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长歌
作者:沧海1993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你于这纷繁的世界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若你在本书中遇见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别怀疑,那就是你……
大千长歌 楔子
楚原尘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渐渐从修炼中苏醒过来,这是第几次冲击元婴失败?他记不得了。从赤域大陆最南端的枯荣海,到这最北面的万岭山脉,从风华正茂的少年,到如今的两鬓斑白,楚原尘换了无数道场,耗了百年光阴,却始终没能敲开元婴大道的门。
此生,怕是与元婴无缘了吧?
他起身走到洞府门口,望着这片他从未关注过的天地,只一眼,便沉醉其中:头顶的天空如海湛蓝,远处雪山安静地绵延万里,还有那耀眼的日光,将这世界照得清澈、透亮。百多年来,楚原尘不是在修炼,便是在寻找更合适的修炼场所,这是他第一次那么仔细,那么悠闲地去欣赏周围的景色,这更是他第一次知道,脚下这片赤域大陆,竟是那么美。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觉得,余生若能好好看一遍这亿万里河山,求不求元婴似乎也并没那么重要。
可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就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在那片无边无际的天空中,毫无征兆地撕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伴着一阵轰鸣,一艘通体漆黑的战船从空洞中缓缓驶出,船上载着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他们的身形,宛如利剑,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使得楚原尘有些不敢直视。
巨大的动静,惊扰了与楚原尘一样在万岭山脉苦修的修真者。他们不约而同地从各自的修炼地御腾空而起。望着战船,他们本能地感受到了深深的威胁。
来者不善!与所有人一样,楚原尘亦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群不速之客可能做出的举动。
只是他未曾料想,此后所看到的一切,竟然成了他一辈子的噩梦。楚原尘清晰地记得那个领头黑衣人掷向地面的火球。那是一团蓝色的火焰,火球并不算大,散发着的光茫也并没有很刺眼,但在火球着陆的那一瞬间,一种震慑灵魂的力量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向四面八方侵袭开来。
嗡———
火球的爆炸,没有带来想象中惊天动地的巨响,楚原尘只是看见满目蓝色的能量波动朝着自己迅速冲击过来。那一刻,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躯体,然后,他便再也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
日升日落,月盈月缺。
楚原尘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他只知道,当他苏醒之时,万岭山脉已是空无一人,没有赤域修士,也没有黑衣人,甚至连一具尸骸,一件残兵都找寻不到,只有周围无数灵力轰击所留下的痕迹,证实了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役。
这场战役孰赢孰败?其实楚原尘心中早已了然。万岭山脉灵气充沛,是修炼的绝佳场所,若是赤域修士胜了,此地怎会空无一人?只是他并不愿意相信这个结局,或许人们只是觉得此处不再安全了呢?毕竟赤域大陆幅员辽阔,洞天福地数不胜数不是吗?于是,他决定南下,南下总会遇见些道友,一问便知,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数日调养后,楚原尘拖着依旧疲倦的身躯开始南下。而这一南下,却使他陷入了莫大的悲哀之中。他连日来所到之处,情况与万岭山脉如出一辙———死气沉沉,又满目疮痍。虚合谷、青悬山、化龙谭......甚至他所知道的拥有空冥境高手坐镇的莫名石窟,也已是一片狼藉。
此时此景,楚原尘的心头忽然涌起一阵绞痛。
这就是所谓的心痛吗?不是过了开光期就应该大彻大悟吗?修道不是应该是条忘情道吗?为什么我会那么心痛?莫非我迟迟入不了元婴,皆因道心不坚?
楚原尘苦笑了几声,再也不愿多想,若这片赖以生存的土地都已被外族侵占,若赤域的同胞都已惨遭毒手,那纵然修为通天彻地又能如何?或许,我本就是凡人吧。念及于此,他开始继续往南疾驰......
一念极乐,一念炼狱,一念未来,一念过去。
任谁也未曾想到,楚原尘此时这一念,竟影响了赤域大陆数万年......
