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代嫁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朱砂
梅太太叹道:“原我是不想再跟沈家来往的,只你父亲,硬要我来……”
梅若婳轻声道:“到底沈大人还救过我呢。再说,父亲不也说过了,那都是府里女眷糊涂,与沈大将军和沈大人不相干的。”
梅太太没见过沈云殊,顺口就问了儿子一声:“你也见过两回了,那沈大人如何?”
梅若辰笑了笑:“虽是个武人,听着却也有些文墨,不是那等粗俗之人。今儿在前头,有人缠着他讲在江浙剿匪的事儿,儿子听他说话自剿匪谈到海运,倒似颇有些深意。”看看母亲,笑道,“还说了父亲和两位兄长教授倭语的功劳呢。”
梅太太方略释然,道:“这么说,倒是个好的。你们父亲也常说,沈家父子两代,先平西北,又靖江南,委实是为国为民的人才。如此看来,不是假的。只是这后宅怎么就有这些不是呢……”
梅若辰笑道:“我听沈大人的意思,他们一年之中,有大半时间都在营里呆着呢,纵是年节,未必都能回家,父子两个都要有一个守在营里,防着万一有战事。母亲想,这人精力总归有限,忙着外头就顾不到家里——”
说到这里,还拍了一下梅太太的马屁:“谁叫沈大将军不似父亲那般有福气,能娶到母亲这样的贤内助呢?”
梅太太被儿子说得心花怒放,笑着轻轻拍了儿子一下:“还拿你娘取笑起来。”又道,“说到底,若是沈大将军不纳妾,也没有这等烦心事了。哎,沈家后宅麻烦是略多些……”就是沈大将军不纳妾,也是前后娶过两房,两个儿子都不同母呢。
有了沈家做个比较,想到自家,梅太太就觉得畅意许多,好心情一直保持到回了家中。因多吃了几盏酒,梅若婳叫厨下做了醒酒汤来,让梅太太喝了一盏,服侍她歇下,便端了碗醒酒汤去了书房。
梅若辰正拿了本游记在看,见妹妹过来送醒酒汤,不由得笑了:“怎么不叫小厮们跑腿,还要你过来。”
“我这不是过来跟哥哥说说话吗?”梅若婳将醒酒汤给梅若辰,道,“怕你们在前头说得高兴,吃多了酒难受。”
梅若辰将醒酒汤喝了两口,道:“其实也没喝多少。席间虽有酒,沈大人不甚相劝,只说各人随意,我也就喝了两杯而已。”
梅若婳道:“这才好呢。我就怕有些人,自己量大,就故意吆喝起来,逼着别人也多喝。”
梅若辰笑了笑,瞅着妹妹没说话。梅若婳倒被他看得不自在,揪了揪手里的帕子道:“看我做甚?”
梅若辰笑嘻嘻道:“看妹妹几时问我沈大人的事儿。”
梅若婳脸上忽然就红起来,又羞又气道:“谁要问你这个了!我不过是好心来给你送个醒酒汤罢了。”起身就要走。
梅若辰却笑了一声,伸手拦了拦道:“咱们是双生,你心里想些什么,如何瞒得过我?别说是我了,你上回进宫里求皇后娘娘给沈少夫人赏赐,连大哥都觉得古怪。事若反常必为妖,你这般举动,谁看不出来?”
