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我勒个深深去
“法律自然有用,”王晟皱起眉头,“你方才说,是海齐侯践踏了你的庄稼,能确定吗?是否同司隶校尉讲过?”
“能确定!小人以前当过兵,所以识得海齐侯,小人瞧得千真万确,那天踩了我稻子的绝对是海齐侯没错,小人敢拿脖子上面的这颗头担保!小人也和司隶府的人说了,就是因为和官府说了是海齐侯之后,他们才不管的。”
王晟面色微沉,思索片刻后,缓和了脸色对他说道:“你放心,我大雍的法律,只要定下来,就到什么时候都有用。你先回去,我派人去查证此事,如果查实,必定会按律羁押海齐侯,惩治司隶校尉及以下的一应官员,你的稻子是官府中人踩坏的,官府自然会赔偿你的所有损失,之后你若是还有不服,就来相府找我。”
那人给王晟磕了三个头,举起左臂空荡荡的袖管,对王晟道:“丞相,小人这条胳膊还是在打高陵的时候没的,小人不敢说对国家有功,但是也在战场上杀过几个人,还没了这条胳膊,小人现在就靠这么一点土地过活,丞相千万要给小人做主啊!”说到后来,已有些哽咽,王晟扶他起来,颇为动容道:“王上爱民如子,何况是有功之人?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代王上给你一个交代。”
这人得了王晟的承诺,千恩万谢地去了,王晟刚一回到丞相府便叫来廷尉,让他即刻去亲自查证此事。廷尉看了一眼天色,本来想问“是今晚便要去吗”,但看了眼王晟的面色,便知道绝无商量的余地,只得连夜去查。
廷尉走后,王晟换了常服,正打算用饭,举箸时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今日王上在前线有消息传回吗?”
“回丞相,没有消息。”
王晟夹菜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暗道自己关心则乱。前几日刘符便发来了在吴城大败赵军的消息,和他们出征前的预料完全相同,此时刘符若是没有班师,便应该是在清理安邑等处零散的赵军,半月之内便该归还。大军在外,若是没有特殊军情,某一天或一连几天没有军报发来,原本也是常事,但到了他这里,只要一天收不到刘符发回长安的军报,便忍不住暗暗忧心,一日非要问个三四回不可。
当夜廷尉便来丞相府回禀此案,说那老兵所说基本属实,确实是海齐侯因打猎时猎物跑出猎场,率人追捕时踩踏农田,导致这个老兵的庄稼损毁过半,司隶校尉也确实受理过此事,但未曾派人捉拿海齐侯。
王晟听完廷尉的回复,不禁面沉如水,披上衣服,一面下令叫廷尉立即去抓捕海齐侯刘德,一面又连夜唤司隶校尉来相府问话。
司隶校尉武广赶到时,王晟早在案前等候多时,见武广跪拜,没让他起来,劈头问道:“前两日有一个名唤杨九的农民,去你们司隶府告发海齐侯刘德率人践踏他的农田,司隶校尉,你听说过此事没有?”
武广伏在地上,闻言微微一愣,随即道:“下官未曾听说过此事,可能是手下人接手的。”
王晟未曾料到他在自己面前竟敢不如实作答,闻言放下手中正看着的文书,脸色愈发沉了,“我既深夜叫你来此,便是已派人查证过了,要听你如何说法。你以为你不承认,我便治不得你的罪吗!”
武广道:“丞相既然已经查明,又何必再问下官?”
王晟不和他再纠缠,起身道:“来人!持我相印,速去司隶府,收缴司隶校尉官印,送到此处。”
武广一惊,便欲起身,却被相府中的卫士按住,挣扎道:“我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王晟绕过桌案,走到他面前,“如今京兆尹还未治事,京城案件皆由司隶府掌管,你既为司隶校尉,本当秉公办事、按律羁押刘德、以法论处,反而徇私枉法,又推诿于下,现在还问我何罪之有?”