大千长歌 第一章 木府二少主
临海城的年,与赤域大陆别处略有不同。按这儿的习俗,落了雪便算是入了年关,每年漫天的白雪一落,全城便渐渐有了年味儿:开始置办年货的,托人撰写春联儿的,还有远游在外返城的修士———每日从城门中涌入的人群,虽说不上浩浩荡荡,但也绝对称得上壮观。
到了除夕,街面上就几乎瞧不见人影儿了,各坊市也都会早早关门,这一天,掌柜的须向自家老爷报一年的账本儿,是亏是盈,都得一一道来。而一些望族,生意通常交予族内分家打理,他们同样也选择在这一天进行合账,只是在这些大家族中,颇为讲究地将这报账、合账之事,称之为“汇本”。
此时,木府家主木震海,便端坐于书房,听着各分家家主的汇本。
“家主,今年城南丹房支出......营收.....城北.....”
“家主,今年当铺......”
......
待各分家汇本完毕,刘管家上前一一接过账本,双手转呈至木震海面前。
“老爷,全年丹房、器楼、当铺、拍卖行四业,共计营业总额为灵石五百三十七万九千四百三十一枚,刨去成本一百七十八万四千枚,总计盈利灵石三百五十九万五千四百三十一枚,较去年利润,提高了两成。请您过目。”
木震海打开账本,随意翻看了几页,便不再查阅。
“各位分家家主辛苦了,都先回房歇着吧。晚间团年宴时,咱们再多饮几杯。”
“谢过家主。”
几位分家家主道过谢,作了揖,便各自退去,只余刘管家一人还侍在一侧。
这刘管家虽说仅有炼体中期的修为,但跟着木震海已数十年之久,为人处世也都恰到好处,他自然是看出木震海的脸色,从一开始便不太好,可这家主究竟为何事操心,他却是拿捏不准,因此也不知方不方便询问。
正当他左右为难之际,木震海自己倒是先开了口。
“喜之啊,今儿外头落雪了吗?”
刘管家转身将身后的窗推开一条小缝,望了眼,答道:“回老爷,正下着呢,风雪都恰好,适合观景,老爷您这是要去后院儿观雪台吗?”
“不用,我就随口这么一问,你倒当真。”木震海笑着说。顿了顿,他又继续道:“这一到除夕,你就忙个不停,府中大小杂事要你忙活不说,还得伺候我。我这个做家主的倒像个没事儿人似的,难为你了啊!”
木震海这话倒也实在,木府作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名门,对于除夕团年饭的讲究自然也就多些,且不说食材挑选,菜品搭配这些细枝末节,单是本、分家上百人的席位安排,长辈、晚辈的入座顺序,就足以让人忙得焦头烂额。可这刘管家,偏偏就是有这本事,能将一切都置办得井井有条,而且数十年来从未出过任何岔子。
“老爷言重了,这本是喜之该做的。”听着木震海这接连几句,刘管家更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越发不知这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木震海拿起桌上的杯子,呷了口茶,略有些无意似的问了句:“对了,今年的主、分家晚辈比试准备得如何了?”
此言一出,刘管家心头顿时敞亮了。怪不得看着木震海又是满心忧愁又是拐弯抹角的,原来症结在这儿!
木府本、分家晚辈比试的传统,说起来也是由来已久。这比试本是年年举行,往往在团年饭酒过三巡之时展开,最初设立,只是为了席间助兴,同时也算是对各家后辈的一种小考核,获胜者会被赐予一些奇特的小物件儿作为奖励,而落败方也会得到长辈的耳提面命。
直至四百多年前,木府面临青黄不接的状况。当时的家主木三省为栽培后辈,将这本是讨彩头的比试,设为每年除夕夜的重头项目,同时还制定了年年一小试,四年一大试的规矩,小试各家只需派三位晚辈做代表即可,而大试之时,本、分家凡十二以上,十八以内的晚辈均需参加。小试取头名、大试取头十名为优胜者,皆会奖以平时难得一见的法宝、灵器、秘籍之类,并会在成年之前,获得最好的修炼资源。正是在这样的机制下,木府迎来了迅猛的发展。可以说,木府能成今日雄踞一方之势,和木三省当时的改制不无关系。
而今年,正值四年一度的大试到来。当然,若是单纯的大试,倒也不至于让木震海感到头疼,真正让木震海难以启齿的,是他那将要参加比试的,不成器的儿子木易南。
既已知症结,刘管家倒也没有遮遮掩掩,他稍稍往前挪了一步,压低了声儿问道:“老爷,您是说,二少爷吧?”
