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红领巾码字社
突然传来木桶落地的声音,荆不尤一惊回头去看,宋悲白已倒在地上,还未来得及回身,余光便瞟到有人施展轻功飞掠而来,心下一凉。抬头时清透的日光直刺入眼,偏偏眨也不眨,看着男人逆光走来。
“师父。”荆不尤躬身行礼。
楚南风顾自搭脉查看宋悲白的状况,眼都未抬:“悲白大病初愈,你为何罚他”看少年身体并无大碍,似乎微松了口气。
“不尤并未处罚师弟。”荆不尤低垂眉眼,沉黑瞳间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狡辩。”楚南风看着这张过分平静的面容,心生烦躁,拥了宋悲白转身欲走。
咬了嘴唇,荆不尤还是开口了:“师父,不尤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顿了脚步,传来的声音温雅如初:“哦想跟师父争辩了讲。”
脸上是习以为常的苦笑:“师弟既然无心习武,体弱又吃不得苦,倒不如让他随霍师叔学医。”
并未一口回绝,楚南风点头道:“悲白的事情还是让他自己拿主意吧,等他醒了我会亲自问他。”
湿闷空气在身上流转不去,黏带了日间灼热的温度,没有一丝凉意。没日没夜嘶鸣的蝉声也是沉寂的,荷叶在池中挨挨挤挤,唯有荷香飘绕,清冷且幽微。
荆不尤跪在庭院中,平日冰山似的面庞融了棱角,显得柔软又温和。看着点上灯的侧厢,心像是破了洞,在没有风的天气里,感到燥热又寒冷。
华悲谷一向门风谨严,少有奸阴刁滑之辈,众人兼有同门情谊,自是无人会做设计陷害肆意中伤的事。所以午时被师父喊来劈头盖脸地斥责,起初是惶惶无措的,后来才明白师父不知听少年说了什么,便一心以为他有意苛责刁难,以大欺小恃强凌弱。荆不尤慌张地申辩几句,但看到宋悲白脚踝处肿起老高的伤口后,自知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处了。师父气极,抽了配剑刺过来。荆不尤不敢还手,只险险躲开要害,那剑便生生钉在肩膀上。
看着楚南风亲手替宋悲白上药,荆不尤捂住伤口的手不由抓紧,却硬是生生忍下痛呜。楚南风顿了身形,淡淡看过来:“去外面跪着吧。好好想想我是怎么教导你的。”转而对悲白说道,“一会让旁人把东西送来,以后你便随我住在这里。”
这样跪着过了多久,已经是什么时候了,荆不尤垂着头,恭恭敬敬。
多久没有被罚跪过了
似乎正是顽劣年纪,eight or nine的样子。那天下午,掌门匆匆前来时正赶上师父喝茶。屋里屋外来回跑闹的自己跟那时还不是掌门的二师叔撞了个结实,趔趄两步,打翻的开水烫了二师叔的脚腕,碎了师父最中意的青瓷茶具。顾不得二师叔说了什么,只看到素来温雅的师父惨白了脸,临出门时大发脾气。那天他一夜未归,年幼的自己就在院中跪了一夜。
现在想起不由哑然。好像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师父再也没用过烧制茶具,师祖仙逝,自己不懂事又哭哭闹闹的,也难怪师父会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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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 分卷阅读3
抬头,看那人侧影映在窗纸上,随着烛光一抖一抖,依稀能听到他的笑声。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果然很开心吧。在说些什么,为什么而笑,这些,全部都想知道啊。
记忆中,那人笑起来好看得不得了,清透又干净,像是盛大瑰丽的烟火,荼蘼妖娆的花盏,眼角眉梢都有璀璨的星辰,带着暖而柔和的光。
是不是喜欢就是这样的感觉,连笑容都想珍藏,声音也舍不得忘记。
感觉头很沉很疼,快裂开一样,连那人的声音都听不真切。伤口应该已经不流血了,黏稠着药粉和衣服粘在一处,浓烈的铁锈气息弥漫在周围,几乎快要盖过一池莲华。贪婪地呼吸,辨别着丝缕花香,是那人的味道。若能同三年前一般共居此处该多好,也住在这里的话,也有这种味道的话,恍惚间是不是能有靠近的错觉。曾经住在这里的,曾经在他身边的,这里,这个人,是属于自己的才对啊。
