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无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清子菲
流影越走越快,忘忧来不及细看院子,更别提见识其中门道。但这九曲回廊的确与众不同,改日定要好好瞧瞧。
她下定决心提气,用上拙劣的轻功追上流影来到一处小楼二层,里头清晰的琵琶声传来,是《阳春白雪》。
流影敲了敲门,里头琵琶声霎时停住:“主子,人来了。”
沉默半晌,快磨得忘忧没了性子,这才听见里面两声清铃。
流影会意,拉开门让忘忧进去。她还没跨出一步,那柄剑便横在前头。
流影的语气里带着无奈与不悦,没有看她一眼:“请取下草帽。”
忘忧立即反应过来,都怪她太久没有低声下气与皇室中人接触竟忘了这回事。依稀记得从前别人见她前都是沐浴焚香,反观现在蓬头垢面实在不雅。碰上严苛的主儿说不定还会治个大不敬之罪。
她摘了草帽,摸了摸尚在的小胡子这才进屋。映入眼帘的是珠玉帘子,两位蒙面琴女抱着琵琶退出,微微屈膝向她行礼,她亦点头回礼。
来到珠玉帘前,忘忧不敢直视里面的男人,落下一个模糊印象后便抱拳行礼:“见过六殿下。”
她故意不跪拜,里面的人也未生气。看来让她摘帽只是流影的要求,宇文渊并不是拘礼之人。
“先生贵姓”宇文渊在珠帘后问话,忘忧低着头,心想声音如此清冷,当是不好接近。
“无姓。”忘忧低垂目光答道,“在下清衣。”
“清漪……河水清且涟漪……”宇文渊喃喃低语,忘忧听到诗后知道他误解了,姓名只是一个代号,何况是假名。
但六皇子既喜欢清漪,那便是清漪。只是她如今明明是男装,清漪听起来又像女名,难道他发现了什么不成
宇文渊思量了会儿:“晋国人。”
忘忧知道这不是疑问,还是答道:“是。”
自宁晋两分,晋国占据蛮荒之地,除了皇室从“宇文”化姓为“宇”,百姓依照旧俗,有名无姓。观念里也没有“家族”的概念,整个国便是一家,对皇室可谓忠心不二。
她可以抛弃宇姓,但作为晋国人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
宇文渊看着她身形瘦弱,不似男子,进屋时脚步虚浮,立刻想起那张萱草图来,难道萱草是指能助他成大业的谋士是位女子
宇文渊饮下一口热酒,微微蹙眉,指尖比上回还严重,竟附上了冰霜:“先生来找我,所为何事。”
“不是六殿下找清漪的吗。”忘忧不卑不亢,没想到宇文渊的反应只是浅浅一笑,依旧没有怪罪的意思,“不过是各取所需,一笔交易罢了,您不用怀疑什么。”
宇文渊撩起珠帘,来到她面前,眉心轻蹙,不适之感果真又强烈了几分:“先生真是爽快。”
忘忧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半步,宇文渊身上气场冰冷,压得她竟不敢言语,甚至生出浑身不自在之感。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是离了皇宫那段时间里的……
她又闻到宇文渊身上独有香气,是白芷混着沉香,还有几味她并不熟悉的草药,传言六殿下体弱多病,看样子这是真的。
宇文渊背对着她拉响清铃,不一会儿一队小厮鱼贯而入,每人手里捧着一道菜,足足有三十六道。
“我还有事,先生慢用。”宇文渊吩咐了小厮几句就出去了,整个房间只剩呆若木鸡的她和那个嬉皮笑脸的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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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故人
饱餐后,忘忧总算打听清楚,如今宇文渊手下有一道士鹤仙,院子里的阵法就是他摆的。
这两天忘忧找着各种借口已经将院子上上下下走了遍,将印象里在终南山看到的阵法对照着,最终得出宇文渊真是有钱的结论。
光是压阵的玉器就价值不菲,再配上几味名贵的药草,株株都是活的!这得废多大劲才能确定运输中药草不死啊。
忘忧啧啧称赞着,生了想要拜师之心。云观不愿意教她,难道还不许她找别人学吗
她打听清楚鹤仙去向,打算日日来个“偶遇”。
听说今天鹤仙去了清虚观,尚未归。忘忧连忙整理装束,来到清虚观外。
她依旧束发男装,一改先前乞儿模样,虽是粗布麻衣,但倒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意味。
还未入观,便见仙气隐隐。她在终南山结界里见惯了这派头,也没什么惊异之情。不知情的外人对此却稀罕得很,怪不得这里香火这么旺。
她随着人群转入正殿,听旁人说这里供着的是云观师祖。真是巧了,在这儿竟要以这种方式遇见故人。
刚站定,她差点没笑出声。大殿上云观塑像红绿搭配,长髯飘飘,换了这身仙袍都能去冒充关二爷了!要是云观见了,还不得气死过去,她心里略想想便是痛快!