梅若婳飞红的脸立时又发白了:“大哥都知道了?”若是大哥知道,依他那性子,必是要告知父亲的,那……
梅若辰正了脸色道:“大哥还好,只是觉得你这事做得不合理数,并未深想。父亲那里,也是一心想着献书的事儿,并没注意。若是二哥在家,怕你逃不过他眼睛。”
梅家这父子几人中,梅大儒端方,梅若明温厚,于规矩学问上最是讲究的,但于小处便不大敏锐。尤其梅若婳是女孩儿,本是归后宅的,做父兄的也没有天天盯着的道理,故而虽觉得梅若婳此举有些荒唐,却也不曾深想,只以为她记恨着与沈家的亲事,不肯向沈家低头致谢罢了。
不过,梅若坚却是个精明的。梅若辰方才说他若在家必会发觉的话,可不是拿来吓唬梅若婳的。至于梅若辰自己,是因自小与妹妹形影不离,双生子之间又有些灵犀,是以也觉得不对劲了。这会儿梅若婳既认了,梅若辰便认真问道:“你可是对那沈云殊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梅若婳的脸不由得又红了。她自己何尝不知这是不该有的心思?若是父亲知道她竟对有妇之夫起了心思,还不知要如何恼怒呢。
只是,情之一字,有时根本不知其所起,便已一往而深。梅若婳自觉是在马车上那遥遥一瞥,就此情根深种。
“你可不是糊涂了?”梅若辰一脸无奈,“一个武人而已……”梅若婳自幼就喜欢有文才的人,这喜欢了十几年,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梅若婳却听不得这话,抢白道:“武人怎么了?保家卫国,冲锋陷阵,皆是武人。且武人难道就都是那等粗鲁无礼的莽夫?连父亲都说沈大人是个好的,就是你,方才回来的路上不也说他不是粗俗之人吗!”
梅若辰皱眉道:“他虽通文墨,于学问上却还差得远。我自不是说他不好,只是说,你从前喜欢文采风流之人,沈云殊可不是。你不过是因他救了你,有些个感激之情罢了。莫错会了这意思,倒误了你自己。”
梅若婳低了头,半晌才道:“我并不是感激……”并不是感激,因当时拉车的马儿虽受惊,却是刚刚跑起来就被安抚了下来,她在车里虽被颠簸了两下,却并没觉得如何害怕,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对救命恩人的感激涕零。
更何况,救她的并不是沈云殊本人,而只是他的小厮罢了。若她真是感激,也该对着那小厮才是。可她,她当时甚至根本没有注意是谁救了她,只是一掀车帘,就先看见了那个人。
那个人本来坐在马车里,当时也正撩起车帘往外看,脸上还带着点笑容。那笑容有点儿捉狭,有点儿顽皮——她形容不出,可是那个人就像一道阳光,唰地一下照进了她心里,让她的心跳都陡然停了一拍。
当时,她还不知道这是谁,所以才让随从去打听,谁知打听回来的结果,却是父亲曾经说起过的沈少将军。
梅大儒自江浙回来,颇是谈论过沈家父子,虽则有过议亲的不快,但他对沈氏父子仍旧十分推崇。那会儿梅若婳还觉得父亲太宽容了些,长子都被人嫌弃了,还要说沈家的好话。
可是在那时,随从回来跟她说是沈家长公子的时候,那个笑容跟父亲所说的少年将军重合起来的时候,也就在她心里扎下了根。
“胡闹胡闹!”梅若辰直觉得头痛,“便他是天上二郎神下凡呢,也是已经娶妻之人了,难不成,你还想给他做妾?”
梅若婳低声道:“咱们那里,也有娶平妻——”
“胡说!”梅若辰虽是兄长,却也不过早出生一炷香的时间,故而从不在梅若婳面前拿什么兄长的架子,这次却是少见地板起了脸,“什么平妻,那不过是商贾人家胡闹罢了。父亲早就说过,不管什么平妻、二房,再是说得好听,也不过是妾!”
梅若婳把牙一咬:“便是给他做妾,我也情愿!”
“更胡说了!”梅若辰一拍桌子,“你这话若是被父亲听见,我看你就要挨家法了!咱们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岂能让女儿去做妾?”
一品代嫁 第112节
梅若婳的眼泪就断线珠子一般滚了下来。梅若辰一脸无奈:“你这是怎么了?沈大公子是不错,可也不是什么天神人物,你怎么就——”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了?
