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灰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余酲
行动和言语能力还被冻结着,距离不过几米,他却和门口的人产生了遥遥相望错觉。
易晖想起自己曾无数次坐在这里,从这个角度和他对望。
每次都很仓促,周晋珩回家时经常精疲力竭,懒得与自己说话,扔下外套便去洗澡休息了。
这次不同,光是对视,周晋珩就给了至少三分钟时间,等到踢了鞋子走进屋来,第一件事也不是去洗澡,而是走向厨房,从冰箱恒温层里拿出一盒果汁。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挽了起来,小臂的肌肉随着倒果汁的动作流畅起伏。易晖猜他喝酒了,不然动作不会这么温和。
周晋珩端着杯子走到沙发前,把果汁递过来:“怎么不打电话喊我接你?”
再次见面的第一句话竟如此寻常,这让易晖想起上次见面的兵荒马乱。他没接那杯子,道:“地方很好找。”
周晋珩稍有愣怔,把杯子放到茶几上,在他旁边的单独沙发椅上坐了下来:“没什么想问的吗?”
从那天在雨中答应接受帮助,到达成协议,再来到这里,整个过程中易晖都显得尤为平静,看似无奈屈服,只有周晋珩知道不是这样。
易晖问:“我睡哪里?”
“这里是你的家。”周晋珩道,“你想睡哪里都行。”
易晖便站起来,拎起包准备上楼。周晋珩也起身,顺便把桌上的杯子再次端起:“喝了再睡,你喜欢的芒果汁。”
易晖记得协议里没有“让你喝什么你就喝什么”这一条,他看了一眼那杯子,说:“我不喜欢芒果汁。”
此刻两人离得近,稍稍抬眼便能看到周晋珩形状好看的眼睛,和眼下一寸处狭长的伤口。疤已经脱落了,只留下一条浅淡的红痕,在昏暗的灯光下仍旧将他的瞳孔衬得如墨幽深。
这双眼睛既深情又无情,易晖不知道他在看自己,还是又在透过自己看别人。
“那你喜欢喝什么?”周晋珩好似浑然不在意,举杯自己喝了一口,“西瓜汁、橙汁,草莓汁,还是梨汁?”
看似给了许多选择,其实都是甜的。
都是易晖喜欢喝的。
无预兆的,易晖问:“我被人告上法庭,是你动的手脚?”
他并没有依据,只是突然想到,就问了。他也没期待得到正面回答,没想到周晋珩听完的反应不是坦诚肯定也不是急于否认,而是扯开嘴角笑。
“你觉得是我,”周晋珩信口道,“那就是吧。”
上楼前,周晋珩问易晖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易晖神情厌恶,冷冷地抛下“卑鄙”二字。
周晋珩又笑了,他捧着只喝了一口的果汁,晃悠悠地转身,背阴的面孔落入黑暗时,笑容已然消失无踪。
飞灰 第41节
被刺痛在所难免,何况再痛也没有看不见、找不到更令人痛不欲生。
只要能把你留在身边,卑鄙一回又何妨?
第四十四章
许久没在安静舒适的环境中休息,易晖这一晚睡得扎实,加上在路上打盹的那一阵,一天内居然睡了十三个小时之多。
醒来还有点头疼,感觉没睡够。但不能再睡了,他得在周晋珩醒来前出门。
协议上写着每天必须在家待足十二个小时,易晖打算把其他时间全部花在别处,尽量不与周晋珩打照面。
他睡的是楼上的客房,起床后没就近使用楼上的卫生间,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洗漱用品下楼。
在拐角处听到厨房方向的动静,易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走到楼下看见半开放式厨房门口闪过的高大身影,不禁错愕。
灶台和油烟机都在工作,被噪音包围的周晋珩没有察觉到有人下楼,手握锅铲不知道在翻腾锅里的什么。易晖也没打算跟他打招呼,走进卫生间,关门反锁。
在洗漱的短短五分钟里,易晖自己总结出了周晋珩早起做饭的缘由。
先前罢演违约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随便逮个路人都能就这件事说两嘴,不少媒体大v就这件事跟风借题发挥,揪着周晋珩所谓的“无职业操守”将节奏往演员的收入远大于付出上带。
若是换了旁人还好,周晋珩的臭脾气圈内外都有耳闻,一时间舆论的矛头全都指向他,各种不知真假的匿名人士的爆料在网上疯传,什么耍大牌、辱骂导演、消极怠工、拿了个影帝就飘了、在剧组要求特殊对待……各种捕风捉影的事一窝蜂往他身上招呼,光是此类消息的热门易晖就刷到过好几条,吃瓜群众就图看个爽骂个痛快,没人会在意有几分真实性,是否有确凿证据。
这让易晖不由得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抄袭事件,莫须有的事,被有心的人一煽动,就引起众多不明真相群众的愤慨辱骂。
当时他觉得天都塌了,吃不下睡不着,周晋珩的情况更严重,发散范围也更广,若换做他,可能自闭到退圈的心都有了。
所以周晋珩这些日子才这么反常,加上推掉一部戏档期空着没工作,竟闲在家里做起饭来。看似稀奇,仔细想想,用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也是人之常情。
出去的时候周晋珩在接电话,易晖无意偷听,奈何周晋珩腾不出手开着免提,音量又丝毫没收敛,他被迫听了一耳朵。
“回去?怎么,又把那个姓谭的弄到家里来了?”
