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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眼迷离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嗑南瓜子

    更何况,前几日,他已经逼迫霍准递了奏章,以魏塱那厮的为人,猜都猜得到结果。故而除非霍家的人脑子让狼叼了,不然绝不敢在这时候耍花样,跟他拓跋铣起干戈。

    霍云旸已经在席间坐着,见拓跋铣进来,站起来抱了一拳,做了个请的姿势。

    几名鲜卑人略有不满,虽说双方是商议要事,然拓跋铣为王,霍云旸不过梁人臣子,没施大礼,着实有些故意看轻的姿态。拓跋铣却不在意,挥了挥手,示意几个人先坐,看并无异样,自己才坐下来道:“我曾见过令兄,霍家真是一门英才。”

    “拓跋王客气,请”。霍云旸一边说着话,一边拿起酒壶满斟了两杯,自己先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以示无毒。

    拓跋铣也不扭捏,并未防范杯子动过手脚什么的,也是一饮而尽,把杯底示意给霍云旸看,道:“梁人酒清,味甘醇厚,本王喜欢。”

    “大王爽快,双方俱是远道而来,今晚不谈生意,一醉方休,一醉方休”。霍悭手舞足蹈的招呼众人喝酒吃菜。架子上的羊已经烤透了,盆里汤水“咕噜噜”的冒着泡。角落里乐师开始奏琴,虽是梁曲,但由于是西北这块地的民间小调,听起来倒也豪放,配着舞娘胡璇身姿,席间气氛甚是欢乐。

    双方直宴饮到凌晨才散。这般热闹,少不得底下有人问起,霍悭早交代了下去,说是商人,也没什么可疑的。山高皇帝远,谁认的出那个醉醺醺的男子,是拓跋铣呢。

    唯有鲁文安一整晚上蹿下跳,急不可耐。终于等到人散尽,摸着进了霍悭的门。拓跋铣




夏至(四)
    鲁文安走下最后一步台阶时,薛凌也刚刚跳出驸马府的院墙,可惜这一夜并无什么收获。

    非是府里水深莫测,而是那黄承宣几乎寸步不离永乐公主,使得薛凌根本找不着机会下手。她倒不是制不住俩人,只是唯恐黄承宣是魏塱的人,自己打草惊蛇而已。

    在房里守了足有两三个时辰,眼见永乐公主睡的晕死一样,那黄承宣仍不撒手。没奈何,只能先退了再做打算。不过,来都来了,索性把驸马府摸了个透。倒是没察觉什么异样,和大多数官宦之家一样,有人值夜,有人巡逻,闲散富贵做派,和查来的那些消息**不离十。

    鸡啼之后,京中人声逐渐鼎沸,褪下一身黑色,散了发带,又是娇娇俏俏的女儿家。一夜没睡,多少有些困意。薛凌绕着临江仙吃了茶,赶回自己小院,没与旁人打招呼便躺到床上,闭眼之前不忘拨弄了一把那个荷包。

    此处宁静,金銮殿上却是喘大气的也没一个。群臣一如既往等天子坐稳,山呼万岁,之后窃窃私语,今日又有何民生国事需要奏表奏表。不料龙椅上的帝王从太监端着的木盘子里拿出三本奏折直直扔到文武百官面前。掷地有声,有两本都摔裂了。一时之间,满殿噤若寒蝉。魏塱少年登基,一直都是仁君示人。莫说此等肝火,就是重口斥责,也是不多见的。故而无人得知,那奏章上是何内容,能惹的龙颜大怒。

    苏凔先行屈膝跪下,高呼“陛下息怒”,于是转而跪倒一片“息怒”之声响彻天际。

    魏塱一拍龙椅扶手,站起来指着地上那三本奏章道:“朕,自登基日起,已有三年于,自问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殿上诸位,老臣不乏,新贵者有,俱是我朝国之栋梁,不敢不礼贤也。可今日之事,朕不得不鈇钺之态。诸位爱卿且先看看,拾起来看看!可是朕失了分寸”

    众人再次俯首:“臣等不敢”。分寸二字,君王能说,旁人能听

    “都起来吧,别跪着了。”

    众人谢恩起身,站在自己位置上,却无人动弹。苏凔上前将那三本奏章一一拾起,先双手递与几位一品大员,而后有些地位的人都传阅了一遍。奏章上寥寥数字,三本皆为一事,当朝相国所奏,请梁与鲜卑恢复往来。

    几本奏章传来传去,宛如烫手山芋。人人皆知霍相既然提了此事,必有计较。没人敢与皇帝对着干,然霍家也是权倾朝野,又有谁敢得罪呢。何况,人家顶了个岳父的名头,说是君臣,那也是父子。这会是国事,没准关起门,就是家事了,外人凑个什么热闹。

