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代嫁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朱砂
沈夫人便笑道:“我瞧着你这嘴啊,只怕那架子上的鹩哥都比不了。”
“可不是——”已经走到锦帷边上,里头袁夫人便搭了话,“有她在,这整日里都不用听那鸟儿叫了。”
袁少奶奶掩嘴笑道:“哪里怪我话多,只怪那鸟儿话少,我少不得多说几句,给您解解闷儿。”
袁夫人便指着她对沈夫人笑道:“你看这个贫嘴的,每日在家里聒噪得我头疼。”说着,又转过头来打量许碧,“那日府上喜事,我偏身子不好不得去。我家这个回来就直说新娘子如何的好人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且这份儿稳重劲我瞧着就喜欢,不像我家这个,没一刻安生。”
礼尚往来,袁夫人这么给面子,沈夫人自然要捧一下袁少奶奶:“看您说的。少奶奶不也是为了哄您开心?这份儿孝心我看就是最难得的。”
许碧假装害羞,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袁家众人。沈云殊已经给她讲过,袁家也是两子两女。长子袁胜青二十五岁,前年成亲;次子袁胜玄才十八,尚未成亲。兄弟两个都在军中,且都是有一身武艺,乃是袁翦的左膀右臂。
这会儿这兄弟两个也都在场,袁胜青使了个眼色,袁胜玄便走过来笑道:“听说沈大哥的伤好了,果然看着气色不错。几时能回营里来?我还等着你教我驯马呢。”说着抬手就要来拍沈云殊的肩膀。
沈云殊稍稍一侧身,旁边的九炼却笑嘻嘻地凑上来,正好挡住了袁胜玄:“袁二少爷,上回您在船上露的那一手浪里白条实在厉害,什么时候得闲,也指点指点小的们。”
袁胜玄才十八岁,生得也是斯文俊秀,若不是皮肤被海上阳光晒得黝黑,说不得就被当成个读书郎了。尤其笑起来的时候,完全就是个阳光帅哥的形象,跟沈云殊有得一拼。比起旁边略显阴沉的袁胜青,更为招人喜欢。
不过,也许是因为有了先入为主的看法,许碧总觉得他那眼神跟袁胜青其实挺像的,只不过是用大大咧咧的笑容给伪装起来了而已。而且有他大哥比着,就更不明显。
九炼这一插上来,袁胜玄那重重的一巴掌就落在了他身上,拍得九炼一呲牙:“袁二少爷这手劲可真厉害,难怪能空手在海里擒到那般大的鱼!”
他都挡在中间了,又口口声声地恭维,袁胜玄既不好对他拉下脸来,又不好再绕过他去纠缠沈云殊,便哈哈一笑,抬手点了点九炼:“你这小子,拍马屁真是有一手。单会叫我教你,却把你家大少爷压箱底的功夫都藏着。这算盘,真是打得精刮!”
九炼把脖子一缩,笑嘻嘻道:“小的哪会打什么算盘。不过这边海上也用不到驯马,还是凫水的本事有用,打起仗来更是能保命的。小的为了活命,可不得盯着您了么。”
这几人嘻嘻哈哈,就把沈云安冷落在了一边。袁夫人却拉了沈夫人的手,笑道:“让他们小子们说话去,咱们女人家,不听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儿。你这根华胜做得精致,是玉宝斋的手艺吧?”
