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士兵顿了顿就接着道:“苗婆子有两个特别勾人的女儿,惹了苗婆子的不快,捧着银子也不能碰一碰她那女儿的手指头。”
矮个子士兵又忍不住凑过来道:“哥,这个不用说吧,我看这位公子,也不用去苗婆子那儿摸她女儿的手指头。”
说着,目光还似有若无地落在乐轻悠身上一瞬。
红缨枪士兵听了,差点一脚把这个脑子不拐弯的蠢堂弟给踹出去。
方宴淡淡地看了这两个不上台面的差役一眼,对忍不住笑地乐轻悠道:“走了。”
乐轻悠嗯一声,伸手给他牵着,进城后走得离城门远了,才笑出声来,“县衙里的差役,不会都是这个样子的吧?”
方宴摇头,“先去吃饭,这些事日后整顿一番即可。”
来之前乐轻悠就能猜到这个靖和县是个烂摊子,却怎么都没想到,连衙门里的差役都这么让人一言难尽,“那你以后可有的忙了。”
方宴捏了捏手心里的小手,冷情的脸上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容,“有你陪着我,无论多忙都不觉得累。”
一言不合就说情话,这还在大街上呢!
不过,这靖和县的街上,也跟城门一样是冷冷清清的。
乐轻悠看了看,一条一辆马车宽的大街上,只有四五个行人,还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就问方宴:“靖和县很萧条吗?怎么都没人?”
方宴来前就查过靖和县,虽然有县丞一霸,也很穷,但却不至于到大白天街上没人走动的地步,“或许是县里有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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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旁边街角坐着的一个卖针线的头发胡须皆白的老者道:“这位公子说对了,咱们县里今天还真有一件大事。”
也不用乐轻悠和方宴追问,老者就抬手指了指城里,继续道:“住在县衙后面那条巷子上的万老爷五十了,那第三房夫人终于给他添了个儿子,万老爷现在天天都高兴得合不拢嘴,今儿个那小儿满月,万家开了流水宴,大半个县里的人都过去吃宴席了。公子小姐何不也去凑凑热闹?”
乐轻悠笑道:“多谢老丈解惑,多嘴问一句,您怎么没去?”
老者嗨了一声,说道:“怎么没去,去了,可咱没钱,拿不出好礼,进不了万家的大门,吃不上宴席,得了两个肉馅儿馒头就回来了。”
方宴朝这老者拱了拱拳,牵着乐轻悠的手离开了。
后面老者还在自顾自感叹,“小妾生了儿子,万家夫人只怕要换人做了。”
乐轻悠听得不明不白的,按照大周律,小妾别说生一个儿子,就是生十个儿子,在主母夫人无错的情况下,小妾也不能上位,除非这里面又有什么宠妾灭妻的内情,但是宠妾灭妻虽听起来很让人不齿,旁人想插手管却也不是那么好管的。
总归一句话,清官难断家务事。
乐轻悠这么想着,也没多问,跟着方宴到了饭馆,让她坐好了,方宴问道:“想吃点什么?”
乐轻悠想了想,说道:“我想吃面。”
小店里没什么客人,有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在柜台后面看着店,见有客人进来,已经走出柜台,这时便插话道:“两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我家的杂粮面、小菜在关外都很有名的,好吃又实惠,绝对不会让您二位吃亏的。”
方宴没理会他这推荐,说道:“一壶热水两碗面。”
年轻人不死心地继续推荐,“我家的小菜也不错,二位要不要尝一尝?”
乐轻悠好笑道:“那再来一盘小菜吧。”
年轻人高兴地说一声“好嘞”,先提来一壶热水,转身就向东边的一道由帘子隔开的通向后院的门走去。
方宴用热水给乐轻悠泡了杯果茶,让她喝着,才给自己泡上,没顾上喝一口呢,又从衣襟里掏出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细汗。
乐轻悠就坐着任他动作,无意间对上她的目光,方宴不觉勾唇笑了笑。
“赠您一道果盘儿”,两人间安静的气氛被一声唱喊打破,年轻人端着个粗瓷盘子出来,看到那公子从从容容收回给那位小姐擦汗的帕子,不由有些尴尬,顿了顿还是走了过来,把盘子放到桌子上,“这是咱自家的果树结的,不要钱,不够吃了尽管说。”
乐轻悠道了谢,看向那果盘,巴掌大的瓷盘上摆着十几个鸡蛋大的无花果,因为盘子小,就摞得很高,无花果都是熟透的紫红色,倒是异常的好看。
拿起一个,还未送到嘴边,清甜的无花果香就已冲入鼻端。
乐轻悠咬了一口,对方宴道:“好吃,比京城铺子里卖的甜许多。”
方宴笑道:“西北只有一个好处,瓜果比其他地方都甜。”
因为那年轻人又去了柜台后坐着,乐轻悠没有把自己咬过一口的递给方宴,重新拿了一个给他:“你尝尝。”
吃了两个无花果,后院那边传来小孩子的喊声:“爹,奶奶说面好了,让你给客人端过去。”
年轻人答应一声,跑着去向后院,片刻后,端着一个大托盘过来。
乐轻悠看着被放在桌子上的两碗分量十足的褐红色杂粮清汤面,十分怀疑年轻人那句他家的面在关外也很有口碑的话。
小菜倒是拌的不错,看着油亮油亮的,应该是没吝啬油。
而且这年轻人看起来也很淳朴,乐轻悠就没说什么,拿了双筷子擦了擦先递给方宴,自己才吃起来。
这家的面应该是用高粱面、红薯面、玉米面又参杂着很少的白面做的,虽然揉得很劲道,吃起来却略微有些剌嗓子。
方宴吃一口就皱了皱眉,对乐轻悠道:“吃点儿垫垫肚子就行,到了县衙我再给你做些吃的。”
乐轻悠摇头,“你也累了好些天,回去后还是好好歇歇吧。”
柜台后的年轻人听见去县衙,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看这对儿年轻男女,早两天就有几个汉子带了许多东西过来休整县衙,全县的人都知道新任县太爷要来了。
莫不是,这位公子,就是新任的县太爷?
