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情一线牵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古灵
他知道她在等待,等待他跟她说话。
而她也知道他在思索,思索要对她说的话。
所以他们的目光胶着住了,因为他在思索要说什么,该如何起头;而她在等待他开口,说清楚究竟是什么事这真的是很奇怪的状况,娘说砚心和他不够熟悉,他也承认,他和妻子的确相当陌生,毕竟,他们新婚才半个月,可是,他们之间却毋须言传便可意会到对方的心思,靠的完全是一种纯粹的直觉,而不是对彼此的认识。他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这种直觉,只有对她,几乎是从第一次在湖畔见到她开始,他就有这种直觉了,而对她的认识愈多,直觉所判断出来的答案就愈详细、愈精准,甚至比说出来的话更正确。
嘴里说出来的话有可能是谎言,而隐藏在心里的思绪是再真实不过了。
所以,他实在不认为他还有必要向妻子介绍自己,他们确实是很陌生,却一点也不妨碍他们对彼此的直觉。
那么就……
小妹,她都十九岁了,却没有适合的对象上门来求过亲,因为……
这就是他思考后的决定,说出他心中的烦恼,不但可以让她了解家里的状况,也可以个别了解他的家人,更可以了解他本身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这也是他尊重她的表示!他在征询她的意见。
所以,他就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而他的妻子也默默地站在那里一直听一直听一直听……请等一下,她……真的有在听吗直觉不对而停下来的慕容羽段,狐疑地审视眼前的妻子,见她表情是不变的漠然,姿势也毫无二致,尤其她那双美得令人心痛的瞳眸更是盯着他看得毫不稍瞬,似是很专心在聆听,可是……
砚心
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慕容羽段不由轻叹,娘说得好像不太正确,他很努力要让妻子了解他的家、他的家人,她却根本没兴趣听嘛!
旋即,他又淡然一哂。
可是,这不也正是她最可爱的地方吗!
于是,他伸长手碰碰她,她那双直盯着他看的美眸突然睁了睁,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翻书页。
没事了。
然后,他垂眸看他的书,她则抱着女红篮到窗前做女红。
以后,他还是会继续说给她听!娘亲的话不能不从,不过,如果是她不想听的话题,他就不会再继续说下去了。明儿个再换另一个话题吧!
喀嗓!翻身,继续睡。喀噤!喀嗓!再翻身,再继续睡。喀噤!喀噤!喀噤!喀噤……
猛然睁眼,以为是梦中的声音却更清晰地传入耳际,慕容羽段不由狐疑地坐起身来。
新婚后的每日清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他都会听到这种神秘的声音,但在今天之前,这种声音都在他真正被吵醒之前就消失了,所以他一直以为是在作梦,可今晨,那种声音持续不断的钻入他耳内、钻入他脑子里,他想不清醒过来都不行。
那究竟是什么声音
撩开床幔,他往外瞧,头一眼就注意到他的妻子正坐在梳妆抬前,很正常,然后……他傻眼了。他的妻子正在剪头发!她终于觉得无法忍受如此辛苦的生活,决定要落发出家当尼姑了吗不,不对,她是在梳头发……也不对,她在梳头发,也在剪头发……
她……究竟在干什么
惊疑地观察了好半晌后,困惑逐渐自他心头消逝,笑意慢慢浮上眼底,他缓缓盘膝坐正,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妻子在那里忙碌不已。
梳梳梳……梳不下去了,垂眸看……打结了,拿起剪刀来,喀噤一声剪掉,再继续梳梳梳……又梳不下去了,再低眸看……又打结了,再拿起剪刀来,喀嗦一下剪掉,然后再梳梳梳……
喔,天,连那么明显的地方都敢剪!
慕容羽段无声呻吟,颇觉惨不忍睹地回开眼去,不敢再看,就说她那样头发很容易打结的,她为什么不挽髻呢
难道是……
一刻钟后,妻子终于又梳又剪地处理好那一头乌溜溜的长发,随手拎了一条布带扎起来就出去了。
慢条斯理地,慕容羽段下床来到梳妆抬前,低头注视那一地剪落的青丝,无奈地摇摇头,蹲身不舍地一一捡拾起来,仔细整理成一小缯,再找了一条丝巾包裹起来,收藏到书案的小柜子里。深思片刻后,他穿上妻子为他准备好的衣衫,也出房去了。
娘。
吓死人了!杜琴娘一打开房门就被等候在门外的儿子吓了一大跳,惊魂未定地猛拍胸脯。你这孩子,今儿怎地这么早就起来了,还杵在这里吓人!
