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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皇帝的白月光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江山微雨
在他眼里,她的一切作为,应该是可笑而荒诞的。
但他从来不问,这么久了,他竟然真的一次都不曾问过,更多的则是似有而无、点到为止的试探。
这样深不可测的人,怎能又怎敢轻易交心。
江晚晴回到寝殿,莫名觉得不安,便从木匣子里取出小匕首,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破旧的枕头,继续临时抱佛脚,练习刺杀的功力。
不能太用力,免得真的伤到凌昭。
不能太轻巧,免得他以为她在玩闹。
……
这么过了一小会儿,江晚晴听见外面有动静,立刻收起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刚打开门,福娃蹦蹦跳跳地进来了。
孩子看见她,露出稚嫩的笑容,将手中剩余的一点红豆糕囫囵吞下,拍拍小手掌,抱住她的腿,奶声奶气叫道:“娘,今儿先生教我念诗,我才背了一小半,回头一看,先生睡着了,还在打呼噜,你说好不好玩?”
江晚晴示意宝儿关上门,牵起他的手,走到一边坐下:“先生待你好吗?”
福娃用力点头:“先生可好了,我念的不好,背错了词,他从来不骂我,还带我去逗鸟儿玩。有时候,他教到一半,忠勇和聪慧跑了进来,他就叫我陪它们玩耍。”
江晚晴笑了笑。
凌昭有意将他培养成富贵闲公子,不会真正叫人悉心教导他。
这也没关系,福娃现在才五岁,还处于上幼儿园的年纪,只要在小学一年级前,尽快带他回去,日后总能把他的性子扭转过来。
念及此,江晚晴理了理他的领子,指尖摸到他脖子上戴的一条红绳,上面挂了一粒小小的金长生果。
福娃低头看了看,乖巧的道:“你说过这条绳子不能取下来,我睡觉都戴着,不让嬷嬷碰。”
江晚晴微笑:“嗯,福娃乖。”
福娃甜甜笑起来:“福娃是乖宝宝。”他看着母亲,突然压低声音:“娘,你和我说的悄悄话,我谁也不告诉,不管谁问我,谁吓唬我,我都不说。”
江晚晴神色柔和:“有人吓唬过你吗?”
福娃嘟嘴:“也就皇叔……但他现在不吓唬我了,定是太后娘娘说过他了,所以他不敢了,他都不怎么理我。”
江晚晴轻叹一声,搂住他:“你皇叔就是看起来凶,心不坏的。”
福娃温顺地依偎着她,软糯糯道:“我知道呀……娘,皇叔喜欢你吗?他老是瞧我不顺眼,是不是因为我是父皇的孩子?”
江晚晴一怔,沉默片刻,才问:“这话谁同你说的?”
福娃摇头:“我听见宫女姐姐们私底下说的,她们以为我睡着了,就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江晚晴两手捧住他的小脸蛋,正色道:“她们乱讲的,你跟我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能在外头提起,尤其不能对太后娘娘说……知道了吗?”
福娃似懂非懂,但他一向听母亲的话,便点了下头:“福娃听话。”
江晚晴摸了摸他的头发,轻轻拍着他的背脊。
没一会儿,福娃伏在她怀里直打哈欠,抬手揉揉眼睛,困倦的问:“娘,父皇还会回来吗?”
江晚晴垂眸,轻声道:“不会了。”
福娃又打了个呵欠:“父皇走之前,有几天,我一直哭着要娘,我说我好想娘啊,父皇就说,他也想,可他是见不到了……”
声音渐渐低下去,他睡着了。
江晚晴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脊,抬起头,雕花红木窗户半开,清风涌入殿内,已经有了初秋的凉意。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约莫一年前,见到凌暄的最后一面。
当时,他其实已经病入膏肓,只能半靠在榻上,双腿盖着薄毯,脸色是纸一样的苍白,时不时的咳嗽一声。
“七年……我只能护你到这里,日后山高路远,江姑娘,保重。”
她一直未曾明白他的意思,只知他说完后,就下令把她关进长华宫,可是……此时此刻,脑海中冷不丁掠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当年,他知道凌昭触怒了圣祖皇帝,就算免去一死,也难逃罪责,而凌昭一去北地就是七年,江家定会为她另择夫婿,不是他,也会有别人。
于是他娶了她,这么多年来,她只要表现出一丝丝的排斥,无论多么不显眼,他都不会碰她,一来受到病情限制,二来……何尝不是有意纵容。
最后,他明知凌昭的性子,依旧将她囚禁于长华宫,留下一句非死不得出,他早该知道,凌昭见到她的境况,定会恨他不曾善待她,因此对她嫁过他人一事,总是怜惜多于介意。
难怪……难怪他当初说的是‘江姑娘’,而不是‘晚晴’。
他从一开始就有完璧归赵之心,在他死后,把她原原本本的还给他的七弟。
江晚晴的脸色微微发白,手指颤了颤,一时觉得这想法荒唐,一时又觉得惊心。
世上当真有这种人么?
