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炉点雪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七麓雪
“咱们不若先逃出去,我可以带二姑娘去见我师父,或许他有办法也说不定!”苏绿幻眼见一场风波乍起,不由得心头有些疾跳,试图劝服二人。
颜慕白走过去握住苏绿幻手,轻轻摁了摁,二人目光相交,苏绿幻内心稍稍定了定。
颜慕白见她脸色和缓,这才转头对着二人道“江湖人想必都听过空心妙手蒋玉春的大名,听闻他连巫蛊之毒都能解,区区西域之毒想必更是不在话下。可眼下咱们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先逃出去,这才能慢慢寻找解药,既然说要逃出去,前方不明,后有追兵,怕是还少不得韩公子的相助。”这话却是对着东弗说的,他心里深知,敌人手中乌金箭矢威力甚大,这在场几人怕是只有韩竹镜的龙蛇功还能抵挡一阵,他跟幻儿素来用剑,动与静皆是有章可循,怕是再快也快不过箭矢去。
东弗听到这话,神情暗了下来,手中举起的长剑也顺势落了下来。贺兰蕴凝摸索着站起身道“诸位放心,即使没有解药,有幻姑娘的百禄丹,我也一定可以撑到将诸位带离贺兰山堡。”她转身轻轻对东弗道“二师兄,其中原委,我姐姐之前也都告诉我啦,他是我大哥,焉有为了活命就威胁大哥的道理,若是天命所限,真的要我命丧于此,也请你切莫动怒,好好带大家从悬剑阁离开就是了。”口气淡淡,却又轻柔温婉,丝毫没有惊惧战栗之色。
韩竹镜眼中似有不忍,随即转身抬了抬手,颜慕白东弗二人上前,轻轻将石墩向外移了少许,果然发现下方露出一个不大的口子,仅能容纳一人身躯。
几人转头去瞧贺兰蕴凝,只见她平了口气,慢慢爬了进去。韩竹镜招呼一声,外洞的两名护卫也飞快走了进来。
通道极其狭窄,长长的一大段路,却仅仅只能容得下一人的身体通行,贺兰堡师兄妹在前,颜苏二人在中,韩竹镜三主仆在后,慢慢向内爬了进去。
等过了很久,众人头顶突然出现一方很大的箱底,东弗咬咬牙,使劲将箱底向上擎去,突然光线一明,豁然开朗。
待几人爬出狭长的洞口,跳了上来,这才发现这洞口居然被挖在了悬剑阁的剑龛之下,剑龛一人多高,周围又都是剑箱剑笼,最外是一副颇为不小的贺兰英的画像,从外部看而又神圣,隐秘非常,怪不得一直未曾被人发现。
“也是奇了怪了,既然寒占子将通道通到了这里,那为什么他却没有离开,反倒死在了洞穴中呢”苏绿幻小声嘟囔,偷偷对着颜慕白说道。
这也是颜慕白一直未能想通的地方,既然可以离开禁地,为何不选择离开,却宁可跟自己夫人死在此处呢难道真的是为了那四重神鬼录心法正在他百思不解时,贺兰蕴凝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本以为来到此处,寻些铁锁就能攀岩爬到崖下去,现在看来却还是不能。”
听她说完,众人顺着她的目光去瞧,只见几扇方方正正的窗扇都整整齐齐被打开了,走过去向下一望,这才发现,悬剑阁半悬的崖下,云雾缭绕,莫说山石树木,就连山壁在何处都分晓不开。
“看来这寒占子不是不想走,是真的走不了。”韩竹镜拾起一枚剑柄,咣当一声扔了下去,过了很久,才有依稀的声音传来,这崖,深不见底。
“贺兰山堡坐落于贺兰山最顶处,每逢这个季节都会云雾腾升,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看不清远处山石,这崖底更是湿气丛生,多少雾气湿气聚合向下,山壁莫说看不清,就是看清了怕也是滑不留手,根本不能借力凭力,又如何安全逃入崖底呢,就算安全下去了,怕也得等到今年夏季才能寻到路上来,不到那时咱们便都饿死啦!”贺兰蕴凝双眼通红,口气淡淡,充满着失望。许是站了很久,她已然很累了,俯身坐下来道“爹爹常说,女子不必舞刀动枪,是以这剑阁我很少进来,门中弟子更是不得师命不能擅入,是以我竟然都不记得,这烟霞氤氲竟是这个季节特有的光景,哎,真是对不住诸位。”
苏绿幻走过去拿出针囊道“二姑娘,你走了许久,想必很累了,还是让我来给你通通气血吧,你也好受一些。”
贺兰蕴凝苦涩地笑笑道“有劳幻儿姑娘。!”
