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嫣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浓情波尔多
剩半条命也够你这猴精祸害人间我刚欲回嘴,却发现只能张嘴而不能发声难不成这一刀竟把我割哑了我惊恐的抬眼询望哥哥。
“声带受损,若想说话最快也得十天半月,有我在,你残不了。”如今我性命已无大碍,他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恶劣本性,“平日里看着也挺机灵,怎么偏生关键时刻变成二傻子。看你处处不动声色的配合,还当你参透了陛下的用意,不想确实完完全全会错了意,这是白高看你一场。”
哥哥素来毒舌,今日因我伤势已是多加收敛,但无力出声反驳着实让人火大。原本以为自己做了件虽不惊天动地,但好歹也算舍生取义的大事,听他这样一说,我一时满肚子委屈加疑惑。我不由想求助于拓朝枫,以期他能良心发现的看在我险些为国捐躯的情面上,替我主持个公道,谁知这家伙在关键时刻竟没了踪影。
、心结
“守了你三日,再不上朝,文武百官们又得联名上书了。”注意到我的动作,哥哥便知我在寻他,开口解释道,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刀,“为了一个傻子,陛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一口一个“傻子”喊得我云里雾里,不明白一心为国心怀大义的哥哥,为何对我此次英勇就义的壮举百般嘲笑。但我这人素来人呆脑笨,惯于偷懒,只剩下个看得颇开的还算优点,思及来日方长,便索性闭上眼睛养精蓄锐,片刻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待我口干舌燥的被渴醒,宫人已在殿里掌上了夜灯,在柔和的光线中,拓朝枫倚坐于我榻前的软椅上,神情专注的阅览奏折,眉头时而轻蹙时而舒展,而棱角分明的薄唇却始终紧抿。平日里见惯他恣意洒脱的形态,如今见他这般严肃专注,我竟微微出神所谓人模狗样衣冠禽兽也不过如此了吧,我不厚道暗自腹诽,再抬眼便对上拓朝枫若有所思的注视,漆黑的眸中带着些暖融融的笑意。
“还没见你这样老实过,”这次换他揶揄我,“醒了竟没闹出点动静。”说着从软椅上起身,随手去过矮几上的托盘,到我床头坐定。
“这是我的寝宫,参辰已回家禀报你的状况,你不用想着找他。”他扶起我,让我靠在他怀中,见我一双眼睛四下打量,便道出我心中的疑惑。这人简直成了精,我心里打什么算盘,竟能一眼看透。
“你喉咙重伤,暂时不宜吞咽。就算饿也得忍着,先喝下这碗米汤溜溜。”他端起保温鼎中的汤盅,盛起一勺奶白的米汤,有送去嘴边吹气。
紧盯着汤匙随着他骨骼分明的手抬起又落下,我眼睛几乎要冒出绿光来。我昏睡这三日除了唇上是不是被用纱布沾上一点水,几乎灌了一肚子苦药,现在满嘴都是草根子味儿。我听见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的狠叫了一声,拓朝枫举至唇边的手也忽然一滞。
“饿惨了”他将吹凉的米汤送至我唇边,“慢些喝。”
虽然饿得前胸贴后背,可这口米汤我却迟迟不敢张口去接我是脖子受伤,膀子虽然被卸了一只,另一只却还是能用的。被他这样伺候,简直跟我已经全身瘫痪了一样。而且这家伙几时待我这般细心过,从前若是有个头疼脑热风寒高烧,他只会联合哥哥把我按住死命灌药,在扬手扔进被窝里捂上一天不得动弹。而他俩却坐在一旁谈笑对弈,品茗赏文,偶尔想起才喂我口水喝。如今他这样呵护,我简直不得不怀疑自己命不久矣,温情路线果然不合适拓朝枫。