可叹一代红衣美男子沦落至此啊。
她的憋笑引来旁人目光,只得端正姿态,故作虔诚之状。
云观啊,云观。可不是我要笑你的。
另一头鹤仙完成了参拜,因为人低调,周围人竟没有认出这道法大家来。他只带着一个小徒弟,连道袍也没穿。
鹤仙像是感应到什么,他示意弟子摒退众人,自己又执香向云观塑像拜了拜:“这位道友有何贵干”说话间却完全没有回头看她的意思。
鹤仙精通卜卦之术,要知道她的目的也很简单,况且这几天她的行为也实在过于直白。
小徒弟很快找到借口将旁人带了出去,时时刻刻低着头,只听“吱呀”一声,大殿重回宁静。
“拜师。”忘忧上前一步,在云观塑像前还说得理直气壮,“还望鹤仙教我六爻八卦。”
忘忧话音刚落,方才鹤仙上的香便从根部断为三段。鹤仙大惊,又上了一次香,这次还没挨到香炉便折断。
这次连忘忧都愣了,这什么情况,排除鬼怪,就剩他自己了……
“哎,你还讲不讲道理啊!”她朝着云观塑像怒气冲冲,原来他全都知道!可那塑像依旧呆呆的,看得她更是火大。
“师祖恕罪!”鹤仙慌张拜了下来,还朝她挤眉弄眼让她和他一样做。
偏偏忘忧是个在关于云观事情上极爱唱反调的,一把拉起鹤仙便往外走。
鹤仙吓得脸都白了,平日正经模样早丢到九霄云外:“你便饶了我这小老儿吧,师祖不同意,我自然不能忤逆啊……”
忘忧松开了鹤仙的衣袖,她也不好太为难人家,要说源头还得追溯到云观身上,凭什么自己不教还不许她拜别人为师了。
“好,不拜师。”忘忧一挑眉,将先前断成几段的香重新插在香灰里,“您大人有大量,可别为难人家。要教训我,梦里见。”
这次香可算安安全全完完整整,鹤仙松了口气,擦去额上汗珠,恭恭敬敬跪下谢恩。
这女子可真不是一般人,竟与师祖还有关联,这次他将她算出,也不知是福是祸。
忘忧在木椅上坐定,恢复了严肃神情:“其实,我还有一事请教,关于宁国两颗紫微星……”
鹤仙叩拜完只站着,万万不敢坐下,弱弱点了点头:“不错,这件事我也有疑惑,先生可知,是哪两人。”
“一颗随六皇子转到永州地界星盘,另一颗还在京都。此外便不能再精确了。”
鹤仙再次点头,带着些许赞许之色:“没错,另一颗在京都玄安坊,那里是豫王府所在。”
三皇子宇文涵……
从前在晋国时便听哥哥说起过此人,乃是高皇后所生,从小聪慧过人,文武双全,若不是不少宁国老臣遵守嫡长子为嗣旧制,这宁国太子怕是就要换人了。
“玄安坊难道只有豫王府吗”忘忧突然又有了别的猜测,可能虽小却不能不计。
“还有韩府,桓府,柳府,长公主府。”鹤仙知道她在想什么,“太后出自韩府,韩家一门三丞相已是荣耀至极,并无不臣之心。桓家是近几年提拔上来的,家主是礼部尚书桓耀,实力上差了点。柳家柳木阳现任左丞相,支持六皇子。长公主就不必说了,一介女流。”
忘忧蹙眉,鹤仙的这种说法让她有些不悦。
女子如何,古来巾帼不让须眉的例子多着,女子也一样可以与男子一样有一番做为。
鹤仙察觉出忘忧神情不对,突然想起她是晋国人,连忙解释:“我小老儿可不是看不起女流,就是就事论事,公主不能参与皇位争斗,宁国从未有女皇先例。”
宁国没有,晋国却有。
忘忧悄悄在心中嘀咕没有言语。
“六皇子这次来永州不会只为清漪吧。”她看过流影给的资料,皇室关系错综复杂,每位皇子在外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
外封皇子中广安王宇文鸿在凉州,成安王宇文湛在闽州,此生非诏不得入京,彻底与皇位无缘。
朝中明争暗斗,暗地里早就站队分党,只是明面上没有戳破。
太子宇文洛因系皇后长子,一出生就被封了太子,才能不如三皇子六皇子,却有认死理的老顽固拥护。
可永州明明是太子势力范围,宇文渊来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在六皇子有需要时帮助他,其余一概不知啊!”鹤仙的神色不像撒谎,他凝视着云观师祖塑像,眼神中尽是她看不懂的深邃。
上一秒不正经,下一秒就好像要讲出大道理,鹤仙是真“单纯”呢,还是装“单纯”呢
“听小老儿一句,算卦不能解决所有事,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你更该向韩少卿韩珂学学,当年大理寺考核,他夺得头筹,靠的不是算卦,而是这儿。”
鹤仙指了指脑袋,放声大笑起来。
忘忧低头不语,天机不可泄露的事她再清楚不过,云观就是在人间监督这类事。
倒是鹤仙口中的韩珂,在资料上写的是个纨绔子弟,母亲是长平长公主,一出生便封了县男,不过最近因拒婚又被皇上收回了爵位。
他年纪轻轻,二十五岁便位至大理寺少卿,功绩远超前辈,若当真如此厉害,真想见见。
“听说韩大人是皇亲贵胄,该不会是仗着血统才到如今地位吧”忘忧压低声音故意这样说。
宇文渊给的资料远远不够,多了解了解对手也没什么坏处,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鹤仙抚了扶胡子,郑重地摇
第十章 天道劫
想,当然想!
