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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劫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焦糖布丁
胤祥咬了咬牙,低声道:“太子哥哥……”
这下胤禩听懂了,是指弘时在效仿当年废太子,想要弑君夺位么?忍不住抬眼看向雍正,此时见他脸色惨白,表情虽然未变,但睫毛颤抖的厉害,可见心里并不平静。
也是,谁碰到如此弑父杀兄的儿子,能平静的起来……等等,说起来,这弘时不是过继给我了么。胤禩突然有些自嘲起来。
心念刚转了几转,耳边便听见胤祥如释重负的声音说道:“四哥,我的好四哥啊……弟弟该说的都说啦……此番再无遗憾了。”语调中是浓浓的不舍,胤禩听得出来,他对自家死生毫不在乎,却对那四哥仍旧放心不下。
心下黯然,胤禩不由想到了小九,不知他受尽折磨离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如释重负,是不是有满腔的叮嘱无人诉说,是不是对自己和老十放心不下呢,想到此处,眼眶又有些润了。
他心中突然有个声音,反复自问着:“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唉,同宗骨r_ou_相残,父子成仇,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连同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在一起,谁都是输家,我们……这是何苦呢……”
正诘问着,突然一道有如实质的目光直刺过来,胤禩抬头,惊觉十三的目光居然直直看向自己这里,此刻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只余喉咙之中咯咯之声,但目光却是一瞬不瞬看着自己,满眼写着震惊。
胤禩大骇,明白了十三一只脚已踏入了鬼门关,想来是能够看见自己这‘不干净’的东西了,只是他方才听了这两人一番临别‘赠言’,正心乱如麻,虽是兄弟,此刻却是无论如何不愿见面了,连忙转身朝窗口飘了出去。
未及他走远,便听见窗内,胤祥突然嘶哑着喉咙大喊了一声:“四哥多保重了,弟弟我先去一步——”便再无声响。
胤禩心中炸裂般痛苦,他原以为看见毕生对头死去,自己的敌人失去左膀右臂,自己心里定是痛快无比的,谁知在他亲见兄弟离世的时候,才知原来自己这边软弱,如此优柔寡断,远无那人杀伐果决的气势,真是怨不得当年不如人。
想通了这许多,胤禩胸中郁结散了许多,却在这时眼前一片雪花,身子只觉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一下吹出几里地,轻飘飘抓不住任何着力点,胤禩心中大急。
但下一刻却自嘲起来,都已是孤魂野鬼了,还怕这些个什么,索性任由狂风卷积着雪花,将自己吹向远方,直到陷入一大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第4章 杖毙
“爷!爷!”
胤禩皱了皱眉,脑子一片钝痛,让他几欲呻吟出声来。幸而他素来忍功了得,硬是将那脱口而出的喘息压下,饶是这样,也惊动了一边寸步不离的人。
那人有些尖细的声音微微拔高着,掩饰不住的欣喜道:“爷醒了!爷醒了!快去请太医过来!”
胤禩脑子仍旧混沌着,索性也不开口,只是心中波涛翻涌着,怎么回事,身体手脚的感觉都又回来了,不似之前虚无缥缈的感觉,他暗暗握紧了拳头,只觉掌中有硬物膈着,带着刺入手心的尖锐疼痛。
会疼,说明这不是幻觉。
微微睁开眼,更是让他几欲变色,索性自小铸就的铁面神功,让他不管在何种情况下始终能笑对一切,才不至于在当下失态。
这……不是亲王府,也不是圈禁的处所?看起来,更像是廉郡王府邸,他记得四哥继位之后,便升了自己做亲王,而亲王与郡王的器物品级,是断不会弄错的。
“怎么……”饶是镇静入胤禩,也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爷,你可吓死高明了……呜呜呜……”那尖细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干嚎着。
胤禩微微转头去看那声源,却不知怎么引来一阵剧痛,让他顿时白了一张脸,再也抑制不住地呻吟出声,只吓得一旁的人连忙道:“爷!奴才该死!您可千万别起来啊!太医说你伤在了头上,千万挪不得动不得。”
刚说到此,突然门廊上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还有女子的声音,口中似乎叫着:“太医请这边”。
片刻之后,数人涌入房中,胤禩头疼终于缓和了些,微微睁开眼,余光之中,瞥见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孔来,顿时惊得一怔。
那是他的妾氏张氏年轻时的脸孔。
还没等他震惊过来,那边太医已经掀着胡子为他号完了脉,点点头道:“八贝勒身上的伤已无大碍了,老臣给贝勒爷再开几个方子,每日服用即可,只是这头上的伤口……仍不便移动,还需静养五日方可,这几日切记不可沾水。这汗也是不能出的,现今这天儿也渐渐热了,还请府里的下人在屋子里面放些冰才好。”
那边张氏与高明对着太医自是感谢,又询问了一些注意事项,倒是没留言这般胤禩震惊的表情。
贝勒?原来还不是郡王?