女人们果然还是对衣裳首饰的话题更感兴趣。一众女眷们在锦垫上坐下,这个话题便扯不完了。许碧一脸端庄地坐在沈夫人身边,一边做出认真倾听她们谈话的模样,一边打量袁家这些女眷们。
袁少奶奶爱说爱笑,袁夫人也是个颇健谈的,虽然嘴里说的都只是些家长里短的话,却是绝不会冷场的。相形之下,倒是年轻姑娘们那边,似乎有点不太协调。
袁家两个女儿,同样也是一嫡一庶。沈云殊跟许碧说过,年长的那个是庶女袁胜莲,今年十六了;年纪稍小的则是袁夫人所出的袁胜兰,只怕是要待选入宫的。只不过她如今还未满十五岁,太后正在那里把选秀的日子往后推,就等着她及笄呢。
这姐妹两个同父异母,相貌上却有三四分相似,都生了一张小圆脸水杏眼,只是袁胜莲看起来更纤弱一些,袁胜兰眉眼间却有几分盛气凌人的模样,大约是在江浙被人捧惯了的缘故。
这种气质显然是不会讨沈云娇喜欢的,毕竟她在西北那边也是被人捧着长大的,论官职,沈大将军还要更胜一筹。沈二姑娘又如何会去讨袁二姑娘的欢心呢?于是两人相看两厌,谁也不肯先说话。倒是袁胜莲细声细气,一会儿说说这个,一会儿夸夸那个,努力调节着气氛。
许碧心里惦记着沈云殊安排的“行刺”,又对小女孩儿们之间的斗气没什么兴趣,正有点儿心不在焉,忽听袁胜莲柔声细气地道:“听说少奶奶家里的姐姐,今年也是要参选的?”
许碧一抬头,就见袁胜莲柔柔弱弱地看着她,旁边的袁胜兰看似在品茶,眼睛却也往她这里看了过来。
“哦——”许碧点了点头,“我离开京城之时,家姐的确是报名待选了。”
“那——”袁胜莲一脸歆羡的模样,“少奶奶的姐姐,必然是才貌双全了。”
袁胜兰鼻子里轻轻地嗤了一声。许碧瞥了她一眼,心想若是单从外表看,许瑶的确是比袁胜兰强多了,要说才貌双全也是挨得上的,至于德性好不好,那就另说了,反正选秀大概也不看德行,毕竟又不是选皇后。
袁少奶奶在旁边陪着袁夫人和沈夫人说话,这会儿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接了一句:“看沈少奶奶这品貌,许家大姑娘自然是极好的了。”
许碧再次低头笑了笑:“袁少奶奶过奖了。”并不否认许瑶生得好。
袁胜兰心里就更不痛快了。因家里出了一个做皇后的堂姑姑,袁家又是本地大族,因而她走到外头,总是被人奉承的对象。女孩子家,无非是夸赞她生得好看,人又伶俐,衣裳首饰精致之类的话。
凡是女子,就没有不希望自己生得貌美的,袁胜兰自然也不例外。再加上那些人将她夸赞得天仙下凡一般,她也就真觉得自己果然生得很好。然而这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许碧往这儿一坐,袁胜兰便是心中不喜,也不得不承认她生得比自己仿佛是要好看些。
妹妹如此,姐姐想必也不差。袁胜兰知道自己是要入宫的,那若是许家大姑娘也中选,岂不就是自己的劲敌吗?
如此一来,袁胜兰看许碧就更不顺眼了,偏袁胜莲还在那里柔柔弱弱地说话,言语间净是奉承许碧的话。袁胜兰越听越不耐烦,忽然起身道:“坐着怪无趣的,我去湖边走走。”
袁夫人听了便道:“也是。你们小姑娘家,枯坐着确实无趣,不如就都去走走。横竖今日天气也好,只仔细不要离水太近了,跌进去不是玩笑。”
沈夫人也笑道:“正是。叫丫鬟们仔细跟着,都出去玩罢。”
许碧有点羡慕地看着袁家两姊妹和沈家两姊妹都起身出去,暗暗叹了口气。其实许二姑娘的年纪只比沈云娇大一点而已,可就因为成了亲,小姑娘们出去玩的时候,就没她什么事了。其实她真也不想坐在这里听人扯些家长里短啊。
她正想着,红罗忽然一脸笑容地凑到沈夫人耳边,声音不大不小:“大少爷请少奶奶出去看水呢。”
沈夫人一怔,顿时看着许碧笑了起来:“倒是我疏忽了,你也还小呢,坐在这里也是无趣,快出去走走罢。”
锦帷里头的人便都笑起来。袁少奶奶打趣道:“到底是新婚呢,这一刻都离不得。”又自叹道,“可怜我在这里坐了半晌了,也没见谁来唤我,哪怕是去看根草也好呢。”
袁夫人就笑起来道:“小心沈夫人叫人撕你的嘴。这好容易娶进门的儿媳妇,被你臊着了,看她跟不跟你算账!”