“你想得美!你的恶名都传遍了,当戏子不够,还闹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把我的老脸都丢光了!谭家人不聋不瞎的,你以为他们还会接受你这样丑闻缠身的人吗?”
“那敢情好。”周晋珩语调上扬,“谭家小少爷慧眼识珠,帮我转达一句,祝他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你——”
“还没吃早饭呢,先挂了。”
没等对面的周骅荣把话说完,周晋珩就迅速挂了电话,洗了个手把锅里的煎蛋盛出来,转身看到易晖时,脸上还带着微笑:“起了?”
易晖点点头,没说“早安”。
“怎么不在楼上洗漱?”将手中的两个盘子放在餐桌上,周晋珩说,“给你备了新的牙刷和毛巾。”
易晖看了一眼两只盘子里形态各异的煎蛋,道:“我自己带了。”
楼上的卫生间是属于主人的私人地盘,楼下的才是给客人使用的。易晖把自己摆在房客的位置上,周晋珩却好像不太能接受,稍愣片刻,倒是没强迫他按自己的要求改,只让他坐,自己返回厨房拿东西。
又倒来一杯果汁,摆在易晖面前。这次是西瓜汁,清爽的甜香扑面而来,空腹的易晖立刻被勾了去,鼻尖动了动,贪婪地嗅他喜欢的味道。
周晋珩瞧见了,没吱声,坐到餐桌对面,嘴角笑意更浓。
这顿早餐吃得很安静。
或者是由于易晖单方面沉默,所以显得安静。
周晋珩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尤其在吃饭时间。不过相比从前,他今天在餐桌上的话算是格外多了。
一会儿问蛋煎得怎么样下次要不要煎熟一点,一会儿问果汁是不是太甜要不要续杯,吃到一半又问今天有什么安排,轻松的仿佛不是那个最近飘在舆论风口浪尖的周影帝。
前几个问题可以通过点头摇头回答,最后一个不行了。易晖没办法,说:“出门,十二个小时后回来。”
如果不是因为协议上明确写着必须一起用早晚两餐,他现在根本不会坐在这里,而是在街边随便买两个包子,边啃边找能坐一整天的咖啡厅。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仅仅过去一晚,周晋珩就好像被他拒绝惯了,这回连明显的愣怔都没有,放下吃了一半的煎蛋,说:“有事打我电话。”
易晖的手机里被迫存了一条新号码,周晋珩之前用的号码被他拉黑了。
输入姓名时,他习惯性地输入全名,“珩”这个字不好找,翻页时手一晃,不慎按了“哼”。
周晋珩,珩珩,哼哼,哆啦哼哼。
易晖在心里自嘲,原来人家早就给提示了,要怪只能怪自己傻,那么多蛛丝马迹一概没追究,只把他的温柔记在心上。
自是没什么需要电话沟通的事。
易晖背着笔电出门,在两条街外找了家kfc,一坐就是大半天。
午餐就在店里解决,边啃汉堡边跟妈妈和妹妹聊天。
正是午休时间,两人都有空,易晖两边聊天手忙脚乱,干脆拉了个微信群,把昨天睡前就编好的故事一口气说了——采风小队的第一站是s市,安排了干净的商务酒店,现在他正和其他同学一起在酒店旁边的快餐店吃饭。
江雪梅要看他吃了什么,易晖把啃了一半的汉堡拍了发过去,对面两人的反应大相径庭,江雪梅问他胃不好怎么吃这个,江一芒啧大呼想吃,说小镇上没有kfc她快馋死了。
收到来自家人的关心,易晖沉寂许久的心情总算被注入一缕鲜活的空气。
晚七点半整,他把上完色的画稿发到责编邮箱,收拾东西徒步回去,欣赏着s市的繁华夜景,半个小时悄无声息地过去,踏进门时刚好八点。
一个系着围裙的阿姨迎了上来,恭敬道:“易先生回来了。”
易晖这才知道这个家里又请了阿姨。
想来也是,周晋珩不擅打理生活琐事,从前烧个水都嫌费劲,怎么可能把家里收拾得如此井井有条?早上的煎蛋大约是他偶然心血来潮的产物。
下厨的人换了,晚餐比早餐丰盛许多,糖醋鱼,宫保鸡丁,松仁玉米,菠萝咕噜肉,外加一道冬瓜排骨汤,都是家常菜,却都做出了堪比酒店大厨的专业水准,酸甜可口,比之前的阿姨手艺还要好。
“易先生还满意吗?”笑起来很憨厚的阿姨在一旁询问,“这些菜都是按照周先生的要求置办的,周先生说您好甜口,每样菜我都多放糖少放盐。”
