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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途无返(父女)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头上雪
生活渐渐踏上正轨,比初中忙碌许多,依旧住校,一月回一次,还好这次许逸沁也住校,两人寝室就斜对门,因为她们相处颇多,两个寝室走得也比较近了。
室友熟悉后,许逸沁也没忍住,半开玩笑半嗔怪说室友半夜起来劳作洗衣洗头太过艰辛,这附中太压榨人,她室友倒也是爽快的,指着她嬉笑道:“许逸沁别以为你话里有话我听不出来,说是骂学校心里说不定怎么骂我呢。”许逸沁嘻嘻一笑,一件扰她不短的事就算揭过去了。
一天一周时间都过得太快,待到月底回去时候躺在床上已经是凉意侵被,阳台也是有点光秃萧瑟,花果然是谢尽了,连骸骨都吹个不剩。
上次的些许尖锐两人都未再提,宋潋回去后也还是各自忙碌如常相处了。宋潋抽了时间自己一个人去买了那件毛衣,未给宋晏看,只放在他衣柜角落里,咬唇一想还是生日那天再跟他说吧。
十一月十九号那天,中午吃饭时宋潋才得了点时间,拨了电话打过去就听见有些嘈杂,像是席会,她不自觉地撇了撇嘴,果然他是不缺人陪他过生辰的。
宋晏低沉的声音过了会儿才传过来,隐隐带了少许与平常不同的欢畅:“喂宋潋?”宋潋敏感捕捉到一晃而过的语调微扬,有些与他同乐又有些呐呐迟顿:“嗯,你们在聚餐?祝你生日快乐。”
电话那头喧闹里却清晰传来他的一声低笑,沉沉的却又如轻羽挠痒:“嗯,中午聚一下吃顿饭,多谢了。”这时电话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大咧咧道:“诶,宋晏你怎么躲到一旁讲电话去了,寿星不发言叫我们怎么开席啊?”
宋晏回头指了指手机对老张无声做出了“宋潋”两个字的口型,老张瞬间懂了顺便还叫桌上其他人也安静些,岳岚本在倒酒见他两动作也明白了宋晏在跟谁打电话,她动作未停只看了几眼举着手机在耳边的宋晏,又低下头专注手头的事情去了。
“37岁了啊。”宋潋无声叹息道。
“我还没活到忘记多少岁的年纪。”宋晏难得有这般玩笑语气的。
“那记得早点许个愿望。”
宋晏有些好笑,刚想回她就听见席上有人喊他有事,宋潋也听到了,就简单说让他忙去吧。
挂了电话,宋潋才想起那件毛衣,这次她想还是下次亲自给他,想看看他穿是什么样子。





歧途无返(父女) 十
十二月省里举行奥赛,初赛先是月初在h市举行,过了再去省城。班主任在班会上强烈鼓励,说尽其好处,虽然是高一,但也可根据自己专长去参加不同组竞赛。
附中也注重这个竞赛,平日里每科就设有每周两次的公开课或者培训,宋潋去物理组听了叁个多月,这次怀着试试的心态就报了名,待到月底成绩下来,没想到初赛过了,班上还有顾泽桓,不过他还过了生物组,进复试后程序复杂一些,需要提交个人信息表和申请表等,班主任嘱咐他们填完后尽早送去行政楼办公室。
宋潋与顾泽桓约好午后把材料送去,那天临近元旦,风头有些紧,吹得天色昏暗,吃完午饭后休息的休息,抓紧时间的去教室再学习一会,校内路上基本没几个人。
学生活动一般不涉及行政楼,故教学楼与行政楼不在一个区域,中间隔着小片林子,不过冬风瑟瑟,光秃秃的也遮挡不了什么。
宋潋与顾泽桓两人从林子外围绕过,踩在堆迭的荒叶上,吱呀吱呀声音显得有些清晰。宋潋与他随意聊着这次物理组奥赛题目跟复试准备,不一会儿远处林子里听见几人的嬉笑声,在这样一个午后这片林子里格外突兀,待他们沿着林间石板路走近了些,宋潋才看清有个认识的人,是赵晗真。顾泽桓显然也看清了。
