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明

    整个明代，藩王府都和皇宫一样严格遵守着前殿后寝的布局，这个殿就是承运殿，它是藩王日常处理政务，会见文武官员，接受朝贺，举行重大仪式的地方，而承运门就是承运殿的正南门，也是殿内唯一的正大门，代表着无上的皇权。

    能出入这个大门进入大殿的除了亲王三代以内的嫡亲皇族外，像潞州州衙及各县衙门的长官等人，也不过只能在每月的朔望二日朝贺亲王时才能有机会靠近，那阵势就像百官上朝一样，规矩很多，官员大多小心翼翼，诚惶诚恐，视其为圣地，而这座大门接下来就要交给陈卿来护卫管理。

    “承运殿的称呼来自于太祖高皇帝定都应天府时，宫内的奉天殿，所谓

    奉天承运，代表着皇家威严，是天子和亲王崇高地位的象征。”临近大门，张安不忘给陈卿临时恶补他今后的差事职责。

    “承运殿每月逢朔望日升殿，届时承运门大开，王爷会亲临大殿接受州府各县文武官员朝贺，问政于地方，明天正好是四月初一，所以承运门内外的护卫工作极为重要，此时把你升为锦衣护卫，承运门五十多个护卫就全在你管理之下。陈卿，你准备好了吗”

    “喔”陈卿正盯着眼前五开间朱漆兽面的高大宫门发呆。只见那宫门半掩着，两侧分列着几十个身着罩甲，腰佩长刀的护卫，个个虎背熊腰，威风凛凛，而在他们身后，那道宫殿大门是开着的，不断有宫女太监进进出出在打扫。

    “哦我知道了，张校尉。”陈卿点点头，转身问道，“他们这是”

    “明日是四月初一，按规矩地方官员都要在这里朝贺王爷，他们是以在加紧打扫，加强戒备。我刚才说的你没听到吗”

    “听到听到，明白明白。”陈卿做个鬼脸，调皮笑道。两人遂一同向大门走近。

    ……

    “来者何人”刚靠近大门，离门口最近的两个护卫已经站在门前高高的护栏石阶上高声喊道。

    看了一会儿，其中一人认得是张安，这才走下阶梯，拱手施个礼:“原来是张校尉……”

    “李重不在吗，我找他有事。”张安道。

    “李护卫正在宫门内巡查，您稍等下，我这就去通报。”那护卫说罢转身向身后的宫门内跑去。

    不一时，一个身材魁伟，皮肤黝黑的男子便从门内急匆匆出来，远远的看到张安便拱手施礼道，“小弟不知张大哥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那人一脸的客气，神情恭敬到极




第32章 世子有请
    陈卿小心地跟在一个宦官身后，走承运门前广场向东北方向而去，一路上寻思着这公公在王府中地位一定不低，看他这穿着，头戴着一顶乌纱描金曲脚帽，帽前饰以金额，身穿着一件胸背花盘领窄袖衫，束着犀牛带，衣服上的花是大朵的牡丹，在春光的沐浴下格外的鲜艳。再看他方才说话时一副颐指气使的派头，可是比上午见到的前来宣旨的老王爷身边那位公公都要牛逼多了。陈卿总感觉这衣服好像在哪见过。心想着，这公公在王府的地位说不定就仅次于赵承奉了。

    一个身边的太监都如此阔气，那即将见到的这位世子爷就更加了不得了吧。他突然想起之前张安跟他说的见到世子要特别小心规矩的话来，又想到了这人对待自己亲兄弟的狠辣，因此心里更加紧张，更不明白这位未来的沈王为何要召见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

    前方出现一座高大豪华的独立殿宇，大红围墙格外惹人注目，陈卿抬眼望去，那殿宇阁楼峥嵘，屋脊也比周围的房子要华丽的多，他知道这就是世子府了，心跳的更加厉害。

    那公公手执着一柄拂尘，始终走在他前面，也不言语，陈卿跟在他身后一步步走进那府门，刚踏上门前高高的台阶，便感觉到一种压抑的气氛，透过大开的府门向里望去，但见眼前厅堂高远，院宇深沉，处处透着一种让人紧张的威严。

