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嗑南瓜子
薛凌自半夜睡去后,就睡得极沉。第二日醒来,小二敲门才醒。本是计划着一路赶到平城,她只要了一晚客栈,睡到日头三竿还不起,店家就忙不迭的来赶人。
薛凌赶紧递了银子过去:“实在不好意思,昨儿耽搁了事没办完,劳烦小二哥再帮我续一晚,顺便送些点心来。剩下的请你喝茶。”
她身上钱多,出手看也不看,小二眉开眼笑的出了门。
此家客栈开在比较热闹的街上,推开窗,街上人流说不上来往如织,吆喝声也算此起彼伏。薛凌干脆坐上窗台子看。
这下面来来往往的人,是不是也在心里想着薛弋寒该早些死
小二送来的是几个羊肉饼,配着一壶滚烫的马奶茶。三两下吃了。薛凌下了楼,走到街上,买了几件毛皮衣物,又添了些适合存放的干粮,外加一副上好的弓箭。卖家自夸,连野牛都能猎。
薛凌摸着弓,又来来去去的逛了好久,捡着自己喜欢的玩意买。晚间仍旧歇在平城。
可能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她来此,原是想要个结果,
予之(一)
这一路风霜雨雪,薛凌却觉得比当年南下风和日丽之时更为惬意。连续几日行马,按舆图上标注的看,宁城已是咫尺之遥。
过了宁城,平城,就不远了。
收起手上舆图,薛凌用手轻拍了一下马屁股。身下飞黄颇通人意,感受到主人喜悦,更是四蹄生风。恰今日晴好,除了化些雪水饮马,她就再未停歇。终于在酉时末踏进了宁城城门。
此处,她以前来过数次的。有时是随薛弋寒公干,有时,却是鲁文安带她来吃喝。虽远不如平城亲切,可还是升起故地之感。
以前和鲁文安住过的那家客栈还开着,要了一间上房,洗去一身疲惫。又交代了小二好生照顾爱马。薛凌提着剑,缓慢了步调在宁城街道上转悠,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许多。
去时说着多不过一月,还,却用了她快整三年。近乡情怯之时,觉得动作大些,都会惊醒这一场久别重逢。
天冷的缘故,人歇的也早。时辰还不算晚,街上却已经是空荡荡的了。逛了老远,才瞧着一家食楼,门窗缝里还透着光,旁边旗帜上书了个大大的“羊”字
走上前敲了敲门,出来个小二,瞧了薛凌两眼就满脸堆笑:“哟,这是哪儿的贵公子。这般晚了,小店还以为没客了。”
京中虽也偏北,但来往之人多富贵,保暖多以锦缎丝绵为常。此处自然难与之相比,居民大多以毛皮御寒,穷苦人家多用些羊兔之物,奢豪的也有狐裘貂皮。她还没来得及入乡随俗,一身绫罗裹着大氅,小二一眼就瞧出不是常来之人。
薛凌往屋里瞧了瞧,也没什么客人了,就七八个客商模样的汉子围了一桌,便问小二道:“我一个人,不知能不能与那几位拼个桌子”
小二往里回头瞧了瞧:“这个就得公子自个问问啊,小的只是个打杂的,哪敢替各位大爷做主。”
薛凌大踏步的迈了进去,走到桌子边,看到桌上已经有了十来个空酒坛子,也不拘泥:“各位大哥能否行个方便,与我拼口饭吃,这酒钱我付了,也免了店家另起炉灶。”
她长相清秀,穿着又斯文,往这一站,倒是十分显眼。
一个刀疤汉子看了两眼,笑了笑:“出门在外,都是兄弟,不嫌弃就坐”。一边说着一边拿刀柄推了一碗酒过来。
薛凌端起来一饮而尽:“真是好酒”。以前在平城,薛弋寒是不许饮酒的。偶尔鲁文安会给一小杯。去了京城,酒水又细腻醇厚,带着各种花香果味。此处却粗狂的辣人喉咙。一碗下去,眼睛里都透出火来。
有人挪了挪屁股,让出个位置来。薛凌解了大氅,也不疼惜,直接扔出老远,才坐下来。捡了一块也不知道谁切的肉,肆意的塞进嘴里。
桌子中间是一口大大的暖锅,里面汤水雪白,应是煮了很久了。沸腾之间,隐约可见羔羊骨架。
暖锅这种东西,京城自然常吃,只是吃法风雅,与此地截然不同。锅子里大多是清水,鸡鸭牛羊一应肉类切作纸片薄,汆烫之后放入精心调制的蘸料里蜻蜓点水般掠过,然后送入口中,既美味,又不失情趣。
但普通人哪有这副心思生活。这一带的暖锅,基本是一口锅子架着,刚出生的小羔羊剁成块丢进去,咕咕的炖着,再捡食客喜好的块子肉丢进去,熟了捞出来,拿小刀切了,蘸些粗盐就吃。
羊肉未经处理,总有些腥膻味。薛凌好久不吃,猛然间一大口,咽下去,就涌起一阵呕吐感,赶忙又灌了一大碗酒,呛的咳嗽连连。
桌上的人早就没了动作,瞧着她此番动作,笑道:“这是第一次来这儿吧,这般吃法,哪有几个人受的住,你切的薄一些,再蘸些盐巴。”