袁少奶奶就往袁夫人怀里一倒:“沈夫人叫人来撕儿媳的嘴,儿媳就指着母亲护着了。”
锦帷里笑成一片。许碧很想应景地红一下脸,无奈实在是红不起来,只得低一低头,起身告罪。这种前院只差撕破脸,后宅还在把酒言欢的场面,她实在是觉得没什么趣,难得沈云殊来叫她,不赶紧出去还等什么呢?
沈云殊站在湖边一棵柳树下头,日光穿过已经生出柔嫩新叶的柳条落在他脸上,显得他面色又有些青白了。许碧看了一下,有点好奇:“这究竟是怎么弄的?”
“王家秘制易容膏。”沈云殊带着她沿湖岸前行,一本正经地回答,“可随心而动,想什么脸色就是什么脸色。”
“你骗鬼呢。”许碧嗤之以鼻。这种答案真是毫不走心,一点诚意都没有。
沈云殊哈哈笑了一声:“坐在那儿怪无聊的吧?”
“是。”许碧举目远眺。西湖她当然是来过的,但那会儿不幸正值五一小长假,西湖边上的人多得像要下饺子,想坐游船要排两个小时的队。沿湖走一圈儿,所有能坐的地方都被坐得满满的,组成了人肉地毯。最终她被挤得连一张照片都没拍,晕头转向地离开了。
眼前的西湖看上去比那时候空旷多了,即使是处处锦帏,那游人数量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许碧欣赏着碧绿的湖水,惬意地舒了口气——在这儿当然比坐在锦帷里头听袁夫人和沈夫人说话是舒服多了。
“马上你就不会无聊了。”
“什么?”许碧有点茫然地转过头去看沈云殊。这会儿两人已经离袁家所在的锦帷很远,走进了一片略有些阴湿的柳林里。
沈云殊冲着她一笑,忽然伸手就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拉。许碧尚未反应过来,就觉得一阵劲风擦着自己头顶过去,噗地砍进了旁边的柳树里。
一声尖叫,在柳林里响了起来。
第30章 行刺
袁氏姊妹跟沈氏姊妹素来也没什么交情, 在锦帷里倒还能一处坐着, 出去了说不上几句话便各走各的了。
袁胜兰走了几步, 见沈氏姊妹已经走远, 便冷笑道:“你今日话倒多。怎么,难道也想着去宫里不成?”
袁胜莲像个影子似的跟着她,闻言忙道:“我只是庶出的,怎么敢想入宫的事儿。不过是听说那许家长女也要应选, 若打听清楚了她的脾性, 对妹妹大约也有几分好处……”
袁胜兰嗤笑道:“打听她做什么?一个五品闲官儿的女儿, 别说能不能选上, 就算是选上了,顶天也不过是个才人。我若入宫了, 至少是九嫔之位,还要将她看在眼里不成?别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哪里是为了我, 怕还是为了你自己罢?”
袁胜莲两颊便浮起了一层绯红:“妹妹说的话,我不明白。”
袁胜兰最厌烦她这做作模样,冷笑道:“你不明白?我看你明白得很, 心也大得很呢。当初大哥不过是随口提过一句, 你就上了心——真是跟你那姨娘一样,也只想着给人做姨娘了!”
袁胜莲眼里顿时浮起一点水光:“妹妹这话是何意——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怎轮得到我说话……”
袁胜兰一撇嘴:“你知道就好。若是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来, 我可饶不了你!”她是要入宫的, 若是自家亲姊妹名声上有什么不好听的, 岂不要连累了她?