午夜惊梦
是夜,滴水成冰。呵气清冷,生骨离肉般的凉澈直勾勾直往心里钻去。半夜的惊惶,半夜的奔忙,阁内渐渐平静下来
他慢慢向前走过去,待到了最高处,突然另一场厮杀萦绕进他双目来,那是两位绝顶高手正在生死对决,丝丝剑气萦绕周身,不过片刻光景,那剑气竟然化作了三丈多高的水柱,如同双面可透的玻璃棱镜一般,拔地而起铸成了一座高高的水棱墙,映的两人的面孔仿若有了千万张。两人越斗越酣,一人用掌,一人挺剑,他正看的入神,突然眼前二人双双催动内力,大杀而起,隔着几尺的距离,牢牢黏住一般,再无法上前。剑气相撞,异常激烈,水柱于空中激荡化开,霎时间千万颗水珠,闪闪熠熠,似是断线的珍珠,清亮濯濯,又似乍开的白莲,中心出脱,晶莹素裹,光亮刺目,仿佛要将他的双目生生剜了去。
他伸出双手使劲揉了揉双眼才瞧得清楚,两人俱是身姿清瘦挺拔,其中一人一身素色白衣,洁净无暇,如纷繁盛开之玉兰,高洁不可侵犯,另一人黑衣黑袍,虽做狰狞之态,但剑眉之下的双目,却似河蚌口中之珍珠,华彩淡淡照夜明。
当两大高手同时觉察到旁侧有人,齐齐转头来瞧,一刹那间,他的心口仿若游遍万仞,疼地喘不上气来,“两人两两人的长相居然一模一样。”突然之间,洒滴飞溅的玉珠一晃,竟将他的面容也映了进去,他惊得一乍,伸手就去摸自己的双颊,口中不自觉喃喃道:“我们三人竟如此”
话吐半句,他颤抖的双脚一步步向着那剧烈的光芒走近,欲再分个清楚,却只见到两人突然停止厮杀,合力向他攻了过来,剑法变幻莫测,迅如雷电,掌法奇招跌宕,神出鬼没,他忍不住身子前探,想要看清楚这鬼神莫破,行进如神的招式,突然一股剧烈的疼痛袭遍全身,一剑贯胸,他低头看到自己的鲜血滴答滴答,一点点流了出来,后背忽的全都湿透了,天地俱静,万物无声,就那么一瞬间,他的双眼睁了开来。
“颜师兄师兄”颜慕白睁开双眼,瞳孔突然一亮,他瞧见苏绿幻仿若一只受惊过度的兔子,双手抱着自己右臂不停地摇着。
“你怎么了”苏绿幻惊恐地问道。
“幻儿,我想起来了。”答非所问。
“什么”
此时天色大亮,想来贺兰山堡已经解了众人的禁足,外面到处是纷踏的脚步声,搜索正在一间间靠近。
突然,一股猛烈的山风挟裹着兵器冰冷的撞击声,从近乎被砸开的大门外袭卷而入。
“你们果然是藏在这里。”说话间,贺兰蕴瑶和许冽并排而入,身后跟着众多亲随。贺兰蕴瑶努目撑眉,洪亮地说道,“二小姐和二师兄因私情败露,勾结执剑山庄和海槽帮,企图私逃出堡,被堡主察觉,不惜谋害堡主,罪不容赦,来人,将他们就地射杀。”
此时执乌金箭矢立于阁内的早已不是昨夜合力逼迫贺兰希澈的众多江湖弹丸帮派,而是贺兰山堡门下众弟子。大家有些胆怯,缚手缚脚,不肯上前。其中一胆大之人小声问道:“大小姐,这堡主生前最疼爱二小姐,咱们在禁地也都瞧见了,堡主是死于中毒,可眼前二小姐好像也受了伤,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众人一听,也都小声嘟囔起来。
贺兰蕴瑶笑笑道:“本门一共两件信物,一是白首太玄经,如今经书在此。”她从怀中掏出一本蓝色素皮经书,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小篆细细地写着白首太玄经
五个字。
“还有一件就是这枚铜哨。”她一边将经书放入怀中,一边举起那枚锃亮的铜哨,续说道:“堡主曾经三令五申,此铜哨干系我贺兰山堡千秋万代问鼎江湖的大事。在场弟子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如今堡主垂危之际,将堡主一职传位于大师兄,我们当秉承他老人家遗愿,齐心协力,扫荡叛徒,为他老人家报仇雪恨。”
“贺兰蕴瑶!”东弗怒吼道:“师父刚刚仙去,你就在这里篡位谋权,还贼喊捉贼,诬陷我二人清白,今天我就替师父他老人家清理门户。”说罢空手向前。