武广冷冷道:“下官自王上起兵以来,数年以来略有薄功,后蒙王上天恩,念我微劳,命我为司隶校尉,虽比不得丞相位高见宠,却也食禄千石,为朝中重臣。丞相未得王上允许,便私自缴了下官的官印,恐怕不妥吧?何况海齐侯一事,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说到底只是几亩稻子受损罢了,丞相却偏要借机发难。丞相今日此举,若传出去,未免让人觉得丞相有倾轧朝臣之嫌。”
王晟闻言勃然作色道:“武广!你自知为千石之官,位高而权重,却不思为群臣表率,反而败坏国法,挟功自傲,有何脸面说起王上!吏不治而法不行,法不行则国必乱,你欲以你一人而乱国否?”
言罢,王晟两手托起案上长剑,举在胸前,又道:“见此剑者,如见王上。临行前王上命我暂代国事,授我以临机决断之权,有不服者,可立斩之。你今乱法误国,扰乱朝纲,新法方行,便使朝廷失信于民,虽万死而难辞其咎!我持此剑,若有j,i,an邪,便杀也杀得,遑论缴你一印!”
他这番话声色俱厉,武广原本见他文弱,心中多有轻视,且又自矜功劳,料王晟不敢将自己怎样,闻言面色亦变,知自己性命确实捏在王晟手中,不禁汗流浃背,叩首道:“丞相息怒!下官方才为无心之语,请丞相恕罪!丞相明鉴,下官绝无败坏国法之心,扰乱朝纲之意,初闻海齐侯行事,下官亦深感不齿,只是海齐侯既为宗室,又深为王上所爱,下官实在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处置……”
“但依法处置而已,岂有其他?”
武广咬咬牙,低声道:“丞相应当也知道,这海齐侯之母乃是太后的妹妹,自太后薨后,王上一向对其敬重有加,入长安以来,还将甘泉宫划给她住。孝伦夫人可只有海齐侯这一个儿子,平日里对他百般宠爱,孝伦夫人又最是护短。有件事丞相可能不知,前些年王上刚起兵的时候,海齐侯和人起了争执,打死了人,王上那时刚破高陵,前脚刚下令说杀人者死,后脚海齐侯就犯了这事,王上一气之下命官吏将海齐侯抓捕起来,说要让他偿命,孝伦夫人找王上闹了半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当晚海齐侯就放出来了,那个奉命拿人的官吏没几天就让人发现死在家里。杀人尚且如此,何况是踩了几亩的庄稼?下官今日抓了海齐侯,明日不要说这顶官帽,怕是连颈上这颗人头都保不住了!丞相明断,下官实在是有苦衷啊……”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海齐侯既然犯法,便该依法论处,你身为司隶校尉,既有国法在此,便当执法如山,有何犹疑、乍前乍却?”王晟将剑仔细放回案上,转身命卫士放开武广,声音一缓,“我已命廷尉前去捉拿,此案你们司隶府不必负责,由廷尉亲自审理。官印暂且收押,你且回家待罪,待此案了结,再行论处。”
武广站起身,被收了官印,却不知为何笑了一下,“丞相不了解海齐侯,此案怕是没这么容易就能了结。”
王晟微微拧起眉头,思索他话中之意,忽然听到廷尉回报,忙让他进来。廷尉进门后,看到武广站在一旁,并未在意,对着王晟告罪道:“丞相,下官去得迟了,已让海齐侯跑了!下官问海齐侯府的下人,俱说不知海齐侯去哪了,下官搜查一番,海齐侯确实不在府中。”
“跑了?”王晟面色微微一变,看了武广一眼,见他一脸“果然如此”的神色,没说什么便让他下去了。之后沉吟片刻,对廷尉道:“我刚下令,你便立即前去拿人,刘德来不及跑,应当是之前我命你查实消息时,你手下人走漏了风声,将此事透给了刘德。”
廷尉连忙跪倒,“丞相,下官御下不严,请丞相恕罪!只是放跑刘德这事,下官实不知情,下官这就命手下全城搜捕。”
“叫你手下去抓人,刘德还能抓得回来吗?”王晟摆摆手道:“不用搜捕了,刘德必在甘泉宫。”
廷尉一愣,片刻后双眉一压,沉声道:“丞相给下官一份手令,下官这就去甘泉宫拿人!”
