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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莺传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夏天的绿
一家人人多的好处之一是一般来说一顿饭很难剩下什么,就算剩下了,一人多吃一口也能收拾,倒是少了储存的麻烦。今天的鱼杂碎火锅也是一样,最后的鱼杂碎火锅只剩下了红汤和沉在地下的鱼杂碎沫沫,就这几个孩子还想拿这浇了饭。
“罢了罢了,你们几个摸摸自己的肚子罢。这吃进去可不是好事,之后恐怕积了食还要去看大夫!”王氏起身让大女儿收拾:“明日再拿这个给你们做浇头煮面吃。”
世上除了素面和汤面之外,还有白水煮起来的面条浇上些配料的吃法,浇上来的东西称之为浇头或者码子。于是第二日早上赵莺莺就吃上了红汤鱼杂碎面,又香又鲜,又有一股子辛辣,吃的人暖呼呼的。
吃完之后又是忙碌的一天,腊月初九这一日也是天公作美,天色明亮,难得有一个暖洋洋的大太阳。于是王氏决定今日让几个女孩子打扫屋子——其实初九并不是打扫的日子,打扫、洗晒这些有定例的日子。
只不过这件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天气这件事从来只有老天爷说得准。若是真等到那一日再打扫,碰上个阴雨天怎么说?到时候缝缝补补洗洗晒晒,甚至于抹桌掸尘都不方便呢。
王氏的身子已经比较沉重了,所以需要格外小心。她最多就是做个擦桌掸尘土的活儿,其余的就只能指望赵蓉蓉和赵莺莺了,好在后来方婆子还出来帮忙,这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一般来说妇人爱干净,只要是家里有个管事女人的都不会脏乱到哪里去。可是即使是这样一年到头也难得有大扫除的时候,这扫尘的日子就是做一次大卫生,把平常注意不到的边边角角都注意到。
赵蓉蓉是长姐,正搭了椅子往高处抹。赵莺莺看了一眼,觉得那椅子沉重且不甚高,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就去拆被子去了。
民间和皇宫使的被子有些许不同,其中有一样就是自家的被面是缝死在了棉胎上的。若要拆掉就得先拿了剪刀把线头剪掉,然后再把缝被子的棉线抽出来——这样看起来,以为是口袋一样的被面其实是方方正正的尺头。
这尺头还不只一块大的,他是一块大的搭上两块小的。小的那两块是被头,这样的部分因为常常受着脖颈磨蹭,脚上蹬踹,往往比另外部分磨损严重颜色脏污。一般来说,清洗的时候也是以这里为重点。
这就好像平常洗衣裳的时候着重洗衣袖、领口、衣襟等部分一样。
不过赵莺莺自己的被子被头很好,赵蓉蓉也差不多。她们两个格外讲卫生,喜欢清洗,睡觉也老实,被头自然也就还好。赵莺莺的被子不算脏,她要是太脏了,从王氏到赵莺莺都不会让她上床,就是磨损地严重,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睡的。
赵吉和王氏的被子赵莺莺没有去拆,因为王氏说过那个她要自己动手——赵莺莺记得皇宫里面小主娘娘们的寝具也只会让最贴心亲近的人动,道理应该差不多。所以最后最麻烦的是赵蒙的被头。
赵蒙的被子平常也不放在一张正经床上,白日里头都是拿个布包包了然后塞进柜子里。赵莺莺把被子抱出来,一边拆一边道:“大哥!这被子不是一个月前才洗过的吗?怎么这个样了?”
赵莺莺简直无话可说,连赵芹芹都凑近来看:“大哥的被子还真是,怎么脏兮兮的?难道你不洗澡就进了被窝,还是中衣不洗?当心娘知道了打你屁股。”
赵蒙的被子确实不像样子,大概是晚上大家都回屋睡觉了不会看,白日被子都收起来了看不见。王氏不知道儿子的被子是这个样子,赵蓉蓉和赵莺莺这些姐妹也同样不知道,以至于到了打扫的日子才发现。
赵蒙果然紧张:“你们两个小丫头小声一些,要是让娘知道了,我是吃不了兜着走——不准说出去!再说了,我这怎么脏了?外头大伯家二伯家都在洗被面,谁家的被面不是这样的?”