他们几个男生两个女生,似是相熟的同学,一同嬉闹着,偶尔因为一人话语爆发更激烈的笑声,在宋潋角度看来就是一群关系颇佳的友人,只是其中一个身姿显眼的男生与赵晗真似是很好,两人不有些肢体接触,那男生一次玩笑后还摸了摸赵晗真的头,赵晗真看似面露微微嫌弃,却也没有打开他的手,依旧与他站的很近。
宋潋与顾泽桓断了刚才的话头,她也没有转头看他现在什么模样,只是照直向前走着,眼看着就要与出林子的一行人遇上了。
赵晗真也看到了他两,晃过一丝不自在,却依旧笑着对他们高声招呼道:“真巧啊,这地方也能遇上。”
宋潋摇了摇手上的纸解释道:“我们去行政楼交材料。”赵晗真不见外地凑过去看了眼题眉,了然道:“宋潋不错啊,这就入复试了。”宋潋笑笑不语。这下连赵晗真都看出来了顾泽桓有些沉默,她略皱皱鼻头,敛去英气显得有些俏皮:“顾泽桓呢?不止一门吧。”说着又回头与同伴说道:“他就是今年开学典礼上代表新生发言的顾泽桓,前几个月李姝彤不是跟那群高一学妹一样迷了一阵嘛。”
“诶赵晗真,你这是什么介绍啊。”同伴里有人嬉笑着,另外一个女生显然知道他两的关系:“赵晗真是他干姐姐啦。”一群人听到长应了一声,大胆点的有人用胳膊拐了一下赵晗真刚才身边的男生,坏笑道:“那不也是你干弟弟了?”那人故意啐他一下,俊秀的脸却也还是笑了。
这时顾泽桓平淡说道:“我认了干妈,没认过干姐姐。”语气略有生硬,赵晗真也没计较,对着他笑了笑。
宋潋有些不敢看顾泽桓的脸色了,只望着快点结束这次偶遇,交完材料回寝室。赵晗真显然也没意思跟她们多聊,他们几人氛围正浓,连宋潋都觉得遇上得尴尬,于是草草结束各自道完再见。宋潋两人继续向行政楼走去。
风依然肆意刮拂着,宋潋紧了紧羽绒服的领口,心里暗念着天这么冷等会交完就有理由顾泽桓分开走,赶紧跑回寝室吧。宋潋又想避风又想避顾泽桓,可惜总不得愿。
顾泽桓声音不算小,在肆虐的风声中清晰地突然传过来:“你知道是吧。”宋潋听着一愣,不好借口没听清但这句话确实又让她不知如何接,更泛起了刚才已经褪去的尴尬。
她以为有些心事是任冬风再凛冽至吹凉一颗心也不能轻易剖开示人的,这一路她像是被强拉去窥看了一场失意事,也本可装聋作哑地置身事外,可现在当事人却不允许她窥视后还可以一脸无事发生的淡定。
“呃,看出来了一点。”宋潋实在不想撒谎塘塞他。
顾泽桓轻笑一声,飘渺地瞬间被风卷走,宋潋来不及分辨是冷笑是嘲讽,他低声自顾说着:“连你都能看出来,她却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装作不知道。”
宋潋不熟悉这样的顾泽桓,也僵着一张寒风中早就吹冻住的脸,一些安抚的话到嘴边,却又犹犹豫豫自觉没有立场说出来。譬如什么你没有明确跟她说过怎么知道呢,抑或是她大概是嫌你比她小一岁一直拿你当弟弟看待,甚至算了吧放手吧。最后絮絮话语被捂在嘴中竟感觉烫到了自己,所以到底是戳中了谁的心事。
顾泽桓大概也不需要她的无用安慰,自顾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只是恰在某时需要一个无声的树洞,好在有她这个树洞,还能在言尽后统统扔给寒风,丝毫不留。后半段两人都沉默地走着,心思各异,宋潋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又一次感念道今天的风实在太大了,心口有些凉。