也是,他头颈无法转动,因此只能看见头顶这一方帐子,只知道与亲王府的大红色鸾凤和鸣帐子不同罢了,便自然以为是郡王府的,谁知却是贝勒府上的?
方才太医唤自己八贝勒,加上高明与张氏,自己自然应该还是皇八子……只是这年号?
胤禩掐着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皱眉开口道:“我是怎么伤的……怎么不记得了?”一开口,才知沙哑的厉害,跟破锣似的。
高明听到这句话吓得胆儿都掉了,颤抖着看向太医,“爷他……”
张氏是个胆儿小的,当下就轻声啜泣了起来。
太医闻言又回到塌前,执起胤禩的手,细细诊治片刻,才叹道:“毕竟是伤了头,老夫行医数十年,这因此失了记忆的例子,也是有过的。”说道这里一顿,摸摸胡子问道:“不知八贝勒可有头疼欲呕的症状?”
胤禩摇摇头,扯到痛处,不免又是一阵冷汗。
见状,太医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贝勒爷暂时应无大碍,若是好好将养的话,兴许过几日便想起来了也说不定。只是若是这几日胸闷欲吐,或是视力模糊的话,还请立即告知老夫才好。”
他这几十年的老太医自是老油条一根,捡些好听的话来说,但有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若是日后真有什么,也早就提醒了不是。
胤禩有些头疼得扶额,刚一抬手却自己袖中滚落一个物件,落在手边,因为东西很小,加上在靠内侧的位置,即使近如高明也没发现,然而胤禩余光瞥见之后却心神俱震——这分明便是自己做魂魄时收在袖内的珍珠耳坠子!
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爷?”见胤禩青白着一张脸,不做声,高明心中觉得不妥,出声唤他。
胤禩一怔,用手将耳坠子覆上,但面子上仍是一派温温的,道:“有劳了。高明,赏。”
……
送走了太医,胤禩遣走了张氏,闭上眼仔细回忆着。
自己被皇阿玛晋多罗贝勒是康熙三十七年的事,那是自己虚岁刚刚十七,同时出宫开府,也是在这个时候,娶了福晋。
毓秀?
胤禩终于发现不对的地方了,既然已经开府娶了福晋,那么自己受伤这么大的事,怎么毓秀没来?反而是张氏引着太医过来的?
胤禩沉下脸,正巧这时高明送走了太医折回,胤禩便开口问道:“福晋呢?”
明明是简简单单一句话,谁知高明听了却扑通一声跪了个结实:“爷——奴才自知身份地位,这里本没有奴才说话的分,但是跟了爷这么多年,知道爷心善,但福晋做出这种事来,奴才实在……实在……”
胤禩皱眉,什么叫‘做出这等事来’,他不记得有这么一出啊,当下也不好接话,总觉得什么事情有些脱离了掌控,照理说自己在成亲开府的头三年里,没出过什么大事儿啊,即便是有,也不会毫无映象才对。
高明在一旁见胤禩皱眉,便误会了这意思,以为爷又要心软,想将事情抹平了去。
这实在怨不得高明,当年康熙朝京城里,满八旗谁人不知八爷是个惧内的妻奴,福晋入门多年无子,也不让他纳妾,宫里赏赐下来的更是不给面子的赶了回去,以至于到了由康熙亲自出面干涉,和儿媳妇唱对台戏的地步,一个往儿子房里塞人,一个往外赶人,倒是让不少人看了笑话去,成了茶后的谈资。
高明一心为主,眼见主子优柔寡断,顿时忍不住开口道:“爷,虽说福晋出身高贵,但爷也是天潢贵胄不是?平素里拦着爷不让去别的屋也就罢了,可是如今连已有了身孕的侍妾都容不下,居然乱棍打死……这也太……”其实高明想说的是,‘自己是个不生蛋的j-i,还不让别的j-i生蛋吗’,但他知自己主子看重福晋,诸多妥协,也不敢将话说的太过。
高明说的激动,说道痛心之处,居然有些嘶哑,他自然知道这番话是大逆不道的,就算主子宽容,也至少落得个‘妄议主子’的罪名,他怕胤禩怪罪,额头一直碰着地面不敢起来,所以一点也没注意到胤禩震惊的表情。
杖毙怀孕的妾氏?