本来众人对此事半信半疑,谁知这二师兄耐不住性子,因对已故亡师徒之情,情绪有些激动,急切地想要动手,此举正中贺兰蕴瑶和许冽的圈套,二人笑笑,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果然门下弟子信了大半。东弗刚走了两步,许冽上前举剑道:“门下弟子这是不识得我们贺兰堡的信物不成,师父已然传位于我,大小姐的话就是我的话,还不动手。”众弟子听罢,各自引箭弩向前,刹那间如星空密云的箭矢,浩瀚地向着阁内各个角落疾驰而去。
仿若是天上的云团一般,强烈的雾气猛然聚集,蓦地高耸透天,云墙一般一挡,霎时间密麻的箭矢叮叮当当各自嗖嗖地直插入了阁内的木墙之内,连箭尾都没入了墙体之中,正在众人惊叹乌金箭矢的凌厉之时,一白发之人不知何时竟然稳稳地站在了剑阁的正中,他皮肤白皙地近乎病态,三千发丝,仿若白雪一般,连眉毛都是白的,奇怪地是竟然一身的肃穆黑衣,黑白交错间,晃得众人眼睛几乎干涩生疼。
贺兰蕴瑶高扬起下巴,道:“你是谁为何会在我们山堡的悬剑阁之内。”这一声,音调不高,却将在场众人吓个不轻。昨夜他们逃入此处,如此隐秘小心,竟然在如此长的时间内未曾发现有一人藏身此处。众人面面相看,无一不胆战心惊。
正在众人诧异之时,主仆三人上前施了一礼,韩竹镜抱拳道:“师父,您老人家在此为何不示意徒儿知晓。”
在场众人又是一惊,苏绿幻抓紧颜慕白,轻轻摇了摇,此时他三魂仿若去了一魂,七魄仿若丢了三魄,整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那白发之人。
那白发人抬手道:“无妨,我昨夜在山底,听到上面的动静,想着是你,这才想上来瞧上一瞧。”声音低沉沙哑,仿若喉咙被烫伤过一般,断断续续。
“昨夜,山底”贺兰蕴瑶姐妹二人同时开口惊叹道。
“哼,胡说八道,你这老头真是大言不惭,这会虽是冬末,可贺兰山中烟雾缭绕,根本无法视物其中,再说山壁越往下,青苔潮草茂盛,滑不留手,你怎么攀升。”贺兰蕴瑶自小野心甚大,对大小各种兵器兴趣超然,所以时常不听父令,溜入悬剑阁玩耍,因此对于窗外山体甚为清楚。
“瑶妹。”许冽制止道。他的武功远在贺兰蕴瑶之上,因此虽然白发人只出手一招,却已知晓,他所言非虚。在场众人怕是无人是他敌手。
“小朋友,不如在下跟你谈笔买卖如何”白发人再次开口,声音虽然低沉,然如力透九重天一般的淡然定重,令贺兰蕴瑶心头一跳,她稳了稳心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稳定一些,问道:“什么买卖”
“你放过这些人,我放过山底的那些老东西如何”
“山底,你”许冽惊道。
“山底有什么,你二人自然清楚。”白发人道。
许冽、贺兰蕴瑶二人相互对视一眼,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大半。
“好。我可以放过你的徒儿,毕竟也算兄妹一场。你带着他们三人一同离开就是。”许冽率先回道。贺兰蕴瑶薄唇轻咬,很是不甘心。就差一步就可以将这群人一网打尽,从此高枕无忧。
“我说的放了所有的人。”嘶哑如乌鸦的话语,缓缓淌出。
此时颜慕白眼睛紧紧盯着白发人,仿若双眼可以呲出仇恨的火焰。
“我们已经做出了让步,执剑山庄与你们海槽帮并无交情吧,何必非要插手我们之间的恩怨。”
白发人抬头,深邃的眼睛盯着颜慕白的方向,缓缓说道:“执剑山庄与我并无交情,可惜却跟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有定亲之谊。”
苏绿幻脸色一变,惊叹地重复道:“定亲之谊。”