他算计了一辈子,算计了所有人,连死后的事情都一早安排下,他的人生是一局棋亦是一出戏,幕后操纵者是他本人。
偏偏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重生。
她摇了摇头,笑自己想太多。
……应该,不至于吧。
福娃睡熟了,小嘴微微张着,睡颜天真无邪。
江晚晴让他躺在床上,给他盖了条薄被,起身走到桌前,从怀中摸出那一封绝笔信,展开来。
研墨执笔,却不知如何改动。
她沉思良久,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定要杀凌昭的理由,最终只能长叹一声,勉强又写了一段话。
中心思想粗略概括,就是:
他说的没错,她对他的确旧情难忘,但怎么说呢,她好歹是旧时代熟读三从四德的贞烈先锋,既然嫁过人,清白之身给了别人,那就不能有二心,他总对她动手动脚,怪不好意思的。
她自知身为一介弱女子,八成杀不了他,反而很可能死在他的手下,这样也算求仁得仁,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他走他的帝王道,她过她的奈何桥。
请皇上记住曾许下的誓言,所有怨恨归她一人,不迁怒旁人。
江晚晴放下笔,满意地吹干墨迹,重新收回信封中,随身携带。
接下来一连大半个月,凌昭都不曾踏足西殿,即使他来慈宁宫向李太后请安,也不曾顺道过来一趟。
喜冬为此感到忧心,几次暗示江晚晴,她太不主动了,平时也不会对皇帝表示关心,长此以往,只怕寒了皇上的心。
江晚晴毫不在意,三言两语带过。
凌昭不来,说明她不作天作地吸引眼球,他的初恋滤镜正在慢慢淡去,等她最后放一把火,白月光就会变成米饭粒了。
她开始忙着准备后事,将自己的珠宝玉器,今天送一点给宝儿,明天赐一点给喜冬,又把最珍贵的几样留给了即将入宫的江雪晴。
对容定,她原本留了上千两的银票,可还没递出去,少年眼尾淡扫,唇边的笑带着几许轻讽:“姑娘想用这个打发我?”
江晚晴便很有些窘迫,他一向是看不上所谓凡尘俗物的,银子是俗物中的俗物,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的身份,钱财实用啊。
她劝道:“你且留下,万一能派上用场——”
容定深深看她一眼,又笑:“多谢姑娘恩赏。”说完也不拿,转身就走,离去时不复从前温和的眉眼,几乎是冰冷含怒的。
江晚晴差点伸手揉揉眼睛,以为看错了。
先帝很少在人前动怒,他什么都藏心里,不流露于表面,即使处死罪臣之时,也总带着冰冰凉凉、叫人毛骨悚然的笑,而不会拉下脸,给人脸色看。





穿成皇帝的白月光 第51节
他……生气了。
可她能怎么办呢,她自己都快挂了,夫妻一场,留点纪念品,他又不要。
将近二十天后,一日清早,外面来了个小太监,尖声通报:“宛儿姑娘,皇上正往这边来呢。”
江晚晴点了点头,振作精神,手指摸到枕头底下的匕首,稍稍定下心。
那小太监前脚刚走,殿外便响起‘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喊声,江晚晴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下。
凌昭还是老样子,一进来必然遣退随从,随手关门。
他身穿墨色的常服,长发束冠,看着竟比上次见面还显得清减,想来这些天是真的很忙。
江晚晴难免不安,动了动唇:“……参见皇上。”
凌昭一怔,剑眉轻抬:“怎么气色不好?”
