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诀明子
“廷言兄与我是同榜进士,他虽比我小几岁,我们却颇为投缘,是多年好友,今年以来他多次在给我的书信中询问河东盐开中之法及是否有保障。
是本官在信中许诺,但为能使我大同边关仓储充足,若有人愿响应开中,盐的事情绝不会有任何差池。
所以你们放心,盐引我其实早在上个月就已经申请好了,申请了三十万引纸,足够你们用,你们直接办理领引手续到下面支盐就是!”
申经激动的起身,深深一拱道:“草民申经,多谢张大人!”
张士隆双手把他扶起,温和道:“本官也要谢谢你们,若没有你们商人不辞劳苦为朝廷边关运粮,倘有一日边关仓储真的告急,导致军心不稳,后果实难预料。
”
他说着示意申经坐下,沉默半晌,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好一阵子
果然长叹一口气道:“你也知道,自从弘治年间叶琪提出商人纳银换取盐引以来,我大明九边粮储日益空虚,商人不再纳粮,就连很多原本积极参与开中,在边关开垦土地种粮进行商屯的商人也都撤离,如今边关很多田地荒芜,粮草不济,早晚必生祸患,所以日后朝廷还要多多仰仗各位,纳粮中盐啊。
”他说到最后一个粮字的时候,特意强调了下,可见粮食在他心中之重。
申经拱手致意,连声说道:“大人言重了,我等商人受朝廷恩泽肯将食盐专卖大利分享,已是十分感激,日后朝廷有召,自当尽心竭力响应。
”
他说着也似乎想到什么,皱眉道:“至于大人所说,自弘治以来边关粮储空虚,请恕申某愚钝,实在是想不明白,当年叶尚书变法,也是为解决盐法之弊,纳银中盐,银归国库,国库一样可以拿银子采买粮食给到边关,和商人纳粮中盐殊途而同归,又怎么会出现边关无粮这样的事情呢还望大人赐教。
”
陈卿也正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听他这么一问,赶忙洗耳恭听。
却见那张士隆看着他,犹豫一下,随之摇摇头,慢慢道:“有些话本官本不该说,我看你也是老实做生意的商人,又有廷言的关系在里面,跟你说道说道也无妨。
”
申经双手高高拱起,躬身道:
“多谢大人信任,申某愿闻其详!”
张士隆慢慢起身,在堂中踱起步子,蓦地,转身对他道:“你是商人,自然也该知道,这钱,是个好东西,人人都想要,之前开中之法,让商人必须纳粮到边还好,毕竟边关是真的得到了粮食,且是完全得到,没有人会让你们再把粮食转给别的地方,朝廷更不会让边关卖了粮食把银子再给户部,此举虽然多有不便却也很合理。
而如今呢,直接纳银给运司换盐引,那可就不一样了。
”
他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申掌柜是个聪明人,我给你算笔账,就拿咱这河东运司来说,每年靠商人纳银换盐引而得到的银子不过二十多万两,按照他叶琪的想法,本来这笔钱是该给户部太仓,以供采买粮食给到边关军需的。
可事实是怎样呢,这二十万两银子,要先拿出七万四千二百五十九两给山西布政司抵补民粮,算地方财政支用的;再拿出四万三千一百十三两给大同代王府,抵扣朝廷欠他们的禄米,算给藩王发俸禄的;最后拿出七万六千七百七十八两给宣府镇,算给军士发军饷的,当然从军需角度,这个也是应当;最后呢,给到户部太仓用于给边关购买粮米的,你说还剩多少,四千三百九十五两九钱而已!”
他说到最后,一时激愤,竟至一拳打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申经陈卿等人闻言纷纷起身,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半晌,张士隆才从刚才的情绪中出来,面容一肃,道:“不好意思,本官刚才失态了,见谅!”