王晟见他如此,稍感安慰,神色缓和了些,道:“刘德犯法不重,连夜去甘泉宫捉人,恐有不妥,明日天亮后你再去,态度不要太强硬,知道吗?”
“下官明白!”
王晟叫廷尉回去休息,自己却毫无睡意,坐在案前按了按眉心。王族宗室骄横跋扈、功臣宿将心有不服、朝廷大员媚上欺下,就连他一手设立的廷尉署,里面的人竟也各怀鬼胎。他虽为丞相,总揽朝政,却是孤悬朝中,处处掣肘,刘符方一离开,他竟立刻就到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地步。看来关中这滩浑水比川蜀更甚,他若不下猛力,这浑水怕是永远也清不了。
王晟知道,他与群臣的较量,就从明日、从海齐侯刘德的身上开始了。却不知这满庭朝臣,其中有几个刘德、几个武广,又有几个他王晟?
王晟一边思索,一边拿手轻轻按了按腹部,折腾了一夜,旧疾似乎隐隐有发作之兆。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再病了,又要添许多麻烦,他忙让下人煮了些上次剩下的药,自己趁热喝了。服过药后,腹痛似乎好了一些,王晟抬手轻轻摸了摸桌上的长剑,眉头稍稍舒展开来,他从桌案上右手边取来最上面的那张纸,将刘符发来的最后一封写着吴城大捷的书信重读了一遍,心中的疲累瞬间消了大半。王晟摸了摸上面的字,对着这封信喃喃道:“王上,关中甚难呐……”
忽然,屋外喧哗起来,甲士喝道:“什么人!”同时又有一个童声哭喊着:“我要见丞相!放开我!”王晟刚展开的眉头复又皱起,将刘符的信又放回右手边,起身去看,见到一个又瘦又小的男孩,脸上带着血,在卫士手下不住哭闹,于是问道:“怎么回事?放开他,让他慢慢说。”
相府的守卫放开了男孩,男孩扑倒在王晟面前,哭道:“大人!我们全家六口,除我侥幸逃出之外,全都被杀了!”
“你是何人?”王晟低头看他,心中一动,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那男孩回道:“家父名唤杨九,今日丞相刚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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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广:瞧,我发现了一个落单的丞相,让我们来对他皮一下......
第10章
杨九原本有三个儿子,他没读过多少书,也不识字,不知道怎么给孩子起名,便一直“老大”、“老幺”地这么叫他们。等打完仗,在长安郊畿盖了房子安顿下来,他觉得总这么叫也不是办法,就带了十文钱,找村中唯一一个据说读过几本书的人给孩子起名字。那读书人看了眼他这三个孩子,毫不思索,提笔便在纸上写上三个名字,“杨孟”、“杨仲”、“杨季”,将读音告诉杨九后,杨九怎么听怎么觉得好听,又觉得这名字似乎都大有深意,不禁大赞读过书的人就是比他们这些大字不识的当兵的强,让儿子们各自认真记好自己的名字,便欢欢喜喜地去了。后来一个和杨九一起打过仗的老兵死了,留下一个半大儿子,杨九夫妇怜他孤苦,而且这个人以前在战场上救过杨九一命,夫妻俩便把这个孩子带回家当做自己儿子养。杨九见自己的三个儿子都有名字,怕这个小儿子心里不舒服,便又带着钱去找这个读书人给小儿子求个名字。那读书人这次左思右想,过了大半天,问杨九他那前三个儿子的名字能不能改一下,杨九早就叫顺口了,死活不同意,读书人憋了半天,最后才从牙缝里吐出“杨四”这俩字,杨九嫌名字普通,但读书人实在说不出别的,又见这孩子挺喜欢这个名,最后也就这么叫了。
这天杨九回到家,见妻子也不做衣服了,正坐在床上唉声叹气,就也坐了过去,“我说你这婆娘心思就针眼那么大点,成天唉声叹气的有什么用?我和你说,我今天找到咱们丞相了,丞相说要替咱家做主,说马上就派人来查!”