年轻人想到这个可能,心里突突直跳,等到那边吃完,结账时,他忙出来,摆手道:“不用给钱了,您吃得高兴就好。”
万一是县太爷呢,他还是别收这个钱了,就算不是,他家也不是连两碗面都舍不出去。
方宴直接放了二十文钱在桌子上。
年轻人直说多了,又不敢收钱,又不敢抓起钱还回去,一时间很是手足无措。
乐轻悠说道:“店家,你家的面的确很好吃,但若能用猪骨汤做汤底,味厚了,中和下面里些微的甜意,应该会更好吃。不好买到猪骨的话,用鱼骨熬煮的汤同样可以,只是熬汤时要加些桂皮、生姜。”
年轻人听得愣住,再要说什么时,只见那两位客人已经走远了。
……
离开饭馆,乐轻悠坐在马车车辕上,方宴牵着马缰绳,走在另一边,走过两条街,就到了位于县里中心位置的县衙。
县衙大门左边种着一株高大的梧桐树,几乎贮了半条街的清荫,把一个衙门公署衬托得跟世外寺庙一般。
衙门口站着两个比县门口精神很多的差役,看见他们过来,下意识地要驱赶,或是想到什么,忙换上客气的笑脸:“请问公子小姐”,有何贵干还没说出口,一道惊喜的声音从县衙内响起:“少爷,小姐,你们终于到了。”
出门来的正是光海,他是五日前到的,因为有少爷盖了官印的一封信,进入靖和县衙也很顺利,这五天,他已经把县衙从里到外的都修葺了一番,计算着少爷和小姐的行程,他估摸着就快到了,这两天没事儿就会到街上看看。
听到这句话,两名守门差役忙跪下来见礼。
方宴说了句起来吧,就牵着乐轻悠下车来,向县衙走去。
光海亲自去牵了马车,到县衙交给来时带过来的一名小厮,就过去给少爷小姐见礼。
光海来时还转到湖州,从山庄里带了两只黑狗过来,它们都是大黑的儿子,也是那一群狗中最会看家的两只,见到乐轻悠和方宴,一个个汪汪着摇着尾巴迎了上来。
乐轻悠撸了撸两只大狗的脑袋,便带着它们一同进了客厅,县衙后面有一排青砖瓦房,看起来颇有年头,客厅在瓦房最东边,也就二三十平的样子,里面只有两张椅子一张桌子,虽然光伯已经带人修葺过,看起来还是又陈旧又简陋。
见过礼,光海说道:“这县衙已经二十多年没翻修了,前任的付大人说县里常年收成不好,根本留不下钱修缮县衙,每年请修的折子也没个回音,付大人便都是赁的县衙后巷上的宅子居住,只在县衙办办公。少爷,小姐,你们若是住不惯,咱们也可以在外面赁房子。”
方宴看了看这小客厅,说道:“那倒不必,先翻盖一间向阳通风好的屋子给轻轻住,剩下的一年之内便能重新盖起来。”
一个县再穷,都不会穷得连翻盖县衙的钱都没有,除非是那些钱都被截留了。
光海应下了,又问:“少爷,付大人那边,您打算什么时候与他交割县里的事务?他倒是前两天就在催,着急去州府那边上任。”
方宴说道:“明天吧,你让人去给他送个帖子,明天辰时,我与他交割县中事务。”
又说了说县里乡绅前两日就送来的拜帖,光海这才出去。
乐轻悠对方宴道:“光伯修葺的这房子还可以,不用先单独给我盖一间的。”
方宴抬手摸了摸她略带汗意的脸颊,声音磁性而低沉:“在我跟前不用这么懂事,这里虽苦,我却不会让你受半点苦。”
乐轻悠觉得心口跳的有些快,忙站起身,说道:“我先去咱们的房间看一看。”
方宴在后笑道:“轻轻不要着急,目前我们可还不能共有一间房。”
乐轻悠:“……”
在方宴的帮忙下收拾好床铺,乐轻悠才过去厨房看了看。
厨房里有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一个小丫头在收拾,都是光伯到靖和县后直接在县里雇佣的,刚才她们已经见过,但此时见到小姐过来,还都是紧张的不行。
妇人姓崔,大家都叫一声崔娘子,一家住在西城边儿上,因为穿戴干净,老实不多话,光海才从人牙子带来的几个厨娘中挑中了她。
崔娘子今儿个见到正经主子,只怕哪里让少爷和小姐不满意,忙忙地跟乐轻悠见了礼,说道:“小姐瞧瞧哪里不好,老身和嫣红再收拾。”
嫣红只是个十二三岁的丫头,看起来比乐轻悠还小些,也是一脸的紧张。
乐轻悠见灶台整洁,连锅底灰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笑道:“没什么不好的,有没有韭菜,嫣红先择洗一些,待会儿我要用。”
嫣红忙从靠墙放着的几个专门放青菜的箩筐上拿出一把韭菜,问道:“小姐,这些可够?”
