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神寂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沧月
“我说,你们两个人只顾卿卿我我,也不看好这对男女”那只手从旁边扯过了一条绳子,单手利落地将这对夫妇捆到了一起,“差点就让他们溜出去坏了大事!”
那笙这才将视线落到了那对夫妇身上,忽地诧异:“咦我……我见过他们!”
“见过怎么可能!丫头你才来云荒多久啊,怎么可能到处碰到熟人哎呀!”那只断手一边说话,一边却毫不停顿地在那对夫妻怀里翻检,然后仿佛发现了什么,返身从地上爬行过来,兴冲冲,“嘿……快来看,我找到了什么”
炎汐一见断手上拿着的那株碧草,不由失声:“瑶草!”
不错,真岚指间挟着的,居然是一株碧绿的瑶草!瑶草乃是来自中州的仙草灵药,万金难求,号称可起死回生不料在这个平常人家的地窖里居然还藏有如此灵药。
“我早就觉出他们身上藏有异宝,”断手嗤笑,“还在那儿哭穷。”
“抱歉……事急从权,也只能先借用一下了。”炎汐虽觉得内疚,然而毕竟那笙伤势要紧,也顾不得是否强夺了他人之物,“这下那笙有救了!”
他将瑶草放在那笙的伤口处,拿出火石点火,灼烤着草叶的另一端神奇的景象出现了:那片枯黄的草叶仿佛活了起来,自动卷曲,紧密地贴在了那笙臂上不断流血的伤口处,整个草叶吸收了血,渐渐变成青色,随后又变成深蓝。
最后,只是一个瞬间,那片瑶草忽然间凭空燃起了火,在伤口上一烧而尽!
“哎呀!”那笙看到身体上起火,下意识的惊呼然而话音未落,火光燃尽,瑶草化为灰烬而落。在瑶草烧过的地方,奇迹般地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疤。
那样严重的伤势,居然在瞬间就被弥合!
“太好了……真的管用!”炎汐喜不自禁,小心翼翼地脱下外袍裹住那笙露在外面的手臂,“果然是稀世良药!”
“什么稀世良药啊,”那笙撇嘴,声音明显有了中气,“不过是中州的艾草罢了。”
“对了!我真的认得他们!”一见瑶草,病弱的少女忽然来了精神,眼睛放光,回过神来,指着那两人嚷嚷,“是他们!桃源郡那个姓杨的和他老婆!臭手,你不记得了么难怪他们这里还有瑶草,这是慕容修那个大蠢材送给他们的啊!”
“姓杨的”断手努力回想,忽地打了一个响指,“是了!过天阙的时候,那群人里好像是有一个姓杨的!”
断手爬到了昏迷的人面前,抬起下巴审视半天:“富态了那么多,怪不得我没认出来。”
“当然富态了,”那笙没好气,“这两个贪财的家伙,把我和慕容修当肥羊卖给如意赌坊拿了个大价钱,自然吃的脑满肠肥。”
“哦……”真岚不知还有这段历史,不由失笑,“那我替你出气。”
真岚挥手重重在一对夫妇后脑上打了个爆栗子,声如木鱼。杨公泉和黄氏被那么一打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一看到一只断手在眼前爬动,不由心胆俱裂,大叫一声又两眼翻白昏了过去。真岚无奈摊开手,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的把两人捆翻,扯到了地窖的角落里塞进木橱,这才算是处理完毕,落得耳根清静。
瑶草果有奇效,那笙脸色渐渐红润,说话的中气也足了。她看了一眼地上两个人,哼了一声,一推炎汐:“好啦,你也别感到内疚了他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差点我和慕容修就被他们送掉了一条命呢!真是报应,今天遇到他们,我才算是觉得出了这口恶气。”
房内几人尚未说完,忽听外面又是一连串的巨响,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地窖的内外都有强烈的震动,墙上灰土簌簌落地。
“不好!”真岚和炎汐同时脱口,看向了叶城东方,“红衣大炮!”
