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轻悠看到光伯带着几个人从前衙过来,听了方宴的吩咐就通过厕所旁边的那个后门向后面的巷子去了,心里的那点慌张彻底褪去。
很快,睡在一个厨房旁边那间屋子的崔娘子和嫣红也都披着衣裳跑出来,看到乐轻悠在屋门口站着,便跑来与她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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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睡在一个厨房旁边那间屋子的崔娘子和嫣红也都披着衣裳跑了出来,看到乐轻悠在屋门口站着,便跑来与她作伴。
看着火光冲天的那个方向,崔娘子说道:“看起来怎么像是万老爷家?”
万老爷?
乐轻悠问道:“就是那个昨天为了庆祝儿子的满月宴,而开流水席的万老爷家?”
“正是那个万老爷”,崔娘子点头,“小姐必是昨天来时听人说的吧,这万老爷老年得子,高兴是应该的,可是铺张得也太过了,这不,老天爷都看不惯了。”
乐轻悠却觉得,这火起的不像是老天爷看不惯,有很大可能是人为,便问崔娘子:“你可知道万家的一些事,比如说这生下孩子的第三房夫人,还有万家正房夫人?”
“这个老身还真知道一些”,崔娘子不疑有他,便说起这些家常,也是担心小姐被这大火吓到,转移一下她注意力的意思,“来县衙之前,老身每天都带着儿媳妇走街串巷的买豆腐,万夫人爱吃豆腐,每次都着她身边的老妈妈过来买。有两次,那老妈妈都是气着出来的,免不了跟我们絮叨抱怨几句。什么万夫人家的爹娘认了那第三房夫人何氏做干女儿,什么那何氏吃用都拣奢侈的用,她家夫人却连一顿白煮肉都舍不得吃,听起来可没少摩擦呢。”
乐轻悠问道:“万夫人的爹娘认了何氏做干女儿,是什么时候的事?”
崔娘子想了想,说道:“没出正月那时候的事,万夫人无子无女,又常年病着,过年那会儿眼看着就撑不住了,万老爷有抬何氏为正房的意思,万夫人的爹娘眼看他们女儿不中用了,倒也支持抬举何氏为正房。听说,认了何氏为干女儿后,就要抬举何氏呢,后来又听说万夫人不同意,便一直拖到了万老爷这独子出生。”
乐轻悠又问:“何氏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说,那何氏还真是个好人”,崔娘子说道,却很一言难尽的样子,“万夫人跟万老爷是白手起家,事事处处都非常节省,就连病了,也舍不得吃好药。还都是何氏,坚持着给她拿人参、首乌之类的补着。可正是因为她是个好人,才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来万夫人该恼她的,但她不仅照顾万夫人周到,对万夫人的父母也极孝顺,可她又确确实实把万夫人的日子搅和的越发不好过了。这么一个人,一个好人,万夫人想说一句她的坏话都不能。她再好,咱们也觉得别扭。”
乐轻悠暗道,这是个宅斗高手啊,或许万夫人的病是她在背后动的手脚,或许她是半点都不拿万夫人当威胁,不惮于好吃好喝地照顾着她。
但无论如何,乐轻悠都不相信那何氏是个好人。
嫣红这时小声道:“昨天我出去买东西,还碰见万夫人的老妈妈在背人的墙角哭呢,我上前劝她,她只说我小孩子不懂事。”
乐轻悠笑了笑,听着后巷奔走喊叫声越发嘈杂,似乎是旁边住着的人都起了,便对崔娘子和嫣红道:“我们也过去瞧瞧。”
“这”,崔娘子有些为难,“小姐,要不咱们陪您回房歇着,那火光冲天的,别叫什么东西冲撞了您。”
乐轻悠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有半散着的头发,知道自己这样出去的确不太方便,让崔娘子和嫣红在外面等会儿,她回身进去方宴那间房,找了件他的衣服穿上,又把头发全都打散,胡乱在头顶抓了个髻,跑出去对笑道:“这样就行了,走吧。”
崔娘子忙跟上,嫣红愣了愣,才追着跑过去,一面小声跟崔娘子道:“崔大婶,小姐穿个男装,跟大人比起来也不差什么了。”
崔娘子笑道:“你个小丫头,老老实实伺候主人家便是,这些可千万别操心。”
嫣红忙点头,“嫣红知道,不会跟别人乱说什么的。”
说话间,三人已经出了后衙小门,万家正门与衙门后错了有三四百米的距离,这三四百米,都是万家宅子的院墙,万家一家的占地足有正常人家的三四倍,也不愧是靖和县的首富了。
因为万家宅子大,他家起火,这一时间倒是没烧到左右两边的邻居,此时这条巷子上除了来来往往提水灭火的人,还有不少跑出来查看情况的男男女女。
乐轻悠一身男子装扮带着崔娘子、嫣红走过来,也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万家正门处,站着的人是最多的,有想凑近的,就被守在门口的两个差役拦住不让靠近了。
看见乐轻悠过来,那两名差役一时没认出来,正要驱赶,崔娘子已上前一步,说道:“小少爷来给大人送东西。”
差役也只是见过乐轻悠一面,听到崔娘子的话,还在疑惑,大人来时还带着小少爷,迷迷瞪瞪地就把人放了进去。
一进去万家,便有更加浓烈的焦糊味儿涌入鼻端。
乐轻悠边走边看,发现从外面看火势很大,其实着火的地方只有东北方向一处,加快脚步向浓烟滚滚处走去,望见那着火处时,就听见一道滚雷似的狂怒的喊声:“毒妇!蛇蝎毒妇啊!”