我起了一身鸡皮,忙伸手去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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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的汤匙,而他却像预测好一般轻巧一举,便让我错失了目标,还因用力过猛而抻到了脖子上的伤和红肿的左肩,一时疼得我浑身发软,却又无力发声,只得将脸埋在他怀里,全身不住发抖。
脸贴在他胸前,感觉得到他因大笑而震动得厉害的胸腔,我唯有无奈感叹他真是连生病都不肯放弃捉弄我的机会,何其残忍,何其惨痛。
“嫣儿,你还是乖乖任我照顾,也好少吃些苦头。”笑够了,他放下汤匙,将我轻轻从怀里挖出来,“若换做其他女子,早已欢喜地晕死过去,偏生你身在福中不知福,还嫌弃我。”
陛下呀万岁,我是你皇嫂,这样真的没关系么若不是此时言语无能,我定会将在赐婚一事上吃的亏,趁机全部讨回来。
被他清汤寡水的有喂养了几日,我才感觉渐渐恢复了气力,可以勉强支撑着坐起来。我休养期间身边只有除了上朝便一直都在的拓朝枫,再者就是来给我换药的哥哥。
听哥哥说那子洧太子栀无觞在我“自刎”后,被拓朝枫一剑刺个对穿,如今被关押入大牢,生死不明,连敬王妃也被软禁在府内不得随意走动,任凭敬王如何求情,拓朝枫也不松口。
经过此事,七夜同子洧战火再起,才班师回朝的荣王和一焕,又要马不停蹄的赶往边疆。
“一焕他回府叩谢过父亲和母亲的养育之恩,便搬回镇远将军府去了。”哥哥缓缓说道,小心观察我的反应,见我面色平静如水,继续道,“一焕他曾为了救荣王而坠崖,虽然命捡了回来,但对儿时的记忆却是断断续续了,他也只记得自己被父亲和母亲收养,旁的就无甚印象了。如今他承袭了镇远将军的爵位,你亦成了荣王妃,嫣儿”
“哥哥,我自有分寸。”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便张口答应道,“眼下的状况,对我和一焕都再好不过。”内心苦涩,我不自觉别过头,一想到一焕曾受过这样的苦,便不自觉泛红了眼圈。怪不得多年没有他的消息,竟是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故。只是为何家人和拓朝枫都不肯向我吐露一点消息,害我怨了他这样久。可是,即便不怨,我同他也无甚可能了。
闻言哥哥微微叹了口气,摸摸我的头:
“嫣儿,你不要怪陛下,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他的苦心。”
我又想起拓朝枫说我绝不能嫁给一焕时的冷酷模样,在嘴边溜达了几圈的疑问,最终还是被悉数吞回肚子里。
拓朝枫,你做事为何总不肯跟我解释。
转眼我在宫里已养了半月有余,这天天气正好,我身体也恢复得爽利,便随拓朝枫到花园中散步。他人高腿长体魄强健,偏有走得飞快,我在后面甩断了两条小短腿,也不见我二人间距离有所缩减,最后我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任他走出崇阳门也不干我事。
见四下无人,我索性撩起裙摆扇风,气还未喘匀便见凉亭后冒出一个人影,乍一看去竟有几分面熟。我忙放下裙摆,规矩坐好,又扭头四下张望佯装欣赏园色。
“看你这做戏的精神,大概是伤好利索了。”听见来人的声音,我惊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那人不是栀无觞那个逆贼,又是谁,只是如今他不应该奄奄一息地被关在天牢里么,怎会露出满口白牙的在这里贱笑
我站起身,警觉地注视着他,心想着拓朝枫可千万快点发现他后面跟丢了尾巴,赶紧大发善心的回来找我。
“沐绯嫣,你这一副哭丧脸,若是让拓朝枫看见该误会我欺负你了。”他往前挪了几步,挡住我的去路,“本打算去拓朝枫寝宫看你了,这样遇到也算了我几分脚程。”