赵莺莺‘呵呵’,才不和他废话,直接要求:“我和芹姐儿要封口费,你去,外头给我们一人在巷子口买一串糖葫芦。”
赵蒙摸摸头,他确实还有几个零用钱。点点头就一溜烟跑出去了:“你们等着,可别胡说啊!”
赵莺莺和赵芹芹两个互相看了一眼,笑了起来:“芹姐儿,帮我抱一些被面子出去,我拿个大木桶,一桶洗了。”
赵芹芹欢快应了,就抱着有她半个人大的被面出去了。赵莺莺则是问王氏找到了洗衣桶在哪里,然后吭哧吭哧地拖了出来。这木桶是用好木头结结实实箍出来,个头也大,自然沉重。
这时候洗衣服有专门的香胰子,和洗澡用的不一样,香气更清单,去污也更好。只不过这个价格贵,至少比草木灰和皂角贵,所以赵莺莺家也是这两年才用上的。
不过赵莺莺也不是只用香胰子,洗被子可不是洗衣裳,东西大得多,香胰子并不好使。她还使用了皂角,这也是平常家里就会在杂货铺子买的东西之一。
好像是豆荚一样,要用的时候就用石头杂碎,汁液和渣滓直接都放在了洗衣桶里。王氏看她做的认真,笑着道:“厨房里烧着水,你兑一点儿进去,洗这个就不手冷了。”
赵莺莺点头,用大瓜瓢舀了两瓢水进洗衣桶——其实不用也不要紧,洗衣服用的是井水,井水这东西不比河水,向来是冬暖夏凉的。
只不过外面凉,井水离了井底之后不用多久就会变凉。王氏又心疼女儿,两只手冻的红通通的,该多可怜啊!
今日太阳好,正房和西厢房也要洗东西,赵莺莺对门一样拖出了洗衣桶洗被子。做这件事的是赵芳芳——他们家已经能帮上忙的女孩子多,所以孙氏这个做主妇的反而格外清闲。
孙氏只抓着年节里不断供应的瓜子花生走来走去,要是抓住哪一个女儿做的不好,立刻就要大发雷霆。弄得西厢房几个忙碌的女孩子大气都不敢出,好像是劳役遇到了监工。
赵莺莺往洗衣桶里兑热水,孙氏也看见了,白眼一翻:“哎哟哟,这就是我们赵家将来会有大造化的娇小姐罢!果然是娇贵,不就是洗个被面,井水又不凉,就这样还要兑热水——虽说烧水的那点儿柴草不算什么,那也是钱哪!我们这样的门户哪用得着那么矫情!你堂姐不就是正用着井水?”
赵莺莺觉得简直莫名其妙,自己洗个被面兑些热水都惹着你了吗?连这也不放过。心里气性上来,抬起头只道:“哦?”
虽然只是一个字,但是那绝对睡不好乖顺的意思。而且那就好像是一个刻意的语气,总之格外惹人生气。孙氏当即怒道:“二伯娘和你说话呢,没听见吗?赵家怎么生了你这个不懂礼数的东西!”