他妻子白了他一眼,“查查查!你去司隶府多少次了,哪次不说派人来查?人呢?人家丞相这么大的官,能管你这点破事?也就是糊弄糊弄咱们吧!”
“那不能,不能。”杨九却肯定道:“我看这次不一样,肯定有人来查。得了,你少磨叽几句,快给我们爷几个弄晚饭吃,我去田里把娃子们叫回来。”
妻子叹了口气,拧身进了厨房。
当晚杨九一家架起一块木板当饭桌,一家六口正围坐在饭桌前吃饭,吃到一半,竟当真见到廷尉府来人了。杨九哈哈一笑,乐道:“你看,我怎么说的!咱丞相真是个好人啊。”妻子也放下碗,喜上眉梢。杨九饭也不吃了,去把和王晟说的一番话又和廷尉派来的人说了一遍,然后出去给他们看自己的稻田。杨孟问:“娘,官府来赔咱们稻子了?”女人拍拍他脑袋,把饭碗塞进他手里,一面说“好好吃你的饭”,一面不住向外观望。
村中的左邻右舍几乎全是和杨九一齐当完兵回来种地的,听说他家这事,全都骂骂咧咧,替他打抱不平,这时见官府总算来人了,虽然家家都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但纷纷放下饭碗出来给杨九作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吵吵着一定得把那个什么海齐侯给抓起来。
廷尉的人走了以后,杨九招呼着大家都回家吃饭去,自己也回到家中,嘴咧到耳朵根后面去,瞅着饭碗不住道:“真好,真好。”杨四问:“爹,你高兴什么?”杨九笑道:“爹高兴终于有人给咱家做主了,丞相是个大好人啊。”
却不料,当夜杨九一家正在睡觉,窗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响,杨九翻了个身,以为是风吹的,并没在意,突然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吓了一跳,马上眯起眼睛去看,黑暗中只见一道长条形的光在眼前一闪,他忙在床上滚了一圈,随即听到妻子一声尖叫。
“什么人!”杨九大喊道,然而没人回话,他一边向后退一边叫道:“婆娘,婆娘?”妻子也不回话,反而是大儿子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爹,怎么了?”话还未说完,便惨叫一声。杨九退到门边,从墙角摸过锄头挡在胸前,大叫道:“都别出声,快往这里跑!”说完一脚踢开门,月光照进来,映出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三个半大孩子,还有两个蒙面人。
杨九大喝一声,用唯一的手臂挥舞着锄头,朝着那两个人砸了过去,一面道:“杨仲,快带你两个弟弟跑!”