他走过来,俯身看她,声音不由柔和下来:“这么多天不见,想朕了吗?”
江晚晴紧张地摇摇头。
凌昭也不在意,笑笑,见她一只手紧握成拳,大掌便覆了上去,随即拧眉:“手这么凉,到底怎么了?”
江晚晴咳嗽了声,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道:“……窗下有只老鼠。”
凌昭啼笑皆非:“就因为这个?”
他抬起一指,点了点她额头,起身向窗边去,四处探查一番。
江晚晴摸出枕头底下的匕首,藏在背后,悄悄靠近他。
凌昭忽然回头:“没见老鼠。”
江晚晴吓的倒退几步,讷讷道:“有的,你……你再找找。”
凌昭笑了声,转身又去找,随口说道:“本想等事情有了结果再来找你,只张远他们不是百般拖延,就是尽出馊主意,最近才有了些眉目。”
他始终没找到那莫须有的小动物,调侃道:“这么怕老鼠,不如搬来朕的养心殿,保证不会有蛇虫鼠蚁——”
一边说,一边回头。
就在这一瞬间,江晚晴突然出手,匕首刺进他胸膛,刀尖没入一小截。
扎人和扎枕头的感觉到底不一样,她的手不住地发抖,远比料想中的力道要轻,可到底是刺中他了。
他的衣服是墨色的,看不见有没有血涌出。
可是真的刺中了啊……
然而,时光凝滞,定格在这一刹那,四周的景物静止了,他们也像静止的两尊石雕。
什么都没发生。
为什么什么都没发生?
窗外,响起鸟儿清脆的鸣叫声,听在耳中,却更像一群乌鸦振翅飞向天际,嘎嘎嘎,嘎嘎嘎,散落一地黑漆漆的羽毛。
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江晚晴震惊地抬头,见那人的眼睛都没眨一下,表情更是纹丝不动,双唇颤了颤,失声叫道:“唉呀,你怎么没反应啊?”
凌昭挑眉,反问:“你想朕有什么反应?”
对方一脸将哭未哭的表情,他摇头叹息,牵起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放在他胸口,一寸寸挪过去,直到柔嫩的指腹之下,不仅是他坚硬紧实的肌肉,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那般沉着有力。
他的神色淡淡的,眼眸平静如千万年死寂的湖底深处,不带丝毫波动:“下次真想杀人,记得往这里扎。你刺的位置,最多不过留点血,太医院又不远,包扎一下,死不了人。”
江晚晴骇然瞪着他,手里还握着那匕首,往前也不是,拔出也不是,进退两难。
凌昭低眸,看见那匕首的刀柄,忽然轻轻笑了一声,神色舒缓了些:“这是朕送你的,原来你一直留着。”
江晚晴完全无意识的摇头,声线颤动:“不对,不对……你怎么……”
——你怎么不按套路走呢。
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一会儿又变成一片空白,极度的慌乱和惊恐之下,她心一横,拔出匕首,往自己手臂上扎了一刀,这次倒是用力十足,鲜血立刻染红了袖子:“你一刀,我一刀,我们——”
凌昭自己被刺没什么反应,可此时一见她袖子上的血,他脸色骤变,血色褪尽,劈手夺过匕首飞射而出,刀尖深深没入墙壁,稳且准。
紧接着,他撕下自己的袖子,冷着脸绑住她的伤口。
江晚晴还来不及作出反应,甚至来不及说点什么,整个人腾空而起,被他拦腰抱住,大步往外去。
凌昭一脚踹开殿门,神情冷厉,容色苍白,失去血色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眼底的光便如滴血的刀刃,边走边寒声道:“传太医!”
江晚晴这才意识到他是要去太医院,不禁开口:“皇上,伤的是手,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可他不听,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的模样太过吓人,这一路过去,江晚晴光看路人甲乙丙的表情,都以为自己是垂死之人,还剩最后一口气了。
更何况,光天化日之下,被皇帝抱着在宫里乱走,成何体统,周围的人看她像看怪物一样,还是濒死的怪物。
江晚晴手臂上的痛楚倒不怎么样,心里却着急的冒火,一只完好的手攥住他胸口的衣裳,低声央求:“皇上——”
凌昭不为所动。
江晚晴无可奈何,又叫他:“七哥,没那么严重,你冷静一点!”