赵莺莺似乎没当一回事一样,慢吞吞道:“我只是不觉得有必要答二伯娘的话罢了,先不说冬日水冷兑些热水洗东西不算什么。就是有什么...我这些也没有吃过二伯娘家的米,这事儿且轮不到您来管呢。”
赵莺莺从上往下打量孙氏:“您干嘛要找我的事儿呢?我可是姓赵的,这家里正正经经的女孩子。至于您,您不是姓孙吗?真要是有什么事,即使我是小辈,这家里恐怕也是向着我的。”
这是宗族制度下深深的恶意,在本姓人与外姓人的争执中,宗族当然都会向着和自己同姓的人。即使这是一个女孩子,但是就是比作为外姓人的妇女高上一层。
赵莺莺当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习俗,但是这时候用来刺痛孙氏却一点儿负担都没有。
孙氏果然立刻气的说不出话来,赵莺莺也不怕她向之前那一次一样恐怕要打自己:“您可别生气,生气要打人更不必。还是那句话,我不是吃你家的米长大的,您可管不到我身上。真要来,我可就跑了。”
赵家小院就只有这么大,虽然王氏和赵蓉蓉在屋子里,赵莺莺也不怕。自己只要跑两步就能关门——反正她又不是孙氏的女儿,那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最终孙氏果然什么都做不了——她在赵莺莺冷冷的目光里忽然有一种害怕!她觉得她越来越不认识这个侄女儿了,她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不过她以前也没有怎么注意这个侄女儿,所以也不能确定。
只不过这让孙氏意识到了,赵莺莺和王氏一样不好惹。她甚至没有赵蓉蓉的温婉和脸皮薄——她之后很少再专门针对过这个侄女儿了!
只不过撒气在赵莺莺身上不成就只能往她女儿身上去了,正如赵莺莺说过的,她没吃过孙氏家的米,她管不着赵莺莺。所以反过来说也成立,蕙姐儿她们是吃她家的米长大的,所以她怎么管教都有道理。
赵莺莺根本不把自己和孙氏交手算一件事,等到清洗完了才叫大姐赵蓉蓉。赵莺莺身高不够,不好把被面挂上晾衣绳。
两姐妹一人提着被面的一端,赵蓉蓉轻轻一甩,把被面一端甩过晾衣绳,然后再拉扯平展。
“嗳!好勤谨的姐儿,还是方姐姐家的女孩子调理的懂事。不像是我家隔壁姓孟的那家,那家闺女也十六七了吧,横针不动竖针不拈,整天只知道躺在床上挺尸。到如今婚事还没有定下来,这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谁家都瞧不上一个懒闺女呗!”周卖婆又提着她的小竹撞上门了,脸上笑意盈盈的。
今日天气晴好,如果不是想后面还有晴朗日子的,都忙着打扫洗晒。无论是因为自己忙碌,还是因为不想打扰别人忙碌,一般不会上门做客。
方婆子见是周卖婆也满脸堆笑:“说什么说什么,不过是帮着家里做些许小事而已。你这样夸,没得夸坏了女孩子,她们若是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怎么算?”
周卖婆笑着道:“我这是实话实说,难道有好的还不夸?”
说着两个人就到一角说悄悄话:“方姐姐,我与你说。我有一桩好亲事与你说,官河上面开河船卖小食的史家你知不知道?虽然只不过是个河房小酒家,可也算是有些本钱了,人家也是在岸上置了宅子产业的——还有活钱,做小食生意的日日都有活钱走手上过,日子可滋润。”
方婆子听到这个颇有些动心:“这样听着倒是不错,若是后生好,自然没的说。说起来我家蕙姐儿翻过年去就十五岁了,正是要说亲了,你倒是及时雨。”
这话听的周卖婆连忙摆手:“哎哎,我的方姐姐,可不是这样!上回我不是就与你说了么,我就是做媒也只是给你家老大和老三做,至于你那老二媳妇,我惹不起!若是做了媒,日后有个不好,找我的麻烦怎么说?”
“周婶子不用担心,你给几个小丫头片子找的婆家我自然会看看好不好。最后出了事,我也不会找周婶子。”孙氏悄无声息地从这一角栀子花树后面闪了出来。
她说是这么说,周卖婆却不能相信,只笑着打哈哈,想要混过去。孙氏却不会愿意她这么简单混过去:“周婶子怎么说?要不然刚刚说的那个官河上开河船的史家,咱们两家就相看相看?”