    走得近些，他终于看清楚了这庭院的格局，正前面是三间正房，两侧的廊房也足有几十间，所有房梁立柱和周围的游廊，莫不朱漆彩绘，华丽精致，院中随处可见的树木花石也无不精巧。

    陈卿跟在那公公身后，穿过来往进出府门忙碌的内史宫人，直奔中堂而去，走到门前，只见那公公小心打开房门上挂着的龟背纹虾须织抹绿珠帘，陈卿低着头跟着他走进房内，以为这位世子爷就在堂中坐着，心脏不由得砰砰直跳。

    谁料那公公咳嗽一声，简单交待他跪下等候后，自己却一个人向里走去。陈卿这才知道，到了这里是要等的，于是跪在地上，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也不知跪了多久，也没人出来招呼他，陈卿直跪的双腿发麻，脖子也发酸起来。此刻，他隐约感觉到这屋子很大，却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百无聊赖之下，他悄悄抬头看去，四下果真空无一人，眼前的视线被一面桌子挡着，再抬高点头，他发现桌上居然放着一个屏风，那屏风螺钿描金，用的是上好的大理石雕刻，足有五尺多高，人即便站起来也未必能看到屏风后的风景。

    再看那用来放屏风的桌子，竟然是一张蜻蜓腿螳螂肚皂色起楞的桌子，桌子周围的地面上铺着狮子滚绣球绒毛线毯，而那地毯离他

    也就两步远。

    又不知过了多久，仍旧没人搭理他，陈卿绷紧的心这才渐渐松弛了下来，开始四下东张西望，他看到桌子左右摆放着两张泥鳅头楠木靶肿觔的校椅，四下还有几个散发着紫檀香的高几，几上摆放着新鲜的盆栽瓶花，难怪这房内一进来就有一种淡淡的香味。

    陈卿正看的发呆，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一阵咳嗽声从他身后传来，伴随着长长的身影随之进来一人。陈卿以为是世子爷来了，赶忙继续低下头。

    谁料那人却不言语，而是进屋直接坐在桌前的楠木椅上。

    陈卿正在纳闷，这时一个宫女小心的掀开门帘用精致的红木托盘递上一盏茶来，那人吃了，仍旧不言语，宫女小心的收下盏托去，他方才扫一眼陈卿，趾高气昂道:“来人可是新来的护卫叫做陈卿的”

    声音有点尖尖的。陈卿这才小心的抬头，看清楚那人的长相。

    此人约莫三十出头，头戴着方巾，身着月白色交领大袖道袍，皮肤白净，身形微胖，墨色的眉毛高高向左右扬起，浑身透着一股清高劲儿。

    陈卿不明状况以为这人便是世子，纳头便拜，恭声道:“小人就是陈卿，见过世子爷千岁！”

    他跪的时间久了，膝盖有些发酸，正想着这下应该能起身了吧，没想到对方并没有说诸如平身这样的话，反倒是仔细打量了他一圈，慢悠悠道:“嗯，不错，听说你也是读过书的人”

    陈卿小声嗯了一声，腿越来越麻，心里也更加紧张，好半晌才听那人又缓缓道:“恩，读过书就好，读过书就知道礼节，就不用我多说了，等下见了世子爷。规矩，都明白了吧”

    陈卿一听这才傻了眼，敢情这人并不是世子，心中暗暗嘀咕“奶奶的，原来你也是个下人，真是浪费表情，这谁啊这么大架子。”

    不过回头又想，人家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估计这人在世子府应该是有一定地位的，不然他怎敢如此嚣张。

    他于是摸摸发麻的膝盖，长长的嗯了一声。

    半晌，又听那人道:“嗯，世子爷召见你一个小小的护卫，那是你何等大的荣耀。等下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该说的话要想好了怎么说再说，不该说的一个字都别说，明白”

    陈卿膝盖开始发疼，心想“真是啰嗦。”嘴上却答应的痛快，“小子明白，多谢大人提醒。”那人这才整整衣摆，慢慢起身，一句话没说直接从他身边走出门外，那样子好像是出入自己家一样随意。