易晖不确定这话是周晋珩吩咐的,还是阿姨自己愿意多嘴邀功。
他没抬头看对面的人,在赞美了阿姨的手艺之后,当着周晋珩的面纠正称呼:“我不姓易,我姓江。”
接下来几天,易晖继续早出晚归,每天踩着十二个小时的线回来,比学生上早读课踩点进教室还准,剩下的十二个小时大多花在睡觉上。
他心安理得地钻协议的漏洞,但凡在家里,他就紧闭房门,迫不得已要用洗手间,他必定先趴在门板上听,确定楼下没动静,才开门下楼。
次数多了,难免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比如今晚,易晖换下几件衣服打算洗,蹑手蹑脚地走到楼下,没注意到卫生间门缝下漏出的光,推拉门打开一半,才发现里面有人。
“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周晋珩的质问般的声音阻止了他即将把门推回去的动作。易晖僵在原地,后知后觉自己没必要躲,便抱着盆走了进去。
卫生间很大,站两个人绰绰有余。易晖在水池前搓洗衣服,周晋珩斜靠在水池边上,手里捏着一罐喝了一半的啤酒,面向镜子,不知在看什么。
在“放着让阿姨洗吧”、“今天在外面玩了什么”以及“喝果汁吗”三句话均未得到回应后,周晋珩轻笑出声,用易拉罐轻碰了一下易晖的肩:“别不理我啊……”
不记得有多久没听到他这样混不吝的调调,易晖手上动作顿了下,然后加快速度,随便搓了几下就拧干要走,行至门口,被周晋珩突然撑在门框上的胳膊拦住去路。
“就这么讨厌我?”
易晖没抬头,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只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周晋珩在无人目及的地方保持笑容,声音却在细微颤抖:“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对我笑一笑吗?”
易晖不知道该怎么笑,只要踏进这间屋子,他就不会笑了。
以前会笑是因为傻,因为他是易晖。现在他是江一晖了,下定决心活下去的时候,他就决定放弃过去的一切,以新的身份重新开始。
那些纠缠着他的过往,无论好的还是坏的,他都要统统抛下。即便暂时忘不了,也不能半途而废妥协回头,他还是傻子的时候就知道说话算话,没道理变聪明了反而忘却自尊出尔反尔。
再说协议是周晋珩定的,他只是按照条款执行,只要不出错,周晋珩就拿他没办法。
那天晚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易晖没在楼下洗手间里碰到人。有时候早餐时间也看不到他,阿姨说他天还没亮就出去了。
被黑只是暂时的,就算因为这事流失一部分粉丝,他还是那个一呼百应的当红明星,没戏拍也少不得被公司塞一些临时通告。
他不在家,易晖只觉得轻松,偶尔也早回来半小时,帮阿姨一起准备晚饭。
“周先生说了,他不在家也要做满四菜一汤。”阿姨一边洗菜一边说,“他说您嘴刁着呢,问起来什么都吃,等菜上桌了,还是只盯着自己喜欢的夹。”
易晖不知道这是周晋珩什么时候说过的话,只觉得不舒服,心口闷得厉害。
像听了一只被囚禁的金丝雀的故事,饲养者对它但凡有一丁点好,它就该感恩戴德,就该涌泉相报,不管这只鸟儿被抓来的时候折断了腿,还是伤了翅膀。
食不下咽,吃了小半碗饭便放下筷子上楼去了。半夜醒来听到楼下大门关上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串由远及近的平稳脚步声,易晖翻身换个姿势侧躺,闭着眼睛良久才再次入眠。
早上起床下楼,家里果然又多出东西,一个蓝色的小喷壶,昨天晚上他跟阿姨提了一次,说浇花的壶喷嘴坏了。
之前也是,他需要什么,那样东西便会不期然出现在他附近,鞋刷、花露水、充电器……有时候他还没用到,东西已经预先到位了。
可能是跟某个混蛋学的,易晖想。可是用这种手段把他绑来,又对他好,这算什么呢?