看我我看你分明是上回行刺未遂,好再给我补上一刀吧我拿眼狠狠瞪他,不信这青天白日的他还敢在皇宫里把我掳了去。
、托孤
“怎么,还不能说话”他似是对我现今的状况很是感兴趣,“早听说你好欺负,若是连话都不能说,岂不是要人拓朝枫捏扁搓圆了”
“”难道拓朝枫长期欺压我的事已经传到子洧去了
“沐绯嫣,”他兴致勃勃的提议,“如今你变成这副样子也是拜我所赐,你们七夜的大夫太不中用,不如跟我回子洧,包你五日内便能发声。”
想到半月年伤我在先,如今又明目张胆的侮辱我哥哥医术,再加上这几日我在拓朝枫处所受的调戏,我登时怒发冲冠,恶向胆边生,不管不顾的抱住他就近的胳膊,拼尽全力就是一口,尝到了血腥味也不肯松口。
他疼得哇哇直叫,甩了几次都没将我甩掉,只好用了个巧劲来捏我下巴,我只觉得颌骨一酸,有一瞬使不上力气,他赶紧趁着这个空档抽手跳开,在几步远捂着胳膊龇牙咧嘴的吸气,一张俊脸狰狞得毫无风采。
“都说兔子急了也咬人,用在你身上真是恰当不过。”他哭笑不得的模样,当真是入我法眼,“我好心邀你回国疗伤,你却忘恩负义的伤我,女人心当真如海底针。”
刚才他一撤力,我重心不稳的扑倒在地,加之一见他就怒火攻心,终究还是没忍住,一口淤血喷了满地,吓得我和他均是一愣我不会命不久矣了吧
“我还想着那方子怎么还不见效,原来差的就是这个引子,无殇殿下,算我欠你个人情。”言语间,我那无良哥哥悠悠然自栀无觞方才现身的凉亭处出现,不紧不慢道,“嫣儿,见你吐了这口血,我和陛下终于得以放心了。”他踱至栀无觞旁,端起他被我咬得渗血的胳膊端详几许,又放下:
“齿印整齐,看着也颇为赏心悦目,权当是舍妹送你的见面礼了。嫣儿,还不见过子洧的无殇太子。”
这举手间的形势转换让我一头雾水明明应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两人,听上去倒像交往多年的密友。虽然满肚子疑问,我仍顺从的起身见礼,在哥哥身边浸淫多年,他虽行为不羁,但极为可靠,他这样做自有他的缘由。
“若不是太子殿下挺身而出,嫣儿你这口黑血恐怕还要再怄上十天半月,”哥哥解释道,“方才陛下迫你追他,也是想达到此目的。不过你确实懒了些,竟然半途而废,我们才出此计策,嫣儿你不要怪陛下和太子殿下才好,你现在应该可以发声了。”
我试着发了几个单音,虽然有些嘶哑,不过总算了却了对自己换上哑疾的担心。
“能被七夜第一美女烙上印记,我也算不枉此行。沐美人,你的赠礼我先收下了。”栀无觞冲我扬扬受伤的手臂,“等哪天选妃,我就照着这个齿印选,能合上者便是我子洧的太子妃。”
“若是如此,栀无觞你这辈子恐怕注定孤独终老了,”拓朝枫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听闻这齿相同面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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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人人皆不同。你照着嫣儿的齿痕找,怕是到死都讨不到老婆,这天下要暗碎掉多少颗芳心。”
栀无觞风流多情花名在外,人气名号不输他妹妹,拓朝枫分明在挖苦他。我忍不住低头偷笑,拓朝枫经过我旁边,袖子下的手轻轻碰了碰我,我知道他这是在替我出气。
“那不如将沐美人给我作王妃,岂不是省去我找寻的艰辛。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沐美人你可答应”他凑上前来,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的看我,“观你眉眼,想你同那荣王大礼未成,碰巧我父王又催我成家,你母家在七夜又尊贵如斯,想我父皇母后不会计较。如此一来,还可成就一桩两国交好联姻的美谈,岂不是大大的上算”