    陈卿越发的郁闷“这世子府里的怪人还真是不少啊。这一个下人都这么大派头，看来这位世子爷就更不用说了。得了，还是老老实实跪着吧，别回头再让人抓住

    什么尾巴。”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从屏风后传来，那声音沉稳，厚重，一看来人就不是一般人物。果不其然，不一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屏风后传过来:“进来吧。”

    屋子里依旧是安静的很，陈卿正跪的腿脚发麻，一听这话如蒙大赦，赶忙起身，却差点跌倒，用手揉揉发麻的双腿，好容易才又站起来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

    刚穿过屏风，他的眼前顿时一亮，大白天的，头顶居然点着几十盏精致的宫灯，屏风显然遮挡了外面射进来的部分光线，好在这些灯光又将堂内照亮。

    他看到迎面大堂中间放着一张大紫檀卷头长案，案上摆放着一个青绿古鼎，鼎内正焚着淡淡的御香，鼎后墙壁上是一幅江山万年的水墨画，案两侧的紫檀高束腰云蝠纹香几上，一样摆放着花草，两个高大的青花瓷瓶内还有卷轴书画，所有椅桌无不光鲜富贵。

    陈卿呆了半天才把目光投向堂前，但见紫檀案前放着左右两排四个黄花梨太师圈椅，正中一个椅子和



第33章 准备上朝
    谁知他大吼之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半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你毕竟是个下人，有些话你不想说，我就不勉强你了，回去好好当你的差吧。”

    “什么，我没听错吧”陈卿闻言一愣，没想到刚才还让他左右为难的局面，突然就这么结束了，他都有点怀疑自己没听清，愣怔半天，还是那公公上前推搡了他一下，他才如蒙大赦，恭敬的行个礼，赶忙退了出去。

    一出门他便加快步子向府门走去，急于想逃离这个地方，谁知刚撒开腿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一看还是那公公。陈卿忙小心的站住，又乖乖的跟在了他身后。

    和来时一样，那公公一路上依旧是什么都不说，直把他带出府门，才淡淡说道:“小子，别怪杂家没提醒你，回去好好干，有了世子爷的赏识，你以后在这王府那就是一天一个样。但你也给我记住了，切莫想着两头都讨好，不然到最后，你两头都吃不了兜着走。”

    陈卿听着有点郁闷“这话说的，什么两头都讨好，还有哪头”。他本想反问几句，又回头一想“管他呢，憋死爷爷了，还是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好。”想到这里，他连连点头，边做出一副拔腿就走的姿态。

    谁知那公公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陈卿心里咯噔一下，慢慢问道:“公公，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那公公看看四下无人，这才上前两步，悄声在他耳边道:“有句话忘了交待你了。世子爷说了，希望你以后能继续保持这股气势，王府里再有人闹什么鬼啊怪的，该打打，该杀杀，出了事情有他帮你罩着。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陈卿一听心中一震“我的天，这位爷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别看他刚才装的那么大气，原来在这等着。说了半天还不是容不下这个小侄子。”

    他越想越有点害怕，越害怕就越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于是故作镇定道:“请世子爷放心，护卫王府安宁是我的职责，职责所在，陈卿知道该怎么做。”

    那公公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再看时，这个叫陈卿的小伙子早已溜的没了人影。

    ……

    锦衣护卫，这个差事还真是不错，陈卿刚回到承运门，便被告知，他以后不用再住在天晚集的那个破民房里面了，作为承运门护卫官，他随时可以到护卫司申请一处专供府内下人的住处，这王府下人住的房子虽然也好不到哪去，但比外边的民房还是要强多了。

    但陈卿实在不想住在这宫里面，他总觉得这府里头人都怪怪的，到处都是压抑和紧张，哪有外面自在，何况他也舍不得李杰这个舍友，于是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