袁胜莲低着头, 看她转身走开,眼里便掠过一丝冷笑。袁胜兰说得她好似多么自甘下贱似的,可她自己入宫不也是个妾?不过是皇上的妾,说起来好听些罢了。
何况这事儿本是袁胜青提起来的,袁夫人若是不肯让人指摘说送庶女做妾,何不自己去打消袁胜青的念头,却来寻她晦气?若是能有好姻缘,难道谁是情愿做妾的不成?只可惜她命苦,若是自己不为自己打算,还有谁会顾着她呢?
只是,虽听说沈云殊这门亲事结得有些蹊跷,可目下看来,沈云殊对许氏似乎还颇为上心,不知是不是因为冲喜果然有效的缘故……若真是如此,那她嫁去沈家日子可就难过了。
袁胜莲正在思忖,忽然间就听远处一声尖叫,随即便有呼喝之声,似乎还夹杂着什么相击的声音,乱做一团。
“怎么回事?”
“好像,好像有人动起手来了……”她的丫鬟红衣连忙拉着她往回走,“姑娘,我们快回去吧。”
这动静实在太大,袁胜莲才走了两步,就听后头声音一路赶了过来:“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袁胜莲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正好看见一个男人重重扑倒在地上,露出背后一根入肉半截的□□。鲜红的血从□□周围渗出来,在衣服上晕开一个刺眼的圆。
“啊!”袁胜莲失声尖叫,仓皇后退,脚下不知绊了什么,扑通一声坐倒在地,晕了过去。
西湖边上顿时就乱了起来,没一会儿消息就传遍了:沈家那位伤刚好些的少将军,又遭了海匪刺杀!且当时他新娶进门的妻子也在旁边,险些就被海匪砍了头去,这会儿已经吓病了。
袁府在杭州城东边,经营多年,比沈府是大得多了。单是前院供袁氏父子说话的书房就独占一个园子,把门一关,说什么都行。
“……儿子赶过去看了一眼,那刀就嵌在柳树上。”袁胜玄比划了一下,“据说当时那许氏被沈云殊把头按下去了,不然或许半个脑袋就没了。”
他说到半个脑袋没了的话,神色自若,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两个当场就被杀了,还有一个被砍伤了大腿,跳到湖里想逃走,血流得太多也死了。”
袁翦年纪与沈大将军相仿,眉眼间却带着些戾气,沉声道:“确实没留下活口?”这个时候,他本来应该跟沈大将军一样都在军营之中,并没人知道他竟然回了杭州城。
“没有。”袁胜玄摇了摇头,“沈大郎当时就发怒了,说总共三个人,竟然就能摸到他眼前来,还没留下活口,定然是有内奸。”
袁翦眉头就皱了起来。袁胜玄窥了一下他的脸色,低声道:“只怕这次留不下几个人了。”他们当然往沈家安插了眼线的,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沈家必定会关起门来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一通查下来,估计也剩不下什么有用的人了。
“到底是什么人!”袁翦有些烦躁,“不会是他们自己搭台自己唱戏吧?”
一品代嫁 第23节
袁胜青一直没说话,这时候才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父亲还记得前些日子宣城驿的事么?”
袁翦眉头顿时一跳:“是东瀛人?”
袁胜青点点头:“儿子也去看了尸首,别的也就罢了,其中一个脸上那道疤——儿子记得是叫个什么平田的。”那道疤印象太深刻,他是不会认错的。
袁翦一巴掌拍在书案上,黄花梨木的几案被他拍得一震,笔架砚台一阵乱响:“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悄没声地去福建摸个道也就算了,毕竟那里不归他管,若是那边闹起来不可收拾,说不准皇帝还会令他兼管,如此他或许能做得到本朝第一个三边总制也说不定。
可是这些东瀛人却是贪心不足,先是在宣城驿劫了那许氏,偏又未做成,倒被当场宰了三个。如今这又去行刺沈云殊,莫非还是记恨上许氏了?
