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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弦上说相思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沈水静澜
琵琶弦上说相思
作者:沈水静澜

莺歌燕舞听得不多,闲言碎语听得耳朵都快生了茧。

好像一司三院传了个遍金陵最浪荡的公子爬上了自命清高的秦照碧的绣床上。

酸的人说“这蹄子,寻常人摸她个手她都要里里外外洗个七八遍,这一下,栽到了每天上七八遍床的人身上,可不得把她皮都搓烂了。”

对于这段情的真相,玉殷从未跟任何人提起。

她只知道,在此之前的每一天每一刻,她从未感到寂寞。

可那一刻,寒风里,当一个人带着温热气息逼近时,她突然觉得,自己从前过得有多孤寂。





琵琶弦上说相思 分卷阅读1
书名:琵琶弦上说相思
作者:沈水静澜
文案:
莺歌燕舞听得不多,闲言碎语听得耳朵都快生了茧。好像一司三院传了个遍:金陵最浪荡的公子爬上了自命清高的秦照碧的绣床上。酸的人说:“这蹄子,寻常人摸她个手她都要里里外外洗个七八遍,这一下,栽到了每天上七八遍床的人身上,可不得把她皮都搓烂了。”对于这段情的真相,玉殷从未跟任何人提起。她只知道,在此之前的每一天每一刻,她从未感到寂寞。可那一刻,寒风里,当一个人带着温热气息逼近时,她突然觉得,自己从前过得有多孤寂。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晏几道临江仙
内容标签:三教九流虐恋情深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玉殷照碧,魏绮七爷,陈光义朗正┃配角:九儿玉裁,芸娘媚生,月娘,许显纯,周君平,顾期勇┃其它:明末,秦淮,东林党,阉党,绣春刀,
、第一章秦淮一片月1
黑云压城城欲摧,仲夏方晏,余暑未消,倏忽一场骤雨,京师如同飘摇汪洋之上的一只小舟,风暴翻浪似得将整城烟柳繁花打得七零八落。
铅色的乌云里突然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闪电如锥落入人间。
世间情死,大多不因生死相许,而是难以抽身反遭其吞噬。如这飘摇的城池被吞没于风雨,如那海难者在汪洋里挣扎求生,终一浪将其淹没,死不见尸骨。
就如这苇草铺成的陋塌上,一双暗淡的眼枯看着挣扎于寒风凛凛里的烛火,好像在看着自己的残生。
她能听见屋漏滴雨的声音,能听见风掀瓦碎的声音,唯独听不见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她残存的意志使她双眼昏花、四肢麻木,闻不见风送来的清香,看不清零落窗前的花瓣,就连手指触及腿侧,也生疏得好似在触碰一个陌生的身体。
唯有她。稚嫩的女童在她身侧哭得几近无力。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女儿手中的温暖了。
“玉殷,”她费力地唤了声,嘶哑的喉中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玉殷,我的好丫头。”
玉殷盯着红肿的眼看着病榻上这个苟延残喘的女人,这个绵软无力好似半身已化作烂泥的人。
玉殷看见她伸出一只颤颤巍巍的手,一只犹如枯骨的手,苍白而无血色,手背青筋显露,目光往上扫去,直至手腕处还有若隐若现的红痕,触目惊心。
玉殷死死咬紧牙关,强忍住哭意,看着母亲的手在眼前展开,一枚指甲片大小的赤玉耳环躺在手心处。