复试定在元旦第叁天,需要去省城。宋潋本不想跟宋晏说需出门参加考试的事情,奈何赶上这次月假,不回家宋晏肯定会问她,她最后只好简单交代了一下,宋晏听她是学校组织安排接送和住宿,又稍问了地点时间等细节,而后就只嘱咐她出门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
继上次宋潋与顾泽桓在小林子碰上赵晗真的事之后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交集了,平时遇上也与以前一般,顾泽桓待她并未有什么不同,既没有被她窥去心事的扭捏也没有共享心事后的亲近。这次一起去省城,虽然物理组就他两,但是班上还有其他人一同去,宋潋暗舒一口气,她现在有些怕与他同处,不知道是面对他的尴尬还是面对自己的尴尬。
元旦都在放假,学校也才能空出来安排这样的竞赛考试。临走那天许逸沁看着她拾东西,羡慕道:“我以前也学学奥赛就好了,元旦省城肯定热闹极了。”宋潋未抬头看她自顾低声笑道:“你哪是要学,你就是想去玩。”许逸沁被戳中也不急只悠悠回着:“就只是想跟你一起去省城玩玩。” 宋潋问她:“就去两天,能空出来时间不多,你要是有什么要我带,现在就说。”
“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就是想跟你一起去。”语气称得上幽怨了。宋潋一阵酸麻“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而后却又加道:“以后总有机会的。”
省城正值元旦,又残留着些不久前圣诞节的气氛,多的是热闹模样,到的第一天同行的女生有人提议晚饭后出去逛逛,宋潋不是很喜欢在陌生地方跟不熟悉的人出门,只好借口天气太冷不想出去搪塞过去,跟她同一间房的女生跟着去了,于是房间里就剩她留下来,坐着也无聊,来回走了几圈还是打开了练习册在房间开始复习。可是天冷,开了空调她还是觉得湿冷,跺了跺有些冻僵的脚,不敢用房间壶具,想想还是下楼去买瓶热牛奶暖暖身。
元旦那天下了一天雨,地面半干不干的湿气绵延到今天,宋潋拐上旅店旁边的小巷,那边有家便利店,进去挑好牛奶正准备去结账却碰上来买水的顾泽桓,宋潋对他笑笑,准备结好帐就先走。
顾泽桓在她给钱的时候说道:“你复习怎么样了?”宋潋以为他就是偶遇的随意一问:“还行吧,就按初试感觉去做了。”
顾泽桓却不像是随便找个话头的模样,认真说着:“其实我更擅长生物方面一些,物理我也就学了这小半年,你上次分不错,我有几道题不太会,等会儿能不能给我讲讲?”
宋潋听完这才仔细看了他一眼,这家便利店挤藏在街尾巷陌里,灯泡瓦数实在不好,顾泽桓清隽的面庞却被照得意外朦胧,一双眼里没有玩笑也没有偶得他隐秘的别扭,宋潋突然想骂自己小人之心。
“好,那一起回去吧,正好我复习得有些没耐心了。”宋潋也认真回他。
两人结好帐同回到旅店,又把资料拿到一楼大厅角落的桌上,开始一起讨论,宋潋暑假除了英语物理补习外养伤那个月居家得闲自学了一阵,再加上这半年累计跟兴趣,确实比顾泽桓知识面广一点,看到他拿出的题还算是自己范围内,小小松了口气,而后便专心与他研究起来。
在学习上,宋潋付出的努力不算少,而她也一直倾向自己解决,像这般互动的模式,她起先有些不适应,好在顾泽桓是言语少的人,切中要点,又专注投入,相处起来倒也是另一番简洁的舒适,两人此时更像志同投契的合作者,比上同学多一分,对于朋友又迟一步。