她这么说周卖婆可不敢应:“侄媳妇刚才听岔了,这官河上开河船的史家虽然拜托我打听,但人家已经有属意的姑娘了。我之所以来说,其实是为了蓉姐儿。”
孙氏认定这是她在扯谎,因为之前根本没有听到周卖婆说这个,当即冷笑:“周婶子,我晓得世人都是捧高踩低的,这些日子外头对我家和老三那家可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我却没想到,你这个家里认识的长辈竟也是这样的人。”
周卖婆则是只能苦笑:“侄媳妇这句话不是挺明白的么?我就直与你说了吧,不是我捧高踩低,是人家官河河船上史家的意思。人家自己决定的,要的是蓉姐儿——也不能说是要蓉姐儿,只说是要三侄儿家的女孩子。”
说着又补了一句:“侄媳妇别生气,这世界上的事情不就是这样。你仔细想想,你将来给蕴哥儿挑媳妇想要个什么样的。您若不是蕙姐儿她娘,凭良心说,蕙姐儿和蓉姐儿选哪一个?自然是要选一个有丰厚嫁妆。”
有一句话周卖婆没说,那就是蕙姐儿有这么个家带累,人家也要再看一看了。
第45章
腊月中年味已经很浓厚了, 不过进入腊月下旬才真是忙碌着过年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人们是既喜庆又忙碌, 忙碌到了脚跟打后脑勺的地步。好在这时候人们总结出了口诀规矩, 安排生活。
“二十一,送闺女;二十二,送小四;二十三, 祭灶官;二十四,洒扫尘;二十五, 和煤土;二十六,割下肉;二十七, 去赶集;二十八, 蒸年馍;二十九, 打壶酒;三十, 墙上贴上胖孩 ;初一, 撅的屁股作揖。”
按着这个口口相传的口诀来做, 中间各家不同再做调整,安排年事也就尽够了。
腊月初八之后, 整个腊月有一个重要日子到了,腊月二十四, 过小年、祭灶神。赵莺莺跟着大人忙来忙去,倒是觉得新奇。她在宛平县刘家和皇宫里的时候都有过年,但南北习俗迥异,倒是有很多不同。





莺莺传 第27节
就譬如这时间吧,在京城的时候, 无论民间还是皇宫里都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祭灶神,扬州就是腊月二十四。听说还有船家是二十五,山东二十二,云贵土司那边更不同。
不过不管怎么说,过小年、祭灶神都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小年也就算了,没有多少额外习俗,最多就是吃的好一些。譬如王氏就准备了鱼肉鸡蛋之类的大菜,即使在腊月也不是日日都能吃的。不过也有穷人家,过大年且没有多少油水,小年更兴不起来了。
但是祭灶神不同,有一套极重要的规程要走——据说这一日灶王爷要上天述职,给玉皇大帝说民间各家情况,有不好的要告状。人人都想灶王爷能说自家好话,这样自然免不了好好送一送灶王爷。
赵莺莺就跟着赵吉一起去厨房,把自家炉灶旁经过一年烟熏火燎的灶王爷画像给揭了下来。赵莺莺给赵吉递了一块极粘的麦芽糖:“爹,给你。”
赵吉这就把糖往画像上灶王爷的嘴巴上抹,念念有词:“灶王爷回上界,吃了糖就多多说好话,小民谢过了。”
赵莺莺心里暗笑,这就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了。用糖块粘了灶王爷的嘴巴,即使是神仙也要说好话。正准备还要看赵吉烧掉草马,送灶王爷,没想到赵吉赶她:“莺姐儿,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去叫你大哥。”
女子是不准祭拜灶王爷的,只有男子才可以。赵莺莺当然知道这个规矩,还以为可以混过去,没想到赵吉这么重视祭灶王爷。只能悻悻地跑到院子里:“大哥,爹叫你一起祭灶王爷!”
