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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诀明子

    陈卿愕然的看他一眼,胸口像是被人撞了一下,慢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勋潪,你,你居然派人去马坊头打听,你,你不相信我……”

    “没有什么相信不相信。”朱勋潪一脸的冷漠。

    “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她是我最亲的人,我不能允许她受到一点点伤害,为了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她的后半生能稳稳的幸福。陈卿你明白吗”

    陈卿看着他冷漠的脸孔,心里涌起一阵失落的感觉。

    “你,你不相信我你觉得我欺骗了锦儿的感情,你觉得我心里还有别人”

    “我陈卿,不是那种人!”他忽然不能自已,咆哮道。

    朱勋潪显然听到了什么不愿意听的消息。仍旧漠然的看他一眼,突然也抬高声音道:“只是萍水相逢,你就能放着这么好的机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为她伸冤只

    是萍水相逢,你就能为了这个女子差点连命都不要陈卿,你这话,我信,锦儿能相信吗你知不知道这两天她是怎么过来的,她原本已经把和你成亲的礼服都做好了,就等着王爷爷金口玉言……你在她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重,你知道吗”

    他也咆哮起来,只不过这种咆哮透着一种让人害怕的疯狂。

    陈卿印象当中,自从认识他以来,好像这种疯狂只有过一次,就是当初在家庙的时候。

    “你这两天呆在这里养伤,好像睡得很安稳,可你知不知道锦儿每天为你以泪洗面,她把自己亲手做的礼服都给毁了,你知道吗

    你没有听我的,利用这次机会跟王爷爷提亲,我不怪你,以后咱还有的是机会,毕竟锦儿还小,丧期也还未过……可你竟然是因为,跟别的女子不清不楚,这就是万万不能!”

    此言一出,陈卿彻底的瘫倒在了床上,心如同被人剜了一刀般的疼,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他才慢慢察觉到,朱勋潪兄妹二人,可能由于他们特殊的经历遭遇,对外人早已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抗拒和不信任,除了老王爷外,陈卿可能是整个王府中他们最信任的人,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不允许他有任何一点点背叛,哪怕这种背叛是善意的、暂时的、甚至是完全子虚乌有的。

    认识他们兄妹这么长时间以来,直到去年中秋之夜,在郡王爷夫妇灵前,朱勋潪将锦儿许配给他那一刻,陈卿都感觉很多事情有点跟梦一样不真实。他心里不止一次闪现过今后如果真和锦儿成了亲,以他自己的身份地位,能否承受的起这份姻缘这样的问题。但每次一想到这些,他都很快又一笑而过,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现在看来,如何跟这对王族兄妹相处,确实是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

    他的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害怕的感觉。

    “你怎么不说话了”

    好一阵子,朱勋潪似乎冷静了些,蓦地抬头问道。

    陈卿脸如死水般平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洁茹的父亲因为我将李卓救出王府,对我心存感激,曾有意将他女儿许配给我,被我当场拒绝,我跟他说自己已有了心上人,并有了婚约。洁茹是个烈性女子,曾对我说甘愿作妾也要等我,她对我痴心一片,而后来竟然不明不白的惨死,多次托梦给我,说她咽不下这口气,要我为她报仇伸冤,于情于理我怎可置之不理。”

    “事情就是这样。有些话本不想说,怕你们多心,却还是说了。我对锦儿的心,天地可鉴,但陈卿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不然也不配得到你们的信任,更不配得到锦儿的喜欢

    。如果因此你们心里实在容不得,我也真的无话可说。

    洁茹已死,我不想再提起这些事情,无论你和锦儿信与不信,陈卿言尽于此。”

    他说罢,认真的跟朱勋潪对视了一眼,脸色再次如死灰般沉静。

    “感谢你们这些日子以来的悉心照料,回去帮我告诉锦儿,我陈卿会永远记得这段在王府快乐难忘的日子,如今我身体也已经养的差不多了,回头我会亲自向王爷申请回家养伤。勋潪,你回去吧,谢谢你!”

