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乡下...
作者:牛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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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乡下... 第1章敬群遇云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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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夏
八月的淮海大地,满眼是一望无际玉米的海洋。
炽热的气浪,挟带着噪耳蝉音,在玉米地上空往来盘旋,时而将翠绿连片的玉米梢花拨弄起道道轻浪,旋转着归向一个圆心;时而犹如一块无形的巨石砸向青纱帐的海洋,推拥起排排波涛,喧嚣着消失在远远的尽头。
玉米地中间,一条斜斜的石子公路,将连片的玉米地一分两半。此时的公路上,正有一个黑点在向北方移动。
新分配工作的财校毕业生肖敬群,骑着一辆半旧自行车,沿着穿行在密密的玉米地中间的石子公路,去离县城40里远的高集公社中心税务所报到。接近响午的时分,路边闪过一根水泥制作的里程界桩,上面的“20”字样清晰可见。白晃晃的公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偶尔只能看到一两个公路养护工人,沿着路边,默默地在用扫帚将贱落路沿的细石子扫回路心。
肖敬群的头上戴着一顶大圆竹圈绷白洋布做成的凉帽,宽宽的额角,方方的脸颊,大颗大颗的汗珠连成线地往下滾落。白色的圆领汗衫上,前胸、后背沾湿了一大片,汗衫前胸红字染印的“临海财校”几个字,紧贴在鼓鼓的胸肌上,显得尤为清晰。车后架上,一边一个跨放着一只黄帆布旅行包和棉绳网袋,里边塞满了脸盆、水瓶及搪磁缸等日常用品。
一个标志有“高集”的杂树棒钉成的指路牌,出现在路边的一个岔路口。肖敬群停下车,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便偏转车把,弯上了去高集的土路。
骑行不多远,一辆出现故障的手扶拖拉机歪着机身停在路边。车下两个头戴草帽的青年正蹲在地上忙活着。车斗里坐着一位姑娘,正探着头看着他们修理。
见肖敬群一个人骑车,又是往高集方向,车上的姑娘喜出望外,立即站起身来,杨手向肖敬群招呼:
“喂,这位同志,你是去高集吗”
骑车赶路近一个上午,几乎没有碰到什么人。埋头骑车的肖敬群万没想到,在这里会有人向他打招呼。当他惊醒过来连忙停车时,车已过去了五、六步远。他回首向招呼他的声音望去,只见车斗上临风站着一位姑娘,正微笑着向他点头。
车上的姑娘有20岁左右光景,身材挺拔纤秀,鸭蛋形的脸盘,梳着两条齐肩短辫。上身穿一件黄底红条方格的短袖衬衫,下穿一条海军蓝的筒裤。
见招呼他的人竟是这样一位青春俊美的女孩,肖敬群一下子忘记了该怎样回答。当车上的女孩又向他重复了刚才的询问后,他才嗫嚅着回答:
“啊,是啊,请问高集,离这里还远吗”
“不远,我就是高集的。”车上的姑娘轻快地回答。当她认真地打量了肖敬群车上的行李后,确信肖敬群不会是什么坏人,便轻声问:
“我急着回去有事,能搭你的车吗”
“完全没问题。”
肖敬群一边爽声回答,一边将车退回到手扶机的车斗边支好。当他见姑娘从车斗上往下爬感到吃力,便飞快地跨前一步,用手托住姑娘的两个手臂,让姑娘借力轻轻的落到地上。