“这......”被点中心事的木震海,也确是略显尴尬。叹了口气,回道:“老二你是知道的,他这状况去参加比试,只能是丢人。四年前,他未到生辰,不足十二,暂且免去了比试,此后年年小试,我又都刻意安排的二弟、三弟的孩子,可这次......”
刘管家眉头一皱,心中已有了思量。随即微微躬身,道:“老爷,喜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木震海点了点头。
“喜之认为,让二少爷稍稍吃些苦头,也未尝不可。”
刘管家看了看木震海深锁的眉头,又轻声补道:“二少爷是块璞玉,关键是看怎么打磨了。若是打磨不好,日后这家主的位置,怕是......”
“哎————”
听到这儿,木震海不由得长叹了口气。这道理自己又何尝不知呢?
话说这木震海,不似他的两个兄弟,纳有多房妻妾,因而子嗣众多。他这一生仅娶爱妻何红箐一人,膝下亦只有一女二子。大女儿木思文天生资质平庸,仅修到聚气后期便再无寸进;长子木希武倒是天资非凡,不满十岁便筑了基,更是拜入了赤域九大修真势力之首的太一门,可谓前途无量。但好景不长,数年前的一次山门试炼中,木希武误入绝境,从此再无消息。
而这二子木易南,说起来就真可谓是一段“传奇”了。论天资,他更胜兄长,是那种真正的惊才绝艳之辈:五岁启灵,正式踏入修真之道,仅用半日时间便达到练气初期,又数日,轻而易举地修成练气大圆满,最后以不满六岁的年龄成功筑基,轰动一时。当初木希武十岁筑基,便已被人唤作是十数年不遇的天才,由此,木易南的资质逆天,可见一斑。
谁料此子虽资质不凡,却个性散漫,尤其对修真一途毫无兴趣,筑基后不久,便疏于修行。偏偏何红箐又因长子的失踪,对这次子十分溺爱,平日里吃穿用度惯着不说,纵是惹出些麻烦,只要不伤人性命,便也都随他去了。若是木震海稍有微词,或是逼其修炼,何红箐便可与之大吵一架。有了母亲庇护,木易南自是有恃无恐,因此这么些年,他堂堂木家二少主便一直过着斗鸡走狗的纨绔日子。几年下来,他一身修为不仅丝毫未涨,还隐隐有跌下筑基之态。
沉思片刻,木震海缓缓起身,一旁的刘管家连忙小步上前拉开椅子,随后问道:“老爷,是去二少爷那儿吗?”
“嗯。”木震海先是微微点头,接着又是摇了摇头,然后自嘲似的笑了两声,颇显无奈地说道:“还是先去红箐那儿一趟吧......”
刘管家听了,愣了愣,迅速低下了头,忍着笑回了句:“老爷英明。”
听了这四个字,木震海可是真真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自己这顶“惧内”的帽子,是一辈子都摘不掉了。只好指着刘管家笑骂了句:“你啊你.....真是越老越不正经。”
刘管家咧了咧嘴,不再多言,随着木震海一同出了书房后,便以筹备团年饭的理由先行告退。可见着刘管家走远,木震海却又是转身悄悄折回了书房。
正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世间的事儿大抵如此。
木震海担任家主数十载,处理族中大小事务向来是说一不二,加之一身九转元婴境的修为,在代表家族与外交涉时,亦是十分硬气。但不知为何,一遇见何红箐,他做起事儿来就显得畏首畏尾。譬如他刚刚还想着,不管为了家族还是为了木易南的日后考虑,今日都得找夫人好好谈谈了,而此刻,他又在担心自己这位夫人,根本不会同意她那宝贝儿子受一丁点儿委屈,倒是自己讨个没趣,还得挨顿骂。
“咚咚咚......”
正当木震海来回踱步,考虑着如何与夫人开口之时,书房外传来了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爹,您在书房吗?我进来了啊!”还不等木震海做出任何回应,书房的门便被一脚踢开。
从门外进来的,是个中等个头的少年。这少年生得白白净净,相貌和善,眉眼间透着一股清澈的灵气,但偏偏是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不必说,这便是木府二少———木易南。
大千长歌 第二章 风雪除夕夜
心头正为木易南的事儿烦闷着呢,这木易南偏偏又冒冒失失地冲进门来,木震海这做爹的,脾气立时就上了来,皱着眉头,指着他便要开骂。
“你这又是吵嚷,又是踹门的,成何体统”
可这“体统”二字尚未出口,木震海便瞥见从门外缓缓走来的何红箐,刚刚那股老子教训儿子的狠劲儿瞬间消失得无形无踪。只见他那指着木易南的手迅速背到了身后,语气慈善地道:“爹不是说你,你这怎么着也是木府的二少主,规矩还是要讲的嘛,是不?”