胤禩只觉耳边冬雷滚滚,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如今府里只有一妻二妾,妻子是郭络罗氏,两房妾氏一是汉人张之碧的女儿,另一名是毛二格的女儿,这两个都是大婚的时候一起赐下的,是皇上的恩典。
方才张氏已经见过了,难道被打死的是毛氏?前世对他印象不太深刻,一则是毛氏本身并不美貌,二则自然是被郭络罗氏管得死死的,都是规规矩矩谨小慎微的呆在自己院子过日子的缘故。
若是那毓秀真的乱棍打死一起普通的妾氏,官府衙门那里倒还容易糊弄,但毛氏是皇阿玛钦赐的,虽然他的家世不显,但如果像高明说的,还怀着孕……那可是皇嗣啊,何况还是府里第一个阿哥,这谋害皇嗣的罪名……
想到这里,胤禩打了个哆嗦。怎么刚刚接受了还魂这事儿,便摊上这么一出?
随即想到一事,又开口对不敢抬头的高明道:“起吧。爷还没死呢,你看你哭个什么劲儿。福晋现在在哪里?”
高明见胤禩语调平和,没有怪罪的意思,连忙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回复道:“皇上下旨让福晋到小佛堂闭门思过,没说什么时候让出来。”
胤禩点点头,道:“扶爷起来。”
高明机灵的上前,扶着胤禩做好,为他塞上一个软垫。
胤禩有些犹豫的开口:“那……”他故意只说了一个字,便住了口,等着高明自己接话去。
高明也是伶俐的,知道主子此刻想知道什么,便接了口絮絮叨叨讲起了前因后果:原来那日郭络罗氏趁着自己去户部学差未归,寻了由头要将毛氏打死,毛氏的贴身丫头溜出来报信,高明和自己紧赶慢赶赶回去,正好碰见毛氏被架在后院行刑,连忙让高明上前喝止了家丁。谁知那郭络罗氏正在气头上,说自己进门不到一年便‘宠妾灭妻’什么的,随手夺过护院的棍子朝胤禩追打过来。
这可真是冤枉了胤禩,自从娶了这个嫡福晋,他那一天不是小心翼翼陪着,张氏毛氏那里总共算起来也就去了两三次,哪里会知晓她会先福晋怀孕。
因为郭络罗氏娇蛮任性,贝勒府的下人都知道府里福晋才是主子,日里连胤禩都有让他三分,是以在郭络罗氏抢过棍子的时候,下人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胤禩刚开府没多久,平素里待下人皆是宽和,顶多也不过训斥几句,大家都没习惯这种暴力的场面,他自己也压根没想过郭络罗氏会真的朝自己动手。
而郭络罗氏早已气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如同昔日里还待字闺中一般,抡起了棍子劈头打来——等众人发现福晋是真打时,已经有些晚了,高明扑上去用背挡下了大部分力道,胤禩仍被余威扫到,磕到了额角。
眼见八爷倒下,院子里的人才终于反应过来,顿时乱作一团。
福晋打伤了皇子,这么大的事儿如何瞒得住,立马便有人报了康熙,其时胤禩生母还是良贵人,听说之后立即晕了过去,康熙正在用御膳,由太子作陪,听到下人奏报气得把手里的琉璃碗摔了个稀巴烂,之后立刻下令将郭络罗氏软禁起来,派了太医去诊治。
胤禩听到这里,揉揉额角,心中不免奇道,这事儿前世没有过啊,他记得他与毓秀婚后多年无子,一直到二十七岁才有了弘旺。
什么地方和前世不一样了呢。
第5章 面君
其时高明还想说,眼下这消息根本瞒不住,在京城里像长了翅膀一样,大家都在看贝勒府的笑话,他为主子鸣不平,但着实不敢在这个当口说出来,怕将主子气出个好歹来。
这边胤禩并未察觉那人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自己此刻也是心乱如麻,只觉脑子里欠条万条理不清道不明,便借口头疼需要休息将高明撵了出去。
从手下翻出那一枚珍珠耳坠子,胤禩轻轻抚摸着。
是上天垂怜么,竟然让自己又重新活了一回。
一定是额娘在冥冥之中保佑我,不忍我在黄泉路上孤单寂寞,投错了人家,让我又活了一世,再做一回额娘的儿子。
睫毛颤了颤,胤禩将坠子收入袖中。
四哥……
叹了口气,能再于额娘膝下承欢孝顺,固然是求之不得的,只是,我却无论如何不愿再见那个人……
上辈子的种种过往,只一世便嫌太多,若是这一世,仍要将那些事情再经历一次,只怕连自己也承受不住的。
也罢……
四哥,这一世,我让你!