没顾着时间,刚划过九点时候与宋潋同行的那些女生回来了,经过大厅时也刚好看见他两低头正讨论什么,有两个是他们班的,扬声喊他两:“宋潋!你们两这也太努力了吧。“旁边几个与他们不熟,一路上却认识了宋潋,也听过顾泽桓大名,反而拉住刚才喊住打断他们的女生,嘻嘻笑道:“你呀,真没眼色。”那女生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对他们讪讪一笑便上楼去了。
宋潋两人将她们刚才的话语神色看了个清楚,略略尴尬,再不好继续下去了,互道了预祝考试顺利,也拾拾东西回房去了。
第二天宋潋只考一场,当天便随着先一班车回h市了,而顾泽桓等考几门的还需要再要一天。
等赶回学校,当晚的晚自习也散了,宋潋直接回了寝室,有些疲累地与许逸沁打了个招呼就准备洗洗睡下。这学期课程基本都快结束了,一月再复习半个月就只剩期末考试了。宋潋匆匆洗完赶在熄灯前躺上床,一天奔波让她脑袋有点晕,闭上眼陷入黑甜梦乡前想到又是近年关的时候了,这次等到寒假回家可就是两个月没回去了,一时时间仓促的感叹搅得她更是昏沉。




歧途无返(父女) 十一
附中期末考试按年级依次进行的,先考先放假,而高叁考完后又需补习到小年后一天才放人回家,一年年像通级修行一般。可今年刚入一月南方便开始反常的大范围降雪,连绵数周,积雪未消新雪又至。全校期末考试都以高一为准统一了时间,而且考完就可归家,整个南方的交通瘫痪他们并没有什么切实观感,而这次因天灾得幸的假期有人却记了好久。
宋潋她们照常放假,不如陆良铮他们的欣喜,反而因为全市积雪多是被困在家中,宋潋与许逸沁约好考后去省城的计划到底是泡汤了,南方疏于应对多降雪的天气,市区积雪连出行都困难,一放假可能要等要天晴霁雪后再见面了。
往年过年家里也就宋晏两人,平日宋晏也忙,正月也多应酬在外,年货置办的程序宋潋只在零星记忆里跟随外婆身侧经历过,而她祖父母过世早,有时她想若不是有了她,宋晏每年过年不都是一个人,可她垂首一想没有宋晏她才是一个人。
翻过一月降雪的势头才渐渐消了下去,可今年这样的路况,宋潋也只能乖乖待在家,除夕时再与宋晏简单拾出一顿饭就不错了。
快到二月中旬时这场漫长的降雪才结束了最后尾,太阳懒洋洋出来好几天,宋潋把花搬出去晒了晒,阴沉了近一月,枝叶凋零,已过立春的日光带着点暖煦的迷惑,就等着旧历新年到来了。
除夕那天天光不好,到中午时已经有团云推迭,天色越发暗了。屋子昨晚就打扫好了,宋潋两人一早起来贴好对联,又特意去郊区公墓扫墓烧了纸钱。回家后就开始一起准备年夜饭,东西都是昨天宋晏开车出去买的,虽是临时但也都是滨海的鲜生,宋潋想念外婆手下的腊味,可她既不会也没有时间,更多时候只能随宋晏适应h市的饮食习俗,这方面她自觉是客随主便的外来者。
一年宋晏下厨的日子不多,除夕这顿是每年惯例,宋潋也只是在旁打下手。利水街上出来的,多是地道的h市风味,宋潋喜欢宋晏的菜,更多是从客观上欣赏,她的味蕾早被y市的鲜辣泡开了,而她血脉的另一头,宋晏每年在这顿上引她追根溯源,可她年年不开化,犟得宋晏常摇头无语,有时开玩笑般直叹怕是当年报错了孩子。
除夕本应祭祖,两人扫墓也算周全了,这一天饭前须得邀过世亲人一同归家过年,由宋晏每年来做,话语言说在外,宋潋一旁听着,总觉得局面略神叨。而后两人才开始动筷子,冬天冷,刚端出来还冒着热气,几句话一过便奄奄一息状,宋潋低头微微吐舌心念:每年都这样繁琐,就算能真招魂相聚怕都嫌才他们两个人的屋里冷清吧。
饭后宋晏拾完碗筷,见宋潋有些疲困,便催她去午睡会,宋潋抬手捂住了一个哈欠,秀气的鼻头微微皱起,吐词略有不清:“等会儿睡醒了我想去海边。”宋晏看了看天色,想着劝她但又想到这一天本就闲着无事,便顺口答应了她。
