓”
谢弘微面上有些不好看,眼睛也避开不去看那账册,只道“不过是些钱财。难不成让我看着表姐夫被人砍去手脚吗至于两位堂姐的嫁妆,实在是他们自家的事儿,侄儿也不好过多插手。”
晋陵公主气得猛地将账册拍在案桌上,“你这是帮他吗你这是害他让他越赌越多,越赌越大!”晋陵公主眼看着账册上的数目从最开始的百两,变成千两,万两。
谢弘微此前顾及着晋陵公主和叔叔谢混的面子,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殷叡动用族产。不过他自己本身也的确觉得这点钱并不算什么。
檀邀雨此时又递过一本账册,“谢宗主可能还觉得殷叡花费掉的虽多,可还不至于伤及谢氏根本。不过我若没猜错,你大概很少过问族中经营之事。”
这一次谢弘微抢在晋陵公主前将账册抢了过来,可他打开刚看两页,便觉得头疼不已。
檀邀雨说的没错,他的确很少过问族产经营。每次只听管事报个总数,剩下的也就不多问了。
他从小便被教育一个清高的世家子该有的风范,谈钱就是自降身份。所以他们名义上管家,可实际上族产更多是由世代服侍谢氏的管事们在管。
檀邀雨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看不懂,于是看向晋陵公主,“殿下曾掌管偌大公主府,不如您来看看这账册吧。”
晋陵公主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不推辞,抓过账册递给身边的老嬷嬷,“你来看看。”
檀邀雨强忍着才没笑出声,原来这些氏族的主子们,一个两个都是甩手掌柜。难怪如今氏族混得越来越差。
老嬷嬷看了一遍,随后在晋陵公主耳边低语了几句,晋陵公主听完脸色大变!指着谢弘微竟然说不出话了。
谢弘微心里也有些慌了,“婶母,您别急,不过是些金银,以后还会再赚回来的。”
檀邀雨见晋陵公主已经喘得像个破风箱似的,估计她气得不轻,也不想把这位气出个好歹,所以主动解释道“谢宗主只看族产的多寡,大概觉得这些赌资谢氏还付得起。不过您大概不知道,殷叡用来偿还赌资的,并不是现银,而是谢氏的铺面,田产,商号。这些东西,换算成银两时,看着不算多少,可实际,你谢家的财路已经断了。”
檀邀雨葱白的手指点了点账册末尾的总额,浅笑着解释道“说得更简单一点儿,就是这个数额从今以后都不会再增加。只会随着谢氏一族的花费日益减少。也就是所谓的坐吃山空。”
晋陵公主此时缓过一口气了,指着谢弘微痛心疾首道“我知你向往品性高洁的名士,可你既然做了宗主,怎可对族中钱财放任至此人在尘世中,怎可逃离尘世事。更何况你还是一族之主,整个谢氏的职责都在你身上。你怎可如此沽名钓誉”
谢弘微忙解释自己并非如此。
檀邀雨边饮茶边悠闲地看着两人争执解释。想要说服眼前这两个人,就得先让他们害怕。害怕失去优渥的生活,失去高高在上的地位,更怕死后背上一身骂名。
邀雨花了大半个秋天和整个冬天才给谢家做了这个套。差人教给赌馆的人让殷叡用实产抵赌资。甚至允许殷叡的田铺溢价抵资。也就是百两银子的天地可以抵一百一十两赌资。
殷叡最开始还很犹豫,赌场又答应等他赢回来,可以原价赎回这些族产。殷叡想着谢弘微向来不问钱财的习惯,又觉得自己肯定能赢回来,就同意了。
结果输多赢少,输大赢小。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债台高筑。就算谢弘微也想不到,堂堂谢氏,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被一个人掏空了。
朱圆圆帮檀邀雨做的两本账册,如同两块巨石,压在谢弘微和晋陵公主身上。
随后还是晋陵公主先反应过来,急切地问邀雨道“楼主今日既然来了,肯定是有解决之法。还请楼主能不吝赐教。”
檀邀雨叹了口气,似有些为难,“我今日之所以来此,是因为谢家的一位小郎君谢惠连与我行者楼有缘。我之所以拿出这两本册子来提醒两位,也是为了帮谢小郎君的忙。”
晋陵公主一脸茫然,“谢惠连是族中谁家的孩子”
谢弘微忙侧过身去同晋陵公主耳语了两句。晋陵公主忽然恍然大悟,“所以方明突然做了会稽太守是行者楼在帮他”
檀邀雨轻轻点了下头,承认了。毕竟这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谢弘微不解“可是为什么我谢氏族中有这么多青年才俊,为何你们会挑上一个旁支庶出的孩子。”
谢弘微会有此问,并不让檀邀雨觉得奇怪。他们这种从小就在氏族顶层长大,永远都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嫡出,肯定很难接受一个旁支庶出的人高于他们吧。