外墙显然已经被轰塌了一角,兵士开始往内城撤退,个个脸上带着纵横的血汗,火把的光映照着乱兵的影子,狰狞可怖。然而毕竟讲武堂出来的战士个个都是精英,即便是撤退,这些士兵还不曾乱了章法。
放弃外城后,瓮城成了下一个争夺点。出乎意料的,形式开始逆转。外线上似有援军冲杀而来,声势迅猛、用兵灵活,围城的军队猝及不妨,后方被撕开一条长长的口子,登时打乱了前冲的节奏,不得不分出兵力来抵挡。
趁着这个机会,退守瓮城的军队开始反击。帝都刚经过一轮血洗,征天军团里不少门阀出身的战士同样遭到了族灭,铁城新招募来的战士尚未经过培训,整个军队的战斗力一时无法恢复如初。而飞廉带领的征天军团虽说在数量上明显少于帝都军队,然而战术的灵活多变,敢打硬仗,配合的娴熟远远胜过前来围攻的帝国军队。
一时间,新一轮血战重新开始。
“这样下去,只怕叶城也撑不长久啊,”真岚喃喃,手指轻轻叩着地面,“何况现在云焕根本尚未出动他到底在等什么”
“破军杀人,似乎喜欢慢一些。”炎汐沉默,半晌缓缓道,“听说昔年得罪过他的那些门阀,还一直在辛锥手里活着他对叶城也是如此吧。”
“……”说起帝都那人的暴虐残杀,真岚也是沉默。实在是可怕……这样的魔头出世,不仅对沧流帝国是个噩耗,对于整个云荒同样也必将是一个极大的灾难!
“你们干吗替别人操心”那笙却有些不以为然:“让冰族他们内斗就是了!狗咬狗一嘴毛,等他们打完了我们再去收拾他!”
真岚苦笑摇头:“只怕等打完了,我们也收拾不了他了。”
“怎么会”那笙惊呼,“我们这边有你和太子妃姐姐,还有龙神,怎么会打不过”
“破军已非昔年之云焕。”真岚的手敲着地面,显然无色城里那颗头颅也在沉吟:“兼剑圣技艺、护之血统于一身,又继承了魔之左手和迦楼罗的力量,绝情绝义,再无牵挂如今的云荒,已经无人是他敌手……如果空桑海国联手,如今看起来的确是尚有胜算只是……”
“只是什么”那笙急不可待。
“只是,魔之左手可以从死亡里获得力量,”真岚眼神渐渐严肃,看着外面被战火映红的夜漆黑的天幕下浮动着无数淡淡的红色丝线,无数魂魄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抽离出死亡的躯体,吸入迦楼罗的底舱。他的声音低沉如预言:“战火越蔓延,魔的力量就越大……如果不能及早消灭它,破军就再也无法遏制!”
炎汐霍然站了起来:“那么,我们尽早动手罢!”
“不行不行,”真岚连连摆手,“现在不是时候……先设法离开叶城再说。”
“也是。”那笙想起目下处境,沮丧地喃喃,“怎么出去还不知道呢。”
地窖里的诸人再度沉默下去,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又已经黑了,炎汐安顿好了那笙,起身在地窖里翻找食物杨公泉夫妇为了避难,准备得倒也详尽,地窖里饮食被褥一应俱全。
当夜无话。第二日一早,那笙睁开眼,却看到真岚的断臂在地上迅速爬行,画了一个大大的符咒,将两人围在了中间。看到她醒来,真岚抬起手打了个招呼““你们先在地窖里好好养神,别走出这个圈,这样外来的东西就不能伤害你们”
“喂喂,你干什么”那笙失惊,“你难道要自己跑掉”
“丫头,你是不是把湘和叶赛尔他们忘记到脑后了人家为了让我们顺利离开,故意把追兵引开了,我们不能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里不管。”真岚停住了手,指着复国军战士,“炎汐,你看好这个丫头。”
“喂!”那笙看到那只手朝着地窖门外爬去,忍不住大声,“你还没恢复!怎么可以乱爬至少让得让我跟着才安全啊!”
