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无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清子菲
因为不知所以无所顾忌,殊不知这阳光明媚顺风顺水的局面背后是多少森森白骨撑出来的。
“阿姊,走这么快做什么。”冯幼旭一口气还没喘过来,一柄象牙扇扫来直扑脸面。他微微向后仰去躲过一击,两根手指在扇子移动前将它持住。他瞪大了眼睛显然没从她的攻击下回过神来,“阿姊……”
“还叫!”忘忧转动手腕,一扇子拍在他手指上这才收回,“该打长长记性。”
懵懂少年这才明白过来,拍了两下嘴,“呸呸,哥,哥你知道我蠢笨,出来就是做你的打手,可别赶我走。”
忘忧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原先想要提点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肚里,只好叹了口气。她的法术尽失,功夫又比寻常人差些,此刻正是需要冯幼旭的时候。
可这小子完全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稍不留神就要坏事。
“我要去拜访九爻盟盟主,你去换身衣服换把刀,扮作我的哑巴护卫成不成”忘忧看见他的眼中又有亮光,点头如捣蒜,强忍笑意指了指远处一家铁铺,“去那里,告诉人家要一把普通的刀,五两银子的那种。”
“啊”冯幼旭蹙着眉头,五两银子,这也太便宜了吧。
“啊什么,还不快去。”
他的腿上又挨了忘忧一脚,这才一边小跑着跳开几步,一边回过头来双手张在嘴边做扩音器:“一两银子的刀我也能保护你的!”
忘忧笑着招手让他看路,缩在袖间的左手握着方才从糖蒸酥酪碗下拿出的纸条隐隐作痛。
冯幼旭大概不会问为何她要去见九爻盟盟主,也永远不会知道他经手的碗碟另藏玄机。
“庄淑公主,群英会相见。九爻盟盟主入云鹤敬上。”
……
逸兴阁四角放着半融未融的冰块,正中央一尊冰鉴里盛着时鲜水果还冒着丝丝冷气。树影在地砖上移动,小桌炉里一炉香气,袅袅上升。
入云鹤伏在案前熟睡着,他还不知道有人冒用了自己的名头招来多大麻烦。
案上洒落的是他新写的折子,讲的是将军东征马革裹尸的悲壮故事。没错,写故事才是他人生第一要紧事,什么九爻盟盟主,还不是被逼无奈。
东面的壁衣浴在阳光里,上面附着的金碧锦绣,反射出耀目的光彩。屏风后戴着鬼面具的玄衣男子轻触壁衣,指尖上碰到一个凸起的机关按下,入云鹤身下的座位弹起,一举惊醒入梦人。
“言修……”入云鹤不顾形象地躺在地上,仿佛习惯了来者的恶作剧,语气间只剩无奈。他缓缓睁开眼睛,左目竟是重瞳子,虽是富贵之相却有些慎人。
“有客来,快收拾收拾。”男子随手拿起一粒冰镇荔枝,摘下面具送入口中,“我用你的名义请了庄淑公主的人。”
入云鹤撑着手半坐起来,现在言修就是请开国皇帝来他也不奇怪了,天天神神叨叨说庄淑公主没死。他可是亲眼看见公主下葬的,也是懒得争辩。
“行。”入云鹤小心收拾起自己的稿子放入箱子里,瞥见那人在冰鉴里拿着水果吃个没完,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攒钱买来撑场面的东西不由得心疼起来,连忙指了指一旁小火煨着的茶,“别吃了,吃完你付钱啊,吃茶!”
言修将果皮又扔回冰鉴里,从怀里拿出一包油纸包来跪坐案前:“这么热的天你叫我喝热茶,真是小气。”
“诶,你别说,我就是小气。现在东西什么价你是不知道,赚钱多辛苦你也不知道,我每次交稿才六两银子!”入云鹤想起自己的钱袋便痛心疾首,要不是有九爻盟撑着,他哪会住这么好的地方。
但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他不会白受别人恩惠,还不是要给鬼衣侯卖命。
“油包里是蒙国进贡的新茶。”言修轻笑,打开木壶盖,舀出一勺水倒入杯中。入云鹤看着他白皙节骨分明又修长的手煞是羡慕,竟未听见他说的后半句:“这是我从皇宫里偷来的。”
“你是习武之人吗,为什么手生得这般好看,连茧子都没有。”入云鹤斜躺在塌上,一手撑着头,眼神定定地仍看着言修的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从前他怎么就没发现言修的手这样好看
随着言修的动作,他瞪大了双目——“假的。”言修晃了晃剥下的人皮,露出伤痕累累还渗着血的手。修长是真的,节骨分明是真的,上面密密麻麻的口子也是真的!