“玉殷,娘活不了多久了。”那女子像是极力忍住胸口的起伏,“拿上这枚耳环,去秦淮玉宇琼楼找一个唤作游月娘的人,她是娘的金兰姐妹,她会帮娘照顾你的。”
玉殷将耳环紧紧捏在手心里,抽噎着问道:“娘、娘能不能不死金陵路好远,玉殷怕走错方向,找不到月姨”
女子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轻声安慰道:“不会的,娘相信玉殷能找到。”目光悄然转哀,“路走错方向又有何怕人生那么长,总能找回来。只是世上的一些事,一旦选了,就万劫不复了。”
女子突然不知哪来的一股劲儿,紧紧握住了玉殷的手:“玉殷,玉殷,千万莫重蹈为娘的覆辙,被情一字栓住了脖子。世上不是没有情,只是太少太少,多的是虚情假意,你能分辨多少我的好丫头,你性子纯,与其日后被情骗得半生颓唐,不如绝情绝义,还能寿终正寝”
倏忽又似被抽去了全身气力,瘫下手臂,仰看破落的屋瓦,好似想透过瓦缝望见外头的天空。女子眼中噙满泪水,叹气道:“无情无义的人才能寿终正寝啊”
像是一曲挽歌唱到了尾声,余音如扯断的丝缕,终被雨打风吹的声音掩盖。
于时,大明泰昌元年,登基不过一月的皇帝突染重病,有人进献仙丹,声称包治百病,皇帝信而服丹,暴毙而亡。此等奇事,百年未闻,朝中争议纷纷,百姓茶余饭后也乐于添油加醋。一时之间,天下热议。
远京师万里的应天府,自然也被此等怪事震惊。应天府,古今艳都,纸醉金迷之城。秦淮河畔,烟柳迷蒙,繁花似锦,莺歌燕语,柔丝软竹,言笑晏晏。
秦淮河畔多得是妙人艳骨,单是日常的水粉便将流经的河水染成了胭脂色。而河上,精致古雅的画舫在荡漾水波上游走,像是体态婀娜、莲步姗姗的倩女。
临河而立的一座教坊里,一名娥眉半蹙的紫衣女子正翘着脚坐着,左手捏着赤玉耳环对着日光一照,耳环边沿放出一圈耀眼的光晕。右手则时刻挽着一方丝帕,说话时还不时挥一挥,像是花萼上绽开的粉莲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你说这耳环是你母亲给你的”紫衣女子斜眼一瞥一旁拘束地站着的女孩,眼神淡漠,没有一丝表情。
玉殷点点头,脸上尽力装得镇定,藏在袖子下的手却紧张得直流汗。
“你叫啥名”
“玉殷秦玉殷。”她咬咬牙回道。
“你姓秦你父亲呢”紫衣女子狐疑地打量了女孩一眼,眼睛里像是藏着一把钩子,想要从女孩单薄的身子里钩出点什么来。
玉殷眼眶一红,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我没有父亲。”她低垂着眉眼,尽力将眼泪逼回去,眼前却已是朦胧一片,看不清紫衣女子的表情。
她连忙道:“我娘当年指秦淮河为姓,今日既是她嘱咐我来这儿的,这是我与它的缘分,便再指它为姓又如何”一番话急匆匆地说完,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她闭眼,是去是留,该争的也争过了。
紫衣女子挑起她的下巴,玉殷看清了她的眉眼:远山眉,细长的丹凤眼,眼角上挑,眼底没有一丝笑意,目光像针般坚利。
许久,看她丹唇轻起,略带鼻音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若不是见你有点姿色,便是皇帝老子让你来的,我也不收。”
玉殷有些诧异,虽说一来便见她冷淡,但若真是娘亲的金兰之交,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哟,月娘,还皇帝老子呐,早些天都一命呜呼了”一旁喝酒的花客调侃道。
“您这可有得说人家了。”月娘眸子一转,嘴角勾起一抹似嘲似讽的笑,“若您到了那境地,说不定比他还狗急跳墙。”