这么开心着,每天都能温和地笑,自己也应该觉得开心感到幸福才对。荆不尤这样想,嘴角动了动,做出上扬的样子。就算一直不知道也没关系,使他露出笑容的不是自己也没关系,早已经想好的才对。时至今日,又怎么可以自私。
可到底怎么了。想到他会抚摸别人的发,或无奈或温柔地笑,会抱住他,脸上有如获珍宝的满足,会陪着他走完余下所有的季节更替日月交迭。这样的事情,这种事,又怎么可能没关系。心脏被攥住一样,牵一发而动全身,撕心裂肺的疼,呼吸都觉得困难。嘴角的弧度再没办法维持,漆黑的眼睛里折射不出半点光芒,紧紧咬住的下唇已然泛白,就这样哭着,安静得如同数年间那些绝望的夜晚。和悲伤一样没有半点声音。
跪了多久,感觉只有心脏还能跳动,连意识都开始暗下去。
楚南风。
楚南风。
南风。
这么喜欢着他的自己,是不是放弃才比较好。
、第五章
“师父,让师兄回去吧,悲白已经没事了。”宋悲白抚着被白布裹紧的伤处,一脸小心翼翼。
楚南风摸了摸他的头发,微微摇了头:“不尤性子冷,让你跟他习武难为你了。”
宋悲白眼眶瞬间红起来,眼睛里一层湿润,仿佛随时都能滴下泪来:“师父别这样说,师兄师兄他待我很好。我会听话只求只求师父别赶我走求求你师父师兄说以前还有旁人的,因为不听话被师父赶出去了,他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师父,我我一定会好好学,也一定会像师兄那样厉害的”
楚南风看着宋悲白,眯了一双狭长眸子:“他当真这样说过”
宋悲白一怔,还未开口,便看楚南风浅浅笑了:“师父不会赶你走的。明日起师父亲自教你,你要好好学。”
宋悲白回神,急忙下地要拜,被楚南风拦了,便另开他话,又是一片融融。一直到二更过半,宋悲白才倦倦躺了,不多时便睡去。楚南风吹熄烛火,带门反身出了屋。
“你回去吧。”终不忍心,楚南风看着院中直挺挺的身影,还是开了口。
那道身影仍板直地跪着,无声无息。楚南风皱了眉,走了过去:“你可是在跟为师怄气”顺势俯身去扶,掌心触到的炙热让楚南风心下一慌,“荆不尤”
没有任何动作,一碰之下男子向地面倒去。回神时,略显单薄的那人已被笼在臂弯,血迹洇染了大半衣衫,化成沉沉的暗色。
“荆不尤你醒醒荆不尤不尤”看着男子平日间过分疏离冷静的脸此刻尽失血色,楚南风觉得胸腔中有什么地方也一同倒下去,坠着钝钝的疼。
黑暗中,一双温润的桃花眼轻轻眯起,里面了无睡意。
“你等等,我去找个东西。”说着,霍十七掀开通往后院的隔帘,走了出去。
楚南风坐在床畔,看着身侧的男子。呼吸轻软,好像只是简单睡过去一般,阖起的眼帘遮了向来冷冽的眸子,倘若除去额间的皱眉,已然一副柔和模样。楚南风这样想着,指尖已探了上去,所碰之处满是灼热,心下一揪。
荆不尤,你是不是很疼。
意识渐渐清晰起来,额间有凉意拂过,荆不尤皱了眉,便听到女子在耳边吵闹:“师弟,师弟你看,他终于醒了。”费力睁开眼睛,模糊间一片燃烧的火红靠了过来,荆不尤忙抬手去抵,却发现胳膊发沉动弹不得,惊出一身冷汗。
定神去看,面前是从未见过的女子,衣裙绯红,上扬眼尾也泛泛地飞了抹桃色,指尖染着蔻丹,一片殷红艳烈。此时正装出副心痛的样子,眼睛眯眯笑着:“喂,你这么警惕我会很受伤的”
霍十七抱着药坛挤过来,娃娃脸笑成了一朵花:“不尤啊,你可算醒了。你这一睡就是三天,亏得我衣不解带地照顾啊”看着荆不尤疑惑的眼神,才想起来介绍,“哦哦对了,这是我表妹柳霁,自幼师从长乐峰主,尤擅医毒、药理。这次要不是她出手,你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荆不尤忙看向柳霁,张了张口:“柳咳咳”声音嘶哑,喉咙像扯开了一般,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这几天昏睡不醒高烧不退,现在说话肯定困难,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柳霁伸手过来,猝不及防地弹上荆不尤的额头,嘻嘻笑着向屋外走去,“客套话不用说了,好生养着吧。”
“不尤,我有事要问你。”荆不尤闻言收回视线,对上霍十七严肃的目光。
蛊毒华悲谷中何人何时给自己下了蛊毒荆不尤仰面躺着,满是不可置信。若说是大伤小伤倒有可能,可地处中原以外功论长的华悲谷,怎么会有蛊毒难道是有人心怀不轨妄自生事那师父会不会有事
