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的燃情岁月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肖邦乱弹琴
李春田就又笑,然后说:“张书记你是觉得我挺能干的,可到姚总这里不行啊,能干不代表有能耐。
咱过去劳人处搞的那套东西,资料保管、整理、撰写和内查外调那一套,姚总根本用不上。人家现在叫人力资源部,主要是为工厂网络人才和考核内部管理人员的管理能力。
开始的时候,咱还心里憋着一口气,想看姚总的笑话呢。你不用我们这些老人,看你将来职工所有的档案资料还不全乱了套你找适合干工作的干部都不知道去哪儿找!
结果人家和咱们原先那一套,根本就是两回事。后来组织大家讨论定岗,人家人力资源部统计科的齐科长带着人过来,给咱讲解考核制度,咱这才搞明白,人家是怎么个干法比咱高明多了,也科学多了,说的大家心服口服。
我这才知道,感情我干了十几年人事工作,还是门外汉一个!人家弄的这个,我根本就是一窍不通,人家不用咱,咱也没啥好冤枉的。”
张代表就又问:“那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呢,分配过来的”
李春田说:“哪儿啊我现在是车工工段的质量小组组长。这个职务虽然不大,可也得竞争上岗,得经过干部考察和面试。
我过去干过检验,对这个工作还算熟悉,是和几个人一起竞争,凭着自己本事得到的这个职位。”
张代表对这个竞争上岗挺感兴趣,他没听说过,就跟李春田打听,竞争上岗的事情。
李春田这一讲可不得了,好多东西张代表都是第一次听说,根本不明白。比如这个岗位招聘,岗位工资,双向管理,几乎所有的管理制度,都和矿机过去不一样了。
李春田只得一项项解释给他听,这时间就耽误大了。好在李春田是组长,不用亲自下生产车间动手工作,不然还真耽误了他的事了。
即便是这样,张代表也没全闹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怕呆的时候长了,耽误李春田的事,就没好意思仔细追问。
他打算先回自己办公室,让人给他找来姚远接管矿机以后,所有新制定的规章制度,自己先研究透了再说。
但李春田的话他还是记住了,并进行了适当的总结。
一个,是说现在的确得凭本事吃饭了。从干部到工人,手里没两下,在岗位上耽误事,很快就会被淘汰掉。
凭本事吃饭这一点,倒有些像李春田刚入厂那个时代。所以,李春田现在心里,倒是真的对姚远没什么怨气了。
他自己心里明白,过去他混到副处的位置上,不是靠本事,而是靠关系和熬年限。他真正的本事,就是用尺子,卡质量。
在副处的位置上也没白干。虽然机关里勾心斗角那一套用不上了,可多年锻炼出来的文字功底和组织能力,让他干这个质量组长游刃有余,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这样他就很知足了。
他唯一感觉和刚入厂那个年代不同的是,压力比以前大多了。过去是只管好好干就行,干错了还有机会改正。
现在不行了,干错了要扣绩效分,罚款。整个质量小组无论哪一方面出了问题,他都要担责任。工作不达标,就要被别人替换掉。
而且,现在每检出一件废品,都要牵扯到出这件废品的操作工的切身利益,必须得小心谨慎,出错了人家操作工也不答应。
更要命的是,介于能用和不能用之间的那些残次产品,就得真正考验他这个组长的经验和处事能力了。
放过去,到客户那里出问题,那就是大问题了,会影响企业声誉,这个问题是现在的管理层最重视的问题。问题出在厂内还好解决,出在客户那里,处罚就要相对严重很多。
所以,做为质量负责人来说,最保险的办法,就是疑似从重。产品只要有瑕疵,直接报废。
但这样就会影响合格率,增加生产成本。机加行业本来利润就很低,废品率上去了,大家工资就都会受影响。
关键车间那边还有更高级别的质量监督。一个工段废品率过高,车间质量监督就会过问,对废品进行二次检验。一旦发现他把可以出厂的残次品也当做废品处理,他还是要担责任。
这就是一个矛盾。可话说回来,要你这个质量组长就是为控制这个环节的,你要连分别残次品和废品的能力都没有,还要你这个组长干什么
这些,都是有形无形的压力。
尽管有这些压力,李春田还是觉得现在好。以前虽然没有压力,可也没有岗位工资这一说。干好干坏,干多干少都差不多。而且,大家论入厂年限,凭工资级别吃饭。有能力你入厂晚,工资级别低,出力了反而没有不出力的,级别高的拿钱多。
现在不同了,处在质量组长的位置上,他就拿质量组长这个岗位的工资,比一般组员和工人都高很多。要不这个岗位也竞争激烈呢。
他凭着自己的能力,从众多竞争者当中胜出,这就是一种骄傲。比起他当初当那个副处长来,他反而觉得现在的自己,更有成就感,活的更踏实,更心安理得。
李春田说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干部职工平等的问题。
姚远领导下的矿机,只有岗位不同,没有人的高低贵贱。这也是姚远多次守着大家重复的,就是他姚大厦这个矿机的老板,也和所有人一样,没有特权,只能凭这规章制度办事,不能任意胡来。想随个人喜好随便开除工人,那也不行!