琵琶弦上说相思 分卷阅读2
娘说着便收回目光,领着她往内头走,那花客连忙道:“就算如此,我也不至于头昏脑涨到乱信什么巫医服什么荒诞的仙丹啊。”
月娘只当没听见他的话,继续朝前婷婷袅袅地走,道:“我呢,是这玉宇琼楼的主儿,你唤我一声月姨便可。”她的右手放在腰间,依旧保持着那袅娜的莲花含苞状。
玉殷小心翼翼地碎步跟在她身后,穿过丹帐紫幔,檀烟袅袅中,有人的笑声,有琴的弹拨声,有莺语慢歌声。
最初的不安,犹如檀烟,升空后徐徐消散。
若说天下的美人荟萃于应天府,天下无人敢反驳。
六朝往事随流水,昔日王气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凋零后王气消散,艳骨犹在,浮艳地落在秦淮河上。
金陵才子从来以此为傲,手摇十二骨折扇,步入画舫,玉人含笑鼓琴,俯瞰十里荷花,便心旷神怡吟道:“天下之佳丽莫若我大明,大明之佳丽莫若金陵,金陵之佳丽莫若秦淮河畔。”
玉宇琼楼便是能代表秦淮佳丽的一所好去处。良家人把秦淮河称作烟花地,诗人才子却将此称作风月故里。
一丛花里挑择,自是有盛有枯,有丽有艳。风月里也亦然。比起邀月坊、群芳阁这种品次,玉宇琼楼的主儿月娘挑眉轻笑,伸出兰指轻点:“那些庸脂俗粉岂可与我们玉宇琼楼相比。”
听琴谈画,赏风吟月,品诗作词,红袖添香,这才是月娘的底气,也是众多政客才子慕名而来、流连忘返的原因。美色,不是揽客的主要原因,而没有它也万万不行。
这是人们口中的风月宝地。玉殷却打心里不喜欢这个地方。她并非看不起这些人的出身,毕竟大多人都是为世情所迫,她也如此,没有谁比谁高贵。她看不起的,是面前的曲意言欢,转头后的不屑鄙夷,像是脸谱转换。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里这么多人,可以做到在变脸中游刃有余。就为了多挣那一点银子,向自己鄙夷的人赔笑逢迎么
想法如此,但寄人篱下,终归要保持沉默。这是唯一既可以划清界限又不会得罪他人的处事之道了。
月娘将她塞入一间简朴狭小的房间里,烛影昏黄中,她看见被褥下探出一双小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月娘走后,玉殷将抱来的被褥放在床的角落。她总觉得,自己突兀地闯入了别人的领地。
被褥下细小的声音传来:“你也是被月姨买来的吗”
玉殷一怔,摇了摇头,看见那女孩蜷缩在被褥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包袱。
那双眼睛还在打量着玉殷,像两颗落在荷叶上的露珠,尽管不再流露明显的胆怯,但依旧隐藏在阴影里。
夜色已深,玉殷脱下了衣服,钻入铺好的被褥中。忽而又裹着被褥起身,伸长脖子朝向灯烛,正准备呼气。
“别”被褥下那个已经许久不作声的细小声音突然响起来,有些急切,“能不能不吹,我怕黑。”
玉殷只得又缩回被窝去。
这样的灯火下即便闭上眼都还能感觉到光亮。她只得学着那女孩的样子把脸也缩进被窝里。
玉殷躺在床上,脑海里回放着逃出许府以来发生的一切,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这是一场梦呢
一场梦能有多长梦里的悲欢离合为何如此真实得让人泪眼潸然大梦一场后,会将梦里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么
、第一章秦淮一片月2
那个躲在被褥下的女孩叫作九儿。这是后来九儿告诉她的。
那天清晨玉殷刚睁开眼,便看见她的真容:瘦黄的小脸,纤弱的身子,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昏黄的铜镜。双手生疏地为自己的头发扎着毛茸茸的辫子,耳边、后脑勺陆续散下从指缝间落下的发丝,看上去有些狼狈,但她显然是压抑着欣喜在做这件事。
玉殷看她正吃力地朝发辫末梢捆上红绸带,于是上前去,拿起檀木梳,九儿像是明白了她的用意,没有反对,顺从地在玉殷的手伸来的那一刻,收回了自己的手。
玉殷将绑得不伦不类的发辫拆开,细心为她梳理好凌乱的长发,重新编发,梳成了双丫髻。
九儿瞪大了眼睛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绽开笑颜:“你的手真巧。”
玉殷微微一笑,旋即双眼却被哀伤的迷雾蒙上。
从前,娘亲便是这样为她编发的。
她握着檀木梳的手不由得一紧,木齿扎疼了她的手心。
月娘一连几日都没来找过她们,她们便坐在房中,百无聊赖。
但她们明白,这是在等待命运。
一天夜里月娘终于来了,但不是一个人。一个与她们年岁相当的女孩跟在月娘身后。
与她们比起来,那个女孩的皮肤白皙得如同月色下的清霜,杏仁眼顾盼间如秋水澜波,眉被修成了柳叶,如此成熟的标志却与她依旧稚气的脸格格不入。
女孩进门时面无表情,目光与她们相撞那一刻,脸上徒然转变为脉脉含情的浅笑。若是她继续保持面无表情,玉殷或许还会上前打个招呼,偏偏这一抹笑,让玉殷格外眼熟,因她联想到了楼中乐伎陪客时忽转的笑脸,她不由得选择了沉默。
月娘右手挥了挥那丝帕,朝着女孩道:“芸娘,你先住这儿吧,多两个人也有个伴互相照应。”芸娘顺从地应下了,嘴角仍挂着那抹笑意。
九儿在芸娘主动的嘘寒问暖间把隔阂生疏一一消除,玉殷却总在沉默。
芸娘在与九儿的闲谈中偶尔抽空找玉殷搭话,玉殷总是不冷不淡地回些得体的话,又陷入沉默。
三人并排躺在同一张床上时,芸娘与九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玉殷则默默地听着她们的谈话,心里觉得一丝孤独,便望着床顶幔帐上的花纹,眼皮开始跳动。
“芸娘,你原来是邀月坊的啊”九儿惊疑的声音传来,玉殷的睡意瞬间退去。
“谁跟你说的”
芸娘虽是用一贯柔和的语气,但半刻的沉默中也能感觉到她有些不安。
九儿天真无邪回道:“今儿我去提水,听到沉香姐说的。”
“她跟谁说的”芸娘显然有些急了。
“跟流苏姐啊”九儿道,“芸娘,那你为什么要离开邀月坊来这儿呢这儿和那儿有什么分别,再说了,离开娘亲心里得多难受啊。”
原来是世代娼门。玉殷心里忍不住嗤笑一声。
芸娘压低声音道:“比起我的前程,这点难受算什么。”
“前程”九儿似懂非懂地咀嚼着这两个字,许久不再作声。
芸娘的选择并非没有道理。若说玉宇琼楼与一众楼坊相比有何不同,那应该便是文人政客尤其多。
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逛玉宇琼楼成了成为名士的条件之一