小二早就添了一副刀具碗筷来,身边的人在锅子里捞了一块腿肉放薛凌碗里。
她迫不及待的拿了刀要去切,左手才放上去,被烫了一抖,赶紧缩回来,摸到自己耳垂上。惹一桌子哄堂大笑。
有人戏谑到:“我说小兄弟从哪来的,这是在宁城第一顿饭吧。”
薛凌吹着手指,她不是第一次来了。可以前,这等东西,薛弋寒不会单独带她来吃。其他时候,无论在哪,鲁文安一向是切好满满一碟子给她,哪儿有需要自己动手的机会。水雾热气熏的人眼微红:“是啊,可不就是第一次,几位大哥呢。”
“怪不得。嗨,看你是个富贵样的,这个季节来这受啥罪,六七月过来,才美呢。我们都是跑冬的,就吃这口饭,没办法,不过年年如此也习惯了。”
薛凌扬了扬眉:“我有东西被人偷走了,一路追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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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叶衰
苏夫人思索片刻,突然拔起平意朝着薛凌刺来。
二人中间隔着一张琴,苏夫人又没什么武艺,这一刺实在没什么力度。薛凌不知她要做什么,避开剑尖,以手为刃,击中苏夫人小胳膊处。然后顺势接住掉落的平意,又死死的钉回琴上。
苏夫人一撩衣袖,看见胳膊上已有了一块青紫,却只揉着伤痛处不说话。
剑还在琴上微微颤动,薛凌道:“我说了我自幼就学,轮不到你来教。”
苏夫人笑了一下,又把平意拔了出来,拿在手上缓缓翻转着看,不作言语。一时间,两人气氛诡异。
“我不知道你苏家要什么,可我,只是打算拿回自己的东西,你我道不同,不相与谋。”薛凌说着话,养了这两日,也该离开了。
苏夫人却突然握着平意刺向自己胸口。
薛凌吓了一大跳,方向不对,不好强抢。她只能一把握住苏夫人手腕,往旁边拉扯。如此,顶多划伤,不会致命。
却不料她刚打算把苏夫人手拉开,苏夫人就手腕一转。平意登时换了个方向,斜过薛凌胳膊,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薛凌连忙松手,后退几步才看,伤的不深。但是左手捂上去,血还是从指间渗出来,滴滴答答的往地上掉。
“你这个疯子。”
苏夫人将平意“叮”的一声丢在地上,在琴身上轻轻拍了一下掌心。薛凌看见黑色的琴木上多出一点细细的白色粉末。
而后苏夫人抬起头来道:“你瞧,你学的不好。你死了。”
剑上当然没毒。但很明显,苏夫人想让它有毒的话,此刻薛凌真的死了。
见薛凌不答话,苏夫人一根根的去缕琴弦,自顾自的说话:“我比你还小的时候,就知道,当着你面寻死的人,救不得。
你既不知道我要什么,又如何知道你我道不同。可道同不同,又有什么关系。你难道没看出来,你我人是相同的”
薛凌捡了平意:“我跟你没什么相同,宋沧在哪,我要去看看他。”
“他好好的,该看的时候,你自然就瞧见了。苏家生意一言九鼎。薛凌,你随时可以走,但迟早有一天,苏家的门,你还要踏进来。”
“我不是薛弋寒的儿子,你苏家做尽天下生意,自然有一天我可能踏进来。那又怎样呢”
“哈哈哈…,真是好”苏夫人大笑着抱琴离去,走到薛凌身边时,耳语几不可闻:“我若有落儿一半本事,金銮殿上坐着的,没准姓苏。”
薛凌抖了一下,可也就是抖了一下。这话若放在以前的自己听到,会是个什么反应呢。
苏夫人当真就不管她几时走,非但不管几时走,吃喝拉撒一律懒得管,反正苏府随她来去。
薛凌也懒得计较,想是年底将近,苏府事也多,连苏远蘅也成天不见人。好在手头握着苏夫人一开始给的五千两,薛凌权当苏家是个落脚客栈,一门心思办着自己的事。
京城当真繁华。
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茶水饮食,一日日的玩下来,世间再无薛凌。
只心中荒芜
名剑良驹,毒药暗器,奇珍异宝,一件件的买下来,世间就只剩薛凌。
燃了红烛,将头发用桂花水沾湿,再缓缓梳顺。将前两侧青丝少量挽起,以玉簪固定,缀一枚翠玉璎珞,后脑自然垂下,这是街上少女最常见的发饰了。绕是如此,薛凌也向着着府上丫鬟学了好久,才能在自己头上挽出来。
指尖挑了一点唇脂,在嘴上轻轻抹匀。十六七的少女,脸上无需胭脂提色,只一点香粉就开始明艳。