同时还有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猛地爆响,“儿啊,我的儿啊。”
崔娘子看了一眼,哎呦一声道:“那坐在地上哭的,不是何氏吗?这是怎么着了?”
乐轻悠小跑着过去,方宴正蹲在一团焦黑前查看什么,还是在各种声音中分辨出她的脚步声,却依旧从从容容地站起身,在乐轻悠的脚步踏过来之前,看向她道:“别过来。”
乐轻悠:“……”
“烧死了人,我怕吓到你”,方宴说道,把从仵作那里借用的手套还了过去,“火是大人和小孩死后才烧起来的,不排除是谋杀,先把尸体抬回义庄。”
方宴走到乐轻悠身边,挡住她的视线,问还在喃喃说着毒妇的万老爷道:“听说你家夫人常年卧病,你怎会刚满月的小儿与她同卧?”
万老爷略略回神,面对新到任的这位县太爷的询问,也不敢不恭敬,抬袖子擦了擦脸道:“拙荆时日无多,想跟孩子多相处一会儿。”
方宴道:“我昨日一进靖和县,便听说孩子并不是正室所出。”
万老爷又忍不住骂了声“毒妇”,噗通一声跪下道:“这毒妇睡前与我言道想带着我儿睡一晚,明个便让我请来岳家、亲族,给贞娘扶正。哪里知道,哪里知道她打的是这般狠毒的主意。请太爷一定要与我做主啊。”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何氏也跪爬着过来,边磕头边哭求:“求太爷给我可怜的孩子做主。”
方宴却半点没被这对夫妻的悲伤感染,声音依旧冷冷淡淡平平静静:“起来吧,明日下午本官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然后又让光海带人去万家后面那户人家查看,这小院儿的火很大,万家被波及了两间屋子,住在他们家后面那户人家也烧到了些。
光海带了两人过去,两名差役帮忙去运尸体,剩下的人就都跟着方宴回了县衙。
怒骂声、哭泣声远去后,乐轻悠跟方宴道:“我刚才问了崔大娘一些话,听她说这位万夫人身边有一个老妈妈,似乎很忠心,现场没找到她吗?”
根据刚才所查,火是从屋内着的,且屋内仅有的两个人也都烧死了,方宴正想着待会儿让人把万夫人身边的下人都带回县衙问话呢,听到乐轻悠这么说,不由笑道:“算你帮了些忙,不过再有类似的事件,我不带你,你可不能自己跑过来了。”
乐轻悠有些不高兴:“知道啦。”
方宴笑着摇了摇头,“以后有什么有趣的案子,我一定带着你一起。”
……
第二天乐轻悠起得有些晚,等她起来,嫣红就端着洗漱用水进来了,“小姐,早饭是大人给您做的,您快洗漱洗漱去吃吧。”
她这话里满是稀奇,似乎没见过男人,尤其还是个当官的男人做饭的。
乐轻悠却是习以为常,以前在家里时,他就经常跟她一起下厨房,做饭的手艺并不比她差的。
咽下习惯性的“三哥”二字,她问道:“他忙什么去了?”
嫣红站在一旁,认真回道:“刚过辰时付大人就带着个长随过来了,大人便与他们一起去交割各项事务了。”
……
乐峻放下只喝了半碗的粥,拿上桌边的官帽就要去翰林院,春和提醒道:“二少爷,您多吃些吧,小姐知道了要担心的。”
乐峻冷冷道:“她就差气死我了,还会担心我?”话虽这么说,还是放下了官帽端起那碗粥吃起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春卷惊喜的声音:“二少爷,小姐和三少爷写信来了。”
乐峻一下子放下粥碗站起身来,在门口接过来春卷手里举着的信封,打开后一目十行地读过去,看到末尾妹妹的嘱咐,不由眼眶酸涩。
好不容易养大的妹妹被别人拐走了,这感觉可真不好,不过方宴这事办得还算为妹妹着想,没有不跟他们说一声就带着妹妹离开。
把信又看了一遍,乐峻就交给春和,让她放到书房去,转身拿了官帽,戴上,走出门去。
刚出家门就迎面遇见一个穿着体面的丫鬟,那丫鬟见了乐峻,便停下脚步见礼,“您就是修撰乐大人吧。”
“正是,你是谁家的人?到我家何事?”乐峻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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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笑回:“奴婢是叶家的丫鬟,家里小姐们办了一个茶会,我家小姐让奴婢过来给乐小姐送一张请柬。”
叶家?