“若非要究其缘由,”檀邀雨道“便是时也命也。他的命格注定他与众不同。”
相比“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种解释,可能将一切归结于天命更能让谢弘微接受。
。
四百七十四、逼进绝路
话已至此,其实檀邀雨的意图就很明显了,可谢弘微依旧有些不确定,“若是我理解的没错,楼主是希望让谢惠连坐上宗子之位,只有这样,行者楼才会帮着谢氏摆脱困境。”
檀邀雨还以为谢弘微会跟自己装糊涂,然后想法设法让行者楼先帮忙,再来谈论宗子的事儿呢。没想到这位宗主虽然有些不通俗务,可的确是个心怀坦荡的。
邀雨点头,“谢宗主说的没错。我有意将行者楼的生意与谢家合作。每年分三分红利给谢家,让你们能缓过一口气。我也有办法帮殷叡戒掉赌瘾,防止他又盗用族产。但这些的前提必是,宗子之位必须是谢惠连的。”
谢弘微沉默下来。他不怕花钱,他甚至不怕自己紧衣缩食来维持谢氏一族。可他怕别人说他沽名钓誉,更怕死后被人唾骂,说百年氏族的谢家都毁在他的手里。
可这不代表他会甘心受檀邀雨胁迫。
“只要将实产赎回来就可以了。”谢弘微道“既然账上还有现银,去赎回来即可。等明年就会恢复如初了。”
谢弘微说完就示意管事去办。虽然这么多家赌庄,一家家地谈过来肯定要废不少事,可谢家的地位尤在,这些赌庄若是还想经营下去,就必须向谢氏低头。这就是身为百年氏族的好处。
“不用那么麻烦。”檀邀雨道“你们的族产行者楼皆已赎回。我们既然说了要帮忙,自然就不能坐视这些家产落在赌庄那些三教九流手中。只要谢惠连成了谢氏宗子,这些族产自当双手奉还。”
檀邀雨怎么会傻到坐等谢家再去花钱赎回产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家就算再落魄,根基尚在。只要同官府打声招呼,哪家赌庄的人敢硬扛着不把产业还给谢家。
谢家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檀邀雨也没必要花这个心思来拉拢他们了。
檀邀雨看准了赌庄势弱,直接派人同各家赌庄言明利害,用朱家原本打算散掉的家财跟各个赌庄换回了谢家的族产。
各个赌庄也知道谢家不好惹,巴不得将这烫手的山芋甩掉,所以檀邀雨的提议正中这些人的下怀。最终邀雨一分钱没花就将谢氏逼进了死胡同。
谢弘微此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檀邀雨话虽然说得好听。可谁也不是傻子。这明显是逼着自己接受谢惠连做宗子。否则这些族产就只能与谢氏无缘了。
谢弘微虽然不知行者楼究竟有多少能耐。可看晋陵公主对这几人的态度,加上檀邀雨有恃无恐的样子,谢弘微就知道,行者楼是肯定不会怕跟谢家对立的。
谢弘微攥着拳头,死死抵在案桌上。沉默良久,尤不死心挣扎问道“非是惠连不可吗我以宗主之名担保,无论行者楼挑中哪个嫡系的小郎,他此后必定会同行者楼同仇敌忾。且嫡支的孩子继承宗子位,才能服众,对你们而言也有好处。”
谢弘微也看出来了,行者楼废了这么多力气,肯定不只是单纯要帮谢惠连这么简单。只要利益一致,宗子应该还可以商量。
可他没想到,檀邀雨却直接拒绝了他。
“我明白谢宗主的考量。我也尊重谢氏立嫡的规矩。所以我有个提议,想请晋陵公主收谢惠连为嫡孙。延续前宗主谢混的香火。不知晋陵公主意下如何”
晋陵公主没想到檀邀雨会有这种提议。一时竟动了心。她没能为谢混生下儿子,导致正统的嫡支就此断掉。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想过要收养一个孩子。只是她和谢混其实都是有罪之身。哪有族人愿意将儿子过继给他们不怕招祸吗
大概知道晋陵公主的顾虑,檀邀雨进一步劝道“祸不及三代。当今的宋皇主张仁善,是不会因为前宗主的罪过,再来责问过继的孙辈的。即便真有那么一天,只要我行者楼还在,定能化险为夷。”
晋陵公主的目光落到了谢弘微身上,显然是已经被檀邀雨说服,但还顾及着谢弘微的想法。
檀邀雨看懂了晋陵公主的心思,转而对谢弘微道“谢家有规矩,自古爵位可以子承父,孙承祖,但宗主却必须是有能者居之。听闻谢宗主很早以前便说过,要选一个德才兼备之人为宗子。不知您原本属意何人呢”
谢弘微张口又闭口,想说又怕行者楼万一一心扶持谢惠连,会对他心中的人选不利。即便他只同檀邀雨说了这一会儿话,他也看得出来,面前的这位楼主颇有些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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