“有你跟着,我大概只会死得更快些。”
断臂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姿式,在那笙的怒骂里迅速爬入了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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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璎,我要出去找一个人,你在入夜尽快带人马来叶城接应。”
无色城里的头颅在那一瞬短暂的睁开了眼睛,对着身边的太子妃吩咐了一句。然后不等对方表示反对,魂魄和灵力便再一次转移到了叶城的断臂上,旋即闭上了眼睛。
“不,真岚你不能出去……”白衣的太子妃微微变了脸色六合封印尚未完全解开,只有一臂残留地上的空桑皇太子依然是脆弱的。叶城战火连天,危机四伏,这样贸贸然出去肯定是极其危险的。真岚外表虽看似随便,但做事一向缜密。究竟是为了什么,却要这样焦急地冒险出去找人呢
是因为那个叶赛尔……那个他经常开了水镜凝视的红衣女子么
白璎心怀复杂地回过头,看着一边坐在光之塔下的空桑皇太子。然而真岚的魂魄已经不在壳中,眼睛阖起,刚缝好的身体松软地堆在一叠,宛如没有生气的傀儡。她想起这段时间来,很多时候都会看到真岚独自开了水镜,默默的凝视或者和镜中彼端的人对话有时候,对方是作为智囊军师的慕容修,而更多的时候,却是那个红衣的叶赛尔。
那个百年来他一直默默凝望的西荒女子,到底在他的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真岚……百年的挣扎之后,我们终究选择了相守。但,我们真的了解彼此么
镜·神寂 Chapter 02 重逢
黎明到来的时候,一夜猛烈的厮杀终于暂时平息。
身边的鲛人傀儡操纵着比翼鸟回到叶城,飞廉从舱室里出来,沿着银索滑落地面,感觉全身都是汗水和硝烟的味道,落地时几乎有虚脱的恍惚。然而,他却片刻不停地穿过被炮火熏黑的瓮城,奔向外城里那一支同样疲惫不堪的军队。
正是这支外来的奇兵在昨夜关键的时候撕破了敌方的防守,扭转了局面。
“飞廉少将。”远远的,有个半身是血中年军人正趔趄着从马上被人扶下来,唤他。
是齐灵将军!心下略微诧异于领兵杀入重围的居然是这个长年驻守赤水大闸、从未打过硬仗的贵族将军,飞廉脸上却还是露出了感激的笑意,直迎上去:“齐灵将军!原来是你叶城昨夜能击退乱军进犯,全靠你啊!”
中年军人脸上露出又是高兴又是尴尬的表情,但毕竟生性淳厚,不忍夺人功劳,转身指了指旁边坐在墙角下休息的一个士兵,低声:“不……昨夜我刚到外城下就折了一臂后来带兵的是这一位同僚。”
飞廉吃了一惊,回头看向那个靠着墙角喘息的年轻战士,而那个人也抬起被炮火熏黑的脸看着他,眼里满是血丝,却闪着狼一样的亮光。
完全陌生的脸,陌生的眼,从未在讲武堂甚或帝都见过。
“我叫狼朗,原镇野军团空寂大营的队长……”那个人喘息着,从身侧拿出一面令牌。
飞廉只看了一眼,脸色便是一变这个人,居然是巫彭元帅的直属战士!
“在奉巫彭元帅之命,赴东泽斩杀叛贼高舜昭。”果然,那个人擦了一把脸上沁出的血,禀告,“不料功成回来复命,发现元帅已为逆贼所杀!”
巫彭元帅……飞廉沉默下去破军诞生那一夜他亲临现场,看到了巫彭元帅被杀时的情景。那种血腥残酷的场面,宛如噩梦一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忘不了云焕那样可怕的眼神,忘不了他撕裂元帅断臂、狂饮鲜血大笑的景象。
狼朗霍地抬起了头,眼里几乎要冒出血来:“少将!元帅于我恩同再造,今日我便是为了诛杀破军,为元帅复仇而来!”
“好,我们同仇敌忾便是。”飞廉叹了口气,心下却暗自奇怪巫彭元帅何时居然收了这样一个能力出众又忠心耿耿的下属他生长于帝都门阀之家,自小深知种种权谋。十巫都是心机深沉之辈,其中巫彭和叔祖两位尤甚,在帝国中经营已达百年,势力盘根错节遍及上下,麾下更有不少隐藏的奇人异士。
不料这些昔年暗伏的棋子,到了今日却成为了救命的奇兵!
