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吾儿愚且鲁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谢七少爷
但这个笑就像是深秋日出前的霜花一样,很快就消散了。
皇帝接下来的话让她们所有人都白了脸:“别想了。澜儿的亲娘已经要叫你们弄死了。你们凭什么觉得,朕会把澜儿养在他的杀母仇人们身边?”
皇帝难得语气温存,说的话却像刀子,一刀一刀剐在他的妻子们心上,有好几个妃子都忍不住绞紧了手里的帕子,包括皇后,也包括德妃和陈妃。
皇帝放下茶盏,没有再看她们一眼,径直往里走去。
李澜正坐在他娘床边,他娘搂着他,虽然还是明艳动人,但神色已经分明惨悴,面上全是泪痕。
李言听到刘婕妤说:“你要好好听你父皇的话,对父皇好,你父皇不会亏待你的。”
李言在屏风前站住了脚步。
他越过屏风的间隙看到刘婕妤哭得惨悴,低声道:“澜儿啊,娘是看不到你封王建府那一天,等你不到你接娘出去享福了……你一定要,一定要好好的……”
李澜握着他娘的手,十分无措地低声说着:“娘,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娘,你的手好凉呀……”
李言又听了一会儿,李澜急得要哭了,刘婕妤却只是抱着他掉眼泪,叫他要好好听父皇的话。
李言从屏风后面走过去,李澜看见他,立刻露出求助似的神情,有些泫然欲泣地说:“父皇,你看娘……”
刘婕妤泣不成声,只喊了一声“陛下”。
李言坐在他床边,摸了摸李澜的头,说:“到冬至的时候,朕会封澜儿为楚王,然后追封你为贤妃。”
刘婕妤睁大了眼睛。
李言又叹了口气:“而且朕会一直把澜儿养在身边,不会养到别的宫里去的。”
刘婕妤笑了出来。
她闭上了眼睛。
第三十二章
李澜跪在刘婕妤的灵位前剥柑子。
他把柑子剥好,然后垒在地上,第一层八个,第二层四个,第三层两个,顶上再放一个。
垒好这些才爬起来,拍开腿上的柑子皮,跑到他娘的棺椁旁边,说:“娘,你起来吃柑子呀,澜儿剥了好多,你不吃澜儿就自己吃掉啦。”
他知道他娘最喜欢吃柑子,因为喜欢,所以有了都不舍得吃,总喂给他吃。
他站在那里等他娘的反应,等来等去等不到,终于灰心,慢吞吞地走回他堆着剥好的柑子的地方,一个一个开始吃。
吃得眼泪都下来了。
李言在偏殿看,看着看着就叹了口气,低声说:“是朕对刘氏不起,叫澜儿这么小就没了母亲。”
谢别颇有些不以为然,但他还是十分温和得说:“陛下仁心。只是封六殿下为楚王的话,是不是太过了。毕竟大皇子还没有封王,四皇子也还没有,楚王年幼,却先封王了,是不是……?”
本朝的皇子不是出生就能封王的。往往是要立储或者成年建府才会封王,就算没有建储或者成年开府,也要按照秩序来,有按照齿序封王的,那么皇长子李泾应该先封王;也有按照出身的尊贵先封王的,那么中宫所出的四皇子,也就是皇帝的嫡长子李源才应当先封王。
李澜在皇帝的诸子中年纪最小,生母又最是位卑,分位不上九嫔,甚至李澜自身也有痴愚之疾,却率先封王,要何以服众?
总不能说是要立他为太子罢。
皇帝抿了抿唇,谢别顿了顿,温柔的声音像是潺潺春水一样流过皇帝的耳边:“追封刘婕妤为贤妃,以贵妃之礼葬之,哀荣重些,都无所谓。但封王之事关乎国本,还是不能草率。”
李言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双瞳深邃得像是没有星月和灯火的夜。
谢别蓦地一惊,他立时请罪说:“是臣失言!”
李言没有理会他的请罪,只喃喃念道:“国本……好一个国本。”
何为国本?封建太子,方为崇严国本。
他看着谢别,问:“那老大和老四,子念属意哪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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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语气不能算是不柔和,甚至亲切地称呼了表字,但谢别已是懊悔不已,深恨自己近来因为妻子的病情有些神思恍惚,说出了这样万万不该出口的话,立时拂衣跪下,叩首道:“臣绝无此意!”