“哪里哪里,大人忧国忧民之心,我等小民感佩不已。
”申经连忙拱手,陈卿也跟着拱手施礼,内心对这位大人敬佩不已。
说话间,一个小吏进来,通报道:“禀大人,李运使已将他们开中所需的盐引都准备好了,在衙门正堂请大人过目!”|
申经等人跟随张士隆来到大堂,果见堂内放着两个扁担,四个箩筐内放满了高高厚厚如书卷般叠压在一起的东西,张士隆上前仔细查验清楚,又询问了那小吏:“可曾都安排好。
”小吏应诺,从怀中拿出底薄堪合,交给申经过目,随后张士隆在上面大笔一挥,写下“派讫”二字,并盖上河东运司的印鉴,递给申经过目。
“大人,我纳粮之数本该有盐引186667引,以每引200斤算,该盐3733万3400斤,而派盐的票上却写着是4480万余斤,比可支之盐多出746万余斤,这是……”
张士隆随手拿起一张写着“大明河东运司官发盐引票”的盐引递到他手上,笑道:“申掌柜莫不知道,近年来朝廷为鼓励商人开中纳粮,早
有规矩,商人为官运盐,年久者,增引数以为路费,我河东地区每引可加40斤余盐给你,本官这便都给你加上了,你拿着这个到解盐西场分司直接提盐即可。
”
申经闻言先是一愣,随之大喜,接连再拜张士隆,感激莫名。
当日申家人便将盐引票全部取走,陈卿一路上护送票引小心翼翼,把它当命根子一样,惹得申家人大笑。
一问之下才知,引票比起钱粮已经安全很多,无需担心丢失,即便有人窃走,单凭引票而无相关堪合文薄对应,也是支不到一粒盐的,即便能支到,没有凭据,一路上的巡检司那是一个都过不去,反而会被当做贩卖私盐给官府捉起来,那罪名可是不小。
陈卿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那日开始,接下来接连好几日,申家人像是集体消失一样,慢慢的,陈卿发现他们偶尔有人出现在客栈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批批只有一两头牛马拉的那种不大的车辆,陆陆续续,一百两百,一千两千,直到密密麻麻,到处是盐车。
随之,这些车辆被安排停放到盐湖附近最大的一片候盐场地,据说这也是河东运司给安排的。
陈卿有一日让王仲兴带他去看,看到那场地顿时目瞪口呆。
偌大的望不到边际的场地上,居然到处停满了各式盐车,他走了半个时辰都没看完,听说足足有两万辆。
“两万辆盐车!这得多少人雇佣,这阵势足以赶
第114章 潞州有变
大明正德七年,六月末
经过长达五个多月的折腾,申家车队终于从河东盐场支出了盐,当申经雇佣起近两万人操控的盐车浩浩荡荡开出盐场,那场面实在是壮观极了。
虽然开始的时候路途依旧没那么顺利,先是车过一个个巡检司,每次都少不得抽查,自然也需要打点,再就是最难过的便是批验所,又耗了一个月才将十八万引盐一斤斤掣过。
也直到此刻,这盐才算是办完了合法销售的手续,准予向指定区域贩卖。
过批验说后,众人又齐心协力将所有盐全部换成五百五十斤的大包以供批发给各地市场上的盐商,也有包成十斤五斤这样的小包,便于直接发卖给普通百姓。
也是从这刻起,申家才算是彻底踏上了一场暴利之路,一扫一路以来四处需要花费提心吊胆的状态。
陈卿也真正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日进斗金。
他虽早就知道盐是大利,却没想到能火到那般程度。
申家车队先是一路北上平阳府,再向东一路靠近泽州一带,就这么沿途不断卖,车未出平阳府,所带之盐已经销掉三分之一,再过泽州,一半尽去,直到到了泽州,申经命申敏等人带上剩下盐的一半南下河南,自己则带一半回潞州,沿途生意仍旧是好的不得了。
彼时市场上私盐横行,价格高低不一,但最低也要卖到15文钱,加上不知谁造的谣言说北边朝廷和蒙古战事吃紧,安徽浙江一带又有匪乱,导致淮盐浙盐生产受影响,解盐顿时供不应求,一时之间百姓恐慌,纷纷抢购,在阳城一带斤盐甚至炒到30文。
而申经则拒绝了下人提出的涨价建议,不仅没将食盐批发给市场上的大商帮助他们压榨百姓获取暴利,反而将大批盐批发给一些小商户用于平抑盐价,甚至直接以12文乃至更低价格卖给市场上的百姓。
所到之处,百姓欢声载道,大赞申家义举,自发的为他们宣传,把申家当做救命的义商,让他们一路上名利双收。
申经此举自然也得罪了一些大商,为恐遭到报复,也为了减少路上的麻烦,他灵机一动,宣布给每个车夫的工钱增至五两银子,但前提是必须将车队安全护送到潞州城内,到时候凭申家给出的凭据到城中钱庄领取工钱,路上有任何闪失,都会影响他们收入。
于是众车夫感激之余,都自发加入到护队的行列,即便盐卖了车空了,也跟着大队人马前行,甘心做保镖,如此护队人数越来越多,大家每人拿着棍棒绳索各种装备,声势浩大,上万人的队伍竟然让沿途的一些土匪都吓得远遁。