“谁伤你”入云鹤一下站了起来,从塌下抽出木箱快步来到言修身边。若不是他发现异样,言修还打算瞒着呢自己不珍惜自己还指望谁珍惜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跟着他到安城还是被发现了。”言修乖乖任凭入云鹤处理伤口,就算药粉倒上去奇痛无比,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沉浸在那段回忆里无法自拔,“他使的是最普通的穿云剑法,剑里却藏着暗器,还是我轻敌了。”
“其他地方呢,伤着没”
“没有。”言修收回包扎好的手对着阳光看着,半天才喃喃道,“那小子好像也在隐藏实力,我看不出是哪派的。”
“剑里藏暗器,除了暗钟一派还能有谁。”入云鹤从药箱底部抽出一个褐色瓷瓶递给他,“此药可保你一天之内百毒不侵。九尾狐的毒也不是好玩的。”
“志在必得。”言修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这没头没尾的词入云鹤却知道他的意思。
九尾狐现世,皇室百年前的隐秘怕是早晚得被人翻出来。
“盟主,有客。”门外小厮敲了四下门,间隔三短一长,是宫中来人。
“请。”
忘忧被小厮带领着穿过九曲回廊,从东边小楼上去又转了好几道弯才来到目的地,上头匾额上写着“逸兴阁”。
她摸了把刚刚贴上去的短胡子,这小厮分明是受命绕路啊。
而她身后的冯幼旭一身武人打扮,贴上了小胡子和伤疤,生生老了五六岁。他还算听话,背上果然是把五两银子的刀,只是过程曲折,在试刀时被他弄出了豁口,老板不依不饶只好买了下来。
“请。”小厮得令推开门,一股凉气带着香风扑面而来,炎炎夏日也算是有钱人的享受。
忘忧收起象牙扇,看见正塌上端坐着华服男子,他的左目罩着镶嵌宝石的铜质眼罩,必是九爻盟盟主入云鹤了。
她执扇作揖,这才发现入云鹤一旁另站着一位玄衣男子,面戴青面獠牙鬼面具,腰间
第五章 永州误(1)
言修有些诧异,随后轻轻一笑,蹲下收起那块玉佩,微微抬头正瞥见她低笼袖口,心中竟生了三分敬佩:“好手段。不过仓羽寨的事你也做不了主,这位小兄弟怎么看”
冯幼旭纳闷,怎么战火总是往他身上引怪不得忘忧要他装哑巴。
他故作高深之状,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指了指忘忧就是不说话。
“抱歉,我们对半壁江山不感兴趣。”忘忧挡住了言修望向冯幼旭的目光,“拿不出诱人的筹码便告辞了。”
“诶,年轻人别急躁嘛。”入云鹤拿出吃剩下来的果核弹上被冯幼旭拉开一丝缝隙的门,连语气里都带着戏谑,“外面天气这么热,本座的逸兴阁不好吗”
原来九爻盟盟主是笑面虎啊,一个鬼衣侯已经难对付,再加上入云鹤,这是要用武力让她屈服。可是她料定他们不敢动手,一块带诅咒的相思落可以很快吸干成人生气。
忘忧将玉环系回腰间,使了个神色让冯幼旭坐回座子:“只怕我要的东西九爻盟给不了。”
入云鹤挑了挑眉,正襟危坐:“哦这天底下怕是没有九爻盟办不了的事。”
……
出了九爻盟的范围,忘忧才算松了口气。至少,入云鹤与鬼衣侯比她想象得更好打交道。
冯幼旭活动了会儿筋骨,方才他们谈论的什么交易不交易的,他一个字都没听懂。愣是理直气壮站了一个多时辰,还要忍着困意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不时点头表示自己的认真严肃。简直比练武还累!
“阿旭。”
“嗯。”
他听见忘忧的声音才勉强回过神来,笑嘻嘻地望着她。
“如果我一直有事瞒着你……”
“谁还没点秘密。”冯幼旭一下打断她的话头。他一直知道忘忧藏了许多事不让他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呗。何况他也不想知道。
那些伤脑筋的事就留给别人,他只想好好习武守护山寨,守护好在乎的人,那就够了。
忘忧轻轻叹了口气,见冯幼旭笑得明媚也没了说下去的勇气。
“在他发现世界的可怕前,就将黑暗驱逐吧。”五年来她一直这样做着,却不能做一辈子。
冯遁老了,仓羽寨迟早会被冯幼旭接手。她不敢想象失去羽翼保护的他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冯幼旭见她心事重重,眉头紧缩,便苦思冥想着转开话题。所幸过了这个转角,他便远远望见接到飞鸽传书的钧异备了轿子在牌坊口候着。
“钧异来了,我们快过去。”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拉着忘忧衣袖疾步走去。
忘忧只得跟上他的步伐,瞧见钧异一脸严肃地执着缰绳,目光时刻停留在冯幼旭身上。
待走近了,冯幼旭放开她的衣袖,钧异的脸色才好些。
“少主,堂主。”钧异点头行礼。冯幼旭微笑着点了点头,径直上了马车。
钧异年近四十,胡子拉碴全靠心情整理面容。但主要原因还是他至今未成婚,没有人体贴打理。
忘忧看着他的眼睛仍没有焦距,一片茫然。二十多年前执行刺杀任务后他的眼睛便看不见了,但凭着听觉,不妨碍他做仓羽寨最出色的探子,倍受老寨主冯遁赏识。