梅若婳哭道:“他怎么不好了?年纪轻轻,就能自己挣下这些军功,二十出头就做到四品。不说别的地方,就说京城里,有几个如他这般的?且他身边连个妾都没有,这样一心一意的人,京城又有几个?”
梅若辰眉头拧成一团:“什么妾不妾的,这也是你该说的话?”
可是他还真没话来驳梅若婳。二十出头能自己挣到四品的确实寥寥无几,而有此能耐,身边又干净的,那就更是凤毛麟角了。只是,沈云殊身边干净,正证明他与许氏夫妻情笃,既然如此,又如何肯再娶什么平妻呢?
梅若辰叹道:“且不说咱们家不肯让你为妾,就算是咱们家肯,沈大郎也未必肯的。”
梅若婳脸上通红,低了头道:“哥哥怎知他不肯?哥哥可晓得,那许氏,她,她是以庶充嫡,代长姐出嫁的。沈家要娶的长媳,原也不是她!”
这话说出来倒吓了梅若辰一跳。倒不是因为许氏以庶充嫡,而是因为她是代长姐出嫁,那许家长女,不就是宫里生了皇长子的许婕妤吗?
“你这是听谁胡说的?”
“怎么是胡说!”梅若婳这却是跟捧月打听出来的,“当时说到许氏是庶出,我就疑心了。沈大人是原配所生嫡长子,家里如何能给他定下个庶女?捧月姑姑虽说得含糊,但那意思是不会错的,许家正是趁着沈家急于冲喜,才把庶女塞过去的。因当初定亲的时候无有婚书,只是两家口头说的,也未提到是嫁哪个女儿,因此皇上那里都不好定许家欺君之罪呢。”
梅若辰听得颇有些惊心,喃喃道:“难怪皇后娘娘不肯抱养皇长子……”
梅若婳点头道:“可不是。其实我让娘娘赏赐许氏,也是让娘娘有借口召许氏进宫,免得叫许婕妤跟亲娘见了面,私下里商议什么。她都肯弃了婚约也要入宫,如今又生下皇长子,必是个有野心的!再说,还能借此刺一刺那袁氏呢。”
梅若辰瞥了妹妹一眼:“罢了,你本是为着私心,可别再这么说了,好像你给皇后娘娘帮了多少忙似的……”一胎双生的兄妹,谁还不知道谁啊。
梅若婳胀红了脸,顿足道:“我也是看娘娘不喜许家和袁家,才出的主意。你还是不是我哥哥,怎么总说话刺我?”
梅若辰叹道:“我若不是你哥哥,岂能替你去相看沈大郎,又岂会帮你瞒着这事儿?”
梅若婳这才高兴了。梅若辰抚额叹道:“你也别高兴,我相看也没用,父亲再不会允你做妾的。”
梅若婳咬咬唇道:“若是娘娘开口呢?”
“更胡说了。”梅若辰头痛地看着妹妹,“你平日里的书都白念了不成?咱们家是皇后娘娘同族,皇后娘娘跟咱们家亲近,难道就叫自己亲近的堂妹去与人做妾?”
梅若婳咬了唇低头半晌,才低声道:“论出身,许氏配不得沈大人。若论许家当初的心思,就更配不得了。”
梅若辰把手一摊:“配不配的,人家夫妻情深,沈大郎成亲三年了,身边再没别人。”
梅若婳咬着唇道:“她不过是靠一张脸。我在娘娘宫里见了她,对答也不是什么机灵人。就是今日,也没看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来。我还与许家那三姑娘说了半天话儿——说是她们姐妹都是一样教导,其实根本不是。许氏于琴棋书画上都没天份,不过针线不错罢了。”
总共就是一个生辰宴,梅若婳已经把许珠肚子里的话都掏空了:“许三姑娘说,许氏自小懦弱,从来上不得台盘的。也就是自嫁到沈家,再回娘家时便端了架子起来。因沈家主张抗倭,竟回娘家说她也杀过倭人。哥哥瞧瞧,她可像是能杀人的模样?”