若他们能有这本事将沈云殊杀了倒好,偏又没这本事。幸好是不曾留下活口,否则岂不是大麻烦!
“父亲且不必着急。”袁胜玄连忙道,“沈家只当是海匪,并不知是东瀛人。想来这几个,那日在宣城驿不曾与许氏朝面。”毕竟当日从宣城打探过来的消息,就是三名倭人意图火烧驿站,并未提到还有同党。
“便是不曾朝面,他们也不该轻举妄动!”袁翦余怒未休,“再者——未必沈家不会想到!”虽然沈家来了江浙之后一直束手束脚,可那是因为这里是袁家的地盘,他们初来乍到不熟海战之故。沈文能在西北打得北狄人不敢进犯,绝不会是个蠢人。
袁胜玄便有些犹豫:“那些人用的刀倒是海匪惯用的……”幸好那几个倭人还没蠢到了家,若是带着东瀛□□跑去,可就真是昭告天下了。
袁翦阴沉着脸没说话。刀虽是海匪惯用,可沈文未必就会相信。换了是他,如果有人拿着东瀛□□来行刺,他才会怀疑这是要栽赃给倭人呢。想来沈文亦是如此,若没有个合理的解释,沈文只怕还是会有疑心。
“把那两个开茶棚的——”袁翦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把他们卖给沈云殊?”袁胜玄怔了怔,“可是他们是——”那两个人是袁家多年来与海老鲨最方便的联系,十分隐秘。这样的桩子需要数年乃至十数年的经营,要打下一个可不容易。
袁胜青却点了点头:“以后反正也用不到了。”等海老鲨完蛋,还留着联系的人做什么?
“且他们知道的也太多了,早晚是要除掉的。”袁家与海老鲨的联系,有一多半都是通过他们,一旦海老鲨被端了,这两个人定然也会要想想自己的退路。这人一生了别的心思,可就不好办了,须知只有死人,嘴才是最牢靠的。
袁胜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也是。反正他们本来就是海匪,多活了这些年也该够了。既这样,我就着人把沈云殊引过去。听说他现在气得要疯了——啧啧,真想不到,他对那个许氏还挺上心的,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袁胜青嗤了一声:“一个没长开的丫头片子罢了。”
袁胜玄嘻嘻一笑:“大哥,虽说是个小丫头片子,可真是比莲儿要生得好。大哥你那主意怕是不成了。”
袁胜青毫不在意地道:“原不过是想着把沈家拉拢过来最为省事,毕竟他们招了皇上忌惮,也该想想给自己另寻靠山。谁知道这父子两个都是一条死心眼!”太后娘家向他们伸手,他们竟然都能给推了,还真想着让皇帝看见他们的忠心不成?
“我看娘是不大高兴,兰儿也不高兴。”袁胜玄笑着说,“时常跟我念叨,说什么有了做妾的姊妹,坏了兰儿的名声。”袁翦和袁胜青在军营的时候多,袁夫人也只能逮着他唠叨唠叨了。
袁胜青笑了一声:“娘也想得太多。兰儿进了宫自有太后姑母照顾,姊妹怎样哪里碍得着她?兰儿也是被娘宠坏了,不必理她。倒是莲儿年纪不小了,若是与沈家不成,不如给她另寻个人家。”
袁胜玄沉吟道:“这边倒是没什么合适的人家了。”他说的合适,可不是指年纪人才门第之类,而是说江浙一带,已经没有值得袁家用一个女儿去拉拢的人家了。
袁胜青点头表示同意:“是没有了。我想不如往福建那边瞧瞧。这次那几个倭人,沈家未必不会摸到福建那边……我记得,福建都司仿佛还没有儿子……”
福建都司总管福建几个卫所,其指挥使职位其实与袁翦相仿,只是职衔没有袁翦这般高,听着没那么威风罢了。
袁胜玄嗤了一声:“他都快四十了吧?还没有儿子?”