    朱勋潪闻言一怔,他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回头迎上他黯淡的没有半分光彩的目光,长长的




第92章 用心良苦
    从王府大门走出来的时候,陈卿的心里是失落的。

    明明立了大功,几天前还被人前呼后拥,受尽了赞赏和恭维,突然一夜之间,好像王府里的人又都跟不认识他了一样,从后宫直到前门,也就只有郝义送了他几步却没有多说话,其他人看到他都躲得远远地,好像生怕跟他扯上任何关系一样。

    “世态炎凉,莫过于此。”陈卿一路上想着,心里觉得冷冷的。

    当他拖着还没完全康复的身子走出王府地界,没多远,远远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当路上,那马车如此熟悉,是王老汉的那辆车,而赶车的人却变成了他的儿子王仲兴。

    一见他出来,他就一个劲冲他招手,上前几步慢慢的扶起他的身子往车上送,陈卿见着他格外亲切,一打听之下才知道他是受人嘱咐专程来王府接他的。

    陈卿又向他问了些姐姐弟弟的情况,王仲兴都一一回答,他显然是刚从他的住处出来,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说起车马行那盗马的人已经都被抓起来处置了,王仲兴直赞陈卿了不起,连王府卫队的兵士都敢抓。

    陈卿一路上都在想着锦儿和王爷的这道旨意,心里很不是滋味,很快便又恢复了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样子,话渐渐少了很多。

    两人不知不觉间走进一条宽阔的坊街,但见周围繁华热闹,街道两侧到处是高堂大屋,显示着这里住户的财富等级。陈卿正想着什么,一路上也没注意,忽然抬头看时,马车已经在一家精致砖雕门楼的高大院落前停下,但见院子内外张灯结彩,处处透着一股欢快热闹的氛围,好像这家在办什么喜事一样。

    当他正要开口问些什么,忽然看清楚了门内走出一个人,穿着青绿璇褶,赫然是伯父陈曩。

    看到他下车来,陈曩赶忙笑着迎上前,边朝身后喊道:“卿儿回来了,哎呀,陈卿回来了。”

    说着他已经走到陈卿跟前,高高拱起双手道:“哎呀,恭迎陈大人回府啊。”

    陈卿正纳闷时,陈奉陈访竟然从里面冲了出来,尤其是陈奉,跑在最前面,穿一件蓝色立领大绸袍,一摆一摆的,跑到他跟前一把将他死死抱住,一边喊着“哥,你可回来了,哥,你受苦了。”一边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这要不是门前大红的灯笼挂着,陈卿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正伸出手把他拉开之际,赫然看到正门口伯父后面已经出现了一个人,他看上去和陈曩年纪差不多,头戴着一块蓝色璞头,穿着一身青色布袍,个头比陈曩高点,头发却比他白,皮肤更比他黑很多,一张脸上满是皱纹,显示着他是个常年劳动的农夫。

    “爹!”陈卿大叫一声,赶忙将陈奉推开,快步冲上前去,一个头就磕在地上

    ,眼泪止不住流下。

    那人正是他的父亲陈琦。

    父子俩很快相拥在一起,陈琦边用粗黑的大手给他抹下眼泪,边用力的拍了下他的肩膀:“你个臭小子,才一年没见,长这么大本事了。”

    “哎呦!”陈卿被这一巴掌拍的,刚站起来的身子差点又躬了下去,显然父亲这一下拍的不轻。

    陈曩赶忙把他扶住,瞪陈琦一眼道:“你瞧你这,跟你说了孩子身上有伤,你这干惯农活的大手掌一拍,正常他都招架不住,何况现在了,自家崽子,没个轻重的怎么。”

    陈琦一拍脑袋笑道:“哎哟,你瞧我这记性,给忘了。哈哈哈。”

    这时陈访上前道:“叔父,你这可是不能忘啊,陈卿哥那现在可是当朝六品了,这要是给你打出个好歹来,你那可是谋杀朝廷命官,罪名不小啊。”

    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迎着陈卿往院子内走,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这院子粉青照壁,仪门紫墙、竹篱影壁无所不有。后面足有五进深,庭院宽阔,房屋华丽,院中遍植花草树木盆景,清凉之中透着大气。他想着这定然又是伯父新租的一座大院子,让他养伤用的,一打听这里每个月光租金就得三两银子,足足是前面那座院子的两倍还多。遂不住感叹道:“这太奢侈了。”连说又让伯父破费了。