宋潋回屋拉好窗帘上床,趁着天色晦暗沉沉睡去。可这样的天色并没有安抚好宋潋的睡梦,反而因为冬日萧瑟的昏沉挑起一些许久不入梦也不被想起的记忆。
宋潋对她母亲没有印象,小时也多被外婆拿她出门远行的借口善意骗过,可她还不懂真正生死之前却先知道了永别是什么,一次她问来y市看她的宋晏她妈妈呢,宋晏当时神色细节在宋潋脑中早已消散,她只记得他沉吟片刻,眼神许是闪躲过,可她只盯着他,不愿错过吐露出来的任何一句话,宋晏正是对上这样童稚的目光,却终是下定决心般说道:“她过世了,你,应该是见不到她了。”宋潋有些呆住却意外没哭,略有些迷茫神色问他道:“那我以后还能见到你么?”宋晏愣了愣才点点头。
从那时宋潋依靠本能摸索,再也见不到便是永别,苦涩难过,还能再见便是它的反面,斑斓雀跃。至后来外婆去世,她才始知生死,死才是永别,那时外婆点缀着老年斑的手在她手中逐渐冰冷,她忽然就想起更小时候与宋晏的这次谈话,与那次一般哭不出来,涩意堵喉,双眼似干涸般灼痛,以后,她只能见到宋晏了。
宋潋五岁之前宋晏来往于两市之间,宋潋对他虽有天然的亲近,但两人仍对于血亲关系更像处在懵懂摸索中。
一年夏日午后,外婆出门去楼下与人摸牌,只留下宋晏两人在家。宋晏有些生拙地陪她玩了会儿积木,也是见她开始困乏遂抱她去卧室休息,那时只有客厅有盏大吊扇,卧室背阳也还是溽热难堪,宋晏见她闭眼却不安稳,替她轻轻拭去额汗又拿了蒲扇给她打扇哄她安睡,待皱眉渐渐展开呼吸平畅后,他也准备回屋休憩一会儿,转头却见宋潋外婆今天意外早回,就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他两,见他发觉后笑了笑,轻声走进来坐下。
对于那个寻常午后,宋潋如往常一般睡去,可不久却感觉清凉不再,闷热扰醒了她。微睁开惺忪眼看见外婆与宋晏皆在自己屋里,本欲唤他们抱怨好热,可那时她忽然发现他们并没有关注她,是在谈话,宋潋年纪还小,却第一次尝到窥探的意味。
她听到外婆和平日里一样的频繁咳嗽,微喘下掩盖了一缕不易觉察的叹息:“我这病你应该也是知道些了,多点就是这几年时间,关于袅袅你是怎么想的?”
宋晏略垂首,神色难辨,他听完静默一阵。因为母亲早逝,本就对分离敏感,宋潋刚从要离开外婆的恐慌中渡来,瞬间又掉入宋晏的沉默中。她本来就没有了母亲,从小外婆悉心照料,一年也可与父亲见面几次,渐渐也算弥补遮掩住了空落,可外婆一句话便把她拽入孤零的荒境,被人推搡拒绝。年纪尚幼,却更易深植。
屋里一时安静得抑闷过暑夏气候,宋潋紧紧捏拽住手中薄毯,只听见外婆打破沉默,话语似是斟酌良久略有迟疑:“我知道……袅袅对于你是个意外,但也是你的血亲,唉,袅袅她最终都是要去你身边的。”
这次宋晏并没有让两人等太久,声音沉沉仍是宋潋熟悉的能拨绕开暑热的凉意:“我没有想过不要她,她既然出生,就是我女儿了,我刚才只是思考以后抚育她的责任。”
外婆听他难得解释和明确表态,这才放心,语气略有些激动:“好,这样就好,你们毕竟是父女亲缘。”一旁假寐的宋潋在一番谈话中便这样被亲面转交,比起宋晏亲口吐露出接受抚育她的理应欣喜,她更像堕入无所依托的摇坠中。
宋潋缓缓睁开眼,发现天光比刚才更暗了些,一时以为睡过头已近傍晚,撑着有些混沌的脑袋起身发现一线冰凉滚划过腮边,宋潋慌乱擦去不任留下痕迹。
起身去了客厅发现宋晏站在阳台上正玩着一只烟,原来又开始扯絮般落雪了,天色昏灰染得雪片也如黑烟般,不少飘进阳台落在他肩上落在他眉眼里,可宋晏像未觉般不驱散不后退,任漫天飞絮包绕,此时疏离得如周身落雪的凉意。宋潋微滞,又擦了擦脸上早已不存在的痕迹,才喊到:“我起来了,要出去了吗?”