忘忧点头微笑,仔细看着便能发现钧异茫然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真的瞎了吗。
忘忧时刻都有这样的疑问,但她凭耳辨物的能力还是钧异教的,真正到了他的境界,瞎与不瞎似乎没有区别。
冯幼旭撩开车帘将忘忧拉上了车,还不忘对钧异道了句:“走吧。”
他放下车帘转头看见车厢内竟有斑斑血迹,一抬头正见一滴滴鲜血顺着忘忧的左手指尖滴落:“阿姊!何时受伤的……”
“没事。”忘忧从车厢底暗格内抽出医箱,简单包扎好手臂上的划伤,对上冯幼旭担忧的眼神只是一笑:“不就流点血吗,不会死的。”
“什么死不死的,不许说这个。”他眉头一蹙微带怒意。忘忧不忌讳,他忌讳!从阿娘离世到他被逼亲手杀了师父上位,他最忌讳的就是这个字……
他揉着头就是想不出来方才忘忧是如何受伤的,他还是没有保护好她,这就是他的错。
况且方才鬼衣侯说她是内应,他竟有一丝迟疑,越发自责起来。
“阿旭……有些话我想说很久了。”忘忧知道他最讨厌说教,她才会一次次欲言又止,但今天的情形让她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你最该相信的是你自己,从今以后就算我的话也不要全信……”
“阿姊,我不想成为阿父那样对任何人都疑神疑鬼的人!为什么你们都要我追随他!”冯幼旭打断了她的话,他没有错,阿姊也没有错,错的是每个人不同,为何要成为千篇一律的人仓羽寨已经有了一个冯遁,他不会成为第二个冯遁!
车里陷入良久的沉默,忘忧知道冯遁教育太过偏激才激起他的逆反,现在她如何劝,只会让他更坚持自己的想法罢了。
冯幼旭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好,态度也软了下来,故意岔开话题:“阿姊,你如何知道他是鬼衣侯的”
忘忧整理好衣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猜了猜,茶楼里的说书、写折子的入云鹤、能知道我都不知道的相思落、有着深不可测的内力、传说中鬼衣侯的打扮,这些结合起来,每一条皆印证了他就是鬼衣侯。我只是诈了诈,他自己就承认了。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他们会输,因为,他有求于我。”
从“他们”到“他”,这句话真是意味深长。
冯幼旭想起忘忧说起关于山寨内应的话,压低声音询问道:“萧师叔在你手里的把柄,是他朝廷内应身份”
她那两汪清水似的眼睛,一如既往淡淡地看着冯幼旭,却有说不出的寒意。
他轻轻点了点头,心里有了答案。仓羽寨的叛徒会被施以梳洗之刑,赶走亲族的最常见的结局无非饿死。萧伏在山寨里数十年,对他的问罪可以直接引发动荡,打草惊蛇。更重要的是,萧伏还有用处,弃之可惜。
“鬼衣侯,也是皇室之人吗”
“可能吧。”忘忧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臂叹了口气,“那块龙纹玉佩是我塞给他的,谁知道他袖子里还有短刃。”
可惜她不会知道,某言修正对着那把带血的短刃发呆,隐隐生了后悔之心。
“阿姊也学会陷害了”冯幼旭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着她的神情有些想发笑。这些小孩子的手段不是他经常使的吗,忘忧也被感染了
因为对方诬陷她,她必得诬陷回去。还好她常年东躲西藏需要不同身份,身上带着各种伪造的象征身份的令牌、玉佩,可以随时拿出手诬陷啊。
“我原本就会。”忘忧低头狡辩一句,突然想起什么大事般严肃起来,“三日后,我要去永州。”
“我也要……”
“不,你留下来,参加群英会。”
——
“为我监视鬼衣侯。”
三日后
永州城外又聚集了不少逃难的百姓,只因刺史下令不准流民进城,守城士兵倍增。如今北边和北秦战火连绵,南边晋国虎视眈眈,上有官僚压榨,下有一家老小生活压力,就是城里百姓也是在夹缝中生存。
忘忧尽量压低草帽沿和商队一起混入城中,士兵会一一验明入城人身份,商队车辆全会翻查一遍,因此一路上行进速度缓慢。
忘忧紧握路引,出发前九爻盟的人已经打点好一切,身份不是问题。
她曾让人算卦,说是紫微星动,有贵人在此停留了至少十余日,加上宫中眼线七日前飞鸽传书给晋王的密报被她截获,大可以推测出在永州的乃是宁国六皇子宇文渊。
行到城门,士兵盘查地更仔细,幸而忘忧是一个人,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包袱倒也干净,交了路引核查准确,很快便放了行。
未行几步,前方涌动的人群再次阻挡了她前行的步伐。她快步走到相对空旷的地方,周围吵吵嚷嚷的聊天声又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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