“飞廉少将,”身后有士兵上前禀告,“巫罗大人请您回去一趟。”
“怎么”他转身,诧异。
“据说抓了几个复国军的奸细,”士兵道,“请少将回去一并审问。”
“什么复国军”飞廉苦笑,感觉事情乱如麻,喃喃抱怨,“这个时候还冒出复国军来星海云庭那边的海魂川驿站不是已经被连根拔起了么”
他翻身匆匆上马,忽地想起什么,转身对地上的那个战士开口:“你叫狼朗对吧……等下来一趟军中大营,我们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如何”
“是,”狼朗站起身,肩背挺直,“但凭少将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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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骤起,一切从权。叶城顿时从一个繁华商业都市变成了战时指挥处。十巫最后幸存的长老巫罗成了最高指挥者,他的府邸也变成了临时的军机处,除了安置内眷的后园依然关闭外,前厅变成议事厅,花园变成了马场,不时有军队出入禀告战况,平日醉生梦死穷奢极欲的地方,此刻充斥着烽火的味道。
飞廉在堂前下马,将马鞭扔给旁边侍从,一路往里走去。
“禀少将,这些就是抓住的奸细!”士兵领着他来到内庭,指给他看庭中一串用铁镣铐在一起的男女,“他们首领是一个红衣的女人,巫罗大人正在提审她。”
飞廉只看得一眼,便露出诧异的表情:“这些分明是西荒来的牧民,怎是复国军奸细”
“禀少将,这一群西荒的贱民昨晚试图带着一个鲛人复国军逃跑。”士兵恭谨的回答,“巫罗大人提审了半日毫无结果,反而被这群贱民惹起了火气,下令除了留下那个首领继续拷问之外,其余人明日便斩首。”
“斩首”飞廉蹙眉,微有不快,“如今大敌当前,这些事情容后再说也不迟。”
“禀少将,”士兵低下了头,有些胆怯,“巫罗大人说,正因为局面混乱,所以要从重从快的平息一切动乱的苗头早早杀了,免得后患。”
“……”这种漠视生死的话令飞廉心中一阵不舒服,然而毕竟不便当众驳回巫罗的命令,他沉默下去。看到人群里还有一个少年,不由不忍:“这个呢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就是大人犯罪也不至于牵连到要斩首吧。放了他。”
“是。”士兵微微犹豫,但不敢拂逆少将命令,只能上前想解开镣铐。
“呸,谁要你们冰夷来假慈悲!”话音未落,那个少年却直起了脖子破口大骂,“我是堂堂正正男子汉,你他妈的才是乳臭未干的孩子!”
“阿都,”旁边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低声厉叱,“闭嘴!”
“我才不!”那个少年直直盯着飞廉,“冰夷走狗,有种就杀了爷!”
周围战士霍然变色。冰族等级森严,被贱民如此辱骂是极不可容忍的事情,不等少将表态,身边的侍从“铮”的一声拔刀出鞘,便想要割下这个沙蛮子的人头来。然而飞廉却并未被激怒,只是伸过手按住了侍从的手,摇了摇头:“算了。”
他侧过头问左右:“那个鲛人复国军又在哪里”
“禀少将,关押在侧厢,”士兵躬身,“巫罗大人已拷问完一轮了。”
飞廉诧异:“为何分开关押,不在庭中”
士兵迟疑了一下:“那个鲛人伤得太厉害,生怕铐在露天里立时便死了。”
飞廉一惊,匆匆走向侧厢。刚刚走到门口,仿佛忽然间觉察出了什么,他怔了一下,在门前顿住了脚。迟疑了片刻,对身侧的士兵道:“你先退下吧。”
“是。”士兵告退。
门在身后阖上,房间里便重新陷入了昏暗。飞廉独自走入黑暗的房间,听到有人在帘幕背后细微的呼吸,声音急促而凌乱血的腥味弥漫在房间里,伴随着另外一种他熟悉的味道。飞廉的眼神在黑暗里急遽的变化着,拂开了垂落的帘幕,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并没有点灯。
黑暗里,他感觉到角落里有人簌簌动了一下。
“不要害怕,是我。飞廉。”他在黑暗里俯下身,按住了那个尝试挣扎的影子,及时的轻声唤出了对方的名字,“湘。”
那个黑影瞬间全身一震。仿佛也认出了前来审问她的冰族军人是谁,她开始微微的颤抖,黑暗里碧色的眼睛闪烁着复杂的光两个人就这样在昏暗的室内相对静默,不发一言。
“飞廉”长久的沉默后,对方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难听。
“是我。”他叹息了一声,直起身来到桌边燃起了灯。光线明灭映照着他的脸,征天军团的少将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鲛人傀儡,眼神复杂莫辨:“好久不见了……没有想到还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你,湘。”
然而,话音未落他就惊在当地那是湘那……那竟是湘!