这跟借用其他人的身份接近他,别有用心地照顾他,有什么分别?
他或许会感激,但绝不会领情。
如果这些东西不是出现在别人的地盘上,而是像从前那样指名道姓地送给他,他会一件一件收起来,然后全部丢出去。
作者有话说:互动会越来越多,老母亲不禁松了一口气。
第四十五章
七到八月是s市最热的月份,即便江一晖天生体寒,在小镇经历完高温烘烤,又换个地方继续,也不太受得住。
备在门口的遮阳伞易晖从来不拿,有一回阿姨给他塞进书包里,他晚上回来又把伞放回原处。
“是不是怕别人笑话,不好意思打伞?”阿姨劝道,“外面日头这么大,男孩子也要防晒的嘛,这么下去小心中暑哦。”
承她吉言,这天离家最近的kfc满座,易晖顶着烈日又走了两条街找到一家有座的咖啡厅,待在室内的时候就头晕眼花,直冒虚汗,晚上从店里出来又被迎面卷来的热浪扑得发懵,到家饭还没吃就倒下了。
阿姨的工作时间是上午九点到晚上七点,怕易晖没人照顾,待到夜里近十点才走。
中暑再加上吹冷气感冒双病齐下,意识迷糊间,易晖听见阿姨边给他额头上敷湿毛巾边唠叨:“这么热成天往外跑,伞也不肯打,唉,现在的小两口闹矛盾都这么折腾?”
易晖想否认,想反驳,可他是在太难受了,神智也昏聩不清,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就在阿姨的唠叨声中沉沉入睡。
好像做了一个梦,有双干燥温暖的大手覆上他的手背,握住了他被冷汗浸湿的手,又有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指腹顺着他的脸颊慢慢滑下,捏着他的那只手五指收拢,攥得更紧。
易晖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可他的眼皮沉重,重到一条接收光源的缝都无法撑开。
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飞灰 第42节
不到八点,阿姨已经在厨房忙活。下楼前易晖看了一眼二楼隔壁的主卧,门开着,没回来,或者已经走了。
坐在餐桌前,阿姨把热粥端过来:“什锦甜粥,最适合病人食用。”
也许是饿了太久大脑供氧不足,拿起勺子咽下几口,易晖忽然想起梦里遗漏的细节。
那人动作很轻,极尽温柔地用手帮他揩去额角的汗,在他耳边呢喃:“对不起,我来晚了。”
两天后收到唐文熙寄来的防晒霜,易晖拍了张照片发微博,配字:同学情感天动地[心]
刚发出去不久,接到唐文熙的电话:“瞧我这个脑子,口罩和遮阳帽忘了一块儿给你寄!”
易晖笑道:“我可以自己买。”
“别别别,你还是别出门了,在原地等着。”
易晖一惊:“你不会已经在路上了吧?”
唐文熙这回没卖关子,嘿嘿一笑:“周末有个培训在s市,我正好来找你玩。”
于是今天易晖早早地把工作做完,没有再画自己的私活,中午吃过饭稍作休息就赶往高铁站,接远道而来的朋友。
在出站口碰面,唐文熙把带来帽子扣在他头上:“不是让你不要出门嘛,我这么大个人还能走丢了不成?”