乐轻悠想了想,道:“再拿这么多出来,我要做虾仁饺子,虾仁应该用不完,剩下的崔娘子切碎了,包了给大家吃。”
光伯还从山庄带了好几个下人过来,以及在县衙当值的五个差役,都得崔娘子给他们做饭,总不能她和方宴吃饺子,让其他人干看着。
虽然她带的那些干虾仁可能不够,在韭菜里加些鸡蛋,配上碎虾仁,也是极好的馅儿了。
崔娘子道:“那我先和面吧。”
乐轻悠说声好,跟她说了说和面的小技巧,这才回去拿她带的干虾仁,房里,方宴已经写好了给大哥二哥的两封信,见她回来,起身递给她:“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跟大哥他们说的。”
乐轻悠接过信看完了,笑道:“三哥把我们的情况都写了,我没有什么补充的”,顿了顿道:“给二哥这里加上一句好好照顾自己吧。”
大哥已经成家,倒不用她管太多。
方宴就把笔递给她:“你来写。”
……
信写好封好,方宴拿出来交给一个小厮,让他送去驿站,回转时,听到从后巷传来的热闹人声,不由皱了皱眉头。
“三哥,你来看,这里有很大一棵无花果树”,惊喜的声音让方宴脸上立即由阴转晴,他迈步过去,几步之后,就在那排房子西尽头看见站在无花果树下的乐轻悠。
这棵无花果树栽种的位置距离最西边那间房的墙壁不远,因为靠墙近,越长越大后就往一边偏斜,两手都圈不过来的无花果树已经快伸到十几米外的厕所那儿了。
虽然种的地方不太好,但这上面结的无花果却十分好,枝干上一个又一个无花果挨得密密实实,且那无花果一个比一个大,好些熟透的都已经被鸟儿啄成了空壳。
方宴见乐轻悠心疼不已的样子,笑道:“明天让光伯做些稻草人立在这附近。”
乐轻悠点点头,“再让人挖一个化粪池。”
方宴看着她,眼中的笑意怎么都忍不住:“是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种花育苗处?”
乐轻悠说道:“这个县衙太小了。”
方宴看向县衙后边,“明天交割清楚了县衙事务,我带你出去看看,就在这后面买一处宅子,专门给你种花用。”
乐轻悠看了看不大能摆布开的县衙后院,觉得方宴这个提议很有必要,而且后院这边也有后门,以后去照顾花草,还有那些她特地让光伯从山庄带来的种子都很方便。
晚饭吃的饺子,是方宴和乐轻悠一起包的,吃过晚饭,他早早地就让乐轻悠回房去睡了,因为明天就要交割县衙事务,方宴熬了会儿夜,打算先把书办送来的各项账本翻一翻。
方宴一直看到亥时,才合上账本,准备上床睡觉,只是他还没吹熄蜡烛,就听后巷传来咚咚的锣声,伴随着“走水啦”的喊声,在静寂的夜晚四散开来。
方宴连忙穿上外衣,一走出内室,没开门,已能够透过窗户看到一片红光,他匆忙打开门,来到隔壁,唤了两声轻轻,门很快从内打开,穿着一件外衣只来得及系了上面两颗扣子的乐轻悠睡眼朦胧的出来。
后面嘈杂的喊声、跑声让刚被惊醒的乐轻悠些心慌,“怎么了三哥?”
“没事,后面某户人家走水了,你别怕,去屋里待着,我带人去后面看看”,方宴抚了抚她的发顶,把安慰传递给她,这才转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