还是没有回应。
江晚晴见他完全听不进去人话,又不想被人继续围观,把脸埋他怀里不好意思,只能颤巍巍地掏出一块帕子,盖在自己脸上,遮住羞愧难当的表情。
……丢死个人了。
第41章
慈宁宫,西殿。
刘实手执一把拂尘,匆匆走进殿内,正巧看见江晚晴身边的大宫女,忙拉住她:“……快说清楚,这都是怎么了?”
宝儿神色慌张,眼圈微红:“刘、刘公公……”
刘实不耐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你可知外头怎么传的?说是宫里有刺客,宛儿姑娘为救皇上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太后一听,受不住惊吓,昏了过去,这话属实吗!”
宝儿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指着地上一处:“奴婢不知,奴婢没看清楚,奴婢只看到皇上抱着姑娘出来,公公您看……您看这血!”
刘实看着地上几滴触目惊心的血,尚未干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宛儿姑娘的……?”
宝儿心里又痛又怕,哭道:“姑娘袖子上都是血……怎么办呀?!”
刘实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开。
等他走了,喜冬拿着抹布过来,弯腰擦去地上可怖的血迹。
宝儿见四周无人,其他人全去院子里瞧热闹了,只有容定敛着袖子站在一旁,不知想些什么,便跪在喜冬身边,哽咽道:“喜冬姐……呜呜,定是皇上又强迫姑娘了,他一来就准没好事,这下逼的姑娘不得不自尽以保清白!”
喜冬瞪她一眼:“别乱说话。”
宝儿咬了咬嘴唇,小脸上泪痕斑斑:“你总是不信,你就是不肯相信!姑娘分明对先帝情深似海,讨厌皇上步步紧逼,你却总说她喜欢皇上,有这么喜欢的吗?”
喜冬擦完地砖,皱了皱眉:“其中必有隐情。”
宝儿大哭:“这能有什么隐情?姑娘流了这么多血……”
她想起江晚晴方才的样子,心中慌成一团,端正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念道:“苍天在上,保佑我们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平安度过这一劫,保佑皇上尽早找别的姑娘风流去,别来祸害我们姑娘……”
喜冬掐住她的脸蛋:“快闭嘴,你对我乱说话就算了,还在菩萨面前信口开河。”
宝儿吃痛:“我哪有!”
喜冬道:“怎没有?皇上一向洁身自好,何时风流过?他又不是先帝和楚王。”
宝儿揉着脸颊,委屈道:“你才信口开河,先帝都没力气的,他怎么风流?皇上却一身怪力,我亲眼看见了,他就是大夏最风流的男子!”
喜冬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小丫头——”
宝儿赶紧站起来,避开她,看见容定,便如找到救星:“小容子,你在正好,你也听见了,是不是?你快跟喜冬姐说,先帝没力气风流不起来,姑娘说过,他的妃子都不想跟他风流,你说呀。”
容定抬了抬眼皮:“……我不想。”
宝儿两手叉腰,急道:“你怎这么不仗义呢!你到底帮我还是帮她?”
容定便不理她了,对喜冬道:“喜冬姑娘,劳你去告诉刘公公,方才皇上教姑娘如何用匕首,姑娘不小心伤了自己——别让宫里有刺客的流言继续传下去。”
喜冬一想也是,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容定又转向另一个哭哭啼啼的宫女:“宝儿姑娘,你现在去太医院那边,打探一下消息。”
宝儿愣了愣,慌慌张张地转身跑出去。
只剩下容定一人,他摇摇头,望着喜冬放在一边的染血的抹布,眼底冷了几分,双手笼入长袖中,一步步走进寝殿。
他曾以为江晚晴想走,想去别的地方,可她一口否定了出宫。
如今看来,她不是想离开,是真的一心求死。
为何?