本来车出运城,申经就曾找陈卿谈过,让他不用再跟着,可以直接骑快马
不出两日便可回潞州,毕竟他是王命出来,早该回去。
陈卿却不放心,坚持要多护送他们一阵,怕路上再有危险。
没想到这一护送又是一个多月,直到到了泽州,车队在那里停了下来,申经说有要事要在这里待写日子,在他的再三劝说下陈卿才勉强同意先走一步。
他打马一路北上,路上总是想起很多事情,尤其是见着申家以诚信经营,让百姓以利的做法,深为感动,从此对这位潞州大商更是刮目相看了。
……
泽州位于潞州之南,距潞州不过百里之程,陈卿快马加鞭,归心似箭,不过半日功夫,终于在天黑前抵达潞州城,当他兴奋的到达州城南门的时候才发现,此时或许是因为天色已晚,德化门附近已经行人稀落,一派冷清。
陈卿下马慢慢步入城中,看着街道上忽闪忽灭的灯火,心头涌起一阵难以名传的感动。
姐姐,弟弟,我回来了。
张安,朱勋潪,还有……我可爱的锦儿,你们还好吗
回程时他还想着能赶上八月中秋之日,也好和家人团圆一番,一叙这半年多来离别之苦,没想到路上一耽搁,还是错过了。
由于时候不早,他并没有去王府,而是直接朝自己家门走去,一路上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见周围街市星火零落,行人也很少,似乎和平日不一样,要知道如今虽是仲秋时节,天气还是有些温度,晚上当不该如此冷清的。
及至路过天晚集附近,他越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怎么回事,天晚集居然一片黑灯瞎火,要知道这可是潞州最繁华的夜市,寻常这个时候才该是热闹起来的时候,这是怎么了。
”他心中不由得怀疑,打马朝之前经常逛的那条街道过去,发现周围很多店铺早已关门歇业,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
城南一条曲折的巷子里,一扇厚重的木门被敲的咚咚响。
许久,快把巡街的兵士都招来了,才有人慢慢揉着眼睛出来开门。
“哎呀,陈,堂哥!是你吗你啥时候回来的”开门之人先是一愣,随之兴奋的尖叫起来。
陈卿见是陈访,也是很高兴,用力一拍他肩膀道:“嘿,臭小子,你啥时候来的。
”他说着就往院里走。
“姐姐和陈相他们都睡下了吗还有,你怎么在这里,伯父在吗”
“大哥!”
陈卿抬头看时,陈相已经提溜着衣服快步冲过来,一把扑到他怀里。
“傻老弟,你这是干嘛。
”陈卿抚摸着他的后背,动情道。
“哥,你可是回来了,我听说,听说你遇上土匪了,吓死我
们了。
”
“你这都哪儿听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陈卿笑着,“没事没事,你哥我一向福大命大,等闲土匪也奈何不了我啊。
”他安慰弟弟道。
说话间,院内好几个房间的灯都亮了,不一时传来伯父陈曩的声音:“是陈卿回来了吗”,紧接着陈月也推开西厢门出来,打起一面灯笼,到他跟前晃动下,一双玉手摸上他的脸庞,说道:“瘦了!”
陈卿不好意思傻笑下:“姐,你就没发现,也更结实了吗”
“你呀,出门这么久,这嘴还是这一点没变。
”陈月瞅他一眼,拉他手一下道,“好了好了,天凉了,咱也都别在院子里了,走,进屋说话。
”
……
夜幕下,一轮圆月高挂,洒下漫天清辉。
这个院子,似乎好久没有这般热闹过,尤其是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
“你们怎么睡得那么早的,这才几时啊,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陈卿问陈
第115章 特别嘱咐
厚重的木门被打开,一张清秀却陌生的面孔出现在陈卿眼前。
那人个头不高,一身黑色着装,头上戴着一个竹编大帽,虽然帽檐压得低低的,却还是遮不住他那双年轻清澈的眼睛,尤其是一双剑眉生的颇有一股子英气。
“你是”
“卑职见过陈首领大人!”
“你叫我什么”陈卿快速反应下,“你,是王府的人”
那人默默点了下头。
“来,咱们院子里说话。
”他赶忙让道。
那人警觉的看下左右,风一般随他进到院内。
陈卿正要带他朝内走,那人拉住他道:“陈首领请留步,就在这里说话就好。
”
“你是谁,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愣了一阵后,陈卿直截了当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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