皇帝笑了,复又叹了口气,说:“子念不必如此。你我君臣这些年的交情,朕再怎么猜忌,再怎么刻薄寡恩,总不会是冲着你的。”
但谢别怕得不是皇帝猜忌,他实在是怕皇帝受了刺激又要犯病。
李言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他透过偏殿的门看着静静地坐在刘氏灵前哭着吃柑子的李澜,心疼得不行。
他走了出去,想要哄哄儿子,谢别站起来跟着他,还想再劝。
李言低声说:“总不会把皇位给他,没人会忌惮他的。何必要忌惮他呢?朕意已决,冬至便封他为王。”
谢别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了。
第三十三章
李澜被人叫醒的时候,他正伏在龙床边睡觉。醒时惺忪,白玉无瑕的面上被衣袖压出一道红痕来。
李澜小时候就样貌极精致,如今长到十岁上,五官稍开,消去几分玉雪可爱,已经能看出俊美风流来。
比他父亲年轻的时候更甚。
乐意已经忍不住在心中惋惜了,这样的相貌,倘若不是个傻的,再过几年,必然是京中那些豆蔻年华的闺阁碧玉衷心所寄,绝不会逊于他父亲当年的风流。
李澜揉着眼茫然地看了乐意一会儿,转脸去看床上,李言还在睡,他又看了眼更漏,和乐意打了个手势,揉着眼睛往外走。
他这些年养在乾元宫中,与皇帝同食同寝,同入同出,群臣颇有不以为然的,谏也谏过,皇帝充耳不闻。
更有年轻不知轻重的言官,与皇帝说一番袁绍刘表的故事,被责令拖出殿外挨廷杖。
皇帝眉目含煞,阴沉得吓人,亲自在殿外监刑,更要百官同赏,就连丞相谢别都不敢劝。
倒也是那年轻御史福大命大,廷杖打到一半,群臣噤若寒蝉的时候,湖畔跑来一只兔子。
百官群臣眼睁睁地看见皇帝倏然动容,站起身来,循着皇帝的目光看去,一个玉雪可爱的男孩正往这里来。
皇帝急趋几步将那男孩揽在怀里,用衣袖挡着他的眼,低声安抚了几句后厉声呵斥着跟着那男孩的几个大珰。
李澜受策楚王的时候都没有那一瞬间在群臣面前更露脸。那年轻御史因此捡回了一条性命,不曾被杖毙君前,从此朝中,也无人再敢提皇帝偏宠幼子难定正朔的事。
自丞相谢别上书进言,请策诸王,李言在隔年策了皇长子为魏王后,便连对李澜进楚王的非议都少了。
谢别此时正站在外殿,看见李澜满眼惺忪地出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来,叫他:“六哥儿。”
也是他乃天子腹心股肱,亲近帝室,才能叫这一声“六哥儿”,寻常臣子宫人,亲近些的便唤六殿下,不亲近的便要恭恭敬敬地称一声楚王殿下。
李澜向谢别行礼:“谢丞相。”
谢别一身朝服,风度翩翩,一身的儒雅谦和,温柔得像春水一般,他向李澜还礼,然后略俯下`身,从袖中取出一方绢帕包着的什么,李澜眼睛一亮。
谢别打开绢帕,拈了块梅子糖递过去,还四下张望了一下。李澜瞪了乐然又瞪了乐意,然后凑过去,从谢别指尖衔走了那颗梅子糖。
这梅子糖是谢别府上特有的,李澜很喜欢,可李言嫌李澜这几年吃糖太厉害,总管着他,也不许谢别把这个方子献进宫。
谢别看着李澜眯着眼睛吃糖的样子,实在也觉得可爱,几乎想要揉揉他的脑袋,但是忍住了。
他从袖中又取出一样东西来,是一封奏疏,他压低了声音道:“六哥儿,我这里有一个很要紧的折子。”
皇帝病中不许人近前,尤其是臣子和皇子后妃,唯独李澜是特例。谢别如今倘若真有急事,就会来走李澜的门路。
李澜眨了眨眼睛,回头看了看他父皇的寝殿,眉目间流露出一线忧色,和他眉宇间特有的纯净无邪糅合在一起,格外让人觉得心疼:“父皇昨夜都没有睡安稳,今早才退了烧……”
谢别轻轻叹了口气,他把那封奏疏塞进李澜袖里,说:“那六哥儿快回你父皇身边守着罢。陛下若醒了,见你不在身边,却是不好。”
李澜点了点头,却不动,仍看着他的衣袖。
谢别笑了起来,将方还包着两块梅子糖的绢帕包递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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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李澜回到龙床边,寝殿内空荡荡的。这两年李言愈发不喜有李澜以外的人近身,尤其是病中的时候。