说罢,木震海也是侧过老脸,不愿去看木易南满面坏笑的样子。
“哟!教训儿子呢?”此时,何红箐已走入了书房,她边替木易南整着歪歪斜斜的衣领子,边冲着木震海打趣儿地说着。
木震海忙走到何红箐的身边,摆着一副极委屈的样子道:“夫人呐,我哪儿敢啊,我这不是这不是看着今儿人多,怕易南失了礼数嘛”
何红箐看着自己这身长八尺有余,肩扛整个木府兴衰的丈夫,此刻在自己面前如同犯了错的孩子,不由噗嗤得笑出声儿来。
“好了,你这一家之主有点一家之主的样子,我能吃了你吗?”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夫人请上坐。”
“坐呢我就不坐了,分家的那几位家主夫人都还在屋里等着。我来啊,就是和你说个事儿。”
何红箐这话一出口,木震海莫名地有些紧张。他深知自己这位夫人心思玲珑剔透,此时前来与自己说事儿,怕十有八九与那主分家比试有关。再看看一旁同来的木易南,他更是笃定了何红箐的来意。
“夫人”
见木震海急着开口,何红箐并未理会,兀自说道:“照年龄,易南今年也是要参加那四年一度的大试了,虽说易南尚有筑基修为,但一应的招式、术法、绝学均未涉猎,这去了,怕也是要损你这大家主的面子的”
“夫人说的是,可”
“你先别可,若这不是木家先祖立下的规矩,我料想你自个儿也不愿易南上台。所以啊,我今天来是想说,这大试,易南会去参加,但是无论结果如何,你一不许甩脸子,二不许借口逼易南修炼,三”
何红箐顿了顿,看了眼吊儿郎当地杵在一旁的木易南,才缓缓说道:“这三,过了年,你得准易南一年的假,任他外出游历,不得过问。至于安全问题,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
“这”
何红箐此话一出,木震海顿时语塞。若说之前两个条件是木震海早已预料的,那这第三个条件,就真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想着要出门游历?此前也从不见木易南有任何想离家外出的想法,这倒真是出了奇了。
木震海满是狐疑地看着这母子俩,道:“你们这是早就商量好了的?你们这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说着他又盯着木易南,试探地问:“你小子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呃爹,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吗?老想着我闯祸算个什么事儿啊?”虽说这木易南是个不务正业的主,但他却偏偏生了张人畜无害的脸。只见他嘴一瘪,眉一抖,脸上便似写着斗大的委屈,看了着实让人心疼。
木易南这模样一摆,也是让木震海的无奈到了极点,他又看了看一声不吭,却面带莫测微笑的何红箐,只得摊了摊手,叹着气答道:“怕了你们了,行,我答应。”
木震海这头话音未落,何红箐便已然绷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而木易南更是竖着大拇指,不断地夸赞着:“娘,姜还是您的辣!”