“嗳!”赵蒙痛快地应了一声,对于他来说,祭灶王爷有什么重要的不知道,他只知道,祭灶王爷用的灶王糖好吃,滚了芝麻又香又脆。放在灶王爷神像前头,等到过了今天灶王爷上天,自己就可以放开了吃了。
灶房里赵吉和赵蒙两个赵莺莺家男丁祭灶王爷,赵莺莺无事可做,往事又不准她年节下动针线。便干脆去了巷子——平常这里就是巷子里小孩子玩耍之地,因为临近过年更热闹了。
有许多小孩子都在唱童谣:“二十三,祭罢灶,小孩拍手哈哈笑。再过五,六天,大年就来到。辟邪盒,耍核桃,滴滴点点两声炮。五子登科乒乓响,起火升得比天高。”
赵芹芹正在远处和小伙伴跳马索,一边跳一边也唱童谣。赵莺莺笑着跑过去:“算我一个行不行?”
赵莺莺平常很少出来玩这一些,但是出来几次都显出了她早踢毽子、跳马索这些游戏上的擅长,所以小伙伴都乐意带她玩,争着把她算作自己这边的。
“来来来!”
跳马索跳的小脸通红,等到各家大人都到巷子里叫小孩子吃饭d时候才和赵芹芹手挽着手回家。这时候赵莺莺家的饭已经做好了,上桌一看果然是好菜!
一家人洗手吃饭,忽然有人来家。正是来找赵吉的:“赵三哥,有件事来求你。”
说话的人是个和赵吉差不多年纪的汉子,赵莺莺看他有些眼熟,估计他曾经来过自家,只不过不是常常走动的。
他吞吞吐吐半晌:“三哥,但凡有一点办法我绝不会张这个嘴。只是,只是...兄弟这是真的没办法了。家里刚刚分家,什么东西都没有,钱也没有积攒下来。可是年不能不过,孩子老婆都在家等着,年菜都没有着落......”
哦——,赵莺莺心里明白过来了,这是来借钱的。过年难,有的人难在有人催帐,要还钱,有的人则是过不了年,要借钱。之前赵家也有人借钱,找赵家三兄弟的都有。
不过借钱这件事不是那么轻易的,这年头谁家都过的不容易。就算是自家,今年算是很不错了,但家底子薄,也不敢轻易地随便借钱出去。况且,往亲戚朋友借钱如果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世上也就没有那么多放高利贷的了。
正是因为没得办法——自家穷的话,亲戚朋友一般也是产不多的人家,哪里借的来钱。这才有了无路可走的贫苦百姓像钱庄、当铺借钱的事情,不然谁不愿意借自家亲戚呢?既然是亲戚朋友,总不会管你要利息吧!
就赵莺莺知道的,正房里的大伯和西厢房里的二伯都没有和借钱的人家说太多。前者是自知自己不大会应对,后者是从来懒得应对。所以最后的事情都是宋氏和孙氏应对的,这样结果也就可知了。
孙氏忒难说话,她站在那里来借钱的人家就不敢多说了。宋氏好一些,但也有限。谁都知道,宋氏平常还算可以,但是一但有损她小家的利益,她从来是‘冷心冷情’的一个。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佛祖割肉饲鹰那也只是佛祖才能做到的而已。至于放在百姓人家,都只会顾好自身。
不过也不能说谁都不管,总有那些格外相熟的,平常又有信誉。这样的人上门来,那就不能太过了,不然人情上实在过得去,时人还是重人情的。
眼前的这一个似乎就是这样的人,赵吉请他坐下吃饭:“老弟先坐下,一起吃顿饭。”
赵蓉蓉身为长女立刻起身就要去加筷子盛饭,那汉子却叫住了:“三哥别留,侄女儿也别忙,今日是小年,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吃饭呢!”