荆不尤愣了一下,随即满脸自嘲毫不掩饰。还说要放弃,又怎么放心的下。
思绪越来越远,不知不觉睡过去,梦中似乎是谷中草堂模样,有人白衣长发倚坐,看面前半大孩童坐得端正,费劲写着什么,许久摇摇头站起身来,把孩童半拥在怀中,右手握了右手,一笔一划:“这是你的名字,荆不尤,紫荆的荆,不尤不怨的不尤。”冠玉面容笑意点点泛开,潋滟了剪水双瞳。
再醒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荆不尤挣扎坐起身,伤口刺刺地疼:“霍师叔。”声音粗糙沙哑,喉咙生疼。
听到声音的霍十一自门口露了半张脸:“不尤啊,又叫师叔什么事啊”
“不尤想留下来学医,霍师叔若是不嫌我愚钝,就收下不尤吧。”荆不尤没头没脑地冒出这样一句,惊得霍十一从凳子上仰翻过来,不顾狼狈形象地抬头,平日里笑眯的眼睛睁得老大:“不尤啊你你一趟一趟来,是跟我培养出感情了学武学医的,最忌讳朝秦暮楚,你可是认真的”
窗口有阳光斜斜照进来,带了些微红和黄。荆不尤那样勉强地坐着,像残留于世的影子,眼睛也睁得大大的,漆黑的瞳孔中没有半点情感,许久,低下了头,声音很小很轻,却一如既往的坚定:“晚辈,是认真的。”
霍十一站起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可是因为你师父”几乎把这孩子从小看到大,霍十一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情。除去他那个师父外,对什么都不暖不淡的,性子虽说温和,但还是冷了些。若说让他离开楚南风,这天下恐怕唯独楚南风自己能做到。师兄啊师兄,该说你是逃避呢,还是真的不明白呢。
荆不尤就那样低着头,强压住疼痛,以正坐的姿势,缓慢地,叩了下去。
霍十一忙扶住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化了张笑脸,拍拍荆不尤的头:“不尤啊,我和你师父是同门同辈,你就不用细分师从哪位了,伤没好也习不了武,先留在师叔这里打打下手做些杂事吧。”
荆不尤顿了下,点点头。面容有淡淡笑意,嘴角上扬,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
次日。
“霍师弟。”霍十一抬头,看楚南风站在面前,也笑眯眯地站起身:“师兄,跌打药给你包好了,我去给你取来”说着转身向药房走去,胳膊被拦住,身后传来楚南风的声音:“不尤他如何了”带了点迟疑,却依旧问出了口。
“不尤已没什么大碍,可”,霍十一向屋中看了一眼,“师兄,他想弃武从医。”胳膊被一下抓紧,隔着衣物传来隐隐痛感,霍十一皱起眉头回看向那个素来眉目温润的男子。啊,难道师兄,是真的不明白。
“不尤说的”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事,表情还没放松下来就再次僵住。如同深潭被投入巨石,涟漪震荡开来,乱了满池清幽,“弃武从医,是荆不尤说的”似乎都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带着胁迫的语气,好像这样就能得到不同的答案一样。
霍十一看着楚南风,就像昨日黄昏时分看着荆不尤一样,温和地拍了拍紧抓自己胳膊的手:“南风,不尤伤还没有好,换个环境对他而言也并非坏事。”
“那,师弟多费心了。”片刻之间,仿佛又是那个声音温润,眉目如画的楚南风。
荆不尤留在了一苇斋。
称呼如常,神色依旧,连同习惯性微低的头都没有变化,草药带着植株特有的味道,代替了常年执在手中的剑。从陌生到娴熟,药碾远比刀剑使起来容易,原本便不善言语的荆不尤埋头就是一天,不同以往的似乎只是小院中晨间午时那些许练功的悉索风声而已。
起初,霍十一只由着他去,心想毕竟是习武之人,哪会有那么多耐性窝在一处研究些花儿草儿的。可直到后来想起时,霍十一还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是太过偏颇。
、第六章
转瞬三旬已过,霍十一看着坐在院子中的男子隐隐有点犯愁。一个月来除了师门礼节,他说的话只手可数,看起来也是不冷不暖的模样,可心眼是真细,交给他的向来不必担心,定会好好地磨好做好端来。这孩子,教还是不教