    到最后,三本奏章如分权一般落到三个人手里。霍准自然手握其一,沈家捏着一本。另一本出人意料的居然在苏凔手上。有明眼者相视摇头,意为不可说。这朝堂上的势力,该还有黄姓一家,此时竟无人参与。

    魏塱在上头瞧的分明,却并不言语。百官亦相互推诿,谁也不愿意来做这个出头鸟。旁边当值的小太监开始发愁自己是不是要喊无事退朝。

    苏凔犹豫着自己要不要站出来,他摸不透天子意图如何,故而不敢妄言。毕竟奏章上所说,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这个道理,能否讲通,一面之词即可。

    霍准捏着那道奏章,面无表情,恍若天子发怒的对象不是自己。自己写的什么玩意,自己知道。魏塱能做出什么决断,也能差个**不离十。没想到的就是魏塱还挺能沉得住气,自己连上了三道奏章这戏才开锣。

    这金銮殿啊,它就一戏台子。

    终于有人悄声道:“霍相。”

    霍准仿若刚反应过来,立即跪倒殿前,双手高举奏章道:“臣,臣惶恐。”

    “霍



夏至(五)
    这场众说纷纭由魏塱拂袖而去宣告结束,朝臣商议的结果终是不与鲜卑修好。但霍准所言也不得不防,故而皇帝深思熟虑之后,允了限市令一事。即与羯族的往来,限其种类,限其数量。既维持两方关系,又不至于让羯人崛起的太快。

    面对这一结果,人心各异,散朝之后,鼎沸仍未熄,朝臣三三两两的讨论着。霍准既不闻嘲讽之声,对上前来安慰的同僚也不多于奉承。泰然自若的走下大殿台阶,笑骂皆由人。

    而魏塱一离殿,脸上怒容一扫而尽。毕竟,刚刚只是一副唱戏的面具罢了。当了三年皇帝,如果连喜行不怒于色都办不到,怕是骨头都让人嚼碎了。

    虽让霍准摆了一道,不过自己也反将一军,他预感的道,霍家,死期该是要到了。通敌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然而霍准绝不会丢手拓跋铣。有了今天这场戏,再等霍家与鲜卑王的关系揭开…..魏塱看了看自己双手,他终于能拔掉这根眼中钉,肉中刺。

    苏凔亦昏头昏脑的下了朝。他在皇帝眼里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自然有好事者上来问怎么看霍相一事。

    苏凔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陛下既已做了决断,咱为人臣子,无需多言。”

    台面上的人,都是对的。霍准所言,无一字不对。与其相信人心,不如相信人性。最好的选择,是把事做绝,让胡人内部永远一盘散沙,方能消心头大患。这事儿说出来下作,可古往今来,它就是这么个理儿。从来卧榻之侧,断无旁人酣眠,防着羯族,也不是小人之心。

    然皇帝之怒,也并非毫无道理。所谓君王绝人欲,不过也就是几点纸上笔墨。君王也是人,怎能无欲。何况,一国脸面,确实还是要挂着,以往的鲜卑都是以附属国的名义来朝,而今突然说要平起平坐,与剑指大梁,也差不了几分。士可杀,安可辱之朝臣嗤鼻,并非故作清高。

    而台面下,就是牛鬼蛇神,各自肚肠。千里之外平城拓跋铣已经醒了,只是京中消息还没这么快到,他只能继续跟霍云旸虚与委蛇。不见兔子不撒鹰,从来就是猎人的好传统。

    那几张奏折,自然是他强逼着霍准递上去的。为的就是让霍准和魏塱彻底撕开,免得霍准两头吃好。只要魏塱拒绝与鲜卑修好,要么霍准就站在皇帝那边,要么就彻底站到拓跋铣这边来。

    前者嘛,拓跋铣也不惧。反正现如今,羯族还未起。大不了,打一场。后者,那就不消多说。跟梁朝宰相结盟,总是利大于弊的,先不说粮草补给一事,就是日后以此做把柄,在梁国动手脚,也方便的多。

    退一万步想,假如魏塱没能在殿上掰赢霍准,批下了此事。那更好了,他便光明正大的连手霍家,渗透梁朝野上下。

    霍准回到府里,霍云昇已经等候一会了。见了霍准脸上神色,便知结果与二人商讨的差不多。不管理由多么的冠冕堂皇,魏塱也不可能允准此事。若鲜卑要与梁互市,必然走平城一带,无论如何绕不过他霍家。