……
五日后,胤禩额头虽然仍缠着绷带,但已然大好了,只是仍记不起之前的事情,太医们反复轮流诊治,也皆说只能听天由命,叮嘱高明小心侍候着。
既然好的差不多了,自然要入宫面圣——虽然胤禩很想装病躲过,但这一关却是不能躲的,不仅不能躲,他还得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行。
入宫请安的时候,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都在,胤禩将种种心思悉数埋在心底,面子上摆出一副羞愧的样子,正合了他眼下的情境,倒也不惹人生疑。
随着众人见了请了安,康熙恼他丢了八旗子弟的面子,更丢了自家的脸,于是不肯理会他,连他请安也嗤之以鼻,只‘哼’了一声,便不作理会。
彼时大阿哥胤褆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是惠妃亲子,而此时胤禩正养在惠妃膝下,算的上是比旁人亲近些,见状连忙c-h-a科打诨,说了几个无关痛痒的事物,缓和气氛,赢来胤禩私下里感激的眼光。
说了一通话,考教了几人各自差事,康熙面色慢慢回暖,让众人下去,却将胤禩单独留了下来。众人弯着腰告退,大阿哥扔给胤禩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就连平素冷面的胤禛也多看了他一眼,带着一丝同情,倒是三阿哥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来,让胤禩一阵苦笑。
众人离去之后,康熙冷哼一声,胤禩咬咬牙,要救毓秀,自然要下重药了。于是突然扑通一声,结结实实的跪在地上,听得梁九功眼皮一颤,觉得自己膝盖也疼了起来。
“皇阿玛。”胤禩恸哭出声,语言里是无尽的自责,“儿子无能,给八旗丢脸了……”他哭的伤心,头低低的垂着,指节泛白,不一会儿便上气不接下气。
康熙自然知道这是不能完全怪胤禩,当然的情景早有眼线详细回复过了,他只是觉得丢了面子,自己的儿子居然连老婆都管不好,让人生生看了笑话去。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好面子。
然而他此刻见胤禩哭的伤心,便记起这个儿子早慧,自小便像个小大人似地,学问处事在兄弟间也是不差的,所以才得以成为众多儿子里晋位年岁最小的那一人,记忆里从他懂事后便没见他哭过,如今却在眼前哭的如此失态…
唉…终是……不忍心。
叹了口气,康熙对一旁的梁九功发脾气:“没眼色的老货,没看见老八还受了伤吗,还不去请凳子来!”
梁九功适时表现出一脸惶恐,非常上道儿的连连告罪,眨眼功夫便让小太监搬了软凳,扶着胤禩坐下。
胤禩伤了头,这几日本就食不下咽,这样一哭,顿时有些脸上发青发紫,喘不上气来。
康熙看他虚弱至此,头上还缠着绷带,想到自家孩子再怎么窝囊,也不能被旁人欺负了去,护崽子的脾气便上来了,顿时暴跳如雷:“本以为那安亲王是个有功的,教养出来的孩子定然也是懂理的,怎么会教出这么一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来!来人给朕传旨,将这个妒妇休回安王府去!”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护短,即便是自己儿子做的不好,也是别人家的孩子造成的。
梁九功一惊,脑门子上顿时一头冷汗,他知道主子这是在口不择言发脾气,只是不知该接旨还是装傻。
方才康熙的话一出口,胤禩吓的一个哆嗦,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个皇阿玛一旦发怒,什么话都会说出来,眼下说的,太半是气话,但他却不敢赌,当年不是也因为一句气话,十三便被圈了十年么,那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若是毓秀真的被休,那她今后的人生要怎么过啊!如今皇城里的显贵们,可是没人敢娶她了。想到这里,胤禩便往前一扑,整个身体几乎就这样扑倒在地,但他顾不得疼痛,哀求道:“皇阿玛息怒啊,都是儿子不孝!求皇阿玛开恩,莫要为了儿子伤了君臣和气——”
康熙咆哮道:“你们这群狗奴才在干什么,还不快把八阿哥扶起来!”说完,自家也几步走下上位。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自有人飞奔了去请太医,胤禩连忙顺势抓着康熙衣袖——这绝对是大不敬的死罪——若是在前世,那个小心翼翼的自己使绝对不敢如此行事的。而前世敢在这位圣祖爷面前如此放肆的人,怕是只有太子,以及后来备受宠爱的十四而已。