对不起,娘,我……慕容羽段低声道歉。是有点事想请娘帮忙。
什么忙
呃,是想请娘……
两个月后,慕容羽段终于钻足了钱,刻意瞒着妻子亲自进城里挑了一件对他来讲十分昂贵的首饰,然后在七夕这日,她起床的时候,他也跟着起床,在她坐到梳妆抬前,正待拿梳子梳发之际,他先一步拿走了梳子。
我帮妳梳。虽然动作相当笨拙,也有点手忙脚乱,但他很温柔、很有耐心地为她梳好了长发!没用过半次剪刀,还为她挽上了髻!他特地请娘教他的,然后,顺手把一支莹白中透着紫纹的玉钗横在发髻上,再退后一步。好了。
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半晌后,她起身,径自离房而去。
她没有任何回应,但双颊上很清楚地又染上了两朵红晕,就因为那两抹红,自这日开始,每天清晨为她梳发挽髻横钗,就变成慕容羽段固定的习惯了。
就像每夜用过晚膳回房后,他总是会先尝试着说些烦恼的心事给她听,倘若她想听,他就会继续说给她听,她不想听,他就闭上嘴巴看他的书,她做她的女红;也像入睡前,他必定会环臂圈上她腰际,让她的背贴住他胸膛,之后再入睡。
不经意的动作,不经意的养成了习惯。
除此之外,他们夫妻之间很平淡,真的,好平淡好平淡,平淡得连相敬如宾都谈不上,就像人家所说的,淡如水,一点味道都没有。
其实那也怪不得他们,一个冷冷淡淡、一个生性内敛;一个哑巴、一个沉默寡言,总之,一个冷、一个闷,两碗都是毫无温度的冷水,没有半丝火花,又如何燃烧得起来然而,火,并不一定都是熊熊燃烧的,有的时候,燃烧是看不见的,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当一切都变成了灰烬,你才知道,原来都在偷偷的闷烧着……
哑情一线牵 第三章
日子,很平稳的流逝,不知不觉,冬至过去了,腊八将临,在这期间,最大的变化是,饭铺子的生意愈来愈好了,比贩卖渔获的收益更好,好得令人手忙脚乱,因为,不只过路游客会来用膳,连城里的人都会特地跑来点菜,光是收小费就收到她们眉开眼笑了。
默砚心那手厨艺简直比宫廷大厨更精湛,最可怕的是,鲁川苏粤湘皖浙闽,煎煮一炒炸烧炖蒸烩,咸甜酸辣辛香鲜臭,早膳正餐点心酱菜,没有一样难得倒她的,连偏僻的地方小菜她都应付得来,而且口味正宗地道,绝不是随随便便打混出来蒙人的。
因此,慕容问天决定他们只出船半天!渔获全数供给饭铺子里的需要,午时之前就赶回来,并直接到铺子里帮忙……
你们终于回来了,快!快!快!快帮忙招呼一下客人!
咦妳们好像还没准备好嘛,客人就上门啦
对啊,最近也不知怎地,客人上门的时间愈来愈早,收摊的时间反而愈来愈晚了!
来吃蟹的吧,今年的蟹特别大又肥,蟹黄也特别多呢!
嗯嗯,最近点蟹的客人是特别多!
于是,大家开始忙活起来,杜啸风兄弟俩在外堂招呼客人,慕容问天父子俩处理鱼虾蟹,慕容雪包揽洗菜,杜琴娘负责切菜,而大厨呢,自然就是默砚心了。
不过……
砚心啊,妳会写字吗杜琴娘问,一边切葱拍姜。
默砚心点头。
那,多少写点食谱给我,不然……杜琴娘喜孜孜地瞄一下默砚心隆起的小腹。再过两、三个月,妳就不能这么辛苦操劳了,这可是我头一个宝贝孙呢,千万要小心一点啊!
默砚心再点头。杜琴娘回头。对了,羽儿,找时间去帮砚心抓帖补药来补补身子,瞧她瘦伶伶的,怕她生产的时候会很辛苦啊!瘦伶伶的也是啦,不过,她的食量可比谁都大呢!