同样,不管哪一级干部,也没有权力想用谁就用谁。用人考核有人力资源部,干部们说了不算。规章制度中,对每一级干部的权力都做了严格规范。也就是说,干部也是一个岗位,和所有工种的岗位一样,有严格的操做规程。你必须得按着这个规程做事,超出规程规定,也算出事故,也要担责任受处罚。再说规程都在墙上挂着呢,大家都看得见,你出圈儿了大伙儿也不听你的。
这样的话,大家都知道干部的权力范围了,也没必要怕干部,就敢说话了。
虽然没有绝对的平等,可是,大家知道说话不会被怎么样,只要自己不违反规定,谁也不能说开除就开除,说处罚就处罚,也就敢说话了。
所以,才有了讨论激烈的代表会议,有了工人直接给领导提意见的现象,也有了干部做的不对,工人敢顶撞干部的事情发生。
这在李春田看来,也是个好现象。大家地位平等了,矿机就再没有了那么多的歪风邪气,再没有了以权谋私,也保证了大家凭本事吃饭这个原则可以执行下去。
张代表被李春田的话给深深打动了。他参军打仗,最后到工厂里来,一生都在追求一个让大多数人都有平等权力的世界。如今,在矿机,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多年的追求,有了希望。
可是,李春田也告诉张代表,好多工人的文化知识和理解能力,都是有限的。真正遇到事情,往往不知道怎么来维护自己的权力。
这就好像社会上打官司,往往自己遭遇了不公平,却不知道怎么去诉诸法律,来维护自己的权力。就算去找律师,律师的水平也参差不齐,能真正给他们讨回公道吗他们也怀疑,不敢相信律师。
还有一些工人,对干部的管理方式不理解,明明人家凭公办事没有错误,也会和干部胡搅蛮缠,影响干部工作,影响生产顺利进行。
要是有个大家都可以相信的团队,来帮着大家维护自己的权力,让真正遭到不公平对待的职工们,不用再担心自己不会讲理,受了委屈无法申诉。同时,让那些胡搅蛮缠的职工们有所惧怕,服从干部的正确管理。这样,无论是干部还是群众,都不用再为自己的维权操心,那就好了。
张代表终于明白,姚远把他给哄回来,让他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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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管委会
姚远其实想要的,就是一个干部和职工之间的,良好的沟通渠道。
工人们不满了,想说什么,提什么意见了,可以有个统一的有组织的渠道。先经过过滤,把好些无必要的意见和建议消化掉,把有用的,有理有据地提上来,和干部们一起讨论,或者争论,辩论,都可以。
不像现在一样,乱糟糟的,有事儿没事儿就得开会研究。耽误生产,也耽误干部们的宝贵时间。
同时,干部们,包括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什么,真正的意义在哪里也需要这样一个渠道,去和大家讲说清楚,让大家明白,领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出这许多的误会,本来是好事,大家不理解,反而变成坏事。
天天这样凡事都得和工人们苦口婆心地磨破嘴皮子去解释,不仅干部们受不了,有意见,就是姚远自己也受不了。
同时,有这样一个高层渠道,有些需要保密的事情,比如客户、利润、货源等等,还有会计账目,则用不着都公开出来,让所有人知道,几个靠谱的高层代表知道就可以了。
这样,大家可以相信他们拿到的报酬是怎么来的,也可以相信厂里截留的利润合理性。这样,工厂才能正常运作。
虽然矿机现在的经营方式,已经公司化了,可姚远还是没有更改矿机为公司,矿机还是叫矿山机械厂。
在他心里,这个有着时代意义的名字,永远都不会更改。他不想让那个命名这个工厂的时代消失,还是想着把那个时代再给恢复回来。
张代表想明白了姚远的心思,就开始了他有目的的工作。
这个动乱后期矿机的当家人,还是有着他内心里那份火热的激情。姚远要做的这个事业,也正是他想做的。
有时候,他埋头在办公室里,研究那一摞摞的规章制度和奖惩办法,看那些考核内容。有时候,他换上工作服,像第一天来的时候那样,去车间里找大家聊天。
工作忙的,他不打扰人家。有空闲的,他就坐下来,和大家说上几句。
这么大的干部,没有一个陪同,头发都白了,还和工人一样,穿工服戴工帽,脚踩着翻毛工鞋,跟谁都客气,一点架子没有。
很快,张书记回来的消息,大家就都知道了。马友宝他们,第一个就主动找上了张书记。
他们这些大老粗,搞管理工作还真是不行。就是组织大家,在不影响生产的情况下,和干部们沟通,他们也不行。没当过干部,平时胡说八道嘴跟得上,真正让他们把工人们的意见都有条有理地反映出来,他们就不会干了。
张代表在这方面可以是说是专家水平了,他这一次回来,就让大家找到了主心骨。
很快,张代表就按照姚远的意思,挨个班组地去找工人们谈话,把每个班组工人们自己信得过的代言人都找出来了。