    承运门的护卫大都是沈王麾下的沈阳中护卫派下

    来的，很多人都比陈卿来的早，见他年纪轻轻便做了护卫官也还是钦佩大于妒忌，除了那个李重偶尔不服总想和他单挑下，其他人还是很快就认可了他的地位。

    一天下来，陈卿发现，自打来了这里，承运门里里外外所有人就都在忙碌着，因为明天，四月初一，每半月才有一次的朝会，马上就要来了。

    ……

    大明正德五年，四月初一

    大半夜，正在睡梦中的陈卿突然被街上传来的一阵阵的响动声吵醒，动静越来越大，透过狭小的窗户，外面隐约还有火光，他以为着火了，一边喊旁边的舍友李杰，一边本能的快速起身，提起一桶水就往外跑。

    没想到一出门才发现周围的房舍完好，没有一点着火的迹象，再看响声和火光来自王府方向，他于是急忙匆匆向王府大门跑去。

    此时周围的一切还沐浴在一片宁静夜色中，除了这越来越大的响动声格外刺耳，陈卿紧张的跑到王府大门附近，站在一座牌楼后面望过去，借着门前的灯火才发现哪里是什么大火，不过是一排排整齐的火把灯笼，那响动声竟是人的脚步声，原来府门前正有一队队身着甲胄的兵士在拿着火把，来回巡逻。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刚回头准备返回住所便发现王府门前有人头攒动，原来除了一队队巡逻的兵士外，还有一顶顶轿子不断从远处过来在牌楼外停下，轿中走下来的人个个都穿着官服，手上还拿着一个牌子，互相寒暄着在大门前等候着。

    陈卿心头一惊“看这阵势不是朝会是什么。”他再看了一阵子，“还真是”赶忙着急往住所赶，昏暗的夜色下迎面撞上一人，细看之下正是舍友李杰。

    “哎呀老兄，你可是让我好找，快快快，张校尉四处找你呢。”李杰喘着气道。

    “这，怎么回事，朝会时间提前了吗”陈卿顿时紧张起来。

    李杰挠挠头:“什么提前，朔望朝一向都是卯时升朝的啊”

    “卯时”陈卿显得有点吃惊，“这么早不是，不是说辰时过来即可吗”

    “我的老兄，你不会还没睡醒吧，朔望朝从来都是是卯时，很多地方官员都是远道而来，通常寅时就要在王府门前等候了，谁跟你说的辰时，那时候承运门都要关了，还朝什么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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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大朝小朝
    夜去星走，天已发白。

    沈王府大门前，两排三十六盏大红的灯笼照着正亮。

    以宏门为中心，门前四下齐齐整整站满了身着甲胄，佩刀执枪的护卫，个个威风凛凛。

    在他们面前站着的，则是按官阶依次排列好的，来自潞州各地的文武官员，文在东，武在西，此刻官员们个个早已屏气凝声，恭恭敬敬的在等候着什么。

    寅时过半，忽听得宏门旁边的钟楼上传来铛铛作响的钟声，宏门左右两侧大门应声霍然大开，门内各闪出一个宦官，钟声一停，他们便带领两排文武官员依次从门内进入，穿过王府第一个广场直达端礼门，大开的端礼门前又各有一个宦官在等候，带领众人一一过端礼门向承运门而去。

    来王府半月，陈卿今日才体会到作为一个王府护卫的气派，天还未大亮，承运门前，所有廊房屋舍前早已是旌旗招展，彩灯高悬，旗上都绣着织金蟠龙，灯上则打着沈藩字样，周围宽阔的广场上每隔几步便有一个护卫。

    陈卿赶到承运门前，站在依旧关闭的大门中间，手按长刀，身着海蓝边立领齐腰甲，头戴尖顶铁盔，浑身散发着英武的神采，两旁几十员护卫以他为中心分列开来，也个个身着罩甲，威风凛凛。

    不一时，他看到前方两排官员恭恭敬敬的跟在几个宦官后面直奔承运门而来，到了大门前台基下，随着前方宦官做个手势，他们立时停住等候，整个广场一片安静，四下肃穆庄严。

    卯时正，承运门左侧阙楼上鼓声四起，一通鼓，大门两侧偏门洞开；二通鼓，现场的宦官从此门依次进入；三通鼓，侧门旁边的小门洞开，两排文武官员依次一左一右进入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