是,娘。慕容羽段转身把一盘刚剥好的虾仁递给默砚心。来,砚心,妳先炒个饭垫垫底,不然待会儿一忙起来会饿着的。
默砚心又点头,接过虾仁开始炒饭,可是,饭才刚炒好,杜啸风就喊进来了。
杨州,五位。意谓,杨州人的口味,五人份的菜量,至于菜色,由厨房决定,不外乎银鱼、白鱼、白虾和太湖蟹。
默默地,默砚心将炒好的饭搁在一旁,开始动手炒菜,旋即,那盘炒饭又被慕容羽段端起来,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喂入默砚心嘴里,见状,慕容问天与杜琴娘相对会心一笑,慕容雪则羡慕地叹了口气。
好好喔!
怎么丫头也想嫁了杜琴娘调侃道。
才不是呢,人家是觉得现在很快乐嘛!慕容雪娇嗔道。以前不管我们多辛苦,伯母都不满意;可是现在,伯母离开了,又多了大嫂,虽然一样忙碌,但我忙得好快乐,真的!
以前的日子确实很难熬,杜琴娘感慨地点了点头,不过现在……她又朝默砚心瞥去喜爱又怜惜的一眼。我总觉得砚心是咱们家的福星,自从她嫁到咱们家来之后,咱们的境况愈来愈好,真有点像是苦尽甘来的味道呢!
嗯啊,现在我们不但不用再想尽办法满足伯母的种种奢求,赚的钱也比以前多呢!慕容雪想了想。起码一倍该有了吧
不,两倍,杜琴娘笑道。再下去应该会更多。
哇!杜啸风兄弟俩齐声惊叹。我们发啦!
再过几天就腊八了,我想今年我们应该可以提早休息,打扫屋子,购买年货准备过年。慕容问天思索着道。嗯,还可以买两匹布,做几件新衣裳。
已经有十几年,他们都没有感受过穿新衣的滋味了。
腊八就开始休息吗慕容雪和杜啸风兄弟都满怀期望,啾着眼巴巴的望住慕容问天。是吗是吗
慕容问天不觉莞尔。好吧,腊八那天就开始休息。
慕容雪顿时兴奋地又叫又跳。娘啊,您听见了没有腊八就可以开始休息了耶!
是啊,真好,不是吗杜琴娘满足地呢喃。他们不贪,能安安稳稳的过,就是福了。
忙碌的时间总是眨个眼就过了,一回神,都申时了,虽然还有不少客人,但他们不得不收摊,因为食材都用得差不多了。
以前过午时就没什么客人了,现在好像不收摊,客人就会一直进来呢!
真不知道嫂子打哪儿学来那一手厨艺的
天生才能吧!说着,杜琴娘取走默砚心手上的抹布,推着她坐到一旁,再递给她一碗趁空熬的鸡汤。妳别忙了,休息一下,剩下的让我们来就行了!
于是,除了默砚心之外,大家开始分工合作地整理。
爹啊,听说两位堂姊都回伯母那儿了耶!慕容雪手上忙着刷洗汤锅,嘴里头也闲不下来。
女人就是爱嚼舌头。
正在洗碗的慕容问天手上一顿。妳怎么知道
城里来的客人说的嘛!
那么,兴许是她们的丈夫都过世了吧!慕容家供不起慕容大夫人奢侈的生活,慕容大夫人只好自力救济,为了贪图丰厚的聘金以供她挥霍,竟然把两个亲生女儿都嫁给了已踏进棺材一半的老头子做继室,她们会早早便做寡妇,这也是意料中之事。
除非她们先被老头子给虐待死了。
就算是,她们也应该在夫家守寡吧!杜琴娘不赞同地道。
堂姊她们才守不了寡呢,不然她们跑回娘家干嘛不就是为了再嫁!!
这……杜琴娘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旋即叹了口气。算了,这也是大房那边的事,我们管不了。
还有啊,前两天,堂嫂生了一个娃儿呢!慕容雪又说。
静默片刻。
杜琴娘猛然转过头来,一脸讶异,可是,他们不过才成亲半年……顿住,
又无声片晌,然后没有一丝表情地转回去继续忙活。呃,母子均安吧
好得很呢!
那就好。
幸好不是羽儿和那位周家小姐成亲,不然绿帽子就戴定了!
对了,姑丈,那个……杜啸风和弟弟相觎一眼。呃,那个,千仞堂是好人吗
千仞堂慕容问天有点纳闷地瞟他们一眼,奇怪他们为何会突然问到这种问题。嗯,跟百晓会一样,表面上,千仞堂是经营正派买卖的大商家,但暗地里,它其实是个无恶不作的绿林帮派,最好是都不要有机会去碰上他们,若是不幸碰上了,有多远就闪多远,千万不要和他们接触,知道吗
是绿林帮派呀……
对,怎么突然问到这个了
杜啸风一脸无措,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和杜啸云两个人用手肘顶过来顶过去,最后杜啸云干脆低头装弄,假装他只是过路的无辜老百姓,什么也不知道,杜啸风只好苦笑着开口。
我……我听说月枫表哥和千仞堂的香主好得不得了呢!