栀无觞此人轻佻风流,与他初遇那夜我早有体会,只是不想他会厚颜无耻到青天白日的在拓朝枫和哥哥面前调戏于我,言语之露骨,让我那涉世颇深的哥哥都为之赧然。
“我就是做了春风阁的花魁,也沈窈娘同侍荣王,也不愿同你扯上半文钱关系。”我恶狠狠的回敬,语罢头也不回的扭身走,直到花园门口还能听到拓朝枫爽朗的大笑。
其实话一出口我便已经后悔了,若不是为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兴许我还可以留下打听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栀无觞此人从现身后后来行事,真真是无一处不透着诡异,以我浸淫拓朝枫身边多年的经验判断,此事多半是他在背后所谋。只是若真的如此我不禁摸摸自己仍发疼的脖子,作为他的一枚棋子,我又该如何自保。如果一焕在就好了,一焕,我真想你
隔了这么些年,隔了这么多人,尽管他甚至不愿与我相认,伤心时我仍不自觉的想起一焕,想念在他身后无忧无虑的年华。
能开口说话的的第二日,我便回了荣王府,看着依偎在拓朝北身侧袅袅婷婷的沈窈娘,忽然后悔自己回来得晚了些。若是我在,这样一个妙人,我可得让她风光入府,在知趣的让出卧房。说这话我确定自己不是在同谁执气,我对拓朝北没有感情,沈窈娘看上去也是个不错的姑娘,能成全他们二人的好事,也可算作我在这个不甚完满的人生中,可以做的颇为完满的事。
回荣王府的第五日,拓朝北竟破天荒的登门拜访,他一身戎装似是又要赶往边疆,这样一来一焕岂不是也要动身出征了,我心一紧对他的语气也不自觉有些刻薄。
“荣王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也不提前知会,你我并无夫妻之实,妾身这样蓬头垢面,实在于理不合。”
拓朝北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径直越过我,走到软榻上坐定,老神在在道:
“若不是你我相见时间加起来还不足一日,我还当真误会王妃这是在吃飞醋了。”
耍脾气却碰了个软钉子,我自知找错了对象,也不好意思继续端着,只得顺坡下驴,在他对面坐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拓朝北你来做什么”
“皇上说你色厉内荏果然不假,”拓朝北似是早就不打算同我迂回,“我今日便要出征子洧,窈娘她还劳烦你照看。”
、交易
“今次何不也领着她随军”想到新婚时他令我娘家颜面扫地,我就忍不住拿话噎他。
“窈娘已有身孕,实在不便旅途劳顿,有劳王妃照应了。”他口气这样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简直就像兄长在嘱托妹妹照顾嫂子。
“你就这样信得过我”我不怒反笑,反思自己究竟有何把柄落在他手中,好让他放肆至此。“以窈娘的家书换一换的情况,你说我可以信你不信”
我注定被拓朝一族压迫得永世不得翻身,从拓朝枫到拓朝北,在我这里统统都是杀人不见血的高手。
拓朝北出征的第二日,我俨然成为沈窈娘的贴身管家,饮食起居衣食住行,无一不是由我一手操办,惹得宁翠直直为我打抱不平。倒是沈窈娘本人始终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既不阿谀亦不敌对,我对她好便谢恩,有所疏忽也不言语,待人平等为人和善,自成一番闺秀气度,怎么看也不是出自烟花之地。就连视她如狼似豺的宁翠,几番接触下来,也不得不闭上挑剔的嘴巴,随我一起打理她的日常。