蜷缩在角落里的那个鲛人已经不成人形,简直就像被浸入过炼狱的火焰,全身上下没有一寸肌肤完好,但却密密麻麻布满了她的全身,让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地狱火焰里挣扎呼号的幽灵。更可怕的是,那些旧伤之上,又层层叠叠布满了新的伤口,血肉翻卷,形态可怖。
地上的人哑声苦笑:“难为你还认得出我。”
飞廉惊住,半晌才缓缓苦笑:“不,让我认出你的,是你身上涂的润肌膏的味道。”
“……”湘不易觉察的震了震。
很久以前、在她作为云焕搭档离开上一任主人前往砂之国时,眼前这个人曾把一盒防止肌肤开裂的药膏给了云焕,千叮万嘱,要同僚一路照看好这个鲛人傀儡。当时她坐在破军少将的身侧,将字字句句听入耳中,虽然脸上装出一副傀儡没有神智的漠然模样,心中却起了极大波澜。是的,在所有沧流军人里,在她的所有“主人”中,唯有他与众不同。
那时候,她早已知道这一趟西荒之行之后,将再也不能回到他身侧。她出卖了他,这个唯一善待她的人,只因为他们分属不同的阵营,必须不择手段的对抗在背弃他时她没有丝毫的犹豫,百年来的出生入死,已经让这个最强的女战士变得心如钢铁。
然而,却未曾料到宿命居然留了她一线生机,让他们再度于此地相逢。
那一瞬间,复国军女战士眼里倔强不屈的亮光黯淡下去,低头不敢看他。
“湘,我以为你死了……”飞廉低声叹息,“云焕回到帝都后汇报说你是复国军安插的卧底,试图盗走如意珠,结果在逃离时死在了赤水里。”
“呵,”湘忽地发出冷笑,“当然,他隐瞒了很多东西。”
“我知道,”飞廉摇了摇头,“后来元老院发觉如意珠是赝品,事情就急转直下了。”
“如意珠”湘忽地冷笑起来,笑声嘶哑可怖:“你知道你们拿到的如意珠是什么吗”她霍地抬手,指向自己空洞洞的眼眶,神情骄傲而绝决:“其实是这个!”
飞廉怔住,看着那空洞洞的深陷的眼睛,眼里露出震惊敬畏和怜惜交织的表情。
“湘,何苦”他喃喃,“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你不会明白,”湘看着他,独眼里露出讽刺的笑来,“飞廉少将,巫朗一族的公子!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你,当然不会明白的一个鲛人的感受!对我们来说,无论做人还是做鬼,都要比给你们当奴隶强!”
飞廉霍然回身,盯着她:“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背叛和利用别人么”
湘被他的语气镇住,微微一怔:他的眼里有痛彻心肺的神色,一瞬间深深刺痛了她的心那是被所爱所信的人一再背叛后的苦痛和失望。
“碧的事情……你知道了”许久,她才轻轻问了一句。
飞廉短促的低笑了一声,不再作答。
湘在黑暗中绞紧了手指,低下头去,感觉手指微微颤栗复国军勇敢无畏的女战士,第一次有了不敢直视别人眼睛的时候,只在黑暗里沉默。
“杀了我罢。”她终于开口,“我什么也不会招供的。”
飞廉没有说话,回头看着被毒素侵蚀得惨不忍睹的人显然方才巫罗又提审过一次,陈旧的伤痕上又遍体绽开了血淋淋的新伤口,令人目不忍视。飞廉沉默了片刻,只是叹了一口气:“巫罗都没能令你开口,我又能把你怎样”
那样无可奈何的温和语调,却让湘颤了一下。
飞廉回过身,看着叶城上空战云密布的天空,低声:“湘,我痛心的,并不是你们曾背叛我一个民族反抗另一个民族,无论用什么手段其实都可以原谅。只是……”飞廉看着远处帝都上空的隐隐金光,叹息:“只是,我憎恨自己,因为我竟然亲手把一个奸细送到了我最好朋友的身边去,葬送了他原本光耀的一生同时,也葬送了整个国家。”
整个国家湘一震。这段日子她一直被密闭在星海云庭的海魂川密室,根本不清楚在这短短几个月里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焕……难道没死”她迟疑地开口,“帝国应该处死他了吧”
飞廉微微一怔,回过头看着她:“原来你居然还不知道。”
他苦笑起来,那个笑容越来越深刻,最后几乎变成了一种悲凉而沉郁的叹息:“你不知道云焕现在变成了怎样可怕的人,你也不知道帝都目下变成了怎样的情况”他看向她,声音渐渐严厉:“湘,你一手开启了封印,放出了魔物,却居然至今不知道后果!”
湘在他的语声里渐渐颤抖,喃喃:“你……你说什么”
“我说,与你计划的相反,云焕他并没有被处死,”飞廉低下了身,凝视她那的眼睛,声音里带了某种激愤,“他活下来了!承受了比你想象更多的苦难,活下来了!”
“他活下来是为了报复,你明白么报复你,报复我,报复背弃他的国家,也报复出卖他的那个民族!”飞廉的声音渐渐凌厉,伸出手握住了湘单薄的肩膀,“你可曾预想过他今日变成了什么样的一个魔物!你可曾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样可怕的事情!”
湘的呼吸急促起来,说不出一句话。
“湘,整个云荒都会因此卷入空前的战火,”感觉那具残缺的肢体在掌心的颤栗,飞廉声音也不由微软,叹息,“不过我相信你最初的意愿,也并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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