慕容问天静了一瞬,下一刻,表情就阴沉沉地拉了下来,好不吓人。
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怎会和千仞堂扯上关系了
好像是三、四个月前那一回,杜啸风不安地吞咽着口水。
月枫表哥陪周员外去查帐,回程途中碰上千仞堂香主,也不知怎地,两人一拍即合,不久,他们就……呃,就磕头结成拜把兄弟了。
拜把兄弟
这……这……简直胡来!慕容问天愤怒地低吼,吼完不够,又转身飙了出去。
爹要上哪儿慕容雪志志地问,没见过爹爹那么生气过呢!
去找月枫问个清楚吧!杜琴娘说,两眼不安地望住丈夫离去的背影。
月枫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吧
慕容问天回来的时候比飙出去的时候更生气,脸色铁青,头顶还冒浓烟,一进门砰一下就先把可怜的小几一拳打碎了再说。
可恶!
怎么了杜琴娘问,若无其事的地挡在膳桌前,免得他下一拳不小心也毁了他们今天的晚膳。
辛苦了一天,大家可不想饿着肚子上床。
我苦口婆心地劝告那小子,要他明白千仞堂不是正派帮会,那帮子里的人没一个安着好心眼的,希望他别再跟他们搅和在一起了,免得害了自己。没想到那小子……慕容问天说得差点咬碎了满口牙。那小子竟敢说他的事我管不着,还扬言他会让慕容世家重新成为江湖上的名门世家,他……两眼左右乱扫,原想再找个什么东西来出出气,可是看来看去最方便的就是眼跟前的老婆……
算了!
他根本是在异想天开!
那大嫂怎么说杜琴娘眉儿也皱了起来。
大嫂她……慕容问天差点又吼了起来,顿住,深吸好几口气,勉强压下大嗓门。拿出分家凭证,要我别管她家的闲事!
杜琴娘沉默了一会儿,叹气。
那你就别再管她家的闲事了吧!
可是……
你也管不了啊!
但……
爹,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可是,慕容羽段静静地插进话来。您也应该清楚得很,有伯母在,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慕容问天窒了半晌,然后重重叹了口气。会出事的,一定会出事的!
我知道,但我们也只能等出事后再说了,否则……慕容羽段苦笑。难道爹你能以武力强逼伯母听你的不成
我……一个字而已,慕容问天默然了,因为儿子说的是事实。
唉,真是,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不是很好吗杜琴娘摇头叹息。强求那无谓的名与利又有何意义呢
娘!慕容羽段摇摇头,示意娘亲别再多说了,然后两眼瞥向父亲。
杜琴娘会意,好了,好了,硬把丈夫拖过来强行按坐下去。吃饭吧!
从慕容问天回来开始,默砚心始终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碗筷,直至此时,她才悄然抬起清冷的瞳眸,看看慕容问天,再瞥一眼身旁的丈夫,之后才跟着大家一起端碗持筷,吃饭。
寒意沁凉,夜风瑟瑟,苏州的冬,依旧是冷。
虽然心头卡着疙瘩,过年时他们还是暂时撇开烦恼,尽量让自己过得很尽兴,元宵时,一家人又特地进城里去看热闹,快快乐乐的度过了一个满足的年。年后,饭铺子生意更兴隆,因为默砚心用秘方卤了一锅卤味和五香牛肉,那浓郁独特的香气、鲜甜甘美的滋味,蹄膀润而不腻、牛肚香脆有嚼劲,让人品尝到一口接一口,欲罢不能的绝妙感觉,不但上门的客人都要先点两盘卤味和五香牛肉,外带的客人也愈来愈多,他们根本忙不过来,只好请两位伙计来帮忙。
最后,他们连出船捕鱼的时间都没有了,便直接向其它渔夫选购海鲜食材,每天一大早起床就得开始准备卤味和牛肉,忙得不亦乐乎。
端午前,默砚心产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麟儿,大家这才明白默砚心为何要特意卤制那锅卤味和五香牛肉,如今,就算她不在铺里掌厨,那卤味和五香牛肉依然抓住了铺子的鼎盛生意,还有愈来愈兴旺的趋势。
于是,杜琴娘忍不住得意洋洋的炫耀。
我就说吧,砚心是咱们家的福星吧!