瞧了瞧妆奁里,薛凌又捡了一对石榴色耳珰挂着。铜镜里,芙蓉面,柳叶眉,乌云鬓。不是倾城色,好歹称的上好年华罢。她痴痴的想。
薛凌走的悄无声息。苏夫人听苏银来报时,神色未改一丝,好似府上本无这个人。
这几日,京中已开始落碎雪了。
庶人闹市不得行马,薛凌只能牵了慢悠悠的走着。城门口侍卫瞪大了眼睛:“小公子这是哪儿淘来的飞黄马,好些年没瞧见了。”
“原是家中重金淘来的,可性子还烈着,此番送去城外马厩训训呢”。薛凌笑的坦然。
“好马性烈…….好马性烈。”
走出几丈,城内喧哗声渐远。薛凌回头看了一眼
广陵散(五)
这一番折腾,也不知四更过了没有,不过,天总是快要亮了吧。
靠着门坐了下来,肩上麻痒之感更重。幸亏当时挤了不少血出来,不然估摸着在江府就要发作。
薛凌把一对儿兔子举在眼前,一边摇摇晃晃的看,一边乱七八糟的想。
兔子,哪来的兔子
是她当年抓的那两只吗,可是那两只兔子,被鲁伯伯炖了呀。
当日她在薛弋寒书房高烧不退,此后,心病就再没好过。只是那时还哭的出来,她在马上抽抽噎噎的跟鲁文安说“平城虽大,可是都抓不着白色的兔子了,凭什么东西都要让出去”。
当晚她睡得迷糊,鲁文安摸进来喊:“崽子快起来。”
等她跟着蹑手蹑脚出了城,就看见一口锅子架着,底下火烧的正旺。
“你要的兔子,你非要这玩意做啥,这白色的跟灰色的吃着能有啥区别。”
“啊!”
“这不就是你要的兔子吗”
“我不要吃这个,我要来养的,你怎么能去偷.…..”
“哎,我的祖宗,你爹咋能让你养呢,我不都是给你偷的。呸呸呸….这咋能叫偷,这不就是你的吗,这是自个儿的,拿回自个儿的东西,这个不叫偷。你不要学你爹,你爹那个脑子…”
天上开始飘雨,薛凌觉得自己眼睛也开始迷蒙。
拿回自个儿的东西,真的不算偷吗她怔怔的想。
苏府早上开门时,就看见薛凌斜倒在门口,右边肩膀衣上一大片暗红,忙喊了苏银。
跟着一起出来的还有苏远蘅。
眼前的少女,发丝上已经挂了冰霜。抱起来,身上已经没多少热气了。昨夜冬雨寒凉,不知道是在门外睡了多久。将薛凌丢在床上,苏远蘅发现自己外衣都被印湿了一大片。
京城又多了新的谈资。琉璃郎君惹了情债,被姑娘三更追到院里要嫁,连当家主母都惊动了。听说国公爷气的动了家法,勒令其在家严读。无功名之前,不得出门。这番举动,叫京中少女好生气恼。
此时的薛凌,正坐在苏家床上,看着苏夫人将碗里汤药翻来覆去的吹。她在苏家呆了两年有余,基本都是睡在地上守苏远蘅。而今说着要和苏府一别两宽了,居然有幸躺到了苏府绣床。
手里摸索着那对儿兔子,薛凌突然想起霍云婉的事儿来:“皇后,当今皇后,怎么会想毁了霍家。”
苏夫人似乎是愣了一愣,这几日薛凌一言不发,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没想到开口第一句是这个。
只是她又飞快的换了笑容:“来日方长,落儿先把药喝了。好在肩膀上不是什么致命的毒,几日也就清了”。这么一柄利刃,毁了,她是真的舍不得。
薛凌接过碗一饮而尽。这种苦不溜丢的玩意儿,她自小不爱,喝的也少。这般一口下去,差点又要反胃吐出来:“当今皇后怎么了。”
“云婉是霍家的大女儿,当今霍相的掌上明珠,与皇帝伉俪情深。”
“所以她怎么了”薛凌将药碗丢出去砸了个粉碎。
“落儿这般聪明,你瞧,圣上登基两年有余了,说是为先帝国丧三年不选秀,可宫中嫔妃也有好几位的,但膝下至今无所出。”
“是魏塱忌惮霍家。”
“非也,是霍家忌惮天子。”
“哈哈哈哈………”薛凌只呆了半晌,就飞快的反应过来。
世事荒唐,果然世事皆荒唐,这世间荒唐的不止她一个。
“霍家最小的女儿,今年还不足十岁。一月总有半月去宫里呆着,说是让长姐教养着,落儿你瞧,这又是为的什么。”苏夫人看薛凌笑的开怀,索性多问了一句。
薛凌转了头,并未作答,只是心中明白。魏塱不敢让皇后生孩子,恐霍家有二心。
广陵散(四)
仿佛是脸上的筋脉膨胀开来,尽数攀爬在表皮上。颜色青紫暗红交错着,少年的皮肤又格外白皙,对比之下更显狰狞。不怪日常以面具遮掩。
只是,这张脸,就算血肉模糊,薛凌亦不会认不出,那是和她铜镜里一般无二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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