而他如今此番举动,一是知晓对这位爷只能示之以弱;二是他也别无他法,只能孤注一掷而已,赌康熙现在还没有厌弃自己。
胤禩抖着双手捉着康熙的袖子,恸哭道:“皇阿玛,儿子本已没脸见您老人家了,但儿子实不忍心因为儿子让皇阿玛为难,还请皇阿玛念在安亲王一家战功卓著,饶了毓秀这一次吧。”
康熙被胤禩少有流露出来的情绪怔住了,他自小养在孝庄身边,少年之时便做出了擒鳌拜的大事,自然内心极其刚硬,平素最恨男子哭泣,但眼下他看着胤禩眼里满当当的孺慕之情,居然并不觉得厌恶。也许是彼时胤禩正得这康熙的宠爱,刚封了贝勒,在诸多兄弟中也是最小晋封的,还没有做出让康熙厌弃的事情来,因此康熙虽然色厉,但终究只责怪道:“都快做阿玛的人了,哭什么哭!不嫌丢人——”
这语气,居然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松动来,而素来擅长察言观色的胤禩自然注意到了,心中顿时一喜。
这位圣祖爷对几个小的儿子素来冷淡,唯独对大阿哥和太子和颜悦色,大阿哥是托了皇长子的福,而太子在康熙心中的地位自不必说。因此眼下,他的口气实在称得上和颜悦色。
说到做阿玛,康熙又想起了那个被杖毙的侍妾,又不着痕迹得叹了口气。
正巧太医赶到了,胤禩连忙松开了康熙的衣角,抬手抹泪儿去了。太医检查了一番,发现方才他几次摔倒,将膝盖手肘都磕破了,连忙上药。康熙在一旁看了,更是不忍再责备他,再看着他隐忍神伤的样子,更是心中一软。
太医退下之后,康熙看着胤禩,露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咬牙吐出:“你这……”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梁九功擦了擦汗,心道看来八爷这次是过关了。
康熙心中不痛快,憋了数日,如今发了一通脾气之后,总算有些雨过天晴的意思。尤其是这个基调奠定了之后,问题便差不多都解决了。
其实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全凭上面的一念之差。往小里说,横竖这事也算年轻夫妻的口角;往大了说,便是谋害皇嗣的罪名,要杀头的。
郭络罗氏自然是不能被休回家的,若是这样便被休了,岂非寒了臣子们的心,安亲王那边,也必定会有怨言。
安亲王是老臣子了,又是功勋卓著的功臣,面子自然是要给的,因此整个事件便被定性为‘当家主母处罚个侍妾还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这侍妾已然怀有身孕而已’——不过这件事也不小,便罚了郭络罗氏去祠堂礼佛,归期不定。
至于安亲王那边,便由康熙出面,将和硕额驸明尚传召了来,恩威并施了一通,先往重了说,再敲打提点一番,最后说念在郭络罗氏年幼无知,又是意外,只罚了去祖宗牌位面前思过,等等云云。
那明尙是个老实的,本来一颗心都悬着嗓子眼里,就差准备去将女儿接回家了,谁知峰回路转得知女儿不会被休,只是被发跪牌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连忙磕头谢恩去了。
于是,一场皇室隐秘便在君臣一齐努力下,这样潦草收场了。
事情平息了之后,胤禩私下里叹了不少气,为毛氏,也为自己没能出世的孩子。事后,他交代手下,找了机会,寻个由头,提拔了毛氏的父亲,这当然都是后话了。
第6章 母妃
从养心殿出来,已近午时,虽有些晚了。时值盛夏,骄阳渐盛,胤禩身体未愈,方才又哭过一会,跪过一轮,眼下已然透着疲惫,但他却不敢懈怠,连忙赶往惠妃处请安。
他记得前世惠妃待他虽不若大阿哥那般真心疼爱,但也称得上是尽心竭力,因此胤禩素来对她敬重有加。此番他受伤旬余,自然是要补上请安的,兼之他的生母良贵人此时正住在偏殿,想要见生母,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绕过了养母去。
说起这位惠妃来,也是康熙朝后宫中除皇后赫舍里之外排名第二的妃子。惠妃娘家纳喇氏,父亲索尔和,只做过郎中这样的小官,但他是纳兰明珠的堂弟,纳喇惠儿是纳兰性德的堂妹。她十五岁选秀入宫,起初只是个庶妃。康熙十六年八月升为惠嫔,康熙二十年十二月晋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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