“沈姐姐,我听哥哥说边境战事告捷,想拓朝北他也快班师回朝了。”我同沈窈娘并排倚靠在软榻上,手举着哥哥的家书。不知不觉我已同她亲密到了以姐妹相称的程度,我没有姐妹也没有闺中密友,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便是宁翠。我这人生性顽劣,没有女孩儿家那些细腻的心思,再者我人呆手笨也玩不来女子那些灵巧的活计,自然没有哪家闺秀愿意搭理我。我只好跟着哥哥和拓朝枫身后,到处野跑,也养得我如今这副不着四六的德行。
但沈姐姐确实个拔尖儿的闺秀,琴棋书画舞绣诗歌,凡是女孩子家应掌握的手艺,她无一不精通,又无一不出彩,想她拿下花魁的那曲九天霓裳舞,时隔三年亦无人能出其右,这样的妙人纵使配给拓朝枫为后也不觉过分。
我将所想毫无顾忌说于沈姐姐听,她哭笑不得的点点我额头,道了句“痴人说梦”,便岔开了话题:
“嫣儿,你同当今圣上相识多久了”
“很久了,就到我都快不记得了。”拓朝枫的出现似乎是顺理成章,而跟他屁股后面转悠也不知不觉成了我的习惯。在我的认知里,无论发生何事,拓朝枫是不会走的。在冥冥之中我感觉自己会与他许多个明日,许多个下一次,故而也无心去细数我们曾经有多少个昨日,多少个上一次。所谓的来日方长,便大抵如此了吧。
“有没有想过做他的皇后”沈姐姐故意逗我。
我认真的想了想,如实答道:
“拓朝枫他看不上我,而且我心里早已有人了。”
拓朝枫从不放过任何一次数落和捉弄我的机会,但凡对我有一丝恻隐之心,他也不会如此不怜香惜玉。亏得他平日的教导和,使空有“七夜国色”之称的我,到了适婚年龄也无人问津。虽然我不见得对此事有多在意,但听见他人总拿这件事寒碜我娘,也着实觉得不孝。本是打算等一焕回来迎我入门,再一雪前耻,可是母亲早已心急的开始阅览各路公子,谁知不出半月,便接到拓朝枫的一纸赐婚。我咬碎了一口银牙,而母亲却乐得后脑勺都开了花。
接到赐婚那日,我抱着六年前一焕的回信和这六年来给一焕的未寄出的家书,茫然的一封封翻看过去,一夜不曾合眼。给一焕的信上,那一手端正的蝇头小楷,是拓朝枫手把手教出来的,其耐心连哥哥都逊上一筹。我不明白,为何最知我心意的拓朝枫,会做出最逆我心意的决定。我知他做事一定都是有原因的,也许这次遇到了不得已的苦衷,待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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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成熟,他定会一件一件讲给我听,我只需老实等着他来找我就好。我一天一天的等下去,转眼婚期已至。拓朝枫终于肯来见我,却是来告诉我不能嫁给一焕。那时我便知道,他不是在胡闹,只要他在,我和一焕就不可能。我早已错过了最好的反抗时机,除了遵旨出嫁,再无选择。
哥哥曾说拓朝枫这些治人的手段都是早些年从我身上实践出来的,而后又在我身上变本加厉,起初我还不信,如今我真怨自己不能够硬起腰板对他恨之入骨。
我这副窝囊样子,一焕忘了我也是好事。
、即位
进入仲夏后暑气高得让人恨不得脱光衣服再扒层皮,沈姐姐身子已有八个月,肚子大得快坠到地上,本就身子不便,再加上酷热的天气,稍一活动便大汗淋漓。荣王府冰窖藏量有限,我又怕她过了暑气,只得厚着脸皮一趟趟往宫里跑,向拓朝枫讨冰块。
“若是热得受不住,你直接住进宫来不是更省力”终于见不得我一趟趟折腾,拓朝枫出言调笑,“从前只道你脑袋不灵光,如今是越发不灵光了。”
“宫里哪比家里自在,”我边指挥宫人运冰边反驳,“在家里我可以随意脱个精光,边喝凉茶边啃西瓜,你宫里规矩这么多哪里有这样放松的地方。
闻言,拓朝枫棱唇微扬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漆黑的眸中散发出一波波层林尽染的暖意,我便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揪起来,又极其缓慢的松开。我下意识的捂住胸口,有种莫名的情绪在胸腔里散漫开来。我想起了十二岁那年的春分,那一日,拓朝枫也是这样对我笑得盈盈融融。