    陈曩哈哈道:“卿儿啊,伯父可没这么大排场,这院子啊是别人租的,付了一年的钱不说,还打扫的干干净净,把我们都给接了过来照顾你的。”

    陈奉则得意洋洋道:“这有什么,不过三两银子,就是他们不出,咱也出的起,别说租这院子,就是买下都没问题。”

    陈卿笑笑:“你小子就知道吹牛。”随之想起什么,忽然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访已经抢话道:“瞧你得瑟那样,不就是一百两金子嘛,那也是人家陈卿哥的,跟你陈奉有什么关系。”

    陈奉一听不让道:“什么我哥的,我哥的就是我们家的,怎么了,你羡慕,你也让王爷赏你一百两黄金试试啊。”说着嘿嘿朝陈卿傻笑道,“哥,说起这事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能不能把你那什么玉腰带借我戴几天,让我也去村里好好显摆显摆。我倒要看看,整个青羊里,还有潞城县那些土财主,还有谁敢瞧不起咱,这宝贝,他有吗他”

    陈卿越听越听越糊涂,连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庆功大典上被朝廷下旨升官六品的事,王府早已派人通知了他的亲属,这宅子也是王府里派人给租下的



第93章 陈府家宴
    当众人围绕陈卿身旁,争先将那把御赐的绣春刀拿到手上把玩,不住感叹的时候,他注意到一旁的陈相却在唉声叹气,满脸的不高兴,赶忙上前关切的问他怎么了,今日怎么没有上学。

    陈相看着他,拱手一礼道:“这不旨意让全家都在这迎接你陈大人嘛,我能不来吗,我敢抗旨不成”

    陈卿以为弟弟这又是心里不平衡了,抚摸下他的肩头,笑道:“老弟你这是作甚,难不成连你哥我抢你点风头,你也吃醋不成”

    陈相把他手拿开,瞥他一眼道:“你这话说的,也太小瞧我了,我是突然觉得吧,还上什么学啊,上学有用吗你知道我们学子十年寒窗,即便它日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做个翰林院编撰,也不过从六品而已。你再看你,一天学没上过,就救了个王爷,不照样封个六品官这世道哪里还有什么天理可言!”

    陈卿这才明白他这是又受了打击了,正想安慰什么,陈月已经说道:“相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这跟你哥能一样吗他不过是机缘巧合,六品也只是个王府官,和朝廷命官怎么能比。书还是要好好读,来日你靠自己的实力中个进士,当个为民请命的好官,那才是真正的功名,能够流芳百世的,何苦这样自暴自弃呢。”

    陈琦也罕有的瞪了陈相一眼:“相儿你还小,怎么能说这么丧气的话,好好读你的书,咱家还指着你光耀门庭呢。你要向你哥学习,他连个秀才都没考上,还这么出息,咱老陈家这是祖宗保佑,你也一定行的。”

    陈相拱手向他们施个礼,一声不吭又回屋里去了。

    说话间已是晌午时分,几个下人忙里忙外,张罗了好些饭菜,众人在堂屋摆起了好大一张红木圆桌,一溜精致的红木扶手椅,只陈卿是一张黄花梨官帽椅,陈曩执意要让他坐那椅子,陈卿以长辈在上为由几次推脱不过,只得坐了上位,陈曩又要请八音会来吹弹几曲助助兴,被陈卿拒绝不要太招摇,这才作罢。

    不一时,饭菜上桌,甩饼、猪头肉、酥饼丝、莜面栲栳栳、腊驴肉、豆腐菜、枣糕……桌上大大小小摆了二十多道菜,配上美味的壶关羊汤,陈卿大呼过瘾,直感叹这菜比王府里吃的都好多了。

    说着他用手拿起一个酥饼火烧往嘴里喂,吃着吃着不觉又想起了洁茹,上次吃这火烧还是在她家里,味道也这么好,而如今人早已不在世上,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又难过了起来。