琵琶弦上说相思 分卷阅读3

若是一生之中没有听过玉宇琼楼的曲儿,若是没有跟玉宇琼楼里的佳人吟诗作对过,你就算是个士人也不过是个低档呆板的酸秀才,而不是风流倜傥的名士。
名士的爱好便是谈论天下政事,总喜欢把“以天下为己任”挂在嘴边。玉宇琼楼为了照顾这种需求,在楼内也分了三六九等。一楼接待一般客人,不过谈天喝酒听小曲儿,二楼则分成雅间接待文人墨客和名士政客。特别地还专开了一间隐蔽的小阁,提供给达官贵人商讨要事。
玉殷与九儿几日来都在雅间里打杂,听那些名士文人谈论政事,讲来讲去,无非在谈宫内变动,鲜少人会探讨地方事务。
玉殷觉得,这样的谈论与其说是抱着心忧天下的信念,还不如说是杞人忧天。宫内的事儿再如何变化,凭一些读书人多关心些便会改变么
可他们还是乐此不彼地谈论着,尽管离先帝驾崩已经过了月余了。好像不谈论关乎庙堂皇宫的事,就不足以显示自己的名士气概似的。
“新帝即位,先帝之案却还迟迟没有结果。”一位白衣士人摇扇道,双眉紧蹙。
“就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另一人抿了一口清茶,道,“当今圣上的乳母客氏,自圣上即位之后便气焰嚣张,作威作福,圣上也是放任不管,朝中贤士怕如此下去,皇权被制,纷纷上表要求客氏离宫。圣上心软,迟迟不给答复。”
“何止是心软啊,分明是左右的阉竖挑拨。”
“听闻圣上盛宠身边阉竖,客氏害怕被逐,便与阉竖相勾结。”
“这还了得堂堂一国之君,还要受阉竖左右”
其中一人大惊失色:“嘘你不要命了虽说这里隐蔽些,但也怕个万一。要是给人听见告发了,锦衣卫那儿有你好受的。”
众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脸色大变,苍白如纸。
半晌有一人才悻悻道:“听说锦衣卫个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动不动就摆出各式各样的刑具,特别是那个指挥使许显纯啊”
玉殷的耳朵好像瞬间被一根针刺中,灰蒙蒙的回忆升起,朝眼前笼来。
“听说是个武进士出身,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她回忆里的父亲很少穿着像个书生,总是头戴玄冠,身着麒麟服,腰间挂着御前金牌,左手总搭在佩戴的绣春刀柄上,昂首阔步,威风凛凛。母亲秦氏曾说,当年就是被这凛然正气吸引了,才会砸了琵琶跟他北上京师。
“手无缚鸡之力先帝可夸他英勇无比,刺客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他砍成两段了。”
她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英勇无比她不曾见过。
只记得酷暑严冬,她与母亲被大夫人逼迫身着薄衣匍匐在雪地里铲雪时,他站在阁楼上什么也没说。
大夫人责怪她生火劈柴手脚不麻利时,他站在面前什么也没说。
大夫人发脾气抽起荆条要打她与母亲时,他先是出手拦了一下,可大夫人一眼就把他瞪了回去,然后他什么也没说。
“据说他擅长使用十八种刑具,每一种都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落在他手里的人,没有一个是不招供的,”那人将手中捏着的茶杯往桌上一搁,眸中闪过一丝寒光,“也没有人是活着从刑室里走出去的。”
她回忆起逃跑的那天晚上,许府的仆人们手持火把追了出来,四处犬吠声让人胆战心惊。他也随着大夫人出了府门,火光照着他衣上的金绣麒麟纹,麒麟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大夫人说:“不要脸的贱蹄子,连狗都知道不背叛主子。”
随即一闪寒光落在她眼中,他从身侧抽出了绣春刀,半张脸藏在阴影里。但他并没有发现她们屏气敛声地躲在茅草堆里。
她突然感到一阵寒战,手心不由得起了冷汗。
一旁的九儿推了推她,她才从梦靥中清醒过来。
“玉殷姐,你怎么了”九儿压低声音问道。
不远处的芸娘也察觉到了她的脸色不对,正疑惑地盯着她。
玉殷摇摇头,正不知该作何解释。
“月姨找你们。”沉香走上楼来,在转角处朝她们示意道。
、第一章秦淮一片月3