谢别几次婉转规劝过,但李言不听劝,他用漆黑的像是深渊的眼睛看着谢别,轻声说:“子念,我怕呀。”
谢别看着抱着兔子滚在地上的李澜,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隐约觉得皇帝最喜欢的这个小儿子傻得太乖巧,太可人疼。
这话是不能说和李言说得,他去问黎平,黎平反问他:“不知谢丞相你见过几个傻子?竟还能比出高低来了。”
谢别哑然。
何况日久天长地观察起来,这位楚王殿下也确实从不曾流露出一点不傻的迹象。
于是他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他转而去讨好李澜,用糖果点心,好叫小皇子能帮他在皇帝生病的时候递递折子。
这些李澜都不知道。
他在龙床边坐下来,忧心忡忡地看着仍在沉睡的天子——他的父皇,在梦中仍旧蹙着眉头,偶尔还会轻轻地挣动。
李澜咬着手指,不知所措,又不敢碰他。
他从住进乾元宫的第一天起就被反复告诫,皇帝睡着的时候不能出声,不许惊动。尤其皇帝极难入睡,又时常梦魇惊悸,倘被惊醒就是一夜不得安寝。
李澜一开始不以为然,他觉得他和父皇一起睡得很好,父皇睡得很安稳,被他抱着手臂也没有惊醒。
直到有一次他父皇梦魇压身,在睡梦中挣扎起来,李澜茫然地醒来,下意识地想把他叫醒。
却听到他父皇惨叫了一声,然后他就被被一把推开,直直摔到了床下。
乐意等人匆忙进来的时候李澜正在地上哭,额角在床腿的硬棱上磕青了一大块,在白玉也似的额上分明太过,叫人看着就觉得心疼。
但所有人都顾不上看,因为皇帝已经坐起身,双眼却还蒙着一层冰冷的阴翳。
他正把手伸进床头暗格里。
乐意吓得亡魂直冒,惊声叫道:“陛下醒来!”
李言床头暗格里放的一不是传奇话本,而二不是淫乐器物——是上好了弦的重弩!
李言这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眼底的阴翳渐渐褪去,他用力揉了揉眉间,惊魂未定,向床前扫了一眼,顿时变了脸色:“澜儿!”
乐意赶紧把李澜抱起来放回床上。
李澜顾不上哭,爬过去一把抱住李言放声抽泣:“父皇!澜儿错了……你别不要我……澜儿会、会很乖的……你别不要我!”
李言的心都在发颤,他抱住李澜,厉声斥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太医!”
李澜从往事里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手摸着额角。
那里光洁饱满,也没有留下伤疤和印痕,但当时足足青了一个月。
用黎平的说法,幸好本来就是个傻的,否则多半就更傻了。
李澜没觉得自己傻了,他只是偶尔会头痛,但他从不对任何人说。
他只要负责陪在他父皇身边,哄着他父皇高兴就可以了,不需要头痛。
李澜刚才的睡意被打断了,可是他父皇还没醒,他有些百无聊赖,抱膝靠坐在床前吃完了剩下两颗梅子糖之后,他拿起了手里的奏折。
他父皇喜欢抱着他看奏折,不时点着读一段,再自言自语地骂骂大臣。
五年了,再傻也看会了。
何况李澜从来都不傻。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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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言慢慢地睁开眼,他有些头疼,低烧褪了,却出了一身汗,湿冷粘腻,难受得紧。
他一时没有动,眼睛看着明黄盘龙的帐顶,有些模糊的视线逐渐分明起来后,他又闭了闭眼。
一声纸页翻动的声响传入耳中,李言愣了愣,他侧头,只能看到靠坐在床前地上的李澜的脑袋。
自从册了楚王之后李澜就开始留发,如今也像模像样地束着一枚玉杯似的小玉冠,发冠有些斜。
要是往常李言肯定会觉得可爱,把爱子抱在膝前给他正正冠也是会的。
毕竟他病中昏睡,床前却只放李澜一个孩子守着,其实是有些难为人的。
毕竟连兔子都不能给他抱进来。
他慢慢地撑起身,绸被从身上滑落下来,李澜耳尖一动,跳起来看他:“父皇您醒啦!”