然后,他就找时间给他们开会,教他们怎么集中大家的意见,遇到问题怎么向他和上面的负责人反映。同时,他们也有召开班前会,向大家解释和宣传工厂政策和意图的权力和义务。完全就是他当兵那个时代,班组的组织形式和工作方法。
矿机以往时代的班前会制度,就这么恢复了。
然后,他就把几个生产车间的负责人,加上生产部经理马友宝,组织到一起,成立一个职工管理委员会,他任主任,其他都算常务委员,不定期开会,及时讨论职工们遇到的问题,商讨解决办法。同时,也逐条讨论矿机现行的所有制度,发现问题及时向姚远反应,大家再和干部们一起,商讨改进的方法。
任何制度,都有局限性和不足,都需要在实践中不断摸索改进,这正是姚远所希望的。
马友宝他们,本来就是职工们遴选出来的干部,管生产也不指望他们,张代表正好把他们召集起来,给他们讲怎么组织群众,宣传政策的方法和步骤。
这等于是另一种组织形式的培训。而且,这种组织形式是在战火和艰难困苦的环境考验下,逐步完善起来的,比起姚远搬来的,前一世的这些先进管理办法,更严密更合理更靠谱。
于是,从生产单位的各个班组,到工段、车间,一直到生产部,甚至包括后勤单位,各种严密的组织形式就建立起来了。从此,大家就不再乱糟糟地反应问题,也更能理解干部们的意图,胡搅蛮缠的现象,基本没有了。
时光慢慢就进入了冬季,下雪了,大地开始封冻。
矿机所有的工房里,都没有了暖气设施,连过去提供暖气的动力处,也没有了这个单位。
其实,在张建国承包以前,各分厂就很少有要暖气的了。
各单位都变了分厂,都是二级法人,自负盈亏,要暖气也得分厂自己掏钱啊。动力处也叫动力分厂了,他们也得自负盈亏,暖气费收的少了,工人发不出工资来也不行啊。
除了三两个效益还好的分厂,大部分的分厂,很早就不要暖气了。到了张建国,干脆就把所有暖气设施都拆了卖钱了。
姚远接手矿机的第一个冬天,能给这六七千人发下工资来,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没有能力再把供暖设施重新恢复起来。
于是,工人们就想了很多土办法,用电炉子,或者废弃的机油桶做炉子,放在工房里取暖。
这些个办法,在真正入冬之前,就都通过各单位的组织,汇集到张代表这里来,然后经过商议,采取了改造旧油桶做炉子取暖的办法,各班组也制定了轮流值班计划,指定每天由专人值班,来看炉子,保证安全的同时,还要保证工房里暖和,不冻了人和设备。
往年的时候,这个取暖工作,各分厂都自己决定。好多分厂为了省钱,直接就不采取措施。好多机床就是在那个时候因为天气过冷却硬要蛮干,报废掉的。
今年有张代表的职工管委会,这个工作就进行的有条不紊。工房里不但暖和了,还没因此发生任何事故。干部们也再不用因为取暖的事操心,工人们和管委会自己就解决了。
管委会不光能解决这些生活琐事,碰上大事,也能发挥作用。
铆焊车间的电焊工小刘,连续一个星期没来上班,也没请假,就打乱了车间正常的生产秩序。等他再来上班,车间主任就根据制度,对他进行罚款处理。不上班不请假,算是旷工。连续旷工三天以上,根据制度,小刘就不能再干本职工作,调到辅助班组干搬运去了。
可是小刘也觉得委屈,老婆怀孕没到预产期,晚上突然大出血,送到市里医院抢救了三天,才保住了性命。
小刘家在山区农村,生活本来就困难,这下就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老婆在重症病房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一时心力交瘁。老婆过了危险期,他还得四处想法借钱交医疗费呀,就把请假这事儿给忘了。
直到借遍了亲戚朋友,把前期欠医院的医疗费给交上,再没处借钱了,才想起来到厂里找工友们借借看。
工厂经历了多年的不景气,干部们不关心工人,工人们也早就不像过去一样,有困难找工厂了。知道工厂困难的揭不开锅不会管,找也没用。
小刘来上班,还没去找工友借钱,工段长就找他,通知他去辅助组上班。这年头业务员弄回点活来不容易,都是催着工期交货。你不干活,你的活就得别人替你干。而且你还不请假,谁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去了,你让调度怎么安排生产岗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上哪儿找人替你去你不言不语走了,谁知道你是歇几天呀,还是不打算干了这样无组织无纪律,公然违反管理规定,只能把你从生产一线调出来,去辅助组先干点灵活了。而且,根据规定,你旷工一个星期,得做罚款处理。
辅助组工资低很多,还得罚款。小刘正缺钱呢,心里肯定窝了一肚子火。
中午的时候,他喝了酒,回来就把工段长的办公室给砸了。
这又严重违反了工厂纪律,按规定就要开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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