那年开春后,先皇的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屡屡病危,又险险被从鬼门关处拉回,太医宫人守了满殿,身为太子的拓朝枫更是衣不解带的在榻旁尽孝。彼时爹爹虽然因为公务繁忙而辞去太子太傅一职,但拓朝枫几乎每日都随下朝的爹爹到丞相府中呆上小半天,或同哥哥比武,或与爹爹谈是,而我也受到特准可以旁观。他有时会询问我的看法,若是说得深得他心,便会将我领去宫中玩耍几日。所以像如今这般一个月都不曾见到拓朝枫的情况,让我和哥哥都有些无所适从,只好央着爹爹带我们进宫,奈何几次都未果。最后哥哥不得已想了个狠辣的法子如果我们也生病了,太医署自然会人前来,届时只要我们疏通好太医,等他到皇上榻前当值时,便可告诉拓朝枫宣我俩进宫。
那时哥哥医术尚不精湛,无法制造出疑难杂症的假相,而体魄强健如他,想短时间有个头疼脑热也着实不易,于是患病这个差事便落到了我头上。我先是半夜起来灌了一肚子凉水,又跑去井边把自己打个透湿,最后光着脚在料峭的春寒中散步吹风。倒春寒果然名不虚传,不光前夜里冻得我眼泪直冒,第二日我便开始高烧昏迷,以至于说起了胡话。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病成这德行,就算太医把话带到了,我恐怕也没命去见拓朝枫了。
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的场景接连出现,我的脑子越发混沌不清。我见到了一焕,他好像长大了些,长成我有些不熟悉的模样,但我知道那就是一焕。他一袭飘逸的青衫,立在一处宅子门口等我。那宅子我认得,是我家那处城郊别院。我几乎是飞奔着冲到一焕面前,本想问他怎么大半年都不肯给我写信,但想到他竟抽空亲自来看我,那么一点怨气也被这大大的喜悦冲刷得烟消云散。
过了这样久才能同一焕面对面站着,我紧张得只会害羞的低头,双手藏在袖口中,迟迟伸不出去。还是一焕率先执起我的手,轻轻的握住,掌心有常年习武而磨出的薄茧,有力却温柔。
“嫣儿,我等了你许久。”他开口说话,音色却比记忆中少了几分清脆而多了些许低沉。
“一焕,你又犯傻了,明明是我一直在等你。”我鼓起勇气,低声说道。
“嫣儿,谢谢你肯等我。”握住我的手紧了又紧。
“我才不要你谢我。”感觉他将我轻轻拉过去,我顺从的向他靠拢,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
“嫣儿,我们从此一直一起住在这里可好”终于他将我揽入怀里,干净清新的气息把我包围起来。
一直,一起同一焕分离了这样久,想到马上就能与他携手走过剩下的人生,我心中便雀跃得透不过气来。我抬眼环视着别院,跟一焕来了又走那日相比无甚变化,只是在榕树下多了个秋千那是拓朝枫来避暑时帮我挂上的,那次他差点从书上掉下来;我卧房窗外多了两个石凳那是拓朝枫为方便我半夜溜出来找他去附近田里捉泥鳅,而明目张胆抬过去的;还有花坛里的月季,榕树干上标刻的我们三人每年都在变化的身高线放眼望去确实无甚改变,但仔细看去却处处有着微小的不同。
“一焕,我现在还不能陪你呆在这里。”想到拓朝枫正在为他父王的病,熬心费神,我渐渐从来日的幻像中回过神来。
拓朝枫从小到大除了拓朝北,最亲近的人便是我和哥哥,拓朝北自我爹爹兼任太子太傅前一年便去边境历练,此时他估计正在往回赶的路上,若是我和哥哥不在,拓朝枫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我怎能丢下他光顾自己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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