别动!清晨,当慕容羽段为默砚心梳发挽髻横钗后,默砚心正待起身,忽又被唤住,于是,她没动,让慕容羽段再为她戴上一对珍珠耳环。
好了。默砚心静静地凝望着铜镜里的人儿,好半晌后,她起身,径行离去,双颊依旧是两抹醉人的红。
慕容羽段唇含浅浅的笑,随后跟上。
这日,是孙子满月的日子,老怀弥慰的慕容问天决定要歇业一天,自家摆上一桌丰盛的满月酒好好庆祝一下。
这孩子,真是漂亮啊!慕容问天怀抱孙儿,低声赞叹。
不约而同,所有的目光先朝慕容羽段飞去,再移向默砚心,然后在孩子脸上绕了一圈,又回到默砚心那里,所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孩子漂亮,是因为孩子像娘亲。
慕容羽段不以为意的淡然一哂,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长得很平凡,也从不曾在意过,慕容家的人,无论男女,向来没有出色的外貌,他并不是唯一的一个。在慕容家,好看的男人才是特例,譬如慕容月枫,那是因为他有个貌美如花的母亲!慕容大夫人;就如同他儿子,也有个清丽脱俗的娘亲!默砚心,两者都遗传到母系那方的出色容貌。不过,对他而言,儿子好不好看并不重要,男人,讲究皮相是最肤浅的。
砚心,默家就妳一个孩子吗杜琴娘问。
默砚心点头。
那么……杜琴娘飞快地和丈夫交换一下眼神。下一胎无论是男或女,就过给你们默家吧!说着,她自怀里掏出夜凤镯为默砚心戴上手腕,又把苍龙佩塞进默砚心手中。苍龙佩是慕容家传家宝,夜凤镯是默家传家宝,咯,全都交给妳啦!
她这么做所代表的意义十分简单:慕容家和默家的延续责任,全都交到默砚心手上了。
虽然订定婚约时并没有提及这种事,因为当时默家尚有许多男丁,但如今,默家已凋零了,而默砚心毫不嫌弃的嫁到落魄潦倒的慕容家来吃苦,慕容家自然也该替默家着想一下。
默砚心垂眸盯住手上的苍龙佩好一会儿,抬眸,点了点头。
好,好,大家快吃吧!杜琴娘开心地招呼大家用膳,却没料到默砚心这一点头承诺,是承诺下多么沉重的一副担子。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杜琴娘说的是慕容家和默家的子孙延续问题,默砚心点头扛下的却是整个慕容家的未来!
慕容家,在不久的将来,将再度成为江湖上的名门世家!
书案后,慕容羽段手上捧著书,月光却不在书上,而是随着妻子的纤影移动,看她喂饱孩子奶,看她为孩子换尿布,看她摇着孩子哄睡了,看她将孩子放入摇篮里,看她回到窗前坐下,看她拿起女红,看她……
朝他望过来。
四目相对。
许久、许久……
然后,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事上,他看书,她做女红,安详的时光静静地流淌……突然,他放下书本,起身走到她身旁,先在她肩上按了按,待她抬起眸子来,再将两手背负到身后去,双眼注视着窗外的夜空,神色凝重地思索好半晌之后,方才出声。
昨儿个,我进城买笔墨,无意中听见了一件事,他低语。三个多月前,周员外突然昏倒,清醒后却成了痴人,大夫说是邪气入脑,无能为力,之后,接掌周家大权的竟非周员外的儿子,而是月枫堂弟……
他侧眸瞥向她,正好对上她的眼。
妳说,这事是否有蹊跷
她点头。
要告诉爹吗
她摇头。
我也这么想,可是……他眉宇深锁。这事明摆着就是月枫堂弟和千仞堂的阴谋,图的是周家的庞大家产,我能不管吗
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看着他。
他轻叹,的确,我想管也管不了,只是,眼睁睁看着月枫堂弟为了贪婪而走上歧途,我却束手无策……无奈苦笑。我真是无用!她摇头。
我应该阻止他的!
她再摇头。
我不该
她点头。
为什么
她垂眸,突然将绣花针刺入指尖,一滴火艳的鲜血立刻渗出、淌落。
妳做什么他惊呼,立刻单膝跪下,怜惜地捧住她的手,不假思索地舔去那滴血,下一刻,他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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