容定忽然停住,角落里有一封散落的信,想必是谁不小心落下的。
他拿了起来,一目十行扫了一遍,良久无言。
*
太医院。
所有当值的太医按官职和辈分排排站,卫九也在其中。
原本,看见皇帝铁青着脸,抱江晚晴进来,他和其他人一样,以为江晚晴怕是重伤垂危,快不行了。
谁知初诊下来,江晚晴的手臂上受了刀伤,流的血有点多,看起来可怕,却未伤及骨头,不是什么大事,上点药,止血包扎就好了。
皇帝久经沙场,伤势到底如何,应该看的出来。
可他显然不是那么想的。
一名以妙手回春名扬帝都的老太医被众人推选出来,负责替江晚晴上药包扎。
卫九眼睁睁看着,那老先生在皇帝恐怖的目光逼视下,一圈圈纱布缠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把江晚晴的整只手包的像个粽子。
江晚晴无奈,小小声道:“吴太医,伤的不重,而且是在手臂上,你把我手也包起来作甚?”




穿成皇帝的白月光 第52节
吴太医眼角余光瞥见皇帝的脸色,心中一惊,只是叹息:“安全起见,保险起见……姑娘恕罪。”
江晚晴:“……”
最后,总算折腾完了,皇帝冷冷道:“都出去。”
于是,卫九跟在前辈们和吴太医的身后,走出门,回头一看,王公公已经把门给关上了,守在门外,分明是谁都不让进的意思。
众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这是太医院,皇上把咱们赶出来了,咱们倒是去哪儿啊?”
……
房内,江晚晴捧着自己的粽子手,缩在角落里,只低着头,不言不语,过了一会儿,恍惚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禁抬头。
这一看吃了一惊,她脸色微变,用帕子挡在脸前,别过头:“你、你干什么?”
他在脱衣服。
光天化日,太医院里,他把人都赶走了,开始脱衣服。
……?
凌昭不答,又过上片刻,他平静的开口:“转过来。”
江晚晴浑身不自在,不肯放下薄薄的锦帕,语气紧张:“你穿上衣服了吗?这是白天,那么多人在外面干站着,你不要胡来——”
凌昭淡淡道:“听话,别让朕动手。”
江晚晴知道讲理行不通,只能不情不愿地放下手,偏过头看了一眼,愣住,半天发不出声音。
他赤着上身,显然没穿衣裳,这不重要。
自小习武,多年征战,他的身材是军人的标准体型,从宽阔的肩背到收紧的腰腹,全无一丝赘肉,肌肉线条分明。而在那之上……在他身上,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尽是已经愈合的旧伤,其中有一条狰狞的长疤,几乎纵贯腰背。
江晚晴脸色苍白,呆呆地看着他,依旧说不出话。
凌昭神情淡漠,走过来,单膝触地,平视着她:“看清楚了?”
江晚晴点点头。
凌昭见她满脸惊惧之色,便牵起她的一只手,将她微凉的指尖,按在他胸前唯一的新伤上。
方才匕首刺破了一点皮肉,血早就止住了,只是残留着些许血渍,但在数不清的旧伤衬托下,太过微不足道。
凌昭看住她的眼睛,沉声道:“朕自十七岁随军出征,这许多年来,大伤小伤不计其数,多次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还在乎一点不痛不痒的皮肉伤吗?但是你不行。”
他眉心拧起,拧出一道深深的刻痕,倾身向前,抵住她冰凉的额头,低低重复一遍:“……你不行。朕在外苦战,置生死于度外,为的是守护大夏万民,也是护你平安,所以你绝不能有事。”
江晚晴又点了点头。
凌昭微微一笑,起身穿衣,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还是呆呆的样子,挑眉:“朕若怕死,留在帝都当个锦衣玉食的皇子就好,何必远赴北地?身死算什么,心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正如那年帝都春色,她凤冠霞帔风光出嫁,北地小雨,他在营帐中听了一夜雨声,心死如灰。
上阵杀敌,一要英勇无畏不惧死亡,二要心怀敬畏珍惜生命,可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痛不欲生的滋味。
凌昭系上玉带,又问她:“还敢不敢了?”
江晚晴摇头,心有余悸:“不敢了,不敢了。”
凌昭眉眼冷沉:“不敢什么?”
江晚晴垂眸:“……不敢行刺了。”
凌昭气结,抬手揉她头发:“你听见朕说什么了吗?是不敢刺你自己了。”
江晚晴没接他的话,攥紧小小的锦帕,小声重复道:“总之不敢了,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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