两个蒙面人挺刀来迎,杨九心中悲愤,又护子心切,一时间不知哪来的力气,挡在两人面前,把锄头挥舞得虎虎生风,竟堪堪抵挡了一阵。趁着这个功夫,杨仲护着两个弟弟,绕过了他们便往门外跑。两个刺客哪能放他们出去,待杨九气力稍怠,立刻转守为攻,杨九本就只剩一条胳膊,又离开军营、种了好几年的地,渐渐不敌二人,只凭着蛮力挥舞着锄头往这两人身上砸。一个刺客瞅准杨九挥舞独臂时前胸露出的破绽,挺起一刀当胸而入,见一击得手,然后便欲抽出,视线已转向门口的三个小孩,眼看着便要朝他们而去。杨九见此大急,一心只想着让三个儿子逃出去,虽然被捅了个对穿,竟连疼都顾不上了,猛一拧身,胸口里夹着的刀带得这个刺客踉跄了下,杨九也不管后面的刺客如何,趁此机会一挥锄头,狠狠砸到眼前这个人的脑袋上,这一击奋起平生之力,竟是将这人的脑浆都砸了出来。见这个刺客倒在地上不动了,杨九还未来得及转身,忽然腰间一凉,低头见自己肚子前又冒出一柄刀尖,随即这刀尖向里一缩,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个汩汩冒血的透明窟窿。杨九眼前一黑,踉跄一下便往前倒,刺客扔下他,提刀冲向门外。杨仲见父亲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目眦尽裂,将杨四交到杨季手里,把两个弟弟猛地向前一推,转身大喊一声“爹!我来救你!”便跑了回来。杨九含着口血朝着门外大喊道:“好孩子!杨季,带着弟弟快跑!快跑!”刺客见这么一个半大的少年自投罗网,哪里跟他客气,上前一步举刀便砍,忽然觉得脚下一绊,低头看去,竟是杨九用他那条独臂死死抱住了他的小腿,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杨仲猛地扑了上来,对着刺客拿刀的手狠狠咬了下去。刺客大叫一声,握不住刀,长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用力挥动胳膊,杨仲却死死咬着绝不松口。刺客怒极,弯腰用另一条胳膊抽出杨九胸前的那把刀,抬起手臂将死死挂在他胳膊上的杨仲扬到空中,另一只手反手在他喉咙上一割,一刀便将他的头砍了下来,挥手将还挂在自己身上的脑袋甩了出去,然后对着杨九心窝狠狠抬脚踩下。杨九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死死盯着门外,终于气绝。
杨季与杨四已逃到院外,这时邻居们听到响动,纷纷点起烛火来看,见四周星星点点的烛火逐渐靠近,杨季拉着杨四的手边跑边道:“四弟,爹时常和我们三个说,你生父曾救过他的命,说哪怕让我们杨家绝后,也一定要把你抚养长大。今天咱们一家被杀,我也不能独生,一会儿若是那个刺客追了出来,我去挡住他一会儿,你能跑多快跑多快,去找刘大伯、李大伯,朝有亮的地方跑!你活着,咱爹死了也能瞑目了!”杨四泪如泉涌,紧紧拉着杨季的手拼命摇头。
这时杨季听到屋内喊声,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正好见到杨仲带血的头滚出门外,随即一只脚从门后伸出来,正踏在这颗头旁边,是那个刺客又追了出来。刺客一眼便看到了他们,朝着他们两个跑了过来。杨季见二哥死状甚惨,父亲又生死不明,血气上涌,怒吼一声,又喊道:“四弟快跑!”随即便要冲向那个刺客。杨四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被杨季狠狠甩开,然后杨季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握在手上,大喊一声便朝着刺客跑了过去。
“三哥!”杨四大喊一声,跟着跑了两步,随即咬咬牙,转过身向反方向拼命地跑了起来。杨季的惨叫声从背后响起,杨四泪如雨下,不敢回头去看,只有跑得更快。这时邻居们已纷纷赶到,手中举着蜡烛和锄头,在杨家门口围成了一个圈,将刺客围在正中。刺客没料到刺杀这一家平民竟被拖延这么久,见到这么多人,有些慌了,举着刀左右比划,想要唬住他们。附近村民们大多是战场里走出来的,不怕事更不怕血,一哄而上便将刺客擒住了。更有那些有经验的,将刺客的刀缴下来之后,反绑住他的手,还卸了他的下巴,防备他自杀。杨四被众人保护着,哭得几乎断了气,众人举着蜡烛进了杨九的院子,见到一家五口人陈尸遍地,死相极惨,不禁又惊又怒,又恨又悲,拉住杨四问到底怎么回事。
杨四如何知道?堪堪止住哭声后,只能将睡觉时刺客突然出现,如何杀了父母兄弟的事同他们讲了一遍。他虽然年少,但遭此大变后竟神志不乱,虽然几次哽咽不能言语,叙述时断断续续,但没过多久就将过程交代了清楚。
里正刘柱听他讲完,咬着牙想了一阵,突然道:“杨兄弟平时一向本分,从来没有什么仇家,肯定是这次因为报官才惹到了什么人,不然谁还能请刺客来杀人?”