    父母伯父都只顾不住给他碗里夹菜,只有陈月似乎看出了他有心事,在一旁使眼色,陈卿只得无奈的苦笑下,什么也没说。

    “来了来了,上好的潞酒珍珠红!”说话间,一个大青花瓷酒坛被两个人抬了

    上来。

    陈曩赶忙起身招呼,给抬酒的两人各一钱银子赏钱,他们高兴的去了。

    他打开酒盖,众人吸吸鼻子,却没有闻到平时那四溢的酒香,正正纳闷时,却闻到一股葡萄味,这时陈曩已经命人倒了几碗酒出来,放在桌上,这才上前,指着一碗道:“来来来,大家今日开开眼,咱也尝尝这潞酒上好的珍珠红。”

    陈琦起身接过酒来,问道:“这是什么酒,怎么是红色的,跟血一样!”

    陈曩道:“怎么样,没喝过吧这是潞酒珍珠红,一种上好的葡萄酒,就是这个色,红而不艳,浓而不涩,酸甜之间品酒中百味,实在是好酒啊。”

    陈奉闻言抢先拿过一碗,咕噜几下下肚,道:“没个酒味,倒像是果子汤,这味道,喝得没劲。”

    陈卿在王府中见过这种酒,笑道:“老弟你懂什么,葡萄酒,你知道这酒谁喝的吗,那是宫廷王府才能享用的,据我所知,这珍珠红极贵,不是一般人家能喝得起的,算你小子有福气了,快给我也尝尝。”

    他说着也要拿碗去盛,被陈琦制止不可,说他还在养伤不宜饮酒,陈曩却觉得今日高兴,喝一点也无所谓,陈卿又解释半天红酒没事,这才盛了一碗。

    看着众人喝得痛快,陈曩也捧起一碗一干而尽,擦擦嘴道:“要说这好酒,还真是不少,我走南闯北,喝过很多家,咱们潞酒算不错,白酒红酒在北方各地颇有名气,还有一种黄酒,潞酒也有,但味道却感觉不如河北沧州所产的沧酒,那酒才是黄酒中的极品,人说黄酒贵在水,听说那边的黄酒水是汲取从城外运河水河中的暗泉,叫麻姑泉的,所以沧酒又称为“麻姑泉酒,那味道,那劲道,改日我再去河北给你们带点,那才叫个痛快。”

    大家边听他说边将杯中碗中酒一干二净,陈奉拿起一杯让姐姐也尝尝,陈月果断拒绝:“女孩子家哪有饮酒的”。

    陈相不让道:“怎么不能饮,唐代女诗人鱼玄机借酒浇愁‘旦夕醉吟身,相思又此春,’宋时的李清照‘三杯两盏淡酒,沉醉不知归路’,汉代的卓文君干脆和司马相如当垆卖酒,古往今来善饮的女子多了,还多是才女佳人,女子怎就不能饮了。”

    陈月瞪他一眼:“小小年纪,什么佳人相思的,不学个好。”

    陈卿笑道:“没事,姐姐喝点吧,红酒不同于白酒,听说喝了可以养颜的。”

    陈奉陈访也跟着起哄,陈月拗不过,才稍喝了一点,已是脸颊微红,更加美丽动人。

    众人正聊的热闹,忽看到门帘掀开,以为是下人过来收拾碗筷,却发现是穿着一身月白色潞绸大袖袍的张知道,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手上抱着好像是绸缎,显然是来送什

    么东西的,这时却愣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看着陈月,傻了一样。

    陈琦问道:“这位相公是……”

    陈卿看一眼姐姐,发现她的脸更红了,不知是酒力上来的缘故还是什么,反而低下了头。还是陈相赶忙起身招呼他一声,走到他身边,对父亲道:“这是我的同学张知道。”

    “原来是相儿的同窗。”陈琦赶忙起身,让道,“这位相公如果不介意,何不坐下来跟我们一起用个饭。”

    张知道这才反应过来,刚要高兴的落座,又觉得有什么不对,赶忙推辞道:“不了不了,伯父在上,我,我来,是找陈相有点事情。”说着招呼下人将抱着的绸缎找个地方放下,和陈相单独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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