就在姑娘落地的一瞬间,一股肖敬群从未体味过的、年青姑娘特有的那种体香,直冲入肖敬群的鼻中,肖敬群紧张得连忙闭起眼睛、屏住呼息,将头微微的侧了过去。
这一幕让旁边两个修车的羡慕不已。其中一个满脸青春痘的青年打趣说:
“还是年青姑娘好啊,换了我在车上,这位小兄弟能这样扶我吗”
一句话,逗得肖敬群和那位姑娘双双脸涨得通红。
姑娘回身向两个修车的打声招呼,便轻身跳上了肖敬群的自行车向高集驶去。
路上,肖敬群知道,姑娘是高集本地人,叫邢云艳,在公社中心小学代课。当肖敬群说到自己是刚分配来税务所工作时,车后姑娘惊讶地说:
“你是到税务所工作的”
肖敬群见姑娘听说自己到税务所工作如此惊讶,以为姑娘一定有什么亲戚或熟人在税务所,便随口问:
“是呀,你认识税务上的人”
一听肖敬群问自己在税务所有没有熟人,车后的姑娘立时警觉起来,她连忙搪塞说: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前边的土路,渐渐的开始变宽。又拐了一个弯道,车子驶上了一座水泥桥。水泥桥约有3米左右的宽度,两边的栏杆好有一半都已损坏。
当车子骑到桥中心刚过一半时,两条足有半尺宽、长长的开裂桥缝接连映入眼前,透过桥缝,桥下清洌的河水隐约可见。
这一突发情况,令肖敬群惊出一身冷汗。他下意识地将刹把一勒,车龙头一蹩,连人带车硬生生地便倒了下来,而他自己,由于用力过猛,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向无遮无挡的桥边甩了过去。
车后的姑娘一见车子倒地,情况十分危险,迅速跳下车,不顾一切的伸开双臂,从后面将肖敬群一下子拦腰抱住。
两人在桥上刚一站稳,惊魂稍定的肖敬群,扭头见姑娘双目紧闭、两臂死死地抱着自己,不由显得十分尴尬,他连忙向姑娘表示歉意说:
“真对不起,其实我的车技还是不错的,没想到桥会坏成这样。”
姑娘见肖敬群一脸真诚地在向自己道歉,也不好意思起来,她理了理因为用力显得稍稍张开的衬衣领口,向脚下的桥缝看了一下说:
“这桥缝不知害过多少人,经常有车轮子陷进去。你主要还是路不熟。”
她站在桥边,向不远处的集镇望了望,指着不远处的一处街院对肖敬群说:
“好了,税务所就在前边不远的路北面,门口挂着牌子的就是。这点路就不坐了,今天真的谢谢你。”
肖敬群见目的地已近在眼前,便一边和姑娘说着话,一边推着车向不远处的税务所走去。
山南县高集人民公社。
这是一座打量一眼就几乎可以尽收眼底的普通农村集镇。
几条弯弯曲曲的土路,分不清东南西北地陈列着,构成了集镇的街道框架;沿着土路两边分布的或单排、或连院的砖坯平房,就是集镇上的主要建筑。
高集中心税务所座落在集镇入口不远的街路边。
迎面望去,这是几间毫不起眼的红砖平房,如果不是门口挂着一个白色的牌子,你很难和旁边的民房相区别。不知是誰家的几只散放的鸡,正在这一带门口悠闲地散步。
肖敬群放慢脚步走近那挂有牌子的平房门前。他的目光透过门洞,努力向平房里边搜视着什么,以至忘了向同车来的姑娘说一声道别。直到迎面而来的一声询问,才让肖敬群回过神来:
“你是小肖、肖敬群吗我们早就在这里等候你呢。”
话音刚落,从门里跨出个人来,一把拉住肖敬群的车把手,就要帮他推车子、提行李。
肖敬群抬眼向来人望去,只见这是一位头发花白、面目清癯、身板笔直的老同志。肖敬群在县局开介绍信时,听人秘股同志说过,这里的老所长姓高叫高维卿,估摸这人一定就是高所长了,于是他便回答说:
“我是肖敬群,您是高所长吧。”
“啊,是的,我姓高。这里就是我们所的全体人员了。”
高所长让跟他从屋里出来的人将肖敬群的行李往里搬,一边向肖敬群逐个介绍了所内的人员:副所长任凤敏,内勤会计薛从飞,专管员解丰收,还有代征员小叶小宋等。
正当大家忙着相互介绍认识时,身后小宋冒出一句话,引得大家全都笑出声来:
“丰收,领导来视察了,你怎么不长眼睛!”