“仿佛说是娶妻的时候答应了,四十无子才可纳妾。”袁胜青也笑了一声,“他那妻子又是个善妒的,自己生不出,也不肯给他房里放人。这眼看着就要四十了,连个闺女都没有。算算明年差不多他也就四十了,若是莲儿嫁过去,他那夫人该也不敢做什么手脚。若莲儿能赶紧生个儿子,后宅也能握在她手里。”
袁翦思索了一下,点点头:“如此你就再去打听打听消息,若当真他后院里没人,这事倒可以谋划起来。”
袁胜玄笑道:“爹只管放心。大哥是最精细的。”
袁翦嗯了一声,又道:“到底也是你们妹妹。”
袁胜青一哂:“爹放心。我早打听了,那李氏家里不过是个举人,说是书香门第,好几代都不曾有人出仕过了。莲儿嫁过去,虽说名头上是差一点,可那李氏不敢动她,好处却是实在的。”真要是李氏太厉害,能干出留子去母的事儿来,袁胜青也不会把人往那边送,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能捞到什么好处?
袁翦便不再说话了。这个长子办事素来精明,他也是放心的。至于袁胜莲——袁家的女儿多半都是这个用处,再说只是个庶女,给人做了妾也没什么大不了。若这门亲事真成了,正室无出,这个妾的日子也好过许多,已算是替她着想了。
至于袁夫人说的什么名声,袁翦并不十分在意。名声这东西自然是好的,可更要紧的是握在手中的权力。再说了,若是袁胜兰将来能有大出息,袁胜莲那边儿不是妻也胜似妻了。
袁胜青自然就更不在意了。对袁翦来说,袁胜莲是亲女儿,可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姨娘生的丫头罢了。若是将来袁胜兰能坐上那个位子,做妾的姊妹拖累了她的名声,那袁胜莲还可以去死嘛。到时候李氏也可以死,袁家族里再嫁个女儿过去做正室,这门姻亲也就延续下来了。谁叫这会儿他们用得着福建都司呢?袁家族里又没有别的身份年纪都合适的女孩儿,也就只好用袁胜莲了。
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了,至少怕还需要个三五年,目下最要紧的,还是应付沈家人。袁胜青便转回正题:“若是这般,海老鲨那里就要抓紧了。”沈家逼得紧,还借着沈云殊重伤之事往京城里上了道奏折。虽然皇上并没说什么,可他们袁家也得拿出点成绩来了,不然难免有些个讨人嫌的御史要说歪话——毕竟沈家父子在西北战功累累,也还是有人替他们说话的。
想想也真是烦,好容易逮着机会动手,偏那沈云殊命大,竟没死成!害得他们白损失了人手。真是羊肉吃不成,惹得一身骚。
如果不是理智还在,袁胜青真想再杀沈云殊一次了。这么一想那几个东瀛人也是蠢不可及,沈云殊都受了伤,竟然还没能成功!
“对了,沈家那小子的伤势究竟如何?”袁翦也想起了这个问题,不免又有些疑心起来,“他可是真的伤了?”
袁胜玄就点头:“连我拍他一下,他身边那个叫九炼的小子都要上来挡住。何况他若真是装的,如何瞒得过宫里派来的御医?前日那里还送出消息来,说那王御医叫安排赶紧回京城去,说是沈大郎的伤势也就治到如此了,再要恢复如初那是万万不能,他得趁着这会儿赶紧走,免得沈家人拖着他不放,后头治不好难以脱身。”
袁翦哼的一声笑了出来:“难怪都说沈家小子的伤好了。我还疑心他怕是根本不曾重伤,原来是这么个好法……”倘若沈云殊真如眼线们所说那般重伤,如何会好得这样快?原来只是那王御医为了摆脱责任,将其夸大了几分。也是,现在回京他还能报个功劳,若等再过些日子沈云殊发现不能恢复如初,那会儿他恐怕就是出力还不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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