“师兄,看什么呢”坐在桌旁捧着虫钵玩得不亦乐乎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冒出来,也向外张望着。
“嘘你小声点”霍十一一惊,忙把爱凑热闹的柳霁拉开。扭头看了看院中的男子,压低声音把自己所想说了出来。
听完后,柳霁捧着那钵虫子若有所思,许久,才用前所未有的严肃声音开了口:“不尤他,或许真的不会回去了。”
前几日还是夏天的模样,现在却已入冬了。荆不尤抬头时这样想。
树枝突兀着,脉络般割开一片灰白,苍穹向下俯视,很低很近,吹来的风中带有不可忽视的寒意。前些天在药柜旁看到和霍师叔说笑的那人,惯穿的素色衣衫依旧单薄,往年若不是在他跟前常说着,也不肯轻易换上厚些的衣物,内力虽深厚,可周天运转间又怎会不知盈亏,不由出声再劝,抬眼间只来得及看到那人眸间惊讶,才意识到已不是那人弟子,还真是难堪啊。荆不尤敛了眉眼,睫羽掩映下,自嘲笑意混杂了不自知的温柔,一片斑驳。
不觉过了半年,无人对剑,想必武艺已难能如旧。早早便随霍师叔认了草药,听他意思,再过不久就要开始学配药了。也好,学过后自己抓些,拿来医医头疼吧。荆不尤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日复一日无法安眠,头疼变本加厉地折腾着。摇了摇头,不尤又低头看向篓中新采下的药草。
“哎,我听说前些天,九师叔的弟子又丢了钱物。这小偷啊,说不准真是哪个不长脑子的门徒”
“嘘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要是让师父听见了”
“是是是,可是这人也真是,门规定得死死的”
身后两个弟子装束的男子拿着药草包裹嘟嘟囔囔地走过,不多时便远了。
荆不尤看着两人背影消失的院门,皱起眉头。除去随霍师叔上山采药,几乎未曾踏出过院门,即便这样,也隐约听到些风言风语,道华悲谷门下出了脏事,许多同门无端丢了钱物,也不知是谁如此胆大,罔视门规。
“不尤,你收拾好草药就进屋来啊。”草帘微响,荆不尤回神时,正好看到那双笑眯眯的眼睛,“师叔有艺相传,哈哈哈。”
霍十一开始教他配方子了。
虽说与药材接触了半年,却也只是刚刚入门的荆不尤看着眼前厚厚的手记古方犯了愁。不用霍十一说他也明白,不仅要了解药草,更要依据属性间相辅相克,症状深浅判断用量,
这是丝毫马虎不得的事,分量与药性稍有差池,可能就是一条人命了。
看着霍十一经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和又在捧着瓷钵的柳姑娘同样笑笑的眉眼,荆不尤觉得头更疼了。
年底,华悲谷又是大雪纷飞,山川之上一片皑皑。
霍十一去面见掌门,临时把药斋拜托给了荆不尤,并再三嘱咐出诊要万分谨慎。前脚没走出半个时辰,后脚就有同门因为伤寒上门拿方了。师弟一句“没事荆兄,你就放心写吧”,让荆不尤不得不硬着头皮下了笔。这份信任是难得的,荆不尤很感动,但是依旧不能避免并不是普通伤寒的同门吃过药后,症候未愈反添了腹泻。霍十一回来知道后气得跳脚,直拿着碾药用的粗木棒在荆不尤屁股后面追着撵:“荆不尤刚说让你小心点的,这是寻常伤寒的症状么嗯你给我回来,还我一苇斋的好名声”
“师叔,哎师叔,我错了我知错了”荆不尤急忙起身就跑,一边讨饶着,霍十一不甘心地追在后面,可一个久不习武的人哪比得过荆不尤,眼睁睁看着他跑进通往后堂的月洞门不见了。
荆不尤边跑边回头,意识过来时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跑到后堂,再往前就是众门人弟子的寝院了,不由一个愣神,毕竟错在自己,直接回去认错吧。正想着,便被直直撞了个正着,还未来得及看清,那道月白身影已经转过院门,消失在视野中。
荆不尤刚想张口叫住那人,随即微微摇了头,向来时方向走去,不料却被人抓住了胳膊,惊讶回身。
四个并不认识的同门中人,满脸怒气地拉着自己的胳膊不放:“是不是你偷钱袋终于被我们发现了,还不跟我们去掌门面前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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