忘忧郑重地点了点头。她有些期待又有些内疚,当初师兄送她的玉兰簪子不知道被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偷了,她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无缘吧。
云观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故意云淡风轻撑着头呆呆地望着远方:“天机不可泄露,他在他该在的地方。”
忘忧脸一垮,想骂人的心都有了。为什么,云观总是能精准无误触到她的痛点!
他看着忘忧神色黯淡下来,自然也明白自己这次确实过分了些,只好不痛不痒地安慰道:“你一辈子中一定会再遇到寒远的,放心吧。”
一辈子里忘忧已经脑补出自己白发苍苍在大街上与另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擦肩而过的情形,若是这样遇到!
云观的安慰一点效果也没有,反而让忘忧更忧心了。
好吧,这该死的天道,不可泄露,不可泄露!
云观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个翻身坐起:“别骂天道,小心给你增加劫数。”
忘忧下意识捂住嘴,她刚刚也没说出口吧难道云观已经可以读心了
“不用惊讶。”云观当空划出一道刺眼的光芒来,“这上面记录着所有人一言一行,所思所想,特别是与天道有关的。”
他最后一句话咬字极重,以一种吓唬的语气继续道:“小心天道给你治个大不敬之罪!不过也挺好,我就可以继续找寒远接班。”
想的美。
忘忧撇了撇嘴,立刻逆反起来。云观不叫她遂心,她偏也不想云观遂了心愿。
“不过你现在也窥不了天机。”云观又将光芒放大了些,刺得忘忧眯起了眼,“晋国宇忘忧,于天历六万四千八百六十二年六月二十七日辱骂天道‘该死’。哎呀呀,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用余光偷偷瞄了忘忧几眼,见她神色照旧,只好尴尬地咳嗽几声,继续划着那道光芒:“天历六万四千八百六十二年六月二十七日,群英会为争夺九尾狐内斗严重,死伤十三人。唉,凡人就喜欢内斗,有什么意思呢,你说是吧。”
忘忧知道,云观拐弯抹角就是想把话题引到劝她放弃复仇上。但她怎么可能放弃这几天梦到小羽与乳母的次数增多,她的愧疚更多了几分。
若不为死去的人做点事,她恐怕会疯。
“你知道九尾狐现世,为什么没有管”忘忧特意抓着其他点转移话题。
云观沉默半晌,竟忘了要教育忘忧放下仇恨。此刻他的表情十分精彩,双眉似蹙非蹙,眸子中更多的是死气。
末了,他冷淡开口道:“这九尾狐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总之,它不归我管。”
看云观神色沉重,忘忧也不打算问下去。
群英会发生内乱,冯幼旭那儿大概很快就有消息,她能做的只是等待。
“不说这个了,我们回归正题。”云观又打起了精神,“天道掌控六界轮回,就算神仙也不能忤逆。日后你要做的就是让历史按它原本的轨道发展下去,阻止那些干扰天道平衡的人。不过呢你不用太担心,我还能撑一段时间,可以手把手教你的。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维封使需超脱世俗……”
掌管天道之人被称为“维封使”,云观正是第一百二十九任。
忘忧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需要超脱世俗,也就是她的时日无多……
“所以,你还是要劝我放弃复仇”忘忧知道,一旦成了像云观这样的人,不老不死,不伤不灭,自己脱离了历史,脱离红尘,看着人世纷纷却与我无关,那又有什么趣味
“宇忘忧,我可以给你时间去实施你那可笑的复仇,但时间一到,天道可不许你胡闹。”云观毫无征兆突然狠厉起来,没有一丝玩笑气息,血丝爬满他的双目让他此刻看上去就像刚才地狱爬出来的修罗,“你看见了吗,这就是违背天道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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