赵吉笑着点点头:“行吧,今日就不留你吃饭了。走走,我送送你。”
于是赵吉就把人送到了门口:“兄弟你也知道,我家今年年景是好一些,但一个是家底子薄。另外也不好开个大口子,不然借了你,其他的亲朋也就躲不过了。”
那汉子脸色倏地暗淡了,赵吉却接着道:“三哥晓得刚刚分家的难处,手里也没有多少余钱。不如这样,这银子你拿去,至少置办份简单的年菜再说。只是老弟要记得,可别告诉人家在我这里借到钱了。”
赵吉从荷包里倒出几块碎银子,从里头拈了一块最大的,掂了掂大约有半两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至少置办一桌年饭是不成问题的。
受了人感激,赵吉才背着手回了东厢房吃饭。桌上好饭好菜的,他的酒还没喝完呢!今日送了灶王爷上天,就算是平常管着赵吉喝酒的王氏都没有多说,随便他添酒。
因为按照习俗,这几日到灶王爷重回凡间,凡人都可以随意吃喝,因为监管这方面的神仙不在么。
吃了中饭赵芹芹又出去玩了,赵莺莺却再懒得去,和赵蓉蓉在炭火盆旁做了——赵莺莺自己针线活多那是为了做针线卖钱,但是赵蓉蓉和王氏这样就不同了,纯粹是因为勤勉,手上停不下来,于是有了做不完的针线活。
赵莺莺看了那些厚实的鞋垫,针线笸箩里已经放了半打,实在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用完。她就不掺活了,寻了这几日家里多的红纸和见到,折了红纸,剪刀如飞一样剪起窗花来。
窗花是剪纸的运用之一,而剪纸是女红的一项。所以理论上来说,只要是个学过女红的,就应该会剪窗花。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至少并不是人人都能剪刻出真正精致复杂可以过年使用的窗花。
赵莺莺家王氏就不大会剪纸,剪窗花就更不用提了。赵蓉蓉会一些,都是方婆子教的。方婆子原就是扬州乡下长大的,乡下地方的女孩子似乎在剪纸上更加用心,就赵莺莺知道的,越村俗的地方,剪纸也就越盛。
“莺姐儿剪窗花?那倒是不错,剪好之后就贴起来。之前爹为了贴灶王爷画像熬了浆糊,还剩下不少,正好用得上。”赵蓉蓉看了一眼笑着道。
赵莺莺之前也和方婆子学过,不过现在的赵莺莺才是更加擅长的,她裁了几张红纸就剪了起来:“我有好几个吉祥样子,到时候家里的窗户都能贴上!”
剪纸的样子都是往吉祥喜庆上面去的,赵莺莺剪刀不停:“‘丰年求祥’、‘连年有余’、‘贵花祥鸟’,好不好看?”
赵莺莺的题材都是最中规中矩的,但是剪的好,方婆子看了都赞。正好赵蒙进来了,赵莺莺想了想:“大哥,我给你剪一个《水浒传》的故事好不好?”
赵蒙忙不迭地答应下来,赵莺莺立刻给他剪了一个武松打虎。正下剪刀的时候听方婆子小声与王氏道:“说起来蓉姐儿马上就要十四了,你和老三到底是什么打算?”
之前周卖婆来赵家就想给赵蓉蓉说亲,只不过被方婆子打断了——她想着长幼有序,不如先给赵蕙蕙做亲。虽然方婆子和赵蓉蓉更亲一些,但实际上赵蓉蓉和赵蕙蕙都是她的孙女,她当然都想要照顾。现在的情况是蓉姐儿不愁嫁,她当然就为蕙姐儿费心一些了。
但是她没有想到外头的人都是那么想的,把赵家三兄弟分开来看。愿意与老三结亲的不见得愿意和老二结亲,这就像是迎头一闷棍打醒了方婆子。她终于肯正视一件事了,那就是在外头都是讲究实惠的,和赵吉连亲的,可能会和赵贵赵福连亲的不是一样的人。
一样长大的堂姐妹,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到底是会有不同的,第一次把这个真相撕开来的就是女人家的第二次投胎,嫁人。赵蓉蓉或许可以嫁到小富殷实之家,赵蕙蕙却只能嫁个温饱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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