他手里还拿着那本打开的奏折。
李言觉得晕眩,他的目光盯着那本打开的奏折,挪不开。
李澜笑得一如既往的天真无邪,灿烂可爱,李言却觉得身上发冷。
是什么时候?
到底是怎么……
这么久了,朝夕相对,他竟毫无所觉。
李澜看见他爹的眼神盯着自己手上的奏折,就合上了递过去:“是谢丞相刚才拿来的,说很要紧。”
说着还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澜儿吃了他的梅子糖——只吃了三块!”
李言仍旧一言不发,只是觉得晕眩,发冷。
他百思不得其解。
乐意乐然等听到小皇子说皇帝醒了,也都纷纷领着人进来,却看见皇帝抬手指了指楚王手里的折子,一字一句地问:“上头写得什么?”
乐意和乐然对视了一眼,不知皇帝是在和谁说话。
谢丞相过来就直接把折子给了六殿下,他们二人谁也没看过。
就是拿到了也不敢看啊。
四目相觑间,却是李澜偏了偏头,眨了眨眼,说:“巩州刺史方旻说,今岁大旱,恐有蝗……好像是要钱粮什么的……后面的,澜儿还没看。”
殿中一时静的无声。
所有人都惊诧莫名。
李澜不觉,他把折子递给他父皇,的同时下意识地舔了舔左手发黏的指尖,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梅子糖的酸甜味。
李言抬手接过了那封折子,翻开就看见“臣巩州刺史方旻顿首再拜”的字眼。
他把折子丢开一边,低低地笑了出来:“……旻也认得?”
李澜眨了眨眼,不知道他父皇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说:“之前惹了父皇生气,被罢官的那个卢钦旻,不就……?父皇还说,凭他也配钦若旻天?*”
李言又是笑,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了不得,连钦若旻天也记得么?”
乐意和乐然已是惊呆了,六殿下从没有开过一日蒙,读过一天书,却竟会看得奏折,识得《尚书》里诘屈聱牙的字句。
这太匪夷所思了。
李言轻轻地拍了拍身边的床榻,说:“澜儿,上来。”
李澜乖乖地脱了鞋爬上去,膝行到他父亲身边,仰着头看他。
这一双眼睛干净漂亮,像是用水洗过的黑琉璃一样,仿佛未蒙半点俗世尘垢。
当真未蒙半点俗世尘垢?
李言嗤笑了一声,忽然伸手,捏住了爱子白皙脆弱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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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乐意和乐然吓得亡魂直冒,直直跪在了地上:“陛下三思啊!”
二皇子李汤当年死的不明不白,多有传说干脆就是皇帝授意,也不过是捕风捉影;可现在,乾元宫里太监宫女二三十人都在看着,皇帝难道真的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手弑子不成吗?
虎毒不食子,即使是桀纣那样的暴君,也从未见过其亲手弑子的先例。
皇帝的眼像是漆黑的冰,他的手指一边在无意识地收紧,一边在发颤。
李澜却定定地看着他,眼里依然只有炽烈的倾慕,和些微的不解。
他用甜甜软软的嗓音说:“父皇,你弄疼澜儿了。”
李言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收住了。
手掌下的脖颈细瘦得脆弱,皮肤是少年人独有的光滑,喉结尚不分明,颈侧的血脉搏动倒是清晰,一下一下地敲着他的手心。
李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松手,只是一颗心天上渊下来回的落,心里的畏惧让他连嘴唇都在颤抖。
他畏惧欺骗,却从未这么畏惧过与眼前这个人相关的一切都是欺骗。
他居然又出了一身汗。
汗湿的手心湿滑,他慢慢地又加大了握着李澜脖子的力气,少年眉头皱了起来,露出痛楚和不解的神色?