乐峻有些印象,前段时间那位叶小姐经常会给妹妹送些东西,轻轻走得秘密,这一定是没有告诉叶小姐,便说道:“请柬你带回吧,我家轻轻不在家,等她回来了,我告诉她,再让她请你家小姐喝茶。”
小丫鬟愣了愣,施礼道:“这样啊,奴婢告辞了。”
叶裁裳这几天根据乐轻悠说的做了好几样香脂出来,邀她过来也是想让她瞧瞧这些的,听了小丫鬟的回禀,把那帖子接过来,笑道:“还真是不巧了,那就以后再说吧。”
这话不是跟小丫鬟说的,小丫鬟无声地施一礼便退下了。
一旁是叶裁裳回来后,叶夫人新给她拨过来的两个丫鬟,有叶家太老夫人在,叶夫人也不敢太明着欺负叶裁裳,给她的两个丫鬟倒都是老实的,只是一个比一个显得蠢笨,这时其中一个便道:“小姐要不要再请一个朋友过来?不然明天茶会上没人跟您一起玩,三小姐她们又该嘲笑您了。”
叶裁裳摇头道:“不用了”,站起身看着桌子上的好几个香脂,“每种挑出两样,给家里的姐妹一人送一盒过去。”
叶老夫人正好在两个仆妇的陪同下进来,看见一桌子木头盒,笑着问了句是什么,叶裁裳回道:“乐家妹妹给我说过两个凝脂的好方法,便试着瞎做了些,曾祖母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在家里待得无聊啦?”
叶老夫人看着上前扶住她的孙女笑了笑,“这才来几天,还不至于无聊。你的亲事,有眉目了,你祖父说了,这两天就请人去乐家说一说。”
“我跟乐姑娘处得很好,还是不要与她家说亲事了。”叶裁裳不同意。
叶老夫人惊奇,“你跟那小姑娘的关系好不是正好吗?免得以后姑嫂间闹矛盾了。”
叶裁裳说道:“我真嫁了她二哥,以后她想起来,不会觉得我与她交朋友是别有目的吗?而且,我也看得出来,她那位二哥对我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前些日子参加宴会,我还见他跟兵部尚书左家的小姐在一起说话。”
“曾祖母,我不想因为一个不喜欢我的男人而失去一个谈得来的朋友”,叶裁裳说着话时,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叶老夫人盯住孙女看了好一会儿,问道:“你心里对乐家二公子也没那个意思?”
叶裁裳垂了垂头,笑道:“我跟他也没说过话,哪来的这个那个意思。”
叶老夫人闻言,笑着摇头:“曾祖母跟你说一声,是让你心里有个底,这个婚事具体行不行,你一个孩子还是没有参言的余地。再说了,到底成不成,也得你爹找中人问了才知道。”
此时的乐家,郁娴儿也在跟乐巍说乐峻的亲事:“左家的二少夫人已经在我跟前问过两三次了,我觉得左家三小姐跟小峻挺般配的,只是不知道夫君怎样看?”
乐巍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正要回房间换官服,听到这话,依旧站起身来,问道:“不知这位三小姐是嫡女还是庶女,性情如何。”
郁娴儿笑道:“左三小姐是嫡幼女,性情自是很好的。”
“嫡幼女?”乐巍摇头,“还是算了,嫡幼女一般都是习惯被全家人宠着的,到了我家,只怕会不习惯。”
郁娴儿的笑僵在脸上,声音干涩地问道:“到你们家做媳妇的,都得跟你们一起宠着小妹是吗?”
乐巍完全没注意到郁娴儿的语气似的,很认真地回道:“这是自然的,但我这里显然是没做好表率。”
郁娴儿的眼眶顿时红了,从成亲起,这个人几乎都没有跟她用正常的态度说过话,就因为她没有好好对他的妹妹!这是什么道理。
乐巍本来成亲是想让他们的家更像个家,现在却是弄得兄妹生份,于是根本不想跟郁娴儿多说什么。
离开前只留下一句:“小峻的亲事你不用管了,等他看上哪家姑娘,我直接请舅舅舅母来办理即可。”
乐巍去换衣服了,郁娴儿坐在凳子上又气又伤心地掉眼泪,奶娘和几个丫鬟过来劝了两句,她就拿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奶娘说得对,我不是那种遇事只会哭的人。不管怎么说,这个家做主的是我,他的身边也只有我,恢复感情是早晚的事。”
奶娘笑着点头:“这就对了,你们现在还年轻,都有小脾气,但也正是年轻,过不几日,这些小脾气就散了。”
正说着,晓雾一脸气愤地走了进来:“小姐,不是,少夫人,大少爷身边那个叫汀蕙的丫鬟,她现在真是嚣张的太明显了。刚才,有驿站的差役送了小姐的信过来,我要接,却被她半途截走了。她还说,她会亲自交给大少爷的,您整日料理府中事务忙,不用再劳烦您了。”
知棋嗤笑道:“她倒是会讨巧,还说得这么好听。小姐走了那许多天,有信送回来,大少爷肯定很高兴,真不是巧宗儿她不往前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