梅若辰听得瞠目结舌:“这许三姑娘,怎的什么话都与你说?”哪儿有在自己姐姐的生辰宴上,与外人说自己姐姐上不得台盘的?
不过,要说沈少夫人会杀人——梅若辰想了想沈少夫人那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细细的腰身,倒觉得妹妹这话不错,这副娇弱模样,还说杀人?就是让她杀只鸡,她敢不敢呢?
“许三姑娘也是口无遮拦,别看表面上装得跟庶姐亲近,其实没说几句话就露出来了。只看许三姑娘,就知道许家也不是什么有家教的人家。再者,若依许三姑娘所说,许氏在家又何曾被仔细教导过,为人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梅若婳面露不屑,说到这里,却又忽地笑了一下,捉狭地看一眼哥哥,“说起来,许三姑娘肯说这许多,依我看哪,都是看在哥哥份儿上。”
梅若辰先是一怔,随即就了然地笑了一下:“你这丫头,又胡闹。”他本就生得好,自幼又会读书,打十三岁上,在岭南那边儿就常被女孩儿示好。后来到了京城,从秋闱后论文开始,更是名扬帝都。不说什么掷果盈车,也差不了多少了。似许珠这样暗中倾慕他的女孩儿,他早是司空见惯了,并不当一回事,不过还是追问一句:“你没与她说我什么事吧?”
“不过就是说些大家都知道的。”梅若婳唇角轻轻一撇,“其实都不用我说,她自己就说个没完了。”
梅若辰叹道:“这些话,你与我说说就罢,可莫与父亲母亲去说。”
“自是不能的。”梅若婳何尝不知道这些话不可对父母漏出半个字去,全家里也只得这个哥哥会帮她了。
梅若辰揉着眉心道:“这种事,我如何帮得你……”
梅若婳扭着手中帕子,半晌才细声道:“其实看父亲的意思,愿与沈家做通家之好。”
通家之好,她也是可与沈云殊见面的。
梅若辰警惕道:“你可不许做什么不规矩的事儿!”从前在岭南的时候,他也见过什么落水醉酒之类的把戏的。
梅若婳跺脚道:“哥哥把我当什么人了!这样事我如何会做!便是真能成了,我的名声也坏了。”
梅若辰叹道:“你都肯做妾了,我还真怕你做出糊涂事来。”
“那不一样……”梅若婳恼道,“总要他愿意才好。”
梅若辰道:“若人家一直不愿意呢?”
梅若婳更恼了:“哥哥就认定了那许氏比我好不成?”
“许氏自是不如你。”梅若辰当然觉得自己妹妹最好,“可她是沈家明媒正娶的。便是有一二不如意处,沈家也不能随意就休弃她。”最后强调一句,“反正父亲是绝不会让你做妾的。”
梅若婳不吭声了。梅若辰叹道:“你不过是见的人少,沈大郎也委实出色,这才有些倾心罢了。这京城里头,出色之人尽有的,你多见几个便知道了。”心里已经在思量,平日里在国子监认识哪几个少年举人,能设法叫妹妹见见的。
梅若婳却是气得眼圈都红了,一跺脚道:“我才不是一时糊涂!管有什么出色的人,我也就喜欢他!”一扭身走了,留下梅若辰在屋里直叹气。
第128章 次子
梅家兄妹这一番密谈, 沈家自然是不知道的。
沈云殊送走了众人,就往后宅来。许碧也已经换下了见客的衣裳,拆了头发在屋里看账。今天哪家送了什么礼都一一上了册子, 日后往来, 也是个对照。
沈云殊随手翻了翻册子, 笑道:“这倒记得仔细周全,怎么还两本账?”