这戏剧性的一幕,看得木震海脑仁直疼,想来自己是又被摆了一道,偏偏被摆后还“无力反击”,可真是个哑巴吃黄连。随后,伴着“爹,儿先告退”,“老爷,我先回了”的告别声,这母子俩笑着消失在了木震海的视野中,只留得敞开的门、吹落的雪,与他这“寂寞”的人作伴
离开书房后,木易南便径直回了自己居住的西厢房。虽途中偶遇各家堂兄弟烹茶论道,却也不曾加入,一来对方并无邀请,二来自己也对此无意,倒是他们看向木易南的目光,让他颇为不喜。
若是哥哥还在,应该会与他们相谈甚欢吧?木易南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回想起刚刚的眼神,不禁轻声感慨着。他忽然想,若此时哥哥还在,那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虽是同胞兄弟,但木易南与木希武的个性却截然不同。木希武不仅在修炼一途上相当勤奋,还十分热衷于交际,因此在同辈中有着极好的人缘。而木易南性格散漫无心修行不说,对打交道一事也是毫无兴趣。木希武尚在时,还时常带着木易南与族中精英碰面,木希武失踪后,木易南便几乎不与木府同辈来往。他开始远离木家形形色色的人,整日在外瞎逛,宁可花一整天与临海城中那些不务正业的二世祖一块儿逗蛐蛐儿,亦不肯花一丝时间去修行。很快,人们便渐渐遗忘了这个曾经的天才少年,偶尔遇见,这招呼也不知该从何打起。
但木易南从未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生活的方式有许多种,并不是只有修真才是唯一的出路,而交朋友,更应该凭心情,凭意气,违背本心的事,他不愿做,也做不来。只是生于大家族之中,许多事都无法依照自己的意志执行———比如下一任家主人选。
木家十分看重血脉传承,因此家主之位向来是由嫡长子继承,原本木希武是下任家主的第一人选,但随着他的神秘失踪,这家主之位,自然就落在了木易南身上。
早在数年前,族中便有长老频频建议家主,让木易南从西厢房移至东厢房居住———也就是“立次为长”,木震海每每总以“易南尚且年幼,暂不考虑”为由拒绝。木易南心中自然清楚,这不过是爹的借口。在木震海的眼中,木易南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家主二字,他或许真的无法承担。
想着想着,木易南便渐渐睡了过去,时不时嘴角还会微微扬起,似乎在梦中的他,正经历着什么有趣的事儿。
新历1904年,除夕,酉时。
木府一年中最盛大的宴会,此刻正徐徐拉开帷幕。宽阔的大堂内灯火通明,主、分家的成员,在相互问候中依次入席———家主入堂上主坐,其余主家入左席,而分家入右席,这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偏厅处有重金聘请的艺人吹拉弹唱,既隆重又热闹。
待各位坐定,木震海照惯例宣读完一些贺词,团年宴就算正式开始了。
整个宴会大约会持续一个时辰之久,倒不是说有上不完地菜,而是各家之间敬酒,寒暄,会占去大半的时间,而这也恰是木易南最不喜的地方。因为酒过三巡后的人,总爱开始“高谈阔论”:哪家的堂弟拜入了九大势力门下、某某堂姐进了皇都“无涯榜”、甚至是哪位兄长又盈利多少灵石,无一不是这些亲戚之间的谈资。说是谈资,更多的或许是炫耀,一种围绕着家族晚辈前途的炫耀。
这略有些嘈杂的宴会,木易南适应了十余年依旧没有习惯,他独自走出了厅堂,来到一处偏僻的台阶,拍了拍阶上的雪,便坐了下来。
下了一日的雪,此时渐渐小了下来,木易南抬头望着深蓝色的夜空,沉默着,不知究竟在思考什么。
“小易南,你在这儿呢?”正当木易南看得出神时,一个十分知性的女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木易南循声看去,一位长相清秀且气质不凡的女子,双手环抱着,站在风雪之中。
“君姐,是你啊。”木易南看着来人,勉强地挤出了些笑容。
祝君,木府十分特殊的存在。据说祝君是跟随何红箐一起进的木家,入府时仅有五岁,但至于她究竟是何出身,无人知晓。此后她便一直跟在何红箐的身边,何红箐也将她当成了亲女儿来对待,修炼资源也都按着主家的标准分配。因此木府的下人都尊称其为祝大小姐。而对木易南来说,祝君是除了哥哥木希武以外,仅有的能聊得来的同辈人了。
“听说,年后你要出远门儿?”祝君笑着问道。
“是,想出去看看嘛!”木易南耸了耸肩,表现得满不在乎,道:“这临海城虽说不小,但我想玩儿的也都玩儿了,听说皇都足有五个临海城那么大,可不得去见见世面嘛!”
“你啊!还是那么不着调!”祝君看着木易南的样子,笑骂道。
“哇,君姐,你是不知道,我听李家少爷说,那皇都最繁华的地段,有一条天池路,天池路上开着各色各样的馆子,那里的姑娘,据说个个儿都是色艺俱佳,尤其是醉心阁的那个力力心,啧啧啧,十里天池路,独一力力心,真想去看看,那力力心有没有咱们君姐好看。”木易南说得是手舞足蹈,哪里还有个名门之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