    魏塱登基之后,先是将西北权力一分为二,扶持沈家与霍家平起平坐,之后又摆低姿态允羯人进京,在西北那块强压霍家一头,如今怎么可能让此事得逞。好在京中权力未散,霍家不至于落到个仍人拿捏的地步。只是,既然已经下了旨严禁与鲜卑来往,霍云昇略有顾忌,通外,真的是把脑袋悬在腰上活着了。

    他并无好的计策,只能问霍准道:“爹怎么看。”

    霍准对着自己儿子,也没有其他顾忌,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此事势在必行。好在有了限市令,这限制一多,矛盾就多。你我先安抚一下拓跋铣,做的妥当些。再暗中搜集一些沈家与羯族的往来,等把与羯人的来往断了,咱也就犯不着冒险了。”

    他当然知道拓跋铣逼着自己上奏折的用意,但自认道高一丈,与自己几个心腹提出了这限市令,果然群臣相应,魏塱也无计可施。

    互市互市,所谓商,就在这一个互字上,哪能限呢。活生生的人,又不是棵死树,还能由着你剪枝修丫不成。莫说这羯族大概率很快就要有意见,便是没有,还不能让他有吗让拓跋铣骑着马去抢个精光,到时候,这梁是限呢,还是不限呢

    只要将沈家与羯的联系砍断,那霍家也就不用再拖着拓跋铣了。西北仍是那个西北,京还是那个京。他霍准就可以照旧与魏塱君君臣臣。

    霍准又多念叨了一句:“倒是你,快些回到原职才是正理”。虽说京中人在,但令牌这种东西,总要捏手里才放心。

    雪色的位分还是个小小娘子,宫内却无人敢看轻。这快一月,她一人占尽君恩,皇后霍云婉都是绫罗珠玉,流水一样的送,唯恐怠慢。书房小太监才看见雪娘子身影,就小跑着上前迎。踩高拜低,是这宫里的常规手段,便是御前伺候的人,也少不得讨好一下各宫主子,怎能不认识这位新秀

    “娘娘怎亲自提着重物,可是底下的人偷懒去了,奴才这就着人过去瞧瞧,必不能轻绕了”。小太监伸手欲接雪色手上食盒,随口胡诌着没边的话。他能不知得宠的妃嫔啥光景,那些贱皮子此刻就是怠慢了皇后,也决计不敢怠慢了这位娘娘。

    “我自己来即可,不用辛苦公公”。雪色笑着,不忘弯了弯腰,又从袖子里取出个荷包递给小太监道“请公公喝茶”。

    她生的美,又温顺,不怪魏塱日日捧在手心里,连下人也是真心居多。小太监欢天喜地接了赏,并未再去抢着拿篮子,只是跟在雪色身后不住恭维:“也就雪娘子护着咱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咱可都是巴巴盼着您来,今儿皇上在朝堂发了好多火,就等



夏至(六)
    当然,有人喜,也有人忧。沈家尚不惧这一个限字,而苏远蘅,就远远没有面上那般云淡风轻。回了苏府,与苏姈如一说,后者也是愁眉不展。这是天子与霍家在较劲啊,虽然不知道最后谁胜谁负,可苏家,无益是墙头那颗草了。恐怕,还要更危险一些。因为无论倒向哪一方,事后怕是免不了兔死狗烹。

    苏远蘅道:“儿子苏家还是早些抽身的好。近几月什么景向,也是见识了,说的是个光鲜亮丽,实则并无半分好处,终究苏家行的是商,图的是利,为了个名陪那些老爷厮杀。”

    苏夫人一改往日笑颜,难得凝重。她何尝不知事态紧急呢。何况还有霍云婉给的消息,皇帝跟霍家,已经很难善了了。万一是想凭借此事弄死霍家,那负责将沈家与羯连成一线的商行必定是其中的重要角色。

    只是,不知道这个角色是何等下场。万民之于皇帝,是天下。一民之于皇帝,不过猪狗尔。苏家,只是区区一民,狡兔死,走狗不是不能活,但无异于一场豪赌,让人不敢轻易下注。

    茶碗合上,苏姈如起身回眸,又是那副嫣然巧笑,道:“苏家不退,不要站在阵前就是了。”

    院子里雀鸟惊飞,它们大概也不想做阵前那个。

    事情还没有结束,黄雀永远不是最后那一环。递信的飞鸽还未出京,另一封书信已经递到了薛凌面前。

    她昨晚一夜未睡,早间绿栀怎么也叫不醒,只随了她继续睡。这会早朝散罢又过了好些时候,若是寻常农家,怕是干了几分地的活计了。薛璃在朝堂之上一直秉承江闳的教诲,暂不出头,把自己藏的深些。回到江府,却是事无巨细,将大小政要,官员嫌隙讲的明明白白。