李言深深吸了口气,他有多喜欢李澜他现在就有多失望难过,可李澜还在用那双湿漉漉的、黑亮得不染片尘的眼睛看着他,眼里的孺慕真挚,烫得李言手抖得厉害。
不能不教而诛。
他想,他得给李澜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李言深深地吸了口气,松开手,却把那本奏折扔在了李澜身上:“谁教你的?这些,到底都是谁教你的?”
李澜正在喘息着呛咳,伸手捂着喉咙,闻言抬头,便是十二万分的委屈:“是……咳咳咳,是父皇。”
李言闻言嗤笑,分明不信:“朕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
李澜想了想,说:“父皇说得每一句话澜儿都记得。父皇看奏折的时候,把澜儿抱在腿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会的澜儿。”
李言惊异地打量着他。
他读奏折时确实常常自语,好用手指点着句子斟酌臧否,但他不知道李澜这样都能学会文字。
他看着李澜,眼里仍旧戒备,杀意却渐渐消退。
沉默片刻后他转头看向乐意:“让黎平给朕滚过来!”
说着又指了指李澜,对乐然说:“带他下去。”
乐然急忙上前,扶李澜起来,退了下去。
黎平对着皇帝凶神恶煞的眼神,照旧不惧,气定神闲地道:“聪明的傻子也是有的,常见的就是过目不忘。若非举止神态不似常人,懵懂痴憨,进士考不到,明经倒是很容易。”
李言沉默地看着他,手里端着药碗,一口一口地品着汤药的苦。
黎平知道皇帝想问什么,他说:“你这些年,明里暗里试探了这么多次,他到底傻不傻,你应该是有数的。真的心怀鬼胎,识字又哪会叫你知道?”
李言默然。
黎平叹了口气,说:“真的有心,就不会给自己坐实一个傻子的名头了。你最爱想东想西,我不与你说更多,要怎么想都是你的事。我要说的是,我觉得有他在你身前挺好的。他是你的心药。”
李言看着他,冷笑:“你说的朕好像离不开他了似的。”
说完这话,李言便转头向乐意道:“传旨,叫楚王李澜即日便搬回重华宫去。”
第三十七章
重华宫自从刘婕妤故世后,空了很多年。
惟愿吾儿愚且鲁 完结+番外 惟愿吾儿愚且鲁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33
李澜被乐然带回重华宫,仍旧是懵懂无知的模样,不管唉声叹气的乐然,自己抱着兔子在陌生又熟悉的宫苑里撒了一阵欢。
兔子还小,取名琼瑶,是琼琚的继任。
李澜曾抱着拳头大的琼瑶问他父皇这是不是琼琚,李言摸着他的头温声安慰:“它和琼琚一模一样,你就当它是琼琚转世罢。”
“那我们为什么不叫他琼琚?”李澜仰着脸问。
李言用指尖捻去他嘴角的碎桃酥,无意识地递到唇边舔了舔。
很香,而且不算太甜。
他就拈了块桃酥说:“你要叫它琼琚也可。”
李澜举着小兔子雀跃道:“那父皇你快、快下旨把我娘的转世找来,那澜儿就又有娘亲了。”
正在吃桃酥的李言闻言一怔,他又咬了一口酥饼,沉默地吃到只剩一口,塞进了李澜嘴里。
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娘死了,澜儿。不会再回来了。这兔子也不是琼琚的转世,它是另一只兔子,叫琼瑶。”
他说完就盯着李澜看。
李澜嚼着桃酥懵懂地看着他,倒也没什么失望的神气,只是懵懂地哦了一声。
李言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李澜又吃了半块桃酥,仰起头问:“那娘亲也不会回来了吗?”
李言点了点头,说:“不会。”
失望终于露出了一点轮廓,李澜把手里那半块桃酥搁下,不吃了。
李言摸了摸他的头,指尖顺着孩子细软的发抚过去。
李澜被摸得很舒服,眯了眯眼睛。
李言心里一动,忽然对他说:“以后父皇死了,也是一样,再也没有了。”
李澜猛地睁大了眼睛,黑亮的瞳子里有泪涌上来,抱住了他的腿撕心裂肺地喊:“不要!”
李言被吓了一跳,连乐意他们都被惊动了,纷纷进来,却见皇帝安然无恙,倒是楚王哭的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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