易晖扶了下帽檐,把鸭舌转到正前方:“就等你的帽子了,你再晚点到我可能又要中暑晕倒了。”
两人在附近的商场找了家中餐厅,等上菜的过程中,唐文熙把他最近的工作、借住的地方挨个盘问一遍,易晖答得磕磕巴巴,好歹是对付了过去。
唐文熙也是学画的,总不能再拿什么采风当借口糊弄。先前易晖说在s市找了份与漫画相关的工作,所以要长期驻扎,这个谎他撒起来没太多心理负担,因为他确实找了份漫画上色的工作,不过不是打卡上班,而是自己在家做。
“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待在那个小镇不出门了呢。”唐文熙喝了一大口冰柠檬水,龇牙咧嘴地说,“独居在外一定要小心啊,我回头再买个防狼棒寄给你。”
易晖觉得夸张:“不用啦,我虽然没怎么出过门,基本的生存技能还是有的。”
唐文熙放下杯子,吐着舌头道:“可是你看着太好骗了,听说你找工作,我都怕你被人骗去窑子里接客。”
吃过饭,弄明白“窑子”是什么地方的易晖面红耳赤。走在路上,唐文熙“啧”了一声:“我就说你太单纯,开个玩笑都能羞成这样。”
易晖的胆小怯生是刻在骨子里的,近一年的适应调整已经改善许多。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道:“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在s市待了快有一个月,每天两点一线,好不容易来个朋友陪他玩,当然想抛开工作放松一下。
唐文熙带他到楼下的电玩城,易晖没来过这地方,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又都不敢尝试,生怕玩输了会扣钱。
转了一圈,回到门口的一排娃娃机前,脚底仿佛被抹了强力胶,再也挪不动道了。
想着要省钱还债,易晖只兑了十个币,两币一抓,四次什么没抓找,最后一次唐文熙出手,抓了一只穿着毛衣的小熊。
见易晖盯着娃娃机里侧躺着的哆啦a梦出神,唐文熙摩拳擦掌地掏钱:“等我再兑几个币,把那蓝胖子给你抓了!”
被易晖拦住:“不用了,一个就好,我住的地方放不下。”
两人一熊走到商场外面,看见广场上灯火璀璨,有几个小女孩穿梭其间,向来往成双成对的情侣兜售玫瑰花,易晖才想起今天是七夕。
“情人节欸……”唐文熙仰头看挂在树上的彩灯,感叹道,“情人节我为什么跑来这里跟你过?”
易晖看着一个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的女孩巧笑嫣然,也愣愣地说:“是啊,为什么呢。”
一人买了一杯奶茶,坐在广场的长椅上边喝边聊。
“他挺忙的,说不定马上就要出国,画画只是他的爱好。”
唐文熙这个话题起得没头没脑,易晖却一下子就知道“他”指的是谁。
“他家那么有钱,怎么造作都行啦……我家工薪阶层,读个研都得全家勒紧裤腰带。”看着从清晨起就握在手里毫无动静的手机,唐文熙忽而笑起来,“不过他也太爱玩了吧,等到了国外,岂不是要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易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说什么都怕雪上加霜,怕他更难过。想了半天,说:“两万块钱我会尽快还你,这样你就能出国了。”
歪打正着起了效,唐文熙把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咽了回去,捶了一下易晖的肩膀:“两万块钱够干什么?最好一辈子别还,让我偶尔发神经的时候至少有个地方可以投奔。”
晚上回到小区,易晖沿着路边低矮的灌木丛慢慢地走,想唐文熙说的“发神经”,想不知何时能凑齐的“赎身钱”。
虽然至今都弄不明白周晋珩把他弄到这里来,又给他最大限度的自由、什么都不要他付出到底为了什么,易晖只知道自己完全没有作为替身的自觉,从不思考怎么讨好金主以获得更多利益,整天想着赚钱还债,争取早点离开。
半年时间并不长,可还是足够改变很多东西,还是让他觉得恐惧。
这么边走边想,快到门口时易晖拐了个弯,碰到迎面驶来的小区巡逻车。
“先生七夕快乐。”开巡逻车的年轻保安从车上跳下来,递上手中的一支玫瑰,“祝您和您的爱人幸福美满,长长久久。”
小区物业完备,每逢节日都会搞这种为业主送福利的活动,易晖以前收到过好几次来自物业的花,有一次被周晋珩看见了,皱着眉不怎么高兴问他这花哪来的,让他没事别总往外跑。
思及此,本想用“我不是业主”拒收的易晖迟疑片刻,笑着接下了:“谢谢。”
花像是刚摘下的,很新鲜,花瓣上还凝着水珠。这让易晖想起家中正值花期的白雪花,不知道今年能否有幸看到它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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