    听完今日之事,江闳“哈哈”大笑几声,道:“没想到霍准也有今天”。除了上奏请议和鲜卑有些狗急跳墙的意味外,被皇帝当庭发这么大火,也算是没面子了。将事件浓缩成一句“霍准奏拓跋铣求好,帝不允,限市令下”。片刻就传到了薛凌面前,毕竟江府是有人一直跟着薛凌的。

    薛凌睡的迷糊间感觉屋里有人进来,以为是绿栀。侧了身子想继续睡。瞬间又惊觉屋里没了人,立马惊醒,右手飞快的调至适合平意滑出来的角度,才翻身坐起。房间内空无一人,但薛凌肯定刚刚一定有人来过。反正这一吓,也是睡意全无了,捏了捏手腕便起了床。先秉了气息在房间转了一圈,并未找到人,狐疑之下于细微处仔细打量了一会,方看到书桌上多了封书信。

    拿起来一看,知是江府递来的。因她和江玉枫约定过,魏塱那狗有什么大动作就告诉自己一声,故而一收到信,想是事态不轻,赶紧拆了来。内容倒是简洁的很,看完想烧,发现已经大中午了,屋里也没个烛火,又丢回桌上,拿起旁边半干的墨汁泼了上去,染成一片漆黑。

    一放松,人又微微犯困。霍准这事儿是在玩些什么,一时有点理不清晰。薛凌反倒惦记起以后不能让江府的人把消息往这送。不止是江府,所有人都不得沾染这一院石榴色。

    这个偌大的京中,她就剩这么一点喜乐了。

    走出房门,天光大好。后院有人声可闻,不知是老李头和绿栀一家子在说些什么,间或有笑声传来。薛凌驻足听了两句也没听出个所以然,贪婪的吸了一口清新空气,自个往厨房找东西垫肚子。

    筐子里生鲜瓜果有些,却分不清能不能直接入口,桌上碗里只剩几个馒头,拿盖子盖着。薛凌伸手要拿,手在空中停了片刻,又缩了回来,终是没吃。挪动着身子出了门,反正街上饿不死人。

    江家给的信息太少,但她也不想去江家细问,用了饭后绕着道儿到了苏凔的住地。这个点李阿牛不在,屋里头就更安静了,连那守门的老头也在房檐下打瞌睡。没想到苏凔倒是急的很,见她来了,第一句话是“你来了,这些日子去哪了,齐府锁门闭户的。”

    薛凌方记起,自己是没多跟苏凔说起自己在哪,无论是陈王府,还是齐府,现如今又搬了新家。都是她主动找苏凔,若苏凔要找自个儿



夏至(七)
    “你说齐大人………齐大人他….”苏凔不可置信的退后两步说不出话。怪不得,怪不得清霏那么决绝,原来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是死罪之身。

    薛凌道:“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要不然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去的齐家,只是没想到齐世言老奸巨猾,借着我把官辞了,免得魏塱不放过他”。说完径直往里走,打算去那日三人吃鱼的亭子坐一坐,今日她来,为的是霍家一事,实在不想在这些破事上多费唇舌。

    苏凔却不肯罢休,他学富五车,论起家国大事头头是道,偏读的是儒家正统,对这些阴谋诡计一概不知。只是这会他也不想深究恩怨是非,只关心齐清霏一人。小跑着追上薛凌,扯着她衣襟道:“清霏也知道这些了是不是,她全都知道了是不是。”

    自那年逃亡之后,对别人触碰自己这事,薛凌就有着不小的反感。见苏凔拉拉扯扯的不肯罢休,不关心当年事情经过,反倒一门心思抓着齐清霏的问题不放,也是火大。道:“她知道些什么,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是没与她说什么,你先把手给我拿开。”

    苏凔这才丢了手,站在原地喃喃:“她知道我是宋家之后了,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要一去不回头,是自己的话,怕也是无颜相见。

    “宋家”?薛凌高声重复了一下,转而知道自己失态,急忙瞥了一眼四周。天地良心,齐世言面前可没提过宋柏的事儿。按齐清霏的年龄,也不该知道当年宋家惨案才对,就算是知道了,没理由能知道苏凔是是宋沧啊。

    她一时有点焦急,齐清霏是个没脑子的。这等要命的大事让她知道了,保不准得让多少人知道。苏凔官保不保得住已经不重要了,恐怕连命的保不住。只得问苏凔“她怎么知道的,她究竟是怎么跟你说的。我从未提起过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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