肖敬群连忙向过来的路上回首一看,这才想起原来同他搭车来的姑娘,此时正在街心向这边望着。
姑娘一见有人拿她打趣,脸上刹时飞起了一抹红晕,背转身便匆匆走开了。
老大哥薛从飞一见姑娘要走,立即飞眼向解丰收使个眼色:
“丰收,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在同事们的笑声中,解丰收急忙向不远处的姑娘追过去,但搭车姑娘好象并未看到解丰收过来,已径自匆匆走远。
解丰收迟疑着张望了一会,悻悻地走了回来。
在高所介绍下,肖敬群这才仔细地看清了中心所内部的全部设施。
这是一座前面临街、后面带有一个小院的院落。临街三间,当中一间较大,做走道兼放着薛从飞的办公桌,桌子旁边还放有一大两小几张边角都已破损的黑人造革简易沙发,算是来人用作停留休息的地方。两边的空墙上张贴着所里人员的黑白照片以及“税务人员三大纪律十一项注意”等管理制度。西头一间是“资料票证室”,东头一间是任所、解丰收、肖敬群三个人的办公室。院内还有两间不大的平房,分别是高所的臥室兼办公室,解丰收、肖敬群两人的卧室,卧室床铺全是两条板凳加竹片床的那种。
高所长告诉肖敬群:
“高集中心税务所,除直接负责高集公社和地处集镇范围内县原种场的的税收征管外,并负责周围三个公社的税收协调管理工作。这里除了解丰收和你一样刚来不久,是部队退伍回来的新手以外,其余人员大多是本社或邻近公社的,最少在这里工作也有5年以上了。”
城里,乡下... 第1章2
2
任凤敏不知从哪里麻利地找来了几根竹杆,与解丰收一道,三下五除二就帮肖敬群支好了蚊帐。肖敬群问任所的宿舍在哪里,任凤敏告诉肖敬群:
“所里就这几间房子,我和薛从飞都是本地人,就住在家里。”
解丰收对肖敬群说:
“我们吃饭在乡政府食堂,从这里往西也就300米远。原来我刚来的时候是在隔壁食品站搭伙的,伙食也好,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惹毛了那里的站长,结果就不让我们搭伙了。你今天刚来,就从我这儿拿饭票先吃着。”
高集人民公社机关大院。
红砖砌成的四根方柱,呈“八”字型排列,构成公社大门的主体。墙体上文革时期留下的头像剪影以及“最高指示”的文字,虽经涂料刷盖,但随着涂料的淡去,里层的剪影和文字又隐约显现出来。一面“山南县高集人民公社革命委员会”的牌子,挂在大门旁边的方柱上。
进入公社大院直往里走,在西北角处,有一道红砖墙将那里与办公区隔开,砖墙中间开着一个圆形小门,小门里就是公社机关食堂。食堂是一排6间红砖平房。就餐区在最东面,里面安放有五张方桌,全部是长条木凳。头顶上斜对角方位安装着两只吊扇,颜色都已发黄並落满了污黑的油烟。厨房与餐区之间用砖砌的白粉墙隔开,墙上留有两个半圆顶的打饭窗洞。
肖敬群伸头向窗子里一看,只见午饭除米饭外,菜有三、四个品种,今天的晕菜是萝卜烧肉。高所对肖敬群说:
“敬群你今天刚来,又骑了这么远路车子,就买个烧肉慰劳慰劳自己。我和丰收也和你一样。”
高所领两个年青人在最里边的一张桌子上坐下。高所对解丰收说:
“事务长老田房间门开着,待会儿吃完饭你领小肖去买一下饭菜票。”
几个人正吃着,只见公社革委会主任刘奕新和组织委员余作儒两人,手里拿着碗筷走了进来。当他从窗洞里端着饭菜回身正找坐位时,一眼瞄见高所桌上有个不太熟悉的面孔,便问:
“高所今天有客人”
高所连忙站起来,将刘奕新等招呼到自己桌上,向他介绍说:
“这是我们所新来的专管员,叫肖敬群,是省财校毕业的专门人材。”
刘奕新一听十分高兴,对高所说:
“近年来,税务系统不停进人,这足见国家对税务工作不是一般的重视了。”
他转头对肖敬群仔细地打量了几眼,见小伙子身材高大,五官舒展,不禁脸露喜色,回首朝余作儒望了一眼,喜滋滋地说:
“小肖到高集来,我们这又增加生力军了。高集是苏北有名的革命老区,你们的高所长经历过战争炮火,是当时的苏皖边区政府培养起来的财税干部,你们来这里,可不能给老区政府和人民丢脸哟。”
肖敬群见今天刚来这里,就碰到当地的一把手领导,而且刘主任又对自己如此寄予厚望,心中十分激动,连忙点头称是。
解丰收比肖敬群早来几天,与这几位公社领导基本都熟悉了,他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向刘主任身边的余委员也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大家边吃边谈,在谈到当前的税收状况时,刘奕新的语速慢了下来,平日说话豪气冲天的他,此时竟显露出些许的无奈:
“要说高集的经济底子,在周围的四乡八镇中,本来还算不错的。可是,经过这大跃进、文革的连着闹腾,一点点家底都给踢蹬光了。现在我们这里的社办企业,除了一个农具厂、砖瓦厂能让人看看外,就找不出什么了,那些个腌渍厂、猪毛厂、粮食加工厂等,基本就半死不活的样子。远不如文革之前。我记得早年县里搞税收三无县建设,就是在我们公社搞的试点,可现在”
刘奕新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地停了下来,朝大家望了一眼,放下手中的勺子,摇了摇头。
猛一听“三无县”这个名词,肖敬群和解丰收都十分不解,便插话问:
“这三无县是什么意思”
见两个小青年追问“三无”是什么意思,刘奕新怕自己记得不清,便将头转向高维卿,意思是让高所来解答,这样更准确一些。
高维卿见刘主任询问自己,随即边想边解释说:
“三无嘛,好象是无偷漏、无差错,还有一无是什么我记不清了。不过,就这两无,这都又有谁见着了”
高维卿的反问,让一桌子人都轻轻笑了起来。
“后来嘛,”刘奕新又接着前面的话题往下说,“又搞什么税利合并,县生产指挥组在我们公社搞财税大包干,把收什么税、怎么收税的权利,都下放给公社,你说这下面能不乱套嘛。”
肖敬群、解丰收还是第一次听说,国家将税收这么严肃的事情,交到基层公社来办。听刘主任这么一说,一齐张大了嘴巴尖叫起来:
“国家让下面公社来决定怎么收税”
高维卿见两个年轻人这么惊诧,朝他们点点头感慨地说:
“就是,当时的税务所就是可有可无。多少年公社税务所就我一人,成天不是支农就是大批判,到处打杂。我最记得有一次县里来检查,检查组的同志几次上门都碰不到税务所的人,便写了一首打油诗贴在我的门上。诗是这样写的:
“乡下有税干,言说支农去,只在此乡中,云深不知处。”
后面两句是刘奕新和着一起记起来的,看来他对这件事也是印象极深。
从对往事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刘奕新再次打量了一眼桌上的两位年青人,一脸真诚地说:
“现在文革是结束了,但文革的危害还远没有消除。我真心实意地请你们对所有的税收,一定要一分不漏地颗粒归仓,为公社财政分忧,也为我这个穷当家的分忧。”
吃完饭,众人先后来到院里的洗碗池上洗碗,洗涮完毕的边走边聊着离开。
解丰收瞄着余作儒,故意走在最后,然后悄悄地挨过去低声问:
“余叔,最近我几次去找云艳搭讪,可她一点都不理我,是不是我哪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听解丰收问到这件事情,余作儒有点诧异地问:
“这件事情你不知道”
解丰收急急地说:
“我一点都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您要是知道,就请告诉我吧。”
余作儒声音低低地对解丰收说:
“我知道的也不太清楚,不过凤敏在家里是跟我嘀咕过这事,好象是你家父母那头直接向介绍人捎过话来,嫌云艳是农村户口,不同意你们交往。”
一听是这么回事,解丰收倒抽了口凉气,苦着脸嗫嚅着说:
“原来是这样,难怪云艳这两天碰到我,理都不愿理我。真不知道怎么说我的父母,他们怎么能不告诉我一声,就替我做主了呢。”
说完这话,解丰收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转脸盯着余作儒问:
“余叔,不对,如果是这样,那任所怎么不跟我说呢”
余作儒朝心情懊恼的解丰收打量了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凤敏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连小孩子都怕得罪的。何况这事,她搞不好以为是你自己早就事先与家里商量好了,才回复介绍人的。”
听完余作儒的解释,解丰收重重地吁了口气,双手撑在水龙头的水管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盯着面前的水池,嘴里不停地嘀咕:
“爸,妈,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怎么能这样”
余作儒瞧着解丰收的激动模样,劝慰他说:
“你父母有他们的考虑,这也不能全怪他们。”
解丰收一拍手下的水管,向余作儒发誓说:
“余叔,云艳是个好姑娘,我不想放弃,我会向我的爸妈做工作。我就不信,这天下农村户口的人就都不过日子了况且还有我是吃商品粮的呐。”
见解丰收态度坚决,余作儒向他点点头,理解地拉上他,一起向小院外面走去。
办公室里,解丰收手抱电话,情绪激动地向电话那头大声地解释着什么,反复地责怪“你们怎么能这样,我现在工作不也是在农村吗,你们怎么就一根筋到底”
大概是那头挂断了电话,解丰收握着手中的话筒愣在那里。
解丰收家里,丰收脸色铁青地从屋里摔门而出,后面跟着声嘶力竭的母亲,她见儿子要走远,一下子晕厥了过去,摔倒在地上。
跟着从屋里出来的丰收爸和围在屋门前的解叔,见丰收妈晕倒,连忙大喊丰收回来,斥责他不该这样,一家人紧急用三轮车将病人送往医院。
公社小学大门一侧,任凤敏在向邢云艳做着工作,但任由任凤敏说破了嘴皮,邢云艳总是坚决地摇头:
“任姐,不能,我不能因为我而让丰收和家里人决绝,那样对扶养他长大的父母太残酷了。乘现在刚刚开始,你就让我们好合好散吧”
城里,乡下... 第1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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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集中心税务所。
东方露白,极重的雾气下,税务所的房屋、院落,在尚未褪尽的夜色中显得影影幢幢。邻院村民家的公鸡,分不清遍数的叫着。
随着税务所的临街屋门被“拍拍”敲响,高维卿所长的宿舍门应声而开,房间内的灯光直射进院子。在一、两声咳嗽之后,便是高所与赶早市前来为猪肉、香枝宝烛、竹编农具等纳税滾花的人打招呼声音。肖敬群、解丰收两人听到响动也紧跟着起来帮着高所忙活。
住在集镇边上的薛从飞也照例来得较早。他进门后,便搬起放在门后的“山南县高集人民公社中心税务所”木牌挂上临街的门边,又随手操起一把竹扫帚慢慢打扫门前院内。可能是用过了力,薛从飞停下扫帚,伸手抵着后腰,吡着牙揉搓着。
吃完早饭回来,高维卿一边让肖敬群收拾东西,准备同他一起去赵滩村收零散税,一边交待薛从飞:
“抓紧将本月的收入情况匡算一下,看看进度如何。”
肖敬群从宿舍里将自行车搬到院内,又将挂在床边的黑色公文包取下来,将税票、剪刀、复写纸、笔、雨衣等都装进去,最后又将刚从公社食堂带回来的、里面装有馒头的铝饭盒,塞进包里,这才将包背在身上,从屋里出来。
高维卿也已将自行车推到了院子里。肖敬群见高所自行车没有前后挡泥板,眼看着怪怪的,便伸手摸了摸粘連在车锁上的铁硬的泥巴,忍不住笑了起来。
高维卿换上平时不太喜欢穿的黑塑料凉鞋,从房间出来,随手将手中的布单鞋放在窗台上晾晒。见肖敬群在对着自己的车子发笑,感觉有些诧异。在知道肖敬群是因为他的车子没有挡泥板而发笑时,高维卿不以为然地晃了晃脑袋,对肖敬群说:
“小滩是个临湖小岛,离集镇有近二十里地,还要坐船进去,交通很是不便。其中有一段路全是淤泥,你那车子有挡泥板,有可能会寸步难行的。”
两人骑上车子上路,时间不长便来到镇口的小桥上。肖敬群这次早早就瞄定了桥中心的缝隙,并稳稳地避让了开来。他下意识地透过桥缝看看下边的河水,谁知竟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搭车女孩甜美的笑容,这让肖敬群徒然感觉脸庞赤热了一下,随即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连接邻县的石子公路上,有县局设立的税务检查站。路过站口时,正在执勤的税务干部好说歹说让高所停下来歇歇脚。
高所见硬冲过去不行,聊开了又怕耽误今天的收税,便一只脚撑在地上,一条腿跨在车子横杠上,向今天也在路头值勤的检查站赵站长说:
“赵站,今天上小滩去,实在没时间陪你们。我们是老熟人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以后你查到我们所的流动税源,你招呼我一声,不要全拿走。只当是帮帮我老哥的,行不行我敢说,县局的日子比我们好过多了。”
赵站长一听高所说起这样的话头,立马现出一脸的苦容:
“好啊高所,你把心摆正了说,我什么时候从你这里拿走税源了你说你压力大,我还不知道向誰去诉苦呢。就说今年吧,我的收入任务是11万,如果不完成,那局长还不将我的皮给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