“若然我偏不放人呢”贺兰蕴瑶不忿,说罢拔剑而起,许冽见状,招呼一声,山堡众多弟子拔剑四散,眨眼间就将硕大空旷的悬剑阁围了起来。
苏绿幻转头去瞧颜慕白,只见他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模样,眼睛始终紧紧盯着那白发人,动也不动。
她叹口气,拔出白虹剑,刚欲上前动手。突然之间,一道恍若隔世的强光袭来,丝丝绕绕的光芒仿若有几丈多的高度,人人心中知晓,眼前却仍绕出现了水柱般的假象,那擎天的水柱渐渐收拢,拔地而起形成了巨大的墙体,白发人催动内力,大杀而起,隔着几尺的距离,这边颜、苏、凝、弗四人仿若脚底被锁住一般,既不能后退也无法上前。接着光芒褪去,只见白发人迅如闪电一般,一闪一纵,突然一掌拍在了许冽肩头,此时许冽的剑尖却指向另一个方向,他压根连如何发生的都未能弄明白。
“大师兄!”贺兰蕴瑶急道。
二人相倚,蹭蹭后退了许久,方才停下。
“都停手!”气急败坏地女孩声音响起,“你们走便是了。”说罢扶起自己的情郎,恨恨地瞅了这边一眼,然后向着阁外走去。
祸福相依
行止由心,一路纵马直下,山河转绿,大开大合,一片盎然,焕发生机。大地解冻,万物复苏,葱染嫩黄,盈彩流光,一片天光无限。
“再坚持几日,很快就能到太原地界了。”苏绿幻将仅剩的药丸轻轻倒入贺兰蕴凝手掌中,轻声宽慰于她。
贺兰蕴凝眉间凝滞,白皙透骨的双颊,冷的仿若在下一刻便能沉沉睡去。她唇角弱弱勾起,虚弱地笑笑道:“若能到自然是好,若是来不及那也是我的命数!”
她周身的力气已然耗尽,“我若是等不到,二师兄你便回东诀村吧,你跟我说过那里是方世外桃源,想来那些人不会跟贺兰山堡一般容不下你。”
东弗面现不忍,“我不想一个人回去!”
贺兰蕴凝眼角处渐渐湿润,晶莹的泪滴顺着瘦削的双颊一路向下,透过细白的下巴滚落下来。
苏绿幻鼻尖有些梗塞,她转身离开,将独处的时间留给眼前两位苦命之人。不远处,颜慕白背对着众人,面对刚刚解冻的潺潺流水,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身侧的黑马,修长的身形在泛着毛尖的阳光普照下冷意十足。
苏绿幻已然知晓了舒千珩的死讯,又想到白发之人的邀约,一颗心七上八下,久久无法平静。
“她还能坚持多久”颜慕白未转身,已然知道身后心上人的所在。
“我也不知道,再过两日怕是只能再买辆马车了。”
一阵静默
“等回了执剑山庄,爹爹定会为舒师伯讨回公道的!”言语浅浅,柔声漫漫。
颜慕白未置可否,轻轻点点头,“师父跟樱姨永世长眠,想来也定会感到十分快活。”他打定主意,这仇只能自己亲手来报!
苏绿幻知他心意,也不言语,悄悄上前。未几,颜慕白掌心一热,一种柔软无骨的触感袭来,心脏仿若停了一瞬。
转头见与他并排而站立的女子此刻迎光而立,平日里常见的羞涩全无,神色清明,却有些英姿勃发的飒爽之韵。
“等找到师姐,我陪你一起上兀鹫崖。”口气淡淡,却坚定非凡。他的心头一荡,来不及多想,反手抓住了这世间唯一的温暖。
“谢谢你,幻儿。”
水上反射着太阳投撒下的光辉,一圈一圈泛着柔柔的光晕,从高高的空中随着乍起的微风慢慢的四散而去,两个人手牵着手,就那么并排站着,临江而立。
两人双目紧闭,任由那和煦的微风扫动了眉间、双颊、黑发,带着细碎斑驳片片影子的光芒不停地在两人的眼睑上跳动着。
万物静籁!整个世界都仿若停了下来。
东弗正在新起的炭火前准备着几人的吃食,动物油脂顺着薄薄的外皮滴落于红炭之上,翻起滋滋的香气,腾着细软的微风打着旋地向着远处飘去。
“幻儿,你想不想知道我父母的事情。”
苏绿幻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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