许碧指了指旁边:“该是三本。进来的礼是一本,这些东西登记造册是一本,将来再有送出去, 还要立一本呢。琐碎是琐碎了点,可日后东西若多了, 要查就简单了。”眼下他们这也算是自立门户,京城这边的事情就都要她来管,倘若一开始弄笔糊涂账, 日后可就撕掳不清了。
沈云殊笑道:“果然弄得清楚, 我看以前父亲书房那边,也没有分得这么细致的。”
许碧摇头道:“父亲的书房只管外头交际往来,不管家里用度,自然是不用这么多账。你若去看看夫人那里的账, 那就多了。”还有香姨娘,账也记得颇为仔细。要说沈家这两个女眷, 在管账上倒都颇为清楚的,许碧在这上头没什么擅长,因此规矩都是跟她们学的, 不过略加改动,使之更符合自己的习惯罢了。
沈云殊一个男人,自不会细问这些后宅中馈之事,也只翻了翻,看见记得十分清楚明白,便笑道:“你这字越来越好了。”
许碧轻咳一声:“大约是练了弓箭,觉得手腕都有些力量,拿笔也比从前稳了。倒是从前写的字,现下倒觉得看着无力。”不过,尽管她模仿过许二姑娘的字迹,但始终写不来那笔秀丽纤细的簪花小楷,索性就另学了别的字帖,拿练弓箭做了字迹改变的借口。
沈云殊笑道:“我也瞧着现在的好。”问道,“今日怎么样?”
说到这个,许碧就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并不怕与人来往,可说真的,她也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交际家。从前在杭州听的多是奉承之语也就罢了,只要保持头脑清醒,别被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就行了。可如今到了京城,实在是复杂许多。
“这些太太奶奶们说话啊,一句话能拐八个弯。你若听着一句话明白,若不是奉承你,就是什么无关紧要之事。若说到要紧的地方,再没有肯说句痛快话的。”许碧很苦恼地承认,“在这上头,我委实是不大成的。尤其这些人真心假意的掺在一起,我自认是听不明白的。”
其实上辈子许碧就厌烦那种拐弯抹角指桑骂槐的说话方式。做为一个记者,她在报社素来以实际和犀利著称。她最喜欢做的其实是那种调研式的报道,她可以给出翔实的数据、客观的论定,并从中分析问题,直指核心。
但她不喜欢跟人打太极,不喜欢那种政客式的永远不肯定的官腔。或者说,她缺乏从那些华丽的话语里分辨说话人真正意图的耐心,尤其是他们所想表达的事情并不涉及原则的时候。
“就说那位郑太太吧,扯着梅太太说了半晌的话,一个劲儿打听梅家几位公子,说什么能做这个媒那个媒的,结果直到最后我才听明白了,她哪里是想跟梅太太家结亲,根本是想送女儿入宫!”
许碧简直被郑太太烦死了:“这不是明年又该选秀了么。可听宫里的意思,皇上觉得上回选秀已经进了不少人,明年不想选了。哎哟郑家姑娘上回年纪不到,这巴巴的等了三年,一听说皇上不想选,可不急死了?她呀,想着叫梅太太去劝劝皇后娘娘,明年按例选秀。”
说到这个,许碧很觉得无法理解郑太太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让梅太太去劝皇后娘娘……梅太太一个族婶,管这事儿做什么?我看梅太太也没怎么仔细听她说的话,大概是没听明白,她算是白费了口舌。”
沈云殊听得直笑:“皇上正当壮年,想进宫的多的是呢。这郑太太我也知道,三年前她女儿十四,其实正在适龄。偏皇上要选年纪略大的秀女,就把她闪下了。这一熬三年,都十七了还不许人家,这用心,真是路人皆知。若是皇上不选秀,她家女儿不能入宫,怕也未必有什么好人家愿意娶。你说,她如何能不急?好容易撞见梅太太,是能与宫里说上话的,可不得拉着么。”
“早知道就不该请她来!”