宋晏听见后回头看到她刚醒的惺忪模样,轻笑一声:“快去换衣服,开始下雪了,也不知道等会儿去海边还能看些什么。”
h市的市区并不靠海,须得开车近一个小时才能到最近的海边,好在今日除夕天气也不好,一路顺畅到达后,雪势才渐渐小了些,可惜了刚化几天的积雪,地面又累了薄薄一层。
这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来海边,海天一线早被暗色混淆,夹杂着落雪的海浪如有怒气地在咆哮翻滚,视线阻碍,确实没什么看的。
卷着海腥气的湿凉灌入口鼻,海风里有如刀刃加持的雪片,刮得生疼,宋潋却觉得畅快肆意,一脑混沌似被冻住被卷散。
宋晏看见她一会儿便冻得通红的耳垂,忍住喊她早走的话头,帮她带好羽绒服的帽子,才放她向海边走去。
一路与上岸的浪头两厢迎面奔去,宋晏一身红衣,是海边灰与白中唯一的亮色,似焰火样跃动,映在宋晏眼中有灼痛感般,撇开眼去,却也只能看见机械的落雪与周而复始的奔浪。
宋潋在海边与浪头追逐一番,不断你退我进,你进我退,饶有兴头地玩乐了一阵。宋晏独自沿着海边走了一圈,等回来时看见宋潋竟似个孩童一般不厌其烦,一时有些好笑,喊住她道:“别跑了,出了汗海风一吹等会儿头疼。”
听见他声音掩在海浪声中传来,宋潋犹在奔逐犹回头对他一笑,极热烈压过身上那件红,发丝凌乱贴浮在白皙泛红的脸庞上,在这暗沉四周中莹莹耀眼,只听见她大喘气着:“我停不下来。”
宋晏只得等在一旁等她累极耗竭才停下,临近傍晚,风雪愈发喧嚣,宋晏隔着羽绒服拽住她小臂,半拖拉半推搡把她带回车里。
上车后脱了帽子才发现她满头大汗,脖颈也沁出晶莹,忙开了空调高档,嘱咐她赶紧脱下一身寒气的外套,宋潋被一时乍暖贴合全身,连打几个哆嗦,一旁瑟瑟模样,宋晏淡淡扫她一眼,宋潋忙照他吩咐去做。摊在椅背上,身姿看起来有些累极后的委顿,闭眼的面庞却沉静平缓,过会儿宋晏听她呼吸规律平稳,竟是又睡着了。
回到家时已经黑尽,两人热了饭菜,挡住屋外风雪,一起慢慢吃完了旧历年的最后一顿饭。饭后依次洗完澡,又坐在客厅看了会儿春晚,趁机沾染雪夜里几分热闹喜庆气氛。
未到零点两人选择回房休息,关电视熄灯在卧室门口道了晚安,院子里已渐渐有人开始燃放爆竹,一声两声,慢慢打破深夜宁静,接近零点时达到顶峰,宋潋躺在床上已经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脑袋嗡嗡直响。以如此爆裂的声响为界,新的一年到来了。




歧途无返(父女) 十二
宋晏虽是h市人,但因父母早走,近支亲戚零散的没几个,离家的离家,生疏的生疏,同在h市的也甚少联系走动,初一还是在家,正月初二碍着一位叔伯长辈的情面,宋晏带宋潋上门匆匆拜访了一番,连饭都没吃就随口捏了个借口出了门,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的不自在和些许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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