众人纷纷赞同,李三含泪怒道:“他娘的!杨兄弟对咱们一向挺好,现在他全家都他娘的让官府的人杀了,咱们必须讨个说法!”
“官府杀的人,找谁讨说法!” “就是啊!”
有人将锄头恨恨地往地上一扔,“咱住在京城脚下,都没有天理吗!”
李三道:“把全村的男人都叫出来,咱们杀进司隶府去,把里面的狗官拿了!妈的,肯定是他们的人!”
“不对,肯定是那个什么海齐侯的人!”
“大晚上的哪有那个官还在官府,都回家睡觉去了!”
刘柱举起蜡烛,高声道:“大家冷静!和官府动手,这是谋反啊!咱们这几个人,几个锄头,能做什么?”
“那杨兄弟的仇不报了吗?”李三一手死死握着锄头,一手将杨四护在怀里,泪流不止,“官府不把咱们的命当命,就谋他的反能怎样!你问问,咱们这些人谁在战场上不是死过几次的汉子,还怕死吗!”
杨四突然从李三怀中挣出来,用沙哑的声音道:“我爹说丞相会为我们主持公道,我想去找丞相。”
李四忙低头道:“孩子,你别去,你爹爹就是找过丞相当晚就被杀了的!我们帮你出头,你还小,别掺和这事。”
杨四却坚持道:“李大伯,你让我去吧,我想找丞相,爹说丞相是好人,丞相会帮我们的。”
刘柱叹道:“咱们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大家抬着杨兄弟一家的尸首,还有这个刺客,都跟我去丞相府,让丞相帮我们做主!”
“对,找丞相去!” “走!”
杨四跪在相府院中,声泪俱下地将经过给王晟说了一遍,王晟听后久久说不出话来,回过神后问道:“其余村民呢?”
杨四道:“他们都被拦在相府外面,我是从院墙爬进来的。”
“放村民们进来,”王晟朝着管事吩咐了一句,随即从地上将杨四扶起,给他擦了擦眼泪,放柔了声音道:“孩子,你们杨家满门都是忠义之人,我肯定为你们主持公道。”
不多时,三十多个农民头上缠着白布、手上举着锄头和火把,抬着六具尸体和一个不断挣扎的活人涌入相府。他们将尸体一个挨着一个地铺在相府的地上,然后都不做声,几十双眼睛含着泪死死地盯着王晟。
王晟低头去看,见女人、孩子身上全都遍布刀伤,更有一个孩子甚至身首分离,白日里拦下他车架的杨九身上的惨状更是让人目不忍视。王晟挨个看过去,又抬起头,视线一一扫过众人的眼睛,心直直地向下沉去。
这是几十双压抑着悲痛、仇恨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一看到这些眼神,王晟便知道,这件事他若是处理得稍有差池,这些平日里只知种地耕田的百姓怕就要与朝廷不死不休了。
第11章
王晟一面派人唤廷尉过来,一面安抚众人道:“长安城中发生如此大案,朝廷绝不会置之不理,一定会还给各位乡亲一个说法。现在正是深夜,大家暂且回家休息,待朝廷查明此案后,我一定派人通知大家,好不好?”
刘柱身为里正,在这些人中颇有人望,这时站在最前,听王晟赶他们走,不论如何都不干,犟脾气上来,反而原地坐下,“大人,杨家兄弟的事不查明,我们不走!”
“就是!”李三也坐下道:“现在回家睡觉,怕是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睡着全家人就都没了。”
“是啊……”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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