月娘挽着丝帕的手在身侧摇摆,手臂姿态像是被风吹得飘摇的柳条。她瞥了眼身后小心翼翼走着的三人,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步子都麻利点,耽误这么多功夫,我能多赚多少银子啊”
“再说了,汤善才那么大把年纪了,还得眼巴巴地等你们仨”
她嘴上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三人一眼不敢发。
玉殷已经习惯了月娘并不太好的脾气,把她日常的抱怨当做耳旁风。
步入六音坊,寒蝉声在树梢隐隐约约传来,悠长绵延交织在一起,如一张网铺天盖地笼来,让人感到压抑沉闷。忽而一声清越,如剪子划破锦帛,将网撕开一个大口子,顿觉双目清明,心情舒畅。
琵琶乐音如清泠泠的冷泉自山间石缝中流淌而下,如雨珠自一片荷叶跃动到另一片荷叶,如浮水上岸的天鹅抖擞羽毛落下的水珠。玉殷听得不由得痴了,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屏气凝神,生怕漏听几个音符。
月娘斜了她一眼,提声道:“还不快走,杵着干啥”
沿着石径往前走,路旁摆放着诸多花盆,扶疏摇曳的枝影里,乐声如雨点在跳动,像影子若隐若现,一回头就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玉殷的耳朵敏感地捕捉着每一个振动,身体也好似化作一团轻烟在风中漂浮。
竹屋四周环植着丛丛凤尾竹,老人头上的银丝虽然稀疏得隐隐可见头皮,但依旧郑重地束成发冠。他的手中抱着一把曲颈琵琶,轻闭着眼,枯瘦的手指在弦上弹拨着,如痴如醉。直到玉殷她们走近,汤善才也没有丝毫惊动。出乎意料的是,方才还喋喋不休抱怨着浪费功夫的月娘,此刻也没多说一声,静立在原地等候。
汤善才的手急促有力地拨动最后几下,几个音如落地鼓点铿锵有力。
他慢慢抬眸望向她们,灰色的眸子散发出深邃的光辉。即便是十余年后,玉殷也依旧能回忆起这次会面的诸般细节。
苍老却沉稳的声音自他口中响起:“你们从这乐音里听出了什么”
她们拘谨得谁也不敢先说话,直到月娘用眼神示意,芸娘第一个开口道:“是光明,像是清晓太阳升起,万丈光芒乍破未褪的夜色,阳光将厚重的云层刺穿。”
汤善才微微一笑,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但目光却看向了下一个人。
九儿发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虽是拘谨也只得开口,道:“奴家觉得,像是像是出了金笼子的云雀,叽叽




琵琶弦上说相思 分卷阅读4
喳喳地叫着,在树枝间跳来跳去。”说着还有些心虚地打量了眼汤善才的脸色,见他依旧慈眉善目,这才继续说下去。
汤善才显然也很满意这个回答。
“你呢”月娘像是不耐烦地瞥了玉殷一眼,“有什么说什么,别扭扭捏捏的。”
“奴家觉得像是蝉蜕了壳从漆黑的地下钻出来,又像是蛾子破开七缠八绕的茧,像是困在网中的鱼拼死扯破了网眼,又像是人在水下许久出水后大吸一口气。”
玉殷看见汤善才眉间一跳,原本平和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虽说脸上还是挂着笑容,但眉头却微蹙。
玉殷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一遍遍回想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得体的。
“你们说的都对的。”汤善才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这首曲子没有名字,甚至不算个完整的曲子,是老朽随心所欲弹奏的。境由心生,一个人有什么心境,就会听到什么东西。所以琵琶究竟在说什么,不同人有不同的解释。最极致的,莫过于以乐声感哀情,以无声动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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