沈云殊叹道:“其实我也没想到郑家会来。”郑太太的丈夫就是指挥使司的镇抚,也有十余年的资格,原本这个指挥佥事的缺空出来,就该由郑镇抚补缺,谁知皇上一道旨意把他调来了,于是郑镇抚还得在原职上呆着。
“请他也不过是面子上的事,原以为他家必会寻个借口推了的。”郑镇抚在私下里颇是散播了他几句谣言,今日更是只有郑太太一人来了,看来,郑太太可能就是冲着梅太太才来的。
“你怎么没早告诉我。那郑镇抚,可会在差事上给你使绊子?”
沈云殊嗤了一声:“他在京卫指挥使司十几年,自觉根基扎实,可不是想着把手往我这里伸呢。如今我这手下就有几个人,对我的话也是阳奉阴违,查一查,都跟他有些关系。”
“那怎么办?”许碧也料得到,沈云殊这属于空降党,刚到一处,必是会被人排斥的。
沈云殊嘿嘿一笑:“既是武人,自是要手底下见真章。”
许碧吓一跳:“你要跟他比武?”她当然是相信沈云殊能把郑镇抚揍个满地找牙,但总要有个理由吧?毕竟是同僚,平白无故地打一架可不成。
沈云殊哈哈笑起来:“当然不是我跟他。来了这些日子,我瞧着京卫这些人,着实是承平日久未经战事之故,别说跟我们西北军比,就是跟袁家从前训的那批人比起来,也是远远不如。里头更有些官宦子弟,哪里是来当差,分明就是来混日子的。说得难听一点,这若是哪天西北破关,外敌逼至京城,别说指望京卫退敌,就是守城都未必能行。”
“连守城都不行?”以京城之墙高城深,自是易守难攻,便是有敌军前来,应该也能支持。
沈云殊摇头叹道:“军中士气第一。那些北狄人之所以骁勇,第一自然是因他们长于马背之上,娴于骑射;第二便是因北狄皆是草原,不能耕种,过活不易,他们若不拼命抢掠,也是饿死。相比之下,我朝军队无此死斗之志,便逊了一筹。
西北边关还好,往年战事,北狄人若破关而入,便是屠杀抢掠无算,西北军亦是退无可退,自然要拼命战斗。可这京卫——多少年没打过仗,都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颇有些官宦子弟,想着来京卫当几年差,便有了资历,正好升迁。
都是抱着这般念头,自是不肯用心。军中风气最怕败坏,有这些人比较着,其余人也会有样学样。京卫也有训练,可我这些日子看着,那些训练就是些花架子。说起来,有些人还不如你当初学开弓射箭时认真呢。这若是在西北,我一脚一个,都要踹了出去!”
发了一通牢骚,沈云殊才缓了口气:“我已上了折子,年下要在军中来场大比。不单京卫,还有各地卫所及西北那边,都请调些人过来,大家一起比一场。”
这就是全军大比武吧?想来各地卫所都想在皇帝面前露脸,自然都会派有真才实学的来。
许碧还没说完呢,沈云殊就嘿嘿一笑:“不,我跟皇上说,就调那些近几年立有战功的,让他们进京觐见。”军中战功最重,可是报上来的那些战功,里头也是有猫腻的。最常见的,无非就是上司将属下的军功占为己有。如此,只要把那些立功之人叫来比一比,这军功究竟是真是假,自然知晓。
“这主意好是好,可这么一来,你怕是要得罪人了……”
沈云殊轻嗤:“当初在西北,我们父子也没少得罪人,否则皇上调我们去江浙,也不能那般顺利,连袁家也以为皇上是要借他们之手处置我们……这次,我是谏言再开武举,为朝廷选拔人才。因各处卫所都可举荐人才来参加武举,所以皇上才要先召那些立有军功之人前来,至于到时候见了这许多将才,皇上见才心喜,命令他们